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莽荒詭境1
- 無意歸
- 12356字
- 2019-04-19 15:16:19
第一個驚醒的是花染塵,她被一陣細碎而又尖銳的聲音吵醒。那些聲音像一條鋼絲鉆入她的耳朵中,穿過她的神經,在上面來回地拉磨。她大叫了一聲,從睡夢中醒來。
所有的人都被她的叫聲驚醒。冷寒鐵拼力搖晃了下腦袋,趕走睡意,然后抱著沖鋒槍,沖到她身邊:“怎么回事?”
花染塵以手指壓著太陽穴,痛苦道:“有吱吱吱的聲音在我的頭腦里亂叫,好疼。”
冷寒鐵疑惑地掃視了一眼巖洞內,發現一切正常如故:“你是聽到什么古怪的聲音嗎?”
花染塵呻吟了一聲:“是的,而且我感覺他們在步步逼近我們。”
冷寒鐵神色肅然,朝著在巖洞口值守的巴庫勒大喊道:“老巴,注意外面情形,看是否有敵人在靠近!”
大家頓時神經繃緊,一骨碌爬起來,只剩下卜開喬和李木娃兩人繼續躺在睡袋里,動也不動。
“起來。”冷寒鐵走過去,沖著兩個人的屁股各踢了一腳。
“啊……”卜開喬怪叫一聲,整個身子就地一滾,差點將陳枕流給壓趴下。
陳枕流又好氣又好笑,扶起卜開喬:“你怎么啦,反應這么大?”
卜開喬伸手撫摸了一下屁股,見兩瓣都在,長出了一口氣:“我夢見我又拉肚子了,拉出來的都是面條,有條瘋狗跑過來想要吃面條,我不肯給它,它就咬了我的屁股一下。還好我的屁股結實,沒給它咬掉,不過好疼??!”
林從熙見冷寒鐵被卜開喬說成是吃屎的瘋狗,心中別提有多痛快,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冷寒鐵瞪了他一眼,卻沒有出言警告,轉身去看李木娃。他被冷寒鐵踢了一腳,卻動也不動,仿佛睡死了過去。
冷寒鐵臉色微變,蹲下身,以食指試了試他的鼻息,卻是半點也沒有。
“他死了!”他遽然起身,喝道:“唐翼,讓所有人面朝巖壁站立,沒有我的命令,一律不許動,如有任何反抗,格殺勿論!”
唐翼不敢怠慢,端起沖鋒槍,喝令所有人照冷寒鐵的指示做。
林從熙等人雖然不愿被人當作嫌疑犯一般對待,但眼見睡在自己身邊的一個人悄無聲息地死掉,心底都涌起一股寒意,便自覺地配合唐翼,面朝巖壁,把手舉過頭頂,按在石壁上。
卜開喬笑嘻嘻地說:“這是在學小狗撒尿嗎?不過小狗是用腿靠在墻壁上。再說了,不用手怎么能尿尿呢?”
唐翼一槍托砸在他的背上:“不許說話!”
卜開喬挨了一記打,癟了癟嘴,忍不住就要哭起來。
林從熙突然心里一軟,想起花染塵的話“他不過是個小孩子”,一種復雜的情感滾過他的心頭:“卜開喬,我們來玩個游戲吧!”
卜開喬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過來:“好啊,什么游戲?”
林從熙說:“你知道我們這個姿勢叫什么嗎?這個叫面壁。面壁是和尚的一種修行方式,要求眼觀鼻,鼻觀心,心放空,神無極。簡單地說,就是一動不動,一句話也不能說。我們玩的游戲很簡單,誰面壁堅持的時間長誰就贏,輸了的話,就把早餐讓給對方吃。”
卜開喬一聽到吃,眼睛頓時一亮,剛想說“好”,突然想起游戲規則要求不能說話,連忙用手捂住嘴巴,但隨即又想起游戲還有個規則——一動不動,急忙將手放到巖壁上,朝著林從熙拼命地點了點頭,然后像塊木頭般一動不動。
林從熙微微一笑,抬眼看到花染塵給他送來一個贊賞的眼神,不覺心神一醉,剛想謙虛幾句,瞥見卜開喬專注的神情,急忙收住心神,面壁而立。
巴庫勒和冷寒鐵一起查看李木娃的尸體,但見他身體冰冷,面色慘白如紙,可偏偏面帶笑容,仿佛死亡對他是一件極其愉快的事。
巴庫勒將他的身體從睡袋里拉出,只感覺他的關節僵硬如木,不覺有幾分駭然:即便李木娃是從昨晚剛入眠時遇害,算到現在也不過八個多小時,巖洞內的溫度不低,且又裹在溫暖的睡袋里,按常理身體不該硬化得這么快。
冷寒鐵很快找到了李木娃的致命創口:在脖子右側的動脈血管上,有兩個細小的傷口,傷口皮膚呈收縮狀態,表面沒有半點血跡,地面上亦找不到任何血漬。
冷寒鐵對著傷口陷入了不解之中。
如此細小的傷口,怎么可能導致一個年富力強的男子暴斃呢?
“難道是中毒?”巴庫勒望著冷寒鐵,出言謹慎。
冷寒鐵翻看了一下李木娃的嘴唇和指甲,搖頭道:“不像。”
“那就解剖開看看?!卑蛶炖盏?。
冷寒鐵想了下,點頭道:“好?!?
他讓唐翼將王微奕等人帶到巖洞前,避免解剖一幕太殘忍引起他們不適。
卜開喬依然保持雙手高舉、雙目緊閉的狀態,一不小心踢到石頭,身體一個踉蹌,將走在前面的林從熙撲倒在地。
卜開喬摔得鼻青臉腫,卻牢記游戲規則,一聲不吭。
林從熙被卜開喬撞倒在地,剛好磕到鼻子,鮮血直流,忍不住憤怒道:“你怎么走的路呀?腳上不長眼?”
卜開喬拍掌大笑:“好啊,你先開口說話,你輸了。”轉而又道:“不過我的眼睛長在頭上,不長在腳上。難道你的眼睛長在腳上嗎?”
花染塵撲哧一聲,笑了:“長腳上的,那叫雞眼。”
林從熙掏出自己的手帕,堵住流血的鼻孔,悶聲悶氣道:“你作弊,所以不能算數。”
他們吵吵鬧鬧著,走到巖洞口,不覺被眼前的美景驚呆了:朝陽正從群山萬壑之間噴薄而出,層林盡染橘紅色。樹梢、草莖上的晨露晶瑩剔透,將陽光折射出七彩光芒,仿佛琉璃世界。不遠處,大江涌流,水光浩渺,推動著陽光,一寸一寸地向前挪移。有清風拂林,沙沙作響,就像是一串串清脆的笑聲,一波接著一波,延綿數里。整個神農架山脈,籠罩在一種靜謐、安寧而又富有朝氣的氛圍之中。
所有的人不覺都癡癡然陶醉起來。
巖洞內的情景,卻與旖旎風光一點都不相配:唐翼用軍用匕首劃開李木娃的咽喉,令他們駭然的是,竟然沒有一滴血流出。
“怎么會這樣?”巴庫勒強抑住心頭恐懼問道:“難道被人吸盡了血?”
冷寒鐵注視著那兩個細小的牙印,目光深沉得像個黑洞,可以將所有的情感全都吸納進去:“以花染塵的耳力,竟然都未能察覺到兇手的到來。這是個什么東西呢?”
巴庫勒抬眼看著冷寒鐵,欲言又止。
“有話就直說?!崩浜F道。
巴庫勒忐忑道:“難道是傳說中的吸血鬼?”
“吸血鬼?”冷寒鐵皺起了眉頭,“這個似乎只存在于西方傳說中,沒聽過中國有吸血鬼的。”
西方世界對吸血鬼的存在一直傳得沸沸揚揚,有說法稱吸血鬼的始祖是因殺兄而受上帝詛咒的該隱,亦有稱是出賣了耶穌的猶大,事后受上帝詛咒只能藏身于黑暗之中,終身孤獨。歷史上最有名的吸血鬼原型為15世紀的羅馬伯爵德拉庫拉。傳說他生性殘忍,經常用木樁穿透人的身體,將其致死,最有名的一次他將兩萬多名戰俘全部刺穿在木頭上。另外一名則是伊莉莎白?巴托里伯爵夫人。她一生中至少殺害了三百名少女,用她們的鮮血作為食物乃至沐浴。不過應該說,他們都是殘暴的人,或者說帶有嗜血傾向的人,并非吸血鬼,只是后世將他們的暴行加以渲染,使他們變成吸血鬼的象征。
事實上,西方傳說中,真正意義上的吸血鬼是來自墳墓的靈魂或死尸,他們害怕陽光,皮膚蒼白,長有獠牙,以鮮血為食。然而近代有科學家指出,所謂的吸血鬼是一類患了“卟啉癥”的病人。卟啉會影響造血功能,破壞血紅素的生成,所以患上卟啉癥的病人多半嚴重貧血,皮膚慘白;而且卟啉一旦跟陽光接觸,會轉化成危險的毒素,吞噬人的肌肉和組織,因此病人只能生活在黑暗世界里,不能見光。即便如此,那些毒素仍會慢慢腐蝕人的耳朵、鼻子、嘴唇和牙齦,使得病人不僅看上去面目蒼老可憎,還牙齒外露,口腔內總是鮮血淋漓,讓人聯想到以尖牙刺穿人體吮血為生的吸血鬼。
巴庫勒指著李木娃的神秘笑容:“可是,你看這個李木娃死的時候似乎毫無痛感,相反還面帶笑容,這個迥異于常人。傳說中被吸血鬼吸血時,人毫無痛苦,許多甚至會帶著幸福快樂的表情……”
冷寒鐵無言以對,只能令唐翼繼續解剖下去,卻發現李木娃除了嚴重失血過多外,并無其他致命傷。
三人面面相覷,心頭有恐慌在輕輕浮蕩。對于職業軍人來說,他們不怕死、不怕血,然而對于這種來無影去無蹤的兇手,卻有一種力不從心的無奈感。
冷寒鐵打破沉寂:“別管這事了,我們走吧!”
“那尸體呢?”巴庫勒問。
冷寒鐵沉吟了下:“就扔在這里。”
三人退出巖洞。
沈先生揪住冷寒鐵,激動地問:“你們查出誰是殺死李木娃的兇手了嗎?我要給他報仇!”
沈先生本名沈亦玄,是云南昆明的一個士紳,家中經營有兩家布店及一家藥店。他本人喜好古玩及研究典籍,尤其精通易理八卦。
抗戰初期,北京、天津淪陷,南開大學與北京大學、清華大學等一起被迫南遷,于1938年在昆明成立了舉世聞名的西南聯合大學(簡稱西南聯大)。
王微奕在西南聯大執教期間,著手對西南少數民族的神話傳說進行搜集研究,從中梳理出各個民族的歷史根脈和文化特色,故而經常借助于沈亦玄在當地的人脈;沈亦玄也借機向王微奕討教一些歷史考據及古玩鑒賞知識,彼此私交甚密。后南開大學遷回天津,兩人才少了聯系。沒想到再次見面,彼此的身份竟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王微奕成為國府的座上賓,沈亦玄則淪為階下囚,罪名是地下黨。一同遭到逮捕的李木娃則是沈亦玄所經營的藥店聘請的伙計。
沈亦玄與李木娃共事多年,情同手足,見到他暴斃,心中難免悲痛。
冷寒鐵的臉上籠罩著一層冰霜。他微微一用力,撥開沈亦玄的手,走到王微奕面前:“王教授,請借一步說話?!?
王微奕見他面色凝重,知道對李木娃的死因調查遇到了棘手之處,于是點了點頭,與他一起走開到樹林一側,道:“冷長官,有話請講?!?
冷寒鐵開門見山:“王教授,你對吸血鬼可有認識?”
王微奕吃了一驚:“你是說,李木娃是被吸血鬼所殺?”
冷寒鐵微微嘆氣:“我們在他身上,只查到脖子動脈處有個牙印全身大半鮮血俱失,此現象與傳說中的遭吸血鬼攝血有幾分相似。最重要的是,它能夠逃過染塵姑娘的耳目,這絕非普通人類或者動物所為。”
王微奕沉吟了下:“如果說真是吸血鬼所為,那么它為何選擇李木娃作為對象呢?”
冷寒鐵一怔:“這我倒未想及?!?
王微奕道:“從我們昨晚就寢的安排來看,李木娃是最靠里邊的一個。從某種意義上講,他應該是最安全的一個,因為巖洞僅有一個入口。然而他卻慘遭不測,這說明兇手極有可能藏身于巖洞之內!”
“巖洞之內?”冷寒鐵皺起眉頭,“可我們之前檢查過并無任何生物存在,連各個洞間縫隙全都用石塊填死,能有什么動物可以出入?”
王微奕沉沉地嘆了口氣:“其實從初入洞時,我便有一絲不祥之感。這山洞如此顯眼,又足夠闊大,為何沒有動物在此做窩,或者偶居于此?這十分不合常理。”
冷寒鐵的心揪了一下:“你是說,各種動物正是被洞中……幽靈所嚇走?”
“幽靈……幽靈……”王微奕搖了搖頭,“若是幽靈,花染塵應該會有所察覺?!?
冷寒鐵陰著臉:“那么剩下一個可能,花染塵看到或者聽到了什么,卻沒有告訴我們?!?
王微奕沉思了片刻:“我覺得不像。昨晚我們入洞之時,花染塵就聲稱聽到洞中有異響,早上也正是她率先被某種聲音所驚醒,若是她有意隱瞞,應該不會告訴我們這些。”
“可李木娃正是在我們睡眠時被殺。以你對花染塵的了解,她會睡得如此之沉,毫無半點知覺嗎?”
“照理說不會?;ㄈ緣m異于常人之處,不僅在于其聽力超群,其視覺乃至大腦神經都極其敏銳,可以看到常人所看不到的東西,感受到別人所感受不到的危險。縱然她與李木娃相隔有點距離,也不會對其慘遭嚙咬渾然不覺?!?
“那……就真的有吸血鬼?”
“鬼神之說,不可全信,亦不可不信。這個世界有太多的奇異詭譎之事,我們能夠察覺,卻難以驗證。但縱然真有吸血鬼,老夫覺得也不該出現在神農架這荒莽之地,所以我們還是試著去尋找其他的兇手吧!”
就在這時,冷寒鐵突然聽到頭頂上傳來一聲呼哨,頓時心頭一沉,轉身朝后大喊:“野人來了,一隊準備戰斗,其余人進巖洞!”
話音剛落,只見一根長戟帶著尖銳的風聲沖著他的面目刺來。冷寒鐵神色未變,閃身躲過。長戟刺入他身后的樹木之中,震得樹木嘩啦一聲響,戟尾顫動不止。
“好大的力氣!”冷寒鐵心頭不覺一顫。
美制M3式的槍聲響起,火花四濺。唐翼率隊開始反擊。
冷寒鐵目光一閃,但見巖洞頂上的樹林間有人影閃動,不時有長戟、冷箭飛出。而他們射出的子彈基本上全被蓊郁繁茂的樹木所遮擋,很難射中連躥帶跳的野人。
又一根長戟沖著冷寒鐵而來。他暗扎馬步,吐氣開聲,用沖鋒槍的槍管挑開長戟的鋒頭,待其從身邊擦過之時,伸手一把攥住了它。
虎口一震,然而長戟亦被他握在手中,腳步未浮。
“一隊,珍惜子彈。唐翼、老巴,你倆守在洞口,嚴防敵人來襲。柳四任、楚天開,你倆隨我上去消滅那些野人?!?
眾人領命。
冷寒鐵手執長戟,將其當作長棍使用,撩撥開野人射出的箭戟,往前猛沖。柳四任和楚天開緊隨其后,將沖鋒槍由掃射改為點射。
沖到半山腰處,冷寒鐵感覺腳下一澀,心頭暗叫了一聲不好。只見一張由密密麻麻斷箭捆綁而成的釘耙從草叢中飛出,直撞而來,其勢迅猛。
冷寒鐵臨危不懼,大喝一聲,將長戟用力戳入地上碎石之中,手一扳,一松,長戟像根彈簧似的反彈開,將釘耙撞得斜飛出去,狠狠地撞到右側的樹叢中。
“呼啦”一陣響,右側樹上射出了一排長箭,悉數射到冷寒鐵身邊的泥土中——顯然,樹叢里亦設置了機關。
冷寒鐵驚出一身的冷汗。若不是他剛才手中執有長戟,用以阻擋釘耙,那他唯一的選擇便是就地翻滾——然而無論是往左還是往右,均會觸及機關,說不定就會血濺當場。
“柳四任、楚天開,后退,小心機關。”冷寒鐵從腰間拔出手槍。
所有的野人似乎全都知道槍的威力,躲在樹后,再也不肯出來。
柳四任和楚天開步步后退。
突然聽到一聲怪叫,從不遠處的一棵至少有三人合圍粗的大樹后面,閃出兩個野人,手里推動著一個有半人高的鐵球,沖著冷寒鐵的方向滾了下來。
冷寒鐵眼中兇光一閃,抬手就是一槍,子彈穿透了一個野人張開的嘴巴,將一排牙齒擊得粉碎,再鉆入他的頭顱中,血光四濺。
另外那個野人長嚎了一聲,縮頭躲到樹后。
野人推下的鐵球由于巨大的重力作用,加上山勢陡峭,其下滾速度飛快,聲勢驚人,直如摧枯拉朽,碾過灌木,壓碎小巖石,夾著雷霆之勢,朝冷寒鐵等人沖去。
緊接著,又有另外兩個鐵球被推落下來。
第一個推落的鐵球撞到了冷寒鐵插在地上的長戟上,長戟往后大幅彎了開去,然而沒有折斷,擋住了鐵球的下滾。
長戟所插之處,后面是塊巖石,前面是普通砂石。受鐵球沖撞之力擠碰,長戟在砂石上劃出長長的一道痕跡,挑起2寸[6]高的沙塵,戟尖重重地打在鐵球的底端,力量之大,竟然將鐵球推離原來的軌道。受那反彈之力,長戟亦橫飛了出去,打在左側的樹叢中。
左側樹叢里,又一排長箭射出。
長箭對冷寒鐵等人構不成危險,最具殺傷力的是那三個鐵球。
后兩個鐵球呼嘯而來,狠狠地撞在受長戟之力所震、改為側向翻滾的第一個鐵球上。
三個鐵球撞在一起,頓時改變了方向,其中第一個鐵球繼續朝著冷寒鐵的方向沖來,第二個、第三個卻被撞向右側的樹叢中。
只聽得“轟隆”一聲,第二個鐵球掉入一個陷阱之中,第三個鐵球則撞到一棵蒼柏上。
蒼柏素來為生命力最強的古樹,然而卻抵擋不住鐵球的撞擊,竟然被連根拔起——緊接著,從翻起的泥土里竄出成千上萬只老鼠。原來蒼柏早已成為老鼠的洞穴,被老鼠從內部掏空,外強中干,因此受不起鐵球的沖擊之力。
那邊,冷寒鐵三人躍上右側的一棵白榆樹,躲過第一個鐵球的追殺。
三人心中都暗自慶幸。以剛才的情形,若非有長戟減緩第一個鐵球的沖勢,迫使兩個鐵球改道,并提前破壞了暗藏于樹上的機關,他們三人除非腋生雙翅,否則難逃生天。
藏于蒼柏之下的老鼠由于老巢突然被端,驚亂之下,四處逃竄,其中部分逃向山頂野人方向。
有七八個野人歡呼著從藏身的樹后跳出,喜悅地追殺老鼠。
冷寒鐵等人看到野人將老鼠抓住,雙手捏著老鼠的嘴巴兩側,用力一撕,即將老鼠扯成兩半,送入嘴中,大嚼起來。
在冷寒鐵等人所接受的訓練中,有野外生存的技巧,包括如何捕食老鼠、螞蟻、蜂蛹等,雖是生吃,但至少會稍微處理一下,不似野人這般,完全就是茹毛飲血,令人反胃。
有呼哨聲起,似在召喚野人。然而眾野人忙著搶食老鼠,再顧不得聽候命令。
冷寒鐵等人見此混亂情景,心中一喜,知道此時正是殺敵的最好時機,于是抬槍,準備射擊。
未等他們扣動扳機,一個臉盆大小的褐色物體朝他們撲面而來。
冷寒鐵等人閃身避過。褐色物體砸在身后的樹上,撲散開來。
成千上萬只馬蜂從中飛出。
褐色物體竟然是個馬蜂巢!
原本在巢穴之中歇息的馬蜂,驟然被丟入風中,頓時焦躁起來,聞著人的氣息,像陣烏云一般朝著冷寒鐵等人撲去。
面對鋪天蓋地而來的馬蜂,冷寒鐵等人只能落荒而逃。
巖洞邊,唐翼看到冷寒鐵等人的狼狽模樣,早已在洞口燃起一堆火,再將潮濕的樹枝投入火中,升騰起陣陣濃煙。
那些馬蜂追到巖洞口,被濃煙一熏,紛紛四散,不一會兒就逃得干干凈凈。
冷寒鐵喘著氣,將衣服上粘著的幾只馬蜂拍掉,蹍死,又與柳四任、楚天開相互檢查了一下。由于他們反應得快,逃跑及時,又在逃跑途中將顏面等裸露部位包裹著,馬蜂雖多,卻也只蜇到落在后面的楚天開脖頸、額角各一處。
唐翼從背囊中找出藥,給楚天開擦上。
冷寒鐵問唐翼:“你們這邊如何,沒有什么事吧?”
唐翼神色緊張,取了手電筒,對冷寒鐵輕聲道:“冷大,請你隨我來。”
冷寒鐵隨唐翼走入巖洞中,卻見王微奕等人蜷縮在一個角落里,臉上滿是恐懼,而花染塵則昏倒在地。
“糟了,忘了李木娃被開膛剖腹,扔在巖洞里,估計是嚇著王教授等人了!”冷寒鐵心中微微自責了下,然而等他轉眼朝李木娃所躺位置望去,眼前的情景竟令他全身的血液頓時就像凝固了一樣:只見李木娃消失了,地上只殘留有一具光潔的白骨,仿佛是被最精細的手術刀剝離過,整具骨架上看不到半點殘余的血肉,而地上亦不見一滴血。
仿佛有驚雷在冷寒鐵的頭頂炸響,將他的五臟六腑全都炸得焦黑:“怎么回事?李木娃呢,哪里去了?”
唐翼神色不定,道:“先前我和巴庫勒守在洞口,王教授等人一進巖洞,就看到這具白骨,當時還疑為我們三人先前把李木娃的尸體溶解破壞掉了,特別是那個沈先生,差點要找我們拼命。可是我也萬般不明白,明明我們早上離開時,尸體只是遭到解剖,并沒有毀棄,怎么眨眼間就成這樣子了?難道這洞里真的存在著什么不干凈的東西,能將尸體吞噬掉?但……這也吃得太干凈了?!?
冷寒鐵蹲下身去,仔細查看李木娃的骸骨,問道:“如果說先前有什么東西進入巖洞內,你覺得它能逃過你們的目光嗎?”
唐翼下意識地挺了一下腰,高聲答道:“不可能!”
冷寒鐵點了點頭,道:“骨骼上有細碎的痕跡,很像是小動物嚙咬過的樣子?!彼腿幌肫鹬八姷降牡氐紫赂Z出的漫山遍野的老鼠,心中一動,起身拿過唐翼手中的手電筒,仔細查看起巖壁。
果然在李木娃尸體所處位置的頂上,出現了一個人臉大小的洞穴。洞穴出口處的,巖石切口清晰可見,顯然是新近剛打通的。
冷寒鐵對唐翼道:“送我上去!”
唐翼蹲下身,扎了個馬步,雙手十指相扣。冷寒鐵縱身而起,右腳踏在他的手掌間。唐翼一用力,挺身將其托至胸口。冷寒鐵借勢一躍,左手已攀住頭頂巖洞的邊緣,如單手引體向上一般,將頭探向巖洞里,右手里的手電筒光像把利劍一般向巖洞深處刺去。
一股騷臭氣撲面而來,讓冷寒鐵的胸口一緊。他強忍著惡臭,竭盡目力往里看去,只見巖洞寬約80厘米、高約30厘米,勉強容納一個人爬行。往里面延伸約2米處有巖石塌方,將巖洞堵住,再往里不知到底有多長。巖洞地面上,鋪著一層黑色的小顆粒糞便,散發出極其難聞的氣味,上面另外散落著一些石塊。
一個白色的小腦袋從碎石后探了出來,骨碌碌的小眼睛對接上冷寒鐵凌厲的目光,頓時如觸電般,慌忙往旁一竄,想要從塌方石塊下的一個小洞穴里鉆進去,無奈肚子滾圓,怎么都鉆不過去,只好轉身又竄回到碎石之后。
將巖洞的情景全都攝在眼中,記在心里,冷寒鐵隱約地有了答案。他縱身躍下,回到李木娃的白骨旁邊,仔細對比起骨頭上的痕跡,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冷大,你看到什么了?”唐翼問。
冷寒鐵沒有回答,轉身巡視了一下巖洞,隨后走到昨晚點燃的蛇燈旁,仔細端詳?;鹕咧氨焕浜F用樹枝洞穿,插在巖洞縫隙間。由于冷寒鐵之前沒有設置好,火蛇燃燒了一半之后,燈芯掉落在地,熄滅了。因此現在巖壁上還殘存著半截火蛇。
冷寒鐵湊近火蛇,翕動鼻子,嗅了嗅火蛇,除了有脂肪燃燒后的些微腥氣外,另外有一股淡淡的青草氣息,心中若有所悟,瞳孔不覺微微收縮:“好厲害的心計!”
唐翼大喜道:“冷大,你發現敵人的詭計了?”
冷寒鐵未置可否:“你請王教授過來一下?!?
唐翼遲疑著道:“剛才混亂之中,陳博士被箭射中大腿,雖然未傷及筋骨,受傷不重,但血流了許多。王教授等都在照顧他?!?
之前剛進巖洞時,冷寒鐵注意到王微奕等圍成一團,倉促之間卻沒有發現陳枕流受傷之事,當下一愣,道:“那箭上有毒嗎?另外,花染塵姑娘怎么會昏倒在地?”
唐翼面帶憂色道:“箭上無毒,陳博士僅是皮肉之傷,過幾天應可痊愈,只是短期內恐怕行走不便?;ㄈ緣m姑娘是我打昏過去的?!?
冷寒鐵挑了下眉毛:“為何?”
唐翼道:“約莫十五分鐘前,花染塵姑娘突然捂住耳朵,痛苦不堪,大叫頭疼。王教授懷疑她是受到某種低頻聲波的刺激,無奈之下,只好請我下手,將她打暈,否則她可能因大腦受刺激過度而崩潰?!?
冷寒鐵的眼中籠罩上一層烏云:“他們一個個都如此脆弱,如何跟隨我們完成任務呢?”
唐翼無奈:“且行且看吧!眼下最緊要的事情是解決掉那批野人。只是他們的戰斗力大大超過我們的預想,不僅有勇,而且有謀。真是可怕的對手。”
冷寒鐵森森道:“打掉他們的腦子,他們就跟一只大力的猩猩沒啥兩樣?!?
唐翼愣了一下:“打掉腦子?”
冷寒鐵揮手:“先集中大家開會?!?
很快,所有人聚攏在巖洞中。
冷寒鐵清了下喉嚨:“大家應該都看清局勢了,目前我們可以說是被困在這里了。前有野人埋伏,后有重重機關,每走一步,都暗藏危機?!?
見所有人的臉上都現出憂慮的表情,冷寒鐵接著道:“不過大家也不用顧慮,我們有把握保護各位的安全,前提是各位須按照我們的安排行事,不可擅自行動。”
沈亦玄冷笑一聲:“好一個大言不慚保護安全!君不見,不到一日,我等已一死一傷,且死得莫名其妙,冷長官能否給我等一個說法?”
唐翼大怒:“冷大說話,輪得到你這犯人來插話嗎?”
冷寒鐵擺了擺手,壓下唐翼的怒火,平靜道:“此地荒山野嶺,危機四伏,我們保護不力,確實有責任。但我們也不要忽略了敵人的狡猾、奸詐與兇殘,甚至匪夷所思,譬如殺死李木娃的兇手……”他的目光從眾人的面上掃過,有鋒芒閃現,卻并不銳利,“正是之前我們看到的老鼠”!
“老鼠?”所有人都大吃一驚,“老鼠吃人?”及至想起漫山遍野鼠群亂竄的情景,都不覺骨子里有一股寒意升起。
“不錯。”冷寒鐵點了下頭,腳尖猛地一點,身形已拔高2米有余,縱身躍至巖壁的一個突出石塊上,單足而立,身高約與巖洞平齊,左手持手電筒,往巖洞中一照,右手袖間銀光一閃,箭也似的射入巖洞里,拖出一只“吱吱”亂叫的老鼠來。
“白老鼠!”眾人驚叫起來。
這個老鼠比常見的小白鼠大上不少,尖嘴尖腮,小眼滴溜亂轉,更像是一只超大老鼠的白化品種。
冷寒鐵將纏在白老鼠脖子上的銀絲解開,將它遞給唐翼,隨即手腕一抖,銀絲“嗖”地鉆入他的袖子間不見了。
林從熙眼尖,注意到銀絲并非之前拉他們上岸的梭子標鋼絲,而是一種更為柔軟的材質,像是蠶絲混合其他纖維聚合而成。
王微奕觀摩著白老鼠,嘖嘖作嘆:“傳聞中,神農架為白色動物之聚集地,人們曾在這里發現過白熊、白烏鴉、白龜、白蜘蛛等眾多白色動物,沒想到今天還可以見到這神奇的白老鼠,實在是開眼了!”
林從熙眨了下眼:“白老鼠似乎不唯獨神農架才有吧?我聽老人說,糧倉里的老鼠素以五谷為食,時間久了,身上的毛就會變成白色,而這種白老鼠,是止血生肌的最好良藥,人受傷后抓白老鼠來吃,傷口很快就可痊愈。另外,民間傳聞里有‘黃白灰狐柳’五仙,黃指黃鼠狼,白指刺猬,灰指老鼠,狐指狐貍,柳指蛇。這五仙在動物界最是通靈,而老鼠中修煉高深者,其身上的灰毛會蛻變成白色。我看這只老鼠,并非天然白毛,而是后天修為。你看它,多像個成精了的老鼠長者?!?
聽他指點,王微奕等人仔細觀察起白老鼠來,果然見它皮皺肉松,且胡須根處、尾巴尖兒尚有一點灰色,顯然那是它的“本色”。唐翼再掰開它的嘴,只見里面的牙齒基本上掉光了,只剩下兩顆尖銳如刀的牙齒,上面還沾有一點血跡。
王微奕嘆服道:“林小兄弟眼光獨到,老夫佩服。”
林從熙哂然一笑:“我是專做古玩出身,玩的就是眼力,什么古董落到我的手里,摸一摸,看一看,就基本上知道它的年代,何況是鑒定一只小老鼠的年齡?!?
卜開喬聞言大喜:“林小人你好厲害。那你看看我幾歲了?”
林從熙翻著白眼看了一眼他,道:“你至少已經活了一千歲?!?
卜開喬露出不屑的表情:“一點都不準。人哪有活千年的,你個笨蛋。”
王微奕含笑道:“小兄弟,你又欺負小卜了?!?
見王微奕替卜開喬出頭,林從熙將那句到嘴邊的“是啊,人不能活到千歲,活到千年的都是王八”硬生生咽了下去。
唐翼看著白老鼠的兩顆牙齒,心頭微動:“冷大,你是說,咬死并吸走李木娃鮮血的,正是這只白老鼠?”
一絲戾色掠過冷寒鐵的眼眸:“不錯。這只老鼠已經老得咬不動肉,所以只能吮血。”
“這怎么可能!”沈亦玄顫抖著,“就算老鼠可以吸血,可是李木娃又不是木頭人,怎么可能乖乖讓一只老鼠來咬死自己呢?”
“這個問題問得好。”冷寒鐵踱著步說道:“昨晚在那些火蛇襲擊我們的時候,我心中就有一個疑問,既然野人會驅蛇,為什么不選用毒蛇,而是這種無毒的火蛇呢?火蛇雖然易燃,可是并不會對人造成致命威脅。直到剛才我才想通?!?
他示意站在洞口站崗的巴庫勒扔過來一條昨晚打死的火蛇,遞給眾人:“請看,你們有沒有發現它有什么異常之處?”
眾人眼中流露出不解之色,皆搖頭。
“再聞聞看?!?
林從熙膽大,走近一步,嗅了嗅火蛇,一股草木的清香撲鼻而來,沁人心脾,不禁奇怪:“這種蛇身上怎么會有股好聞的氣味呢?而且還跟青草相似,難道它是吃齋的?”
冷寒鐵眼中流露出一絲贊賞之色:“不錯,你已尋到關鍵所在。如果我所猜沒錯的話,這附近應該有個水洼,昨晚的火蛇都是游過水洼而來。”
王微奕輕皺眉頭,道:“冷長官,何以見得這蛇游過水呢?這野人又為何驅使蛇游水?”
冷寒鐵用指尖拈起蛇身上一片嬰兒指甲般大小的綠藻:“看,這種藻類只可能生長在有水的地方,卻黏附在蛇的背上,很顯然是在蛇游水的時候沾上去的?!?
林從熙隱約明白了一點,王微奕卻越聽越糊涂:“請恕老夫腦筋不夠靈活,野人為何要驅趕火蛇過水呢,難道這火蛇之前已被點燃?”
冷寒鐵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火蛇并無問題,有問題的是水?!?
林從熙跳了起來:“我明白了。你是說,野人在水中下了劇毒,火蛇沾了那毒,再碰到我們,就可以將毒素傳染給我們?”
冷寒鐵瞥了他一眼,道:“若是劇毒,你覺得我們還可能站在這里嗎?”
林從熙訕訕地說不出話來。
冷寒鐵道:“我先問各位一句,昨晚大家睡得可安好?柳四任,你有沒有發現昨晚叫醒巴庫勒起來值夜特別困難?”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他此時問這一句為何意,只能疑惑地點頭稱是。
“那各位有沒有想過,在經歷昨天那般的險阻之后,并且也深知已涉險境,為什么自己還能安然入眠呢?”
眾人不覺心中一動。冷寒鐵繼續道:“事實很簡單,我們被人催眠了。這個催眠的藥物,就來自火蛇身上所浸染的草藥。所幸我們僅點燃了一條火蛇,且燃到一半自然熄滅,否則說不定我們一覺過去就再也醒不來了。也正是在這種沉睡的狀態下,李木娃被老鼠咬死,又吸干了血,而即便耳力敏銳如花染塵,也對此毫無知覺?!?
“可是老鼠為何僅咬死李木娃一人,而放過其他人呢?”林從熙不解地問。
冷寒鐵微微地點了下頭,道:“這個我們應該慶幸昨晚扔的那顆手雷,它引發了巖洞內的坍塌,剛好將老鼠進出的路給堵住。我想那些老鼠應該是打了一晚上的洞,才勉強挖開一條通道,然后這只白老鼠大概是群鼠之首,享有優先進食權。就在它差不多吃完時,花染塵姑娘已經醒來,于是其他老鼠來不及下嘴,只有趁著我們后來出洞,才成群結隊地下來,將李木娃的血肉啃光?!?
眾人想著成千上萬只的老鼠,密密麻麻地圍繞著一具尸體進食的情景,不覺都毛骨悚然起來。
唐翼盯著手中的白老鼠,只見它的眼睛骨碌碌地亂轉,雖然性命捏在別人的手中,卻毫無驚慌之色,甚至還伸出爪子捋了捋胡須,不禁有幾分躊躇,不知該摔死它還是縱它歸去——摔死它,固然解恨,可難保它的鼠子鼠孫會前來報復,想起漫山遍野的老鼠,不知幾千幾萬只,若是集體向人發起攻擊,局面將不可收拾;若是縱它歸去,卻未免太便宜它了,而且說不定還會成為后患。
冷寒鐵洞穿了他的心思,道:“將它放回巖洞吧,腿間拴一顆手雷?!?
唐翼眨了下眼睛,明白了冷寒鐵的意思,頓時興奮地領命而去。
之后冷寒鐵在花染塵的背上戳了一下,她悠悠醒來。
“染塵姑娘,你還好吧?”冷寒鐵問。
花染塵目光迷離地看了一下眾人,出聲道:“我還好。那個吱吱亂叫的聲音離我遠去了。”
冷寒鐵點了下頭,目光停留在陳枕流的身上:“你呢,可以動嗎?”
陳枕流咬著牙拖動了一下腿,道:“我可以,就是可能慢一點。”
王微奕遲疑地看著冷寒鐵:“冷長官,這個,枕流他傷勢不輕,能否留洞內休息一日再走?”
冷寒鐵搖了下頭:“不行。巖洞目標太大,野人力大兇猛,留在這里兇多吉少。再說了,一會兒這里應該就要爆炸了?!?
王微奕看到唐翼正小心翼翼地將一小截鋼絲綁在白老鼠的腿上,另外一頭綁在手雷的拉環上,當即明白了眼下的處境,不禁長嘆了一聲。
陳枕流掙扎著站起來:“王老師,你不必擔心我,我走得動?!闭f著他身體動了一下,卻不小心拉動傷口,頓時疼得齜牙咧嘴倒吸冷氣不止。
冷寒鐵眼中的陰郁加深了一分:“劉開善、林從熙,你們兩人負責照顧陳博士?!?
說完,他指揮眾人撤出巖洞,只留下巴庫勒配合唐翼小心翼翼地將拴了手雷的白老鼠送回洞穴中。
王微奕以手遮額,但見眼前群峰巍峨,千木競秀,溝壑縱橫,獸鳴鳥啼,不知何處才是出路,不禁心潮起伏,轉頭問冷寒鐵道:“我們往何處去?”
往北走,就是山巔,有野人埋伏偷襲;往南走,是來時的江邊,又暗藏重重機關。于是只剩下往東與往西兩個方向,但如此的話,就要進入原始森林深處,誰知道還有哪些危險在等待著他們呢?
冷寒鐵壓低聲音問王微奕:“王教授,你真的無法確認方位嗎?”
王微奕苦笑著答道:“冷長官,若能確認方位的話,我就不必冒著性命危險,親自跑到這深山老林中了。眼下能夠確認方位的,就只有……”他拿眼看了下沈亦玄,嘆道:“除非你可以讓他開口?!?
冷寒鐵暗自咬牙:“若不是上面不讓我等用刑,早就撬開他的嘴了。”
王微奕慌忙搖搖手:“不可不可,冷長官你千萬不可用強。”他深深地嘆息了一聲:“再說了,你不了解沈先生的個性。若是對他動粗,只會害了他性命,然后讓秘密如石沉大海。”
冷寒鐵哼了一聲:“那現在怎么辦?只能盲目地碰運氣?”
有陽光透過王微奕的指縫,落入他的眼眸中,折射出一片空蒙:“走一步算一步吧,就是苦了枕流他們?!?
冷寒鐵輕描淡寫地道:“與我們的目標相比,犧牲幾個人不算什么?!?
王微奕看了冷寒鐵一眼,目光更加迷離:“看來我終究就是一介教書匠,做不到你們軍人那般看淡人命。”
冷寒鐵默然。
王微奕長出了口氣:“冷長官,請你下命令往何方行進吧!”
冷寒鐵將目光投向林莽深處,心中有千百個念頭翻轉,每一個卻都如蜻蜓點水,無法在心底激起回應,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被鐵球撞到樹上又墜地的長戟上,心中不覺一動,對唐翼等人道:“你們在此等候,小心那手雷爆炸,盡量離巖洞遠點。”
說完,他拔出手槍,舉步往山頂方向走去。
唐翼等人端起沖鋒槍,緊張地盯著前方。只要稍有野人露頭,他們便會毫不遲疑地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