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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沁心

  • 倉藍
  • 鯨與南風
  • 5285字
  • 2019-04-25 18:30:00

密室內,蕭林拉了三下門旁的響鈴。

不出片刻,雪瑤從暗道那頭走了出來,她穿著夾桃色內襯,外頭罩了一件大紅猩猩氈斗篷,頭發撒落在腰際,未染鉛塵的臉在微弱的光亮下越發清麗。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嗎?”她看到蕭林坐在桌前,雙肘撐著桌面,額頭抵著握緊的拳頭,擔憂地問道。

“王進和內閣有什么關系?”蕭林抬起頭來直截了當地問,深色的瞳眸與痛苦夾雜不休,當他遇到難處時都會是這個樣子。

雪瑤愣了一愣,她知道蕭林深夜冒著危險闖進來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問題。

“是出了什么事嗎?”她問。

蕭林不說話,將桌上的一疊奏折往雪瑤那邊推了過去。

雪瑤拿起一張看了幾眼,又換一張,又換一張,不過片刻的時間便將手上厚厚一沓寫得密密麻麻的紙翻了個遍,臉色越來越難看。

“怎么會這樣?”她放下奏折,看向蕭林。

“王進,一定是王進有什么問題,不然就是那群言官同時瘋了。”蕭林十指緊握,關節處微微泛白,臉色極近透明的白,在這暗夜中是另樣妖邪。

“王進,王進。。。”雪瑤在密室來回踱步,“是不是王忠在背后搗鬼?”

王忠是個閑職的侯爺,他能做什么?

“我想起來了,王進曾是言首輔的學生。”雪瑤忽然想起曾經樾帝無意間向他說過一句話,“不過好像后來大梁入侵,王進只學了一年,那個時候王忠好像因為一件什么事受了傷,王進就去了邊疆,一守六年,沒能再和言首輔學下去。”

蕭林瞇著雙眼,睫毛微微扇下,雙唇抿成一條線“為了一個只教了一年的學生以命相拼?”這件事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可是現在只能這么想了,再找不出更好的理由。

“你打算怎么辦?明日面見皇上,你要將這些奏折呈給他嗎?”雪瑤拉話題拉了回來,事已至此,明天怎么保命才是最重要的。

蕭林淡淡一笑,方才的愁云慘淡被一抹陽光刺破,露出極近妖嬈的絕色魅惑“當然要交。”他說得輕描淡寫,好像這些紙上狀告的人不是他一般。

“你也瘋了?這些怎么能讓他看到呢?你知道會有什么后果嗎?”雪瑤聲調揚起了幾聲,意識到失態后忙捂住了雙唇,“你怎么能將這些呈上去呢?”

蕭林隨意翻過那些奏折,紙片在他纖長、潤潔的指尖翻飛“你猜猜皇帝看了這些奏折會有什么反映?”

“那自然是雷霆大怒了。”

“你說得沒錯。”

“那你還。。。”

“可是他怒的不是我,而是那群不知好歹的言官。”

“這怎么可能?”蕭林雖說是樾帝的親信,但始終是奴才,樾帝有什么必要因為他被彈劾了而怒。

蕭林目光落在那些奏折上,嘴角好看的弧度帶著絲絲危險“你在他身邊那么久,還是不夠了解他,你好好看看那些奏折。”

“那些奏折怎么了?”雪瑤也被他的話問懵了。

“這些奏折不光是在彈劾我,還在陳訴一件事——皇帝被我蒙蔽了,圣旨是皇帝下的,斬立決是皇帝判的,若是承認我有罪便是承認他自己有錯,以你對咱們這位圣上的了解,他會怎么做?”蕭林抬起眼睛看向雪瑤。

“他必定會視而不見,并對這些言官心生不滿。”雪瑤順著蕭林的話說了下去。

“若是那些言官還不放棄,定會惹得他大怒。”

“那反倒是他們找死了。”雪瑤微微地笑,臉頰勾起兩個淺淺的酒窩“原來你早就想清楚了,那方才還如此著急?”雪瑤想起方才蕭林剛入密室的模樣,若是他一早就有了打算,又怎么會在深夜如此慌張地來找她?

“他們對我下手了,我們自然要早做打算,該下手了。”蕭林眼神變得狠厲,凡擋他道的人都要死。

“你打算怎么辦?”雪瑤問道。

“這件事,或許沁心能做到。”

柳州,邊疆的雪難得停一次,如銀盤般的圓月懸在天上,夜色如水。

木青城雙手背負身后,遙望京城的方向,“玉貴妃,今夜怕是不好入眠吧,我曾經所受的痛苦,也該你們嘗一嘗了。”他低聲說道,是對遠在京城的雪瑤說,也是對自己說。

木青城曾與遼王說,那兩人必定不會來柳州,不是因為他狂妄,而是因為他早已料定,王進的判決會帶來什么樣的后果。

言官為何會像瘋了一般上書彈劾,蕭林想不出來,木青城卻知道。

天佑七年,大梁忽然入侵,他們闖入了遼東,大肆燒殺搶掠,王忠年邁,朝廷派不出能戰的將士。很快,大梁攻入了嘉峪關,大樾最后一道防線,暴露在了敵軍面前,百官紛紛進言棄京而逃。

“說棄京的人都該死。”憤怒罵出這句話的是王進,臨陣披甲,他本勵志要做文官,可當敵人來時,他丟棄了四書五經、丟棄了大學中庸,從父親手中接過兵刀,跨馬就去了嘉峪關。

彼時去迎敵,與送死無異,可是王進義無反顧,壯士當以天下先,別人不敢去,我敢。養尊處優的侯爺獨子,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此去是風霜露宿,是刀光劍影,是血染天涯。王進做到了,他做到了所有人都不可能完成的事,歷時半年,在后方軍需不足的情況下,他用己方兩萬軍隊擊退敵軍五萬。

大梁退軍的那一日,整個京城上下奔走相告,滿城慶賀,言正欽看著嘉峪關的方向喜極而泣。

這些蕭林忘記了,雪瑤忘記了,可是木青城記得,無數言官記得,千千萬萬天下義士他們都記得。

蕭林以為的陰謀、陷害,不是的,是心中的熱血,是對王進這些年所作所為的肯定。武死戰、文死諫,王進肯上戰場拋頭顱、灑熱血,那生存在這個國家的文官又為何不可以?

蕭林機關算盡所有算不到人間正義。

木青城知道,這一次還遠遠不夠扳倒他們,但是以后還有十次、百次,只要他還活著,還有一口氣,他就不能眼看著這樣的蛀蟲一點一點將大樾蠶食。

“木公子”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木青城回過頭去,卻見溫婉的女子站在月光下,嘴角含笑,低低勾著頭,是嬌俏、羞澀的模樣。

木青城心頭一動,“玉和郡主也在這里?”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緩。

“難得有不下雪的夜晚,聽聞梅園的景色好,趁著夜色,出來走走,打擾到木公子清凈了。”碧桃頭越發低,聲音小小,話還未說,臉先紅了大一片。

遼王賜給木青城居住的地方叫梅園,顧名思義,這里有一大片梅林,冬日里銀裝素裹,這梅也是開得正好的時候,粉白的顏色正是相得益彰,碧桃想來這里走走,好像也合情合理。

“怎么會?能在此處偶遇郡主是木某的福分。“木青城語調溫和,月色落在他的白色的衣衫上給他鍍上一層更加奪目的光輝,提拔的身姿如傲立在這天地間的玉樹一般,飄然獨立、超脫世外。

“沒有,沒有就好。“碧桃本就害羞,此刻多了些拘謹,明明嘴角抑止不住地想要上揚,卻又被生生收斂。

這樣嬌羞的模樣,木青城見了無數次,太像了,像到他無法越過何詩音看到夏碧桃。“郡主,你從前去過京城嗎?”木青城問道。

“十歲那年隨父王去過一次,以后就沒去過了,似父親這樣的藩王,若是沒有圣旨是不可以隨意入京的,只能一輩子守在這貧苦的地方。”碧桃的聲音越發小了,面對這個男子,她自卑得無所適從。

“柳州如此好的地方,卻被郡主嫌棄,也是,像郡主這樣的人物,只有那瑤池仙境才能配上。”木青城淺笑,眉目自帶一點舒朗,在他臉上翻卷開點滴不易察覺的驚艷。

碧桃的越發燒得透了,雙指攪動,簡直手足無措“你不要再拿我取笑了。”

“在下何曾敢取笑郡主?在木某看來,京城雖繁華卻比不上柳州的人情風光半分,可郡主卻偏偏說它貧苦,木某想那就只有神仙住的地方了,也是,郡主這樣的人品,神仙住得,郡主為何就住不得?”

雖也知道他這是在說笑,但碧桃心里點點滴滴的歡喜像流水匯聚成河,實在難以抑制“你當真覺得柳州比京城還好?“她笑,眉眼彎成柳葉一般的形狀,素凈的臉上帶著幾分天真,曾經有個人也是這般,木青城以為,他再也看不到這樣的笑容了。

“那是自然,柳州民風淳樸,天寬地廣,一望無際的草原,成群結隊的牛羊,這些哪里是京城能比得了的?“

“那你還問我,問我。。。“問我去沒去過京城?話說到一半像是怕木青城察覺到她的自卑,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后細如蚊吶,徹底消失了。

這點小心思哪里逃得過木青城的眼睛?他沒有想到的是,自己隨口一問,這個小姑娘竟然就為只去過一次京城便自卑,他看向她,也不知是眼前這個人實在過于單純,還是想起從前,竟然不自覺地帶了些寵溺“郡主誤會了,我不過是看你與一位京城相識地故友有些相似,所以才問郡主的。“

碧桃很開心,與方才被木青城的夸獎不一樣,是那種很意外很驚喜的模樣,好像她與某個人相似是很值得驕傲的事。“真的嗎?是什么樣的故人啊?“她問。

她是個什么樣的古人?“她?大約是個特別的古人吧。“

這句話帶了點點的愁意,與方才輕松的氣氛有些相左,碧桃一時失神,也不知該說些什么,木青城也自認有些失態。

寒夜料峭,風吹過梅林,梅花寂靜地落下,遮過木青城的眼眸,落在碧桃肩頭、身后,為這道清麗的身影平添了幾分緋色的浪漫。

“天色太晚了,我送郡主回房吧。“半晌,木青城才開口說話,打破了僵局。

碧桃沒有說話,輕輕地點了點頭。

月色清寒,碧桃時不時偷偷抬眼看一下身側男子翩翩的身姿,心底就蔓延起細密的歡喜,兩人并肩走在遼王府的青石板路一路無話,腳踩在滿地的落花上,留下一路的芳華。

彩云齋離皇城只有兩條街區的位置,是最為繁華、中心的地段。三年前,京城最好的煙花之地莫過于煙雨樓和訪樂居,不過僅僅三年時間,彩云齋卻漸漸踩著這兩個老牌酒樓,成為富貴人家最愛去的場所。

這一切都是因為彩云齋背后的勢力和京城第一大才女——沁心。只可惜,這芳名遠播的沁心姑娘不太露面,據說她只接待能讓她入眼的男子,且賣藝不賣身。

時值黃昏,華燈初上,屬于夜晚的時光才剛剛到來,沁心坐在二樓俯瞰下面如流水不絕的車輛。

“我的小姑奶奶,都什么時候了,怎么還沒有梳妝啊?”媽媽從門外進來看見依舊還是一身素衣的沁心,一面著急地說道,一面拿著梳子便幫她梳起了頭發。

“言公子來了嗎?”沁心問道。

“在呢,在樓下都等得著急了。”媽媽替她挽了一個時下流行的近香髻。

“讓他再等等吧。”沁心從首飾盒忠挑選出一支碧綠的發簪,松松地插在發髻上。

言首輔歷經四朝,入閣也有十多年了,是大樾當之無愧的元老,他一生清廉,是朝堂公認的標桿人物。唯一的弱點便是這個兒子——言一謙,言一謙是言首輔年過半百好不容易才得來的老來子,從小被捧在手心里長大。

言一謙名字叫一謙,為人卻一點也不謙遜,活了小半輩子了,除了尋花問柳就是遛貓逗狗,是秦樓楚館的常客。仗著自己是首輔家的公子,到哪兒都是橫著走,也曾有人指著他的鼻子罵他“你爹一生清譽都被你毀了”,言公子十分給應承那人的話,一口咬斷了人家半截手指頭。

此刻的言一謙坐在彩云齋大堂里呼朋喚友、推杯換盞,與誰都能稱兄道弟,節目還沒開始自己先醉了三分。

“哎,我給你說啊,這沁心姑娘的排場可大著呢,基本上是不露面的,咱們今天就等著飽眼福吧。”兵部尚書柳大人的弟弟柳歡和言公子是好友,勾著他的肩膀笑得賊兮兮的。

“是啊,也不知我們中誰能得到沁心姑娘的親睞。”大理寺卿家的二公子胡平也是言一謙的好友,三人時常聚在一起喝酒,對于沁心姑娘的名號,聽倒是聽過不少,卻從未見過,今日聽說沁心姑娘獻曲,三人很早就等在這里了。

“憑她是誰?我還不信她能不給本少爺這個面子。”言一謙不過十八九歲的年紀,臉上還未脫去稚氣,倒還未被酒色財氣浸泡得太過無形,此刻他看著臺上,臉上張揚著志得意滿。

“你可別把話說得太滿了,沁心姑娘拒絕過的達官貴族可還少嗎?”關于沁心的名號究竟是誰傳出來的,無人得知,好像忽然有一天,這個人就成了街頭巷尾爭相討論的人物,可真正見過她的人卻少之又少。

“是啊,每天排著隊請她吃飯的多少,你見她答應幾個,就是咱們不也上門送過帖子,都被回絕了嗎?”說起來,按照言公子的性子沒對沁心動過心思是不可能的,好幾次送上拜帖想要請沁心吃飯,都原封不動地被送了回來。

“哎,也不知沁心姑娘能入眼的,到底是什么樣的男子。”兩個人一搭一合正說著,忽然堂內響起一陣熱烈的歡呼聲,掌聲雷動。

“來了”柳歡神情激動,看向那燈光匯聚的臺上。

沁心在數百雙殷切的目光中終于千呼萬喚始出來,她一襲水色衣衫,頭上碧綠的發簪尤為璀璨奪目,一雙眼睛如有波紋流轉,她站在大堂的舞臺上,柔色的燈光在她身上蕩漾,替她披上幾分瀲滟的光彩。

“小女子沁心與各位客官問好。”身子微微半福,嘴角勾起如月牙一般好看的弧度。

掌聲不絕,就是這樣驚艷的出場就夠了,她曾以一把古琴名動京城,往后,她的美貌將與琴音一起在這繁鬧的市井內,留下佳話。

夏言謙自沁心出來那一刻就呆了,他忘了喝酒,忘了說笑,也忘了鼓掌,他流連連于花間,見過不少美貌女子,可從來沒有誰像沁心一般,如驚鴻掠過,從此以后世間絕色于他而言都是庸脂俗粉。

“當真是個美人。”胡平用力地拍著手掌,雖然他今日意不在此,卻也為這個女子的容貌驚心。

侍女們抬上古琴來,沁心款款而坐,一首醉漁晚唱從她纖長的十指之間溢出。

漁舟唱晚蓬萊境,夜幕黃昏伴月明。我今有酒桃花釀,誰來琴棋話桑麻。。。

從悠揚到熱烈,從熱烈到平緩,如能看到夕陽余暉下漁者晚歸,向著如火般的晚霞一首高歌,蕩槳聲、搖櫓聲、浪花聲在耳邊清晰可聞。

一曲罷了,眾人皆如還在夢中,久久不能回復。

直到沁心起身行禮,方才驚醒,無人說話只有如浪潮一般的掌聲此起彼伏。

“怎么樣?咱們來對了吧?”柳歡碰了碰身側好友的手肘,卻見好友已經癡了,雙眼如勾般盯著臺上溫婉的美人。

“再來一曲,再來一曲。。。”臺下歡客們齊聲呼道。

“沁心有沁心的規矩,望各位見諒。”臺上的美人面帶歉色地福身,意思卻未半步退讓。

一陣失望的唏噓聲。

“這樣吧。”沁心好像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艱難地從頭上拔下那根翠簪“接下來,我把這根簪子給各位,由我擊鼓,各位傳遞,若是鼓停了,簪子在誰的手上,沁心可單獨作陪,彈琴給他聽,眾位客官以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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