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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暗夜(二)

  • 倉藍
  • 鯨與南風
  • 5059字
  • 2019-05-10 18:30:00

燈已經滅了,房間里一絲光亮都沒有了,葉哀哀和衣躺在了床上,師兄妹都回去睡了。

窗外好像有什么影子,虛浮著飄蕩,葉哀哀回過頭去又好像沒有看到。窗外連蚊蟲的聲音都沒有,安靜得好像能聽到塵埃落地的聲音。

一股馥郁的芳香似有似無,葉哀哀用力去捕捉又尋不到,可是又偶爾竄進鼻腔里。幾聲鳥叫顯得詭異又突兀,可怖得像是啼血。

“大哥,你確定是她嗎?”窗外能聽到有人說話,兩個黑色的影子露了出來。

“誰?”葉哀哀一聲怒吼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她想坐起身來才發現全身軟綿綿的一絲力氣都沒有,這是怎么回事?

“幫主說了,是個女人,這些人中就只有這一個女人,除了她還會有誰?”另外一道聲音響起,比方才發問的那個好像要稍微年長一點。

“可是我總覺得不放心,那幾個人武功這么高,要是被他們發現了可就遭了。”那個年幼一點的又說道。

“他們都被點了迷魂香,怕什么?咱們這個迷魂香不睡上一個晚上醒不來。”

隨著這個聲音,兩個人推開窗子,翻身就滾了進來。

是兩個高大的漢子,夜色太暗,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影子,好像都蒙著面“老三,你去看看那個人。”那個年長一點的吩咐道。

高大的身影擋在葉哀哀的面前,“大哥,好像還是個美人胚子。”他搓了搓手,說話的語氣有些放浪,“可惜年紀太小,不夠味道。”

“你在想什么?幫主說了要帶回去,這個女人很重要可不是咱們從前隨便擄扣的那種。”那個被稱為大哥的人也走了過來,看著葉哀哀說道“快點,咱們一人搭一只手,把她抬出去。”

話音落下,兩個人躬身下來便來拉葉哀哀的胳膊。

“唔,唔。。。”葉哀哀看著兩個人離自己越來越近,使盡全力也只能發出這樣類似嗚咽的聲音。

“真是個妙人兒,只可惜了。”那個年輕的幾乎口水都要涎了出來,去拉葉哀哀的同時,手掌還不忘掠過她的大腿。

一股惡寒在葉哀哀心底升起,一腳蹬出,直踹在了那人肚子上。

那人沒想到此時的葉哀哀還有這樣的力氣,蹬蹬蹬向后退了幾步,直抵在了屋內的圓桌絆住才止住了退勢,手拂過方才熄滅的油燈,落在地上,發出“鐺”的一聲響。

如此安靜的夜,這個聲音實在太過突兀兩人都有些驚動,緊張地左右瞭望了一番。

“你怎么?”那人手撐著桌面,震驚地看著葉哀哀,忽又與同伴對視了一眼,兩人立時會意,此刻周圍危機四伏,顯然不是問這個的時候。

既打定了主意,刀從腰上抽出,兩人猛地向葉哀哀撲去。

“咚”一聲巨響,房門豁然被人推開,屋外的光亮照了進來,幾柄雪亮的劍,帶著凌云的氣勢直刺向那兩個蒙面人。

那兩人一驚,顯然沒想到會遇到這種事,翻身就想要奪窗出去,卻被幾道劍影籠罩。

“不可奪人性命。”大師兄的聲音及時制止。

那劍又快又準,眼看就要刺進那蒙面人的胸膛,忽得了這樣的指令,劍往側偏斜,蒙面人回頭,頭發被劍風齊整削去一段,落在地上。

還未待反映過來,又是一道冰冷劍光閃過,搭在他的脖子上“還要往哪里跑?”男子清朗的聲音響雷一般震徹了整個房間。

當蒙面人再看時,自己的同伴已經被俘。

“如此鼠輩,也敢來夜襲我們。”三師兄一腳踢在蒙面人的后腳窩,讓他整個身體跪了下去,劍鋒如影而至。

“說,你們是什么人?為什么要伏擊我們?”大師兄點亮了油燈,扯下他們的面巾,將油燈湊近他們仔細看他們的臉。

油燈灼熱而刺眼,使得他們想要后退,卻被三師兄挾住,不能動彈。

“你們怎么會?”蒙面人狐疑地看著葉哀哀安然地下地,半點疲軟的樣子都沒有,他記得他是點了迷魂香的,而幫中的弟兄們都放倒了其他人給自己發了暗號才對啊。

“若是能被你們這些小伎倆騙了,我們這無妄谷六兄妹真是白在江湖上走了。”五師兄雙手環胸十分得意地說道。

“你們可別忘了,我還有其他兄弟,只要我們沒有出去,他們即刻就會殺進來,識相的還是趕緊把我們放了,還能饒你們一命。”蒙面人還不死心,依舊威脅著。

“你說的是這個嗎?”三師兄站在蒙面人的身后,一只手拿著劍抵在他的脖子上,一只手伸出越過蒙面人頭頂,拳頭往下,手指翻開。

“嘩啦啦”七八根一寸多長的碧色細管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那細管像是玉質的,管身開了幾個小孔,顯然,這就是他們傳遞暗號的工具。

“剛才是不是這些東西給你發的暗號?”五師兄半蹲下身體,撿起那些細管,拿在那兩人面前晃來晃去“你當真以為你們這些酒囊飯袋用些江湖上不入流的東西能暗算了我們?暗號是我們給你們發的。”五師兄得意地笑道,一根細管直敲在了其中一個人的腦門上。

“說吧,你們是哪個幫派的?為什么跟蹤我們?”大師兄的聲音依舊沉穩冷靜,走到他們面前,低頭俯視著他們。

“不好。”二師兄一個箭步沖上來,伸手對那蒙面人下頜一捏,隨著咔嚓的骨頭碎裂聲,那蒙面人的下頜脫了腮幫。

可是還是晚了,那兩人身體向前倒去,不過片刻,黑色的血便從他們的耳朵和鼻孔中流了出來,逶迤著爬了滿地。

“怎么會這樣?”六師兄小小的聲音帶著驚恐,又下意識地往葉哀哀身邊湊。

“竟然自殺了,咱們的心思又白費了。”三師兄劍還捏在手上,人已經倒在了地上,他十分不甘,尤還不解氣地往尸體上面狠踹了幾腳。

“是鐵砂幫的。”大師兄蹲在地上,將油燈湊到尸體附近,仔細看了看才平淡地說道。

“怎么看出來的?”葉哀哀湊到大師兄身邊,也將尸體打量了幾遍,可怎么看,也沒從這兩個人身上看出什么屬于鐵砂幫的印記啊。

“你看。”大師兄將其中一人的手掌翻過來“這人明明功夫不高,手卻粗糙布滿了老繭,顯然專門練的是掌力。他方才說擄扣女子,可見不是什么名門正派,三教九流中專門練掌力,又還算有點功夫的只有鐵砂幫。”大師兄說道。

“那這個鐵砂幫厲害嗎?”六師兄也湊了過來,聲音軟軟糯糯,聽著都讓人覺得好欺負。

“都是群烏合之眾。”大師兄站起身來,聲線平和溫柔“但是他們不過是來送死的,那些跟著我們的,有不少強大的氣息。”語氣中帶著若有若無的嘆氣。

“可是他們為什么要跟著我們?我們與他們并不相識啊。”葉哀哀問道。

“看來是有人盯上我們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咱們無妄谷也不是好惹的。”大師兄說道,將手中的油燈頓在桌子上,發出一道細微的響聲。

第二天,果然下起了暴雨。大雨沖刷了后院的尸體,血水混合著雨水成了淡淡的粉色。

當客棧的宿客與掌柜看到這一幕的時候都被驚住了。

“報官,快些報官。”掌柜的站在暴雨中衣服被淋得濕透了,對著身邊的店員說道。

這本是荒郊里一間不大的客棧,因為在山腳,迎來送往也有不少客人,大約這樣的場景還是不多見。

葉哀哀一行人趁著眾人趕來圍觀默默地走了,大師兄偷偷在錢柜后放了沉甸甸的一袋錢。

前面是座大山,因為后面有人埋伏,大師兄選擇了走水路。

江面和大雨融在了一起,整個天幕看起來都黑蒙蒙的,視線透不過三丈遠。

“幾位官人是要渡江嗎?”船家撐著一艘小舟,行到葉哀哀一行人前面,客氣地問道。

“如此大雨,只怕你這小船不安全。”大師兄撐著一把灰油紙傘,看著那個過了半百的老人說道。

“昨夜有一艘商船停到這里買辦,若是官人們不趕時間,可以去問問他們,或能搭個方便。”那船家倒不為大師兄拒絕了他而感到不快,反而好心地介紹他們搭商船。

“有勞船家代我們問一問。”大師兄遞過去一塊銀子,客氣地與船家說道。

“只怕是還有人盯著咱們,人多一些,總是好的。”大師兄壓低聲音說道,在漫天的雨聲中,聲音被吞沒了好多,斷斷續續也聽不大清楚。

埋藏在雨中的殺機越發多了,就連葉哀哀也能感覺到蟄伏在暗處的危險正一點一點向他們靠近。

這一場雨將大地澆得很透,但是京城那些前些日子鬧事的工人們卻并沒有因為這場大雨消極怠工,相反,他們好像是忽然來了激情,天還未亮便已經開始做事了。

“裴大人昨夜不大好過吧。”夏晗鄴站在雨中,抬頭去看那些在木質樓架內爬來爬去的工人。雨水沾濕了他寶藍色絲袍,他的眸色隱在如瀑般的暴雨中,語氣帶著譏諷。

裴敬站在夏晗鄴身后,左手撐傘,右手藏在寬大的袖袍之中“殿下說的話,下官不懂。”他努力平靜著回答著夏晗鄴的話。

“裴大人昨日來我齊王府中好些威風,聽你說銀子能使鬼拖磨,像昨日今日這般兩種景象反反復復只怕是撒出去了不少銀子吧。”

裴敬撐傘的手指節發白,這一切背后究竟是怎么回事,裴敬知道,好像夏晗鄴知道得更清楚。眼看就要把夏晗鄴打壓到絕境了,就這么平白放棄,他確實心有不甘。但是他對蕭林的恐懼是發自骨頭里的,右手包著白紗依然還能感到疼痛,想到昨夜那個場面,裴敬就又打了寒顫。鬼知道,這一次他花出去了多少錢。

“昨天被你的主子嚇得不清吧。”夏晗鄴一句話忽然讓裴敬的心猛地一跳,昨天深夜的事,如此隱蔽,夏晗鄴是從何得知的?

昨夜跪地求饒的丑態被其他人看到,裴敬想到這里就感到像渾身的衣服被人扒光,露出最丑陋、軟弱的地方,讓他覺得渾身不適。

“你怎么。。。”你怎么會知道?差點將這句話脫口而出,但是如此一來,豈不是變相承認了?到了嘴邊卻又生生咽下。

可是夏晗鄴好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蟲,對他的所有想法都了如指掌“我怎么會知道?裴大人想想蕭林怎么會知道,縱使你的小動作被他查探到了,他又怎會篤定你不是在幫他做事而是因為私欲?”

夏晗鄴明明目視著前方,裴敬卻感到一雙目光像跗骨之蛆一般緊緊跟隨著自己,讓自己感到渾身不自在。

“殿下給臣聊這些臣聽不懂的話是為什么?”強自定了定心神,裴敬肥碩的臉上掛起一個勉強的笑,昨天他趾高氣昂地去了齊王府,看著那個幼稚的少年在自己面前害怕、恐慌,可是今天,好像一切又調換了位置。

“我想告訴裴大人,你的人生都是失敗的。”夏晗鄴轉過身,目光落在裴敬身上,那是不屬于這個年紀的鋒利,話像鋼刀一樣刺進裴敬心里。

“你以為你給蕭林當一條狗,你就算厲害了?你算哪門子朝廷命官?你連你身邊最寵愛的小妾都是蕭林的人。”

殺人誅心,那把鋼刀在裴敬心中攪動,剎那間鮮血淋漓。夏晗鄴像是能讀心一般,洞悉了他內心最深的恐懼與疑惑。

“我不懂你在說些什么,蕭提督與下官又有什么關系?”裴敬的笑越發難看。

“裴大人,不甘心吧?他蕭林有什么?靠著殘廢的身子,巴結著皇上身邊的女人,就這樣把你踩在腳底,這樣不把你當人看?說起來,他十年前進宮也不過是個提馬桶小太監,你還看他可憐,賞過他幾兩銀子呢。”

遠處人聲沸騰,大雨沖刷著世界的一切,可夏晗鄴靠得越發近了,他撐在頭頂的傘籠罩在裴敬頭頂。

“殿下究竟想要說些什么。”裴敬將眼神錯開,強自問夏晗鄴道。

“無事,就是與裴大人閑聊罷了。”夏晗鄴收回目光,眼睛看向前方的工地上,“你看這么下去,應該很快就會完工了吧。”他指著前面說道。

裴敬站直了身體,長吁了一口氣,他這才發現夏晗鄴其實深不可測,但是他到底想要什么?要讓自己離了蕭林陣營嗎?這不可能,他與蕭林的利益早就綁在了一條繩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無論如何他也不會和自己過不去。

這一天算是過得失魂落魄,裴敬披著夜色疲倦地回到了家,雨還是沒停,不過小了許多,這樣淅淅瀝瀝像是要下很長時間。

“老爺,你回來了。”四娘好像很早就等在了門前,她撐著傘,在門前高懸地燈籠下,細雨將燈籠散開的燈光襯得朦朧,四娘的臉在這煙雨中,更像是細小的皎梨,不甚摧殘的美好。

見到裴敬回來,四娘小跑上去,迎接過來。

“今天過得怎么樣?”

這樣一句簡單的問句,卻讓裴敬心底的火猛地一下竄了起來,今天夏晗鄴對他的隱秘了如指掌裴敬查不到緣由,此刻忽然懂了,有人在監視他的生活。

“賤人。”裴敬反手一掌落在四娘的臉上,鮮紅的指印剎那間映在那素白的肌膚之上。

四娘的身子花瓣一樣向后墜去,落在青石板的小路上,坑洼里積滿了水,濺了四娘一身。

“老爺?”四娘抬起頭來,嬌小的面容寫滿了驚嚇,自她進裴家以來,裴敬一直對他寵愛有加,這樣的怒氣還是頭一次,何況是這樣的沒由來。

裴敬看著四娘,雨水已經將他的周身淋濕透了,她的秀發貼著面龐,他蹲下身來,看著曾經自己信任的女人,更覺得心痛不止“我對你不薄,你為什么要做這樣的事?”他問。

今天夏晗鄴的話是在告訴裴敬四娘是蕭林的人,但是裴敬仔細思量過,這不過是夏晗鄴的挑撥離間。可是四娘一定有什么問題,那些話裴敬只與她一個人說過,夏晗鄴為什么會知道?一定是四娘,她已經投靠了夏晗鄴。這是裴敬苦苦思量的結論。

對于這樣七拐八繞的想法,四娘是不知道的,她只驚恐地看著裴敬,怯懦地說了一句“老爺在說些什么?妾身。。。妾身不知。”

“你為什么背叛我?因為那個人年輕?俊俏?還是身份比我貴重?”裴敬捏住四娘白嫩的臉龐,面色越發猙獰了,連日里受的憤懣、屈辱壓迫著他,終于在一刻找到了發泄的出口。

任雨冰冷地砸在兩個人身上,裴敬像全然感覺不到“你真是傻啊,縱然他有這些,他能給你什么?你不過是我從青樓贖回來一個妓女,只怕是癡心妄想過頭了吧。”

于四娘而言,裴敬像是變了一個人,她害怕地往后瑟縮,但裴敬一點一點逼近,一掌又沉重地落在了她的臉上。

四娘的淚和雨混在一起,哭聲在這巨大的雨幕中,被隔絕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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