平潮大道是乾龍城最熱鬧的商業街之一，古玩字畫、綾羅綢緞、鐵甲名劍、鞋扇衣帽、腮紅眉筆……皆會于此。

山山心心念念的“魚美人制衣坊”便在平潮大道的中央位置，整條平潮大道幾乎不見車馬，只有行人比肩接踵，熱鬧非凡。

沁源客棧大門口早上的約定早已傳開，所以當齊楚涵帶著山山一出現在平潮大道上，就迎來了無數人的目光。

普通百姓眼神復雜，可有些人的眼睛里只有輕蔑與鄙夷，金刀大尉李長鋒家里的正妻今年也不過二十歲，育有一子，自家男人有本事，納妾本就是常事，可她的心里早已經有了人選，堂叔家里有個二姑娘，性子柔柔弱弱，心底善良，又知書達理，最是合適不過，怎么就能讓一個山間野丫頭偷走這份恩澤？

對于那些大男人來講，可能天下才是他們日夜做夢的東西，可對于一個女人，尤其是一個正妻來講，地位與家中話語權才是這一輩子都要守好的領地。

當今天下不太平，可也曾經太平過。

天下百姓千萬家，有幾家和和美美的？不都是靠著正妻的打理，才能萬事興？而這打理過程中的勾心斗角，誰又敢說太過小氣？天恩河里的尸體可明明白白地告訴世人：成王敗寇無論放在什么地方都是真理。

秀清搖著香扇，“夫人也不必擔心，瞧她們那副土鱉樣子，家主怎么可能看得上？”

平潮大道上人多，齊楚涵可是擠過魔鬼地鐵的人，對于人海中怎么見縫插針熟稔至極，她在前開道，牽著山山左沖右突，簡直不像是在逛街，而是在打仗搏殺。

山山嘴里也大呼小叫：“勞煩讓讓，哎，讓讓了，您嘞。”

天祭山樹多草多猴子多，兩人都是第一次逛平潮大道，覺得新鮮，雖然很是擁擠，心情卻都不錯。

“我擔心的不是她進門，而是不知道進門的規矩。一個小女子，穿著書生裝，掛了天祭山第一才女的名頭，無論何人，只要‘才’字當頭了，就免不了眼高于頂，淡了禮數。最終鬧得家中不寧，惹得夫君煩心，壞了未來正途。”

“夫人看得遠，家和萬事興。”

主仆說話間，齊楚涵處突然鬧出聲響。

“你怎么回事？走路都不長眼睛的嗎？”一個身穿淡藍水綢的男仆指著山山的鼻子罵了出來。

齊楚涵第一反應是自己和山山走得太快，不小心撞到人了，她回過身，站在山山面前，對男仆笑道：“抱歉，人太多了，躲不開碰撞到您。”

齊楚涵不知道她這一句道歉，更加助長了男仆的威風。

“既然知道這兒人多，就應該多加小心些，你這小妹撞了我家小姐，可該給個道理。”

“小主子，我沒撞到人。”山山不滿被人誣陷，一個天祭山長大的人，又有一個不怎么講規矩的小主子，尤其是最近些時日，齊楚涵師徒兩人埋首書海之際，山山沒少爬樹逗猴兒，身手利落地就像一個小俠客，即便齊楚涵走得再快些，她都能跟的毫不費力。

齊楚涵雖有天祭山祭酒之女的身份，可這里是帝都，權勢中心，再說她也不清楚眼前人到底是何身份，本著小事化了的心態，笑道：“我家山山說沒撞到人，不過這里人多，真要細查，可能也說不清，誤了大家逛街，那不如你們給個建議，怎么解決？”

不遠處秀清看得真切，笑道：“是田家大姑娘。”

李大夫人冷笑道：“這天祭山的小妮子真能惹事。這才進城多久？便接連惹是生非。先是打了秀寧，又罵了梁康，約詩雨潔，這又撞了田大姑娘，讓這樣的人進了咱家大門，還有安平日子嗎？”

“夫人，這田家終究是餓死的駱駝比馬大，應該也不會鬧得太狠吧？”

“你懂什么，田家最輝煌的時候，就是靠著田老夫人的娘家，一路砸金打點，本以為商政兩輝煌，惠及子孫，可偏偏子孫不成器，壞了前程未來，這田家駱駝，死得不能再死嘍。”

“可這田大姑娘確實很有名兒，外人若不知曉內情，還以為是哪家帝都豪門里的千金貴女呢。”秀清瞄了一眼田家男仆身上的水綢，又看了看田家女侍的身裝配飾，很是亮眼，有些羨慕。

田家在政途失敗，娘家商業也頗受牽連，可田家大姑娘不甘低調，作風日漸奢華，靠著金銀，四處結交名門貴女，雖然仕途無望，可大名在外，就連生意，竟也因此受益，總算不再縮減產業規模，穩定了下來。

那田家大姑娘仔細瞧了齊楚涵，笑意漸盛：“山山？莫非你就是天祭山第一才女？”

齊楚涵謙虛道：“才女名頭是別人掛的，我就是一捉蛇逮鳥兒的普通山民。”

“呵呵。既然這么普通，為什么不直接向雨潔姑娘認輸服軟呢？”

齊楚涵眼神冷了冷，“當時也沒想太多，山里人，沒見過世面，性子倔。所以便應了詩約。”

“呵呵，我只瞧見了膽子，比山里的老虎還大些。晚些時候，我也會去瞧熱鬧，既然是山里人，別低了天祭山的名頭，那可是天下第一名山。”

“哦。”

“這身衣服，在‘魚美人’剛買的。我若在這個當口為難你們，怕惹別人笑話，那就詩約之后吧。你贏了，此事就算了，你若輸了，就賠我兩件新的，不過分吧？”

魚美人制衣坊，新品從來都是十金起步，顧客非富即貴，若非大皇子贈了百金，三皇子幫忙定了客棧，齊楚涵可沒有如今瀟灑的本錢。

田大姑娘現下這身衣服，制式新潮，用材考究，最引人的是衣領處一個若隱若現的金線魚美人輪廓，更顯華貴，這道標志代表著這款衣服是第一件。以后所有相同款式都不會出現這道標志了。

按照魚美人制衣坊的傳統，第一件新款的賣價不會低于五十金。如果齊楚涵輸了詩約，那半數家底就沒了。

齊楚涵不管錢，山山可清楚，急聲道：“小主子，我沒撞人，可不能答應。咱們也不參與任何賭局。”

齊楚涵道：“可以。”

說罷，齊楚涵便拉著山山鉆進了人海中。

山山急得跳腳：“小祖宗，若非兩位皇子慷慨，咱們現在可住不起沁源客棧，也吃不到那么多美食，你咋就能應了她呢？咱們天祭山勤儉節約的優良傳統怎么能忘呢？”

齊楚涵覺得山山太吵耳朵，“簪子還要不要？衣服還要不要？”

山山很快判斷出局勢，堆了滿臉笑意討好道：“要！”

直男逛街最大的特點是高效，齊楚涵帶著山山走進魚美人制衣坊，直接買了田大姑娘的同款衣服，雖說沒有金色魚美人的標志，可也花費十金之巨，又讓山山挑了一根鏤金云簪，大方付錢。

“小主子，買同款是不是不太好呀？”

“我不覺得啊，我覺得山山穿上肯定比她好看一百倍。”

“啊？”山山驚得雙眼大開，她一個侍女身份，怎么能穿這樣華貴的衣服？

齊楚涵摸摸山山的腦袋，“不就是覺得我和詩絕姑娘對壘，有些不自量力嗎？哼哼，那個傻不拉幾的男仆不說你是我的小妹嗎？再說了，就算你是我的小侍女，也不能讓水綢男仆占了上風。”

都想看我笑話？那就給你們個天大的笑話吧！齊楚涵對詩約有了惡趣味的期待。

等衣坊按照山山的身材裁剪修改完，山山還沒有緩過神來，嘴里反復嘟嘟囔囔道：“這是小主子要爭這口氣，不是我山山不講規矩。阿彌陀佛，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