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弦月的指尖無意識地攥緊了衣角。

她知道他是誰了。

那款游戲冗長的背景介紹中，曾用整整一章講述魔族興衰。

千年前的仙魔大戰后，魔族潰敗，被驅逐至永不見天日的云外之地。從云端跌入深淵的魔族蜷縮在暗無天日的地方，被世界遺忘在陰影。

資源匱乏，群龍無首。曾經輝煌的魔族在絕望中撕咬彼此，鮮血染紅了每一寸土地。老弱婦孺最先成為犧牲品，強者為了一塊腐肉也能拔刀相向。

這場自相殘殺的噩夢，持續了上千年。

直到三百年前，幾位垂死的老魔不忍見族人自相殘殺，他們跪在祭壇前，用骨刀剖開自己的胸膛。他們以精血為引，點燃了沉寂千年的萬魔祭壇。

血色火焰中，古老的試煉之路再度開啟。相傳這是末代魔尊留下的最后饋贈，唯有在尸山血海中殺出一條血路的強者，才能獲得萬魔令，統領群魔。

尸骨堆成山巒，鮮血匯成河流。當最后一個站立者的身影從血霧中顯現時，幸存的魔族紛紛跪倒在地。

那是個執劍的少年。

血色瞳仁映著滿地尸骸，蒼白的面容濺滿鮮血卻依舊稠麗得驚心動魄。他指尖輕撫過劍刃，粘稠的血珠順著銀紋滴落，在焦土上綻開一朵朵妖異的紅梅。

——永黯魔尊

百年光陰如彈指。這位少年君主，帶領魔族走出深淵，在南部荒原建立起十八魔域。那座永不日升的都城“永夜天”。

——而這些，都只是游戲資料片里的背景故事。

游戲中最神秘的反派角色，直到后期才會登場。京弦月當初就是被那張CG圖吸引入坑，卻因游戲太肝而未能解鎖他的劇情線。

“你會傷害我嗎？”她聽見自己的聲音飄在風中。

拂雪芥忽然笑了。晨光穿透他纖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頰投下細碎的金影。這個笑容純凈得不可思議，仿佛剛才測靈石上蔓延的黑暗只是錯覺。

“不會?！彼謱⒕┫以卖W邊散落的發絲別到耳后，指尖在她耳垂短暫停留。

這個動作溫柔得近乎虔誠，京弦月卻感到一陣戰栗。她清楚地記得游戲文案上的描述，永黯魔尊親手擰斷叛徒脖頸時，也是這般溫柔的神情。

“我什么都不會做?！彼龔娮枣偠ǖ睾笸税氩?，扯出個滿不在乎的笑容，“我是個孤女，沒有任何立場...”

“姐姐?！胺餮┙娴穆曇艉鋈坏土藥追郑瑤е龔奈绰犨^的認真，“若有一天你發現...我配不上這份信任...”

京弦月沒有回頭，只是反手握住他冰涼的手指：“那就努力配得上。”

混蛋！當然是她努力啊！

氣運值負一百、桃花運為零，她不努力，誰努力？！

登天梯九千九百九十九階，青玉臺階蜿蜒入云，仿佛直通天際。山間云霧繚繞，偶爾露出陡峭崖壁上蒼勁的古刻：“問道無他，唯心而已?！?

“這一關考驗心志與毅力?！惫鹫驹陔A梯前講解，“修真之路漫漫，靈根資質不過起點。古往今來，多少驚才絕艷之輩因心志不堅半途隕落，又有多少資質平庸者憑大毅力問鼎仙途。”

他目光掃過眾人，在拂雪芥身上多停留了一瞬：“登天梯上設有幻陣，每個人看到的景象各不相同。記住，眼見未必為實，守住本心方是正道?！?

京弦月仰頭望向沒入云端的階梯。在游戲設定里，這關會挖掘測試者內心最深的恐懼與欲望。她挺好奇，自己會看到什么？是原來世界的場景？還是這具身體原主的記憶？

“姐姐在想什么？”拂雪芥不知何時又湊到身邊，手里不知從哪變出個水囊，“喝點水？待會可沒工夫休息?！?

京弦月接過水囊，上面帶著淡淡的桃花香，“你……”她盯著水囊，陷入沉思。

她的桃花運為零，按系統的話是絕不會有任何一個異性對她產生好感，難道……

“嗯？”少年歪著頭，眼神純凈得像個真正的十二歲少年。

京弦月搖搖頭，將水囊還給他。

“開始！”

隨著弓瑞一聲令下，數百名少年蜂擁而上。京弦月深吸一口氣，邁上第一級臺階。剎那間，周圍的聲音仿佛被隔在了一層透明的屏障之外。

一步，兩步……當她踏上第三千階時，眼前的景象突然扭曲。

青玉臺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間熟悉的大學宿舍。筆記本電腦屏幕還亮著，顯示著游戲的結局畫面。窗外傳來室友的說笑聲，空氣中飄著奶茶的甜香。

“這是...回來了？”京弦月顫抖著伸手去摸鍵盤，指尖傳來真實的觸感。書架上擺著她最愛的小說，床頭掛著前年生日時朋友送的捕夢網。

一切真實得令人心碎。

“叮！”系統提示音突然在腦海中響起，【檢測到高級幻陣干擾，啟動防護模式】

眼前的宿舍景象如同被打碎的鏡子，裂開無數縫隙。透過裂縫，她隱約看到真實的階梯，以及倒在前方不遠處、面色慘白的拂雪芥。

少年蜷縮在臺階上，十指深深摳進石縫。他嘴角滲出絲絲鮮血。最令人心驚的是，他原本漆黑如墨的眼眸，此刻正泛著妖異的紅光。

就像游戲CG里那樣。

【警告：檢測到高危能量波動】系統界面瘋狂閃爍，【建議立即撤離】

京弦月僵在原地。理智告訴她應該趁機遠離這個危險的魔尊，可雙腳卻不受控制地向前邁去。

富貴險中求！

“拂雪芥！”她跪倒在少年身旁，手懸在半空卻不敢觸碰。

少年猛地抬頭，血瞳中映出她的身影。那一瞬間，京弦月確信他認不出自己，那眼神里只有純粹的殺意，如同擇人而噬的兇獸。

“是我...”她強忍恐懼，輕輕握住他顫抖的手，“京弦月。”

拂雪芥眼中的血色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難以置信的茫然。他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只是突然用力將她推開。

“走...”他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別看...現在的我...”

京弦月被推得踉蹌后退，卻再次上前。這一次，她直接環抱住少年單薄的身軀。

“沒事了?！彼犚娮约赫f，聲音輕得像在哄受驚的孩童，“我在這里?！?

拂雪芥渾身一震，眼中的血色徹底褪盡。他怔怔地望著京弦月，仿佛第一次看清她的模樣。良久，一滴溫熱的液體落在她手背上。

魔尊...哭了？

這個認知比任何幻象都令京弦月震驚。在她發愣的間隙，少年已經迅速擦去淚痕，又掛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姐姐這么擔心我？”

“少廢話。”她站起身，順勢拉了他一把，“路還長呢?！?

兩人一前一后繼續攀登。誰都沒有提起剛才的異常，但有什么東西，已經悄然改變。

云霧漸濃，階梯盡頭傳來悠遠的鐘聲。京弦月望著前方少年挺拔的背影，忽然想起游戲里那句關于魔尊的判詞：

“永夜難明赤縣天，百年魔怪舞翩躚?！?

“血海深處，誰曾見，一寸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