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實在沒忍住,一把站起來對著窗外吐出一口酸水,然后搶過了鐵柱手里的半截煙狠狠地吸了幾口,讓自己鎮(zhèn)靜下來。
鐵柱也緊鎖著眉頭看著我,相信他在最初看到這第二張相片時,反應和我差不多。我努力對他擠出一絲笑,重新坐了下來,朝著手里這第二張相片,仔細地看起來。
這是一團,或者應該說是一攤肉泥。如果不是因為這肉泥中糅合著一套深藍色的衣褲,很容易讓人覺得這不過是一只被拍得稀巴爛的西瓜。和第一張相片一樣,也有一只巨大的腳印印在黃色的泥土上,這一團肉泥就在腳印的腳后跟靠前一點的位置。被踩成肉泥的人在被這只大腳板踩之前是什么樣的姿勢,已經(jīng)完全分辨不出來,更別說能在這相片中捕捉出他當時的表情。我費了好大勁才分辨出他腦袋的位置,瘆人的血紅中,一片透著淺黃的白色腦漿呈四濺狀。
我的手往下垂去,閉上眼睛想象著這團肉泥的主人,當時經(jīng)歷的是如何恐怖與驚心的一幕。做孩子時候,我們喜歡用我們無知的大腦支配著我們的雙手,肆意地捏死或拍爛地上的爬蟲??粗老x的軀體被擠壓得從中間往四周濺開的剎那,總有一種男性獨有的原始破壞欲所帶來的快感,讓我們興奮不已??墒窃诳赐赀@第二張相片后,我感覺……感覺相片中被踩死的這個人,和我們孩童時施虐的對象——爬蟲沒有什么兩樣。
我再次睜開眼睛,翻閱著后面的第三張,第四張……一直到最后一張相片。后面的每一張相片中都無一例外的有著這巨大的腳印。相信拍攝這組相片的人,是希望通過每一個腳印旁邊,或者腳印里面被踩到的東西來體現(xiàn)腳印的巨大。包括腳印旁邊有幾棵樹,抑或有著一條小溪,又抑或被腳印踩死的一只兔子。一切的一切,所帶來的卻只有一個信息,那就是這腳印的主人,是一個我們人類所無法想象,也從沒有發(fā)現(xiàn)過的巨人。對!就是一個巨人,一個單說腳板就有著七八米長,四五米寬的巨人。
我把相片再次從頭到尾看了一次,然后抬起頭望向鐵柱。我可以感覺到自己臉色很差,鐵柱望向我的表情也特凝重。我點上支煙,接著對鐵柱問道:“我們這次去湘西就是查這些腳印嗎?”
鐵柱點了點頭,正要開口說什么。可話還沒出口,我們包廂外突然傳來一個男人的大吼聲:“這位同志干嗎的?”
我和鐵柱同時站了起來,一起沖向包廂門口。我們對了下眼色,鐵柱一只手往腰上伸去,而我就一把拉開了門,并猛地沖了出去。只見在我左邊的車廂里,一個穿著灰色衣褲的背影正朝著車廂的另一頭瘋狂地奔跑著。
我壓根來不及想什么,便朝著那人影追了上去,在我身后出門的鐵柱卻被一個穿著乘警制服的同志一把扯住了:“你干嗎的?怎么有槍?”
我沒有管身后的情況,心思都在前面那灰衣人身上。我們所在的軟臥車廂里人不多,但是,一旦被灰衣人跑進了普通車廂,那就很容易和車上的群眾混到一起,再也找不著了。因為那年代的人服裝和發(fā)型都差不多,當時又是晚上,車燈也昏暗。
就在我剛追出去快一節(jié)車廂時,從前面車廂值班間里鉆出一個老乘警來,老頭頭發(fā)全白了,可個頭卻不小,他面對著我把身子一橫,大聲吼道:“小同志你干嗎的?”
我沒收住勁,眼看著就要撞到他身上了。幾個月里學習的一些擒拿手段,在這種關鍵時刻可是要派上用場的。可那一瞬間,又好像覺得下不了手,畢竟對方可是一位年紀不小的老同志,并不是咱對立階級的敵人,哪有對自己同志下手的道理呢?
于是,我很狼狽地撞到了他身上,而這老乘警可能是看到了我身后的鐵柱正被另外一個乘警抓著手,表情也一下緊張起來,一雙大手抓住了我衣領。我伸長脖子,清楚地看到灰衣人的背影消失在前面的一扇車廂門后。
和那兩位乘警解釋我們的身份沒花上多少時間,我們身上都有帶某些在他們看來特殊卻又并不神秘的單位的介紹信,要知道,那年代的介紹信可是比啥都牛。兩位乘警很不好意思得對著我們憨厚地笑,問我們是不是需要他們通知車上的領導,在整個列車上搜索一下逃走的那個“賊”——想偷東西的賊,鐵柱給他們解釋的。我和鐵柱搖了搖頭,說跑了就跑了,沒必要影響了乘客們休息。實際上是不希望因為這一突發(fā)事件,讓我倆的行蹤暴露,畢竟我們葬密者需要比任何人都低調,這是組織上要求的。
打發(fā)走了兩個乘警,我倆轉身進了包廂,進門第一眼就看到里面的車窗完全拉開了,窗簾被吹得朝著里面“嘩嘩”地亂抖。本來被我隨手放在桌子上的那幾張相片,以及鐵柱放在床上的黑色公文包都不翼而飛。
“糟了!”鐵柱說完這話便沖到車窗邊,上半個身子探了出去。我卻連忙轉身往包廂外沖去,朝著之前兩個乘警離開的方向望去。好家伙,只見那兩個穿著乘警制服的一老一少,已經(jīng)拉開了一節(jié)車廂的車門。我清楚地看到那個年紀老點的家伙扭過頭來,看著我的眼神里滿是輕蔑,緊接著,他倆一起縱身往火車下面跳了出去。
我三步兩步追到那敞開的車門前,只見車門外是一片一望無際的高粱地,那一老一少別說人影,連條毛都捕捉不到了。我站在車門前猶豫了一下,扭過頭看到鐵柱也已經(jīng)跟了出來,走到我身邊。我倆沉默了有個10分鐘吧,鐵柱打破了沉靜:“小王,這事咱要不要告訴沈頭???”
鐵柱這話的意思自然是害怕沈頭訓斥我倆,我倆這事也忒丟人了,兩個所謂訓練有素的秘密工作人員,居然著了不明身份的敵人如此簡單的調虎離山計。我望著一臉凝重的鐵柱,遲疑了幾秒鐘,最后咬咬牙:“你說呢?這么大事敢瞞著嗎?”
我倆垂頭喪氣地回了包廂,把車窗拉死,門也反鎖上。我倆面對面坐著一聲不吭,其實當時我有沖動,想要立馬找到車上的工作人員,把這事好好地查一下,可轉念一想:那幾個神秘人現(xiàn)在應該全部下車了。我們這時候鬧騰有意義嗎?收獲是鐵定沒有,反而會讓車上的群眾與工作人員騷亂。
于是,接下來在列車上的那一晚,我和鐵柱都沒怎么對話,羞愧唄!鐵柱第二天早上才和我說皮包里沒啥東西,有用的介紹信這些,他都揣在身上的兜里。也就是說我們最大的損失就是那幾張相片。可是,又是什么人會盯上我倆,并設計拿走那幾張相片呢?如果是想劫財?shù)馁\,那他們費這么大的勁,收獲也忒不靠譜了?。?
那么,一個最可怕的懷疑結果便出現(xiàn)了:這幾個神秘人物,而且是最少四個的神秘人物,他們的目標壓根就只是鐵柱帶的那個皮包,甚至壓根就只是皮包里的相片。
敵特……不容置疑,一定是敵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