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個丑陋的女人
- 異度俠科幻探案筆記2:閻浮詛咒
- 異度俠
- 10549字
- 2019-04-22 10:00:22
一
“你先看著,我去忙了!”白楓一邊將存儲卡用讀卡器裝好,輕輕地插在USB接口中,一邊對我說道。
我點點頭,白楓沖我笑笑就緩步出了屋子,將門帶上。
電腦屏幕上出現了一個視頻窗口,我將它放到全屏,點了一下播放按鈕。畫面中隨即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緊鎖著眉頭,對著鏡頭焦躁地嚷著:“我說你是不是有毛病,這有什么好拍的?”那正是現在已經躺在冰冷的藏尸間里的蔡峰。
畫面中沒有出現白小娟的身影,但是通過不斷晃來晃去的畫面可以猜出,此時她正在錄影機的后面擺弄著鏡頭。白小娟的聲音傳了出來,是一陣開心的笑聲:“我們蔡大院長是不是對鏡頭敏感啊?對著鏡頭就沒有感覺了?”
蔡峰臉上微微一紅,道:“行了,小娟,把它關了吧!這叫什么事啊?一想到有雙眼睛在旁邊窺探著,我就覺得不自在?!闭f著話就走近了兩步,伸手到了鏡頭前面,兩只手掌占滿了整個屏幕!
啪啪,音箱里發出兩聲脆響,蔡峰的手掌縮了回去。他無奈地搖著頭走到床邊一張椅子上坐好,雙臂交叉抱在胸前,冷冷地向這里瞧著。
屏幕中一閃,白小娟身穿鮮紅色的緊身內衣站在畫面中央,在暗紅色的暖色光線映照下,她的臉頰更顯得嬌艷動人。她回頭瞥了一眼呆呆坐在椅子上的蔡峰,撲哧一聲掩嘴笑了,然后面對著鏡頭一本正經地說:“今天是白小娟和蔡峰的新婚之夜,想想這么美好的夜晚可能就要在我們不知不覺中過去,心里總覺得有點可惜。所以呢,我突發奇想,要將這美好的時光永遠留住,等到我們都老得走不動的時候,再拿出來看看,回味回味這美妙的夜晚,那是多好的青春記憶??!”說到這里,她突然湊近了鏡頭,眼神中閃過一絲狡譎,半玩笑半正經地道:“這是我和你爸爸的秘密,不許偷看??!”說完就呵呵笑起來。她這句話自然是對著她和蔡峰未來的兒女說的,也許是想到在剛剛結婚的新婚之夜就預先提醒還不知道在哪里的兒女不許偷看,這實在是一種很好笑的事情。但我現在聽來,心頭卻泛起一陣凄然。
說完這些,白小娟款款走到冷冷地坐在一邊的蔡峰面前,從桌子上拿起一瓶干紅,倒了兩個半杯,雙手端起來,一杯遞給了蔡峰,深情地說:“蔡大院長,今天是咱們的新婚之夜,你想想這是多么美妙的夜晚??!我們兩個以前完全陌生的人從今天晚上開始就要朝夕相處,廝守一生,我們要相親相愛,生兒育女,這是多么翻天覆地的變化。但這個變化是我一直夢寐以求的,雖然我們在教堂里也當著耶穌的面發過誓言,但是現在只剩下我們兩個人的時候,我還是想說,我白小娟這一輩子一定真心真意地愛你,一生一世,永不變心。無論貧窮還是富裕,無論疾病還是死亡,我對你的愛至死不渝!”
她說這幾句話的時候,聲音溫柔,情意綿綿,但卻又嚴正肅穆,每一個字好像都是從心底里發出來的??粗纳袂?,我心里也不禁微微震顫了一下。
是的,我能聽出來,白小娟的表白是出自真心的。在只有兩個人的時候,她說出這幾句話,更是心靈的完全表露,這遠勝于在圣主面前的宣誓來得更加真心實意。在這個時候,白小娟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可是用不了多久,她又會變成天底下最悲慘的女人,想到這里,我心底又一陣酸楚。
蔡峰本來還有些憤憤不滿的情緒,但也瞬時被她的這幾句話打動了,就連端著酒杯的手也微微晃了一下:“我能和你結成夫妻,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福,就算……就算,我今天晚上就死了也心甘情愿!”
白小娟微微一笑,啐道:“不許說這種不吉利的話!”然后兩人手臂緊緊地纏繞在一起,將半杯酒喝了下去。
白小娟可能根本就沒在意蔡峰說這句話的隱含意思,因為在誰聽來這都是一句賭咒發誓時常說的話,但是我卻能體會到蔡峰此時心中的另一番滋味。
兩人放下酒杯就深深地吻在了一起。
可是,就在兩人相擁親吻的瞬間,我卻看到畫面突然晃了一下,好像有什么東西,從鏡頭中間一閃而過!
我趕緊往回拖動了一下視頻,按下了緩播鍵。
是的,確實是有什么東西從鏡頭前面一閃而過,好像是一團輕紗,又好像是鏡頭被人用熱氣蒸模糊了。但就是看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或者,如果說那只不過是鏡頭一時的故障也說得過去。
我沉吟了片刻,實在想不明白這層薄薄的輕紗到底代表著什么,因為那只是一層輕紗,絲毫也沒有組成一個可以辨認出形狀的圖案,只好又按下了正常播放鍵。
兩人的喘息漸漸有點粗重,蔡峰將白小娟嬌小的身體一把抱到了床上,合身撲了上去。兩人一邊喘著粗氣親吻著,一邊手忙腳亂地撕扯著對方的衣服。
突然,蔡峰推開白小娟的手臂,猛地從床上跳了下來,直挺挺地站在了地上。
白小娟披散著亂亂的頭發,喘息著問:“你怎么了?這兩天我怎么覺得你好像換了一個人,看著怪怪的!”
“不是!”蔡峰慌忙辯解著,“我突然覺得……肚子有點痛,你先睡,我上個洗手間。”說著話已經急匆匆地走出了畫面。
白小娟詫異地問:“你不是剛去了嗎?”
“這兩天可能受涼了,很不舒服!”畫面外的蔡峰聲音低沉地回答。
白小娟臉色潮紅地對著鏡頭笑了笑,白嫩的手掌掩住了臉頰,好像為剛才兩人幾乎失控的瘋狂情緒感到害羞。
過了一會,她突然蜷縮進被子里緩緩地動著,一團鮮紅的衣服被丟了出來,她又露出頭仔細掩好被子,嘴角含著一絲甜甜的笑閉上了眼睛。
接下來,畫面就像靜止了一樣。只有白小娟一聲低過一聲的呼喚,才能辨別出視頻錄像是在正常播放,并沒有發生什么問題。
時間過得很慢,對著靜止的畫面,我的眼皮開始打起架來。白小娟的聲音也在近乎夢囈般的一聲呼喊后停止了。
我點燃一支煙,看看播放視頻文件的時間,已經是一個半小時了。我腦子里出現的是蔡峰一邊在大廳里不停來回踱步,一邊一支接一支地吸著煙的畫面,地上的煙蒂已經扔了一大片了。
我猜想此時蔡峰的心情一定極為復雜。從他選擇的結婚方式可以推斷出,確實如信中所寫,他已經意識到某種危險的臨近,但是,他并沒有找出到底是哪一個程序可能會是啟動詛咒發揮邪惡作用的最后一道程序,所以才這么猶疑不定。
大約播放到第130分鐘的時候,蔡峰的身影才在畫面中重新出現??粗现v的雙腳出現在畫面中時,我突然有種感覺,此時的蔡峰已經失去了靈魂,更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他來到鏡頭前面,對著鏡頭苦笑了一下,轉身向床邊走去,然后緩緩坐在床邊,緊抿了一下嘴唇,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輕輕地掀開了被子。
幾乎是同時,兩條白皙的手臂一下子就圈住了他的脖子,蔡峰身子被拉得俯了下去。
只聽到白小娟用略帶惱怒的語氣問:“你到底怎么了?”
蔡峰“喔”了一聲,兩人就不再說話了。接著被子開始一陣劇烈的起伏。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這當然不是因為看到蔡峰夫妻兩人親熱的結果,而是知道恐怖的事情大約就要發生了。因為,視頻文件已經快播放到頭。如果白楓昨天說的是事實的話,錄像記錄了蔡峰死亡的全過程,那么應該就是在這十幾分鐘里的事情。
又大約過了十五六分鐘,兩人近乎瘋狂的動作在兩聲歇斯底里的低哼聲中結束了,一切又恢復了平靜。
可是沒出一分鐘,恐怖的事情果然發生了。
先是蔡峰發出一聲長叫。我能判斷出這個聲音是怎么發出來的,那是喉頭被人扼住,努力吸進去的空氣在遇到阻力的時候發出來的怪聲。
接著,被子裹成一團,從床上滾了下來。這團被子在地上打了一個滾,撲散在地上。蔡峰仰面朝天,四肢好像被一股力量硬生生地往胸前腹部拽,我甚至能夠聽到骨骼因難以承受這巨大的拉力而發出的“咯咯”折斷的聲音。他蜷縮成一團,渾身哆嗦。
白小娟大叫了一聲,來不及披上衣服,就一下撲了下來,雙手捧住蔡峰的臉大聲叫著。不知道是蔡峰抖動太過劇烈,還是白小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六神無主,她的雙手抖得更加厲害。
只有十幾秒鐘的時間,蔡峰就已經蜷縮成那種我見到的詭異形狀不再動了。白小娟使勁搖了幾下他的身體,突然好像失去重心一樣,向后摔倒,一聲尖利的叫聲從音箱里傳了出來,偌大一間公安局的接待室里好像全被這聲尖叫充滿了,連我的腦子也被它震得微微發疼。
等這聲尖叫停止以后,白小娟坐了起來,伸出右手向上面招了招,輕輕地囁嚅著:“別跟他走,別跟他走!”
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畫面只能拍到床鋪以上兩米多的距離,再往上就什么也看不見了。我甚至于愚蠢地低著頭向電腦畫面上面瞧,希望能看到畫面外面的東西。
白小娟如同著了魔一樣,木木呆呆,伸著手,不停地囁嚅著。再后來她突然站了起來,雙手張成兩張利爪,飛奔著向鏡頭跑來,看到她臉上凄厲而又惶恐的神色,我不禁神經反射地向后面仰了仰頭。
接著“砰”的一聲,畫面變得一片漆黑。我想是她弄翻了錄像機。
我對著一片漆黑的屏幕發了半天呆,心里“砰砰”亂跳,眼前還能看到白小娟那凄厲惶恐的神色,和她那幾乎能夠抓破人的胸腹、將人的心肝肺一起挖出來的冷冰冰白森森的手指!
這時,門“砰”的一聲被推開了。我還沉浸在畫面中恐怖的情景之中,突然聽到這聲響,嚇了一跳,回頭看時,白楓站在門口,輕聲問:“異哥,你沒事吧?”
我揉了揉臉,搖搖頭勉強笑道:“你有事嗎?”
“蔡峰的尸檢報告出來了,劉局和黃隊長請你過去一下!”
二
“我們對死者尸體進行了全面的檢驗,并未發現任何足以致命的外部傷痕。后腦的撞擊傷只是一般的小傷,雖然造成了組織的輕微腫脹,但并不足以對大腦造成任何傷害,應該是死者從床上跌落時和地面撞擊的結果。心肝脾等內臟器官也沒有明顯損傷,死者生前各項體征均正常,沒有發現潛伏疾病。血液化驗顯示,死者生前從未注射過任何足以致死的藥物……我們的結論是,死者死亡純屬意外,沒有他殺的可能!”驗尸官冷冰冰地念著尸檢報告。
劉正皺了皺眉頭:“那就是說,蔡峰死得不明不白!”
“也許這真是一個意外!”黃琳瞥了我一眼說。
我木木地坐在那里,聽著驗尸官毫無感情地念著尸檢報告,腦子里還在回放著蔡峰死亡那一瞬間所表現出來的怪異行為,對他們的話好像沒有聽到。
何平看了我一眼,安慰道:“異先生,這種事是誰都不想看到的。我知道您和小蔡是很好的朋友,但事情已經這樣了。我們已經通過當地公安部門通知了小蔡的家人,等他們來到,我們會妥善處理小蔡的后事的!”
“我覺得事情沒有那么簡單?!卑讞鳝h顧了一下四周,說道,“我想這也是異先生的看法!”
“說說理由?!秉S琳道。
“蔡大夫結婚當天的反常表現大家都見到過,我就不多說了。錄像中再現了死亡當時的情景,我很難理解,一個身體完全健康的人怎么可能在……激情以后,瞬間死亡?這本身就很奇怪。再者,昨天我和異先生去過案發現場,遇到了一個很奇怪的人,可惜我們沒有抓到他,但是他的表現很古怪。他能夠用稀奇古怪的音符使我剎那間昏倒在地!我想蔡大夫的死或許跟他有關系?!?
驗尸官翻著眼珠說:“糾正兩點。一,世界上沒有完全健康的人,健康只是相對概念。之所以說死者是健康的只是說在現在的醫學水平上,沒有發現可以致死的疾病原因。也許,死者患有一種很奇怪的心臟病,雖然檢查不出來,但是卻會在劇烈的身體或心理活動之后發作。二,你所說的很可能是詛咒術,但是現代醫學已經證明,所謂的詛咒只是某種特殊病毒在特定的環境中傳播的結果?!?
“說到詛咒術,我想我們都是外行。異先生是探索這類奇異事件的高手,我們還是聽聽他的意見吧!”黃琳接口說。
我本來是不想說話的,不為別的,這是一起很不簡單的案子,可從現在的情況來看,警察不會有多少實質性的幫助,但是現在黃琳點名要我說說,我只能接口敷衍:“我現在腦子很亂,也理不出什么頭緒,所以也沒有什么好說的。”
劉正注視了我一會,意味深長地說:“你是我們的朋友,也是我們S市的功臣,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們協助的,隨時可以告訴我!”
我笑著點點頭:“現在我只想找到一個人,也許她知道事情的真相?!?
“誰?”
“一名叫仙兒的女孩,曾經和蔡峰在同一所大學里讀過書,兩人還曾經是戀人關系。我想知道,她的出身經歷和現在的去向。我覺得這件事由咱們公安系統展開調查,比我單槍匹馬要事半功倍!”
三
三天以后,這個名叫“仙兒”的女孩就有了下落。這期間我當然也調查過另外一個人——深夜出現在蔡峰家里的黑影。但是一無所獲。
從檔案中可以知道,這個女孩叫俞仙兒,1984年出生,籍貫是四川大涼山,苗族,醫藥世家出身,先輩都是當地很有名氣的赤腳醫生。她和蔡峰是同一年考入醫科大學的,但臨畢業的那一年突然休學了,原因不詳。到了2006年,其父受邀到美國加州一所私立醫科大學講授傳統苗家醫藥學,她跟隨父親遠赴美國,至今旅居國外,具體情況不詳。
資料有很多,但是有用的就只有我上面所列舉的這些。不過有一點檔案上沒有寫,我能猜出來,那就是俞仙兒很可能會巫蠱之術,因為直到建國以前,苗家巫蠱術和醫術基本上是混雜在一起的。凡是從事巫師職業的人,都精通藥理,不像漢族,巫術和醫學分得很清楚。這不難理解,苗族巫蠱術其實就是利用特殊的藥學原理配置奇異藥物,這種藥物一旦植入人體,就能通過某種特殊的方法,控制被植入者的身體或者精神,而巫術就是蠱術的一種延伸。所以歷史上常有巫醫的說法,詛咒術作為一種世界各古老民族普遍使用的邪惡法術,在苗族恐怕也會流傳下來——只不過各民族的詛咒術都是自成一體,各具特色。那么,要是說俞仙兒確實也掌握了一定的詛咒術也并不奇怪。通過蔡峰遺留下來的那兩段話可以推知,在兩人戀愛期間,蔡峰確實做過對不起俞仙兒的事情,說不定她中途休學也跟這件事有關系。那么,俞仙兒會不會通過自己掌握的邪惡法術對蔡峰進行詛咒呢?
這不是不可能,蔡峰為什么臨死還念念不忘對俞仙兒進行懺悔?這說明這件事一定深深地傷害了俞仙兒。一個掌握了邪惡法術的女人,本身心理就可能和一般人不一樣,那么通過詛咒進行報復不是合情合理嗎?
只不過我實在猜不出,到底是什么事情嚴重傷害了俞仙兒,這種強大的詛咒又是從何處得來的力量。
還有,那個黑影是誰?從他的聲音來判斷,他肯定是一個中年人。他和俞仙兒又有什么關系呢?
事情到此已經走進了一個死胡同。如果不能見到俞仙兒,一切猜測都只是我的主觀臆斷,但是現在俞仙兒在哪里?
我從事這個說不上名字的職業有七八年的時間,也有很多案件曾經牽扯到外國友人,美國人當然也包括在內。大家打過交道之后,都成了朋友,在美國自然也有幾個。所以,在得到這些檔案以后,我就給他們發送了電郵,包括已經翻譯成英文的資料,還有俞仙兒和其父的照片。如果有必要的話,一有她的下落,我就前往美國探查清楚。
但是,三天以后我的這個打算就徹底打消了,因為一條新的線索突然出現到了我眼前。
其實說起來純屬偶然,在我焦急等待美國朋友消息的時候,無意中從S市的都市報上發現一條新聞,或者更確切地說,那是一條帶有廣告性質的預告,這條消息是這樣寫的:
10月5日晚,美國著名華裔心理學家田榮女士將蒞臨本市大禮堂,召開專題為《靈異事件的心理因素》的公益講座。作為全球心理學的前沿專家,田榮教授多項科研成果已經被廣泛應用到現代醫學中,取得了卓越的臨床療效。望廣大市民踴躍參加。有意者請致電垂詢!
下面是一大段關于這位田榮教授的介紹,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很多關于她在心理學領域相關科研成果的簡略概括。
本來我對這種講座是不大感興趣的,尤其是科研學術領域的講座。不感興趣的理由很簡單:這些所謂的專家學者通常愛用一些很拗口的專業名詞,先不說他們的理論如何,單這一點就很容易使我這樣的門外漢聽得一知半解,不知所云。也許對他們來說,這些專業名詞只是隨口說出不費力氣,但對普通的聽眾就顯然是一種折磨。但這次我卻很想去聽聽,不為別的,就是因為這個題目——靈異事件的心理因素。
大家一眼就可以看出來我對這個題目感興趣的原因。是的,我確實覺得蔡峰這件事和所謂的幽靈脫不了干系,也許,這個講座可以給我某種程度的啟示。
另外還有一點原因,這位田榮教授是一名早衰癥患者,當然,資料上沒有介紹年齡,也沒有放她的照片,這就更加令我心生好奇。這是普通人慣有的毛病,好奇心往往會驅使人去看一些神秘的東西——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越是神秘的東西,看的人會越多。這或許也能解釋好萊塢影片為什么有很大比例是驚悚科幻題材。最重要的是我追查的線索已經走進了死胡同,如果得不到俞仙兒的消息,我只能干等著,什么事也干不了。
基于以上原因,我打算去聽一聽,就算是換換思路。也許這件事能從心理學方面找到突破口。
于是我給白楓打了一個電話,請她幫我弄一張票。我知道以她警察的身份,弄到一張票應該不是難事。
在聽完我的請求以后,電話那頭的白楓很干脆地答應了。
四
10月5號傍晚5點半,我開車按照報紙上所寫的地址準時到達了舉辦講座的大禮堂。
來聽講座的人不少。熙熙攘攘的人群很有秩序地進入禮堂。我發現里面有許多剛剛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剛開始我還有點不解,不知道這些朝氣蓬勃的年輕人為什么會對心理學產生如此濃厚的興趣。不過很快我就想明白了,可能他們其中的大多數是沖著“靈異事件”這四個字來的,另外一部分可能就是簡單地為了一睹這位患有早衰癥的著名心理學家的容貌了。
我排隊隨著人群向里慢慢挪,等我走到門口的時候已經是十五分鐘后了。
門口站著兩名保安在緊張地檢票。我將手里的入場票遞了過去,就進入了大禮堂。
大禮堂中有好幾百個座位,幾乎坐滿了,過道里有幾名身穿警服的警察來回巡視著。
作為一位世界級的著名心理學家,又是外籍華人,對于S市來說,也算得上是一位尊貴的客人。中國人向來重視禮儀,能享受這種由警察維護秩序的待遇也并不奇怪。
白楓送我的是一張比較靠前的票,在那里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站在臺上的演講者。
我座位的左邊是一個空位,貼著走廊,一直也沒有人過來坐,等所有的聽眾都坐下安靜了以后,還是空著沒有人,我想這個座位可能要一直空下去了。
直到六點十分講座開始的時候,才有一個人走過來坐在我身邊。我側著頭看了一眼,那人沖我微微一笑。
“怎么是你?”我有點詫異地低聲問。
“我怎么就不能來?”她向我頑皮地眨了眨眼睛,“我被派過來維持會場秩序,要不然,怎么能輕易弄到一張這么靠前的座位?”
是的,她是白楓。
“你怎么想起來聽這個講座了?”白楓疑惑地問我。
我伸手指了指臺上背景墻凸印的那幾個大字——靈異事件的心理因素!
白楓會意地點點頭。
這個時候,臺上已經站著一個西裝筆挺的年輕人在莊重講話,看來是主持人。他操著一口標準的普通話向大家問候,然后詳細地將這位心理學家的生平和成就如數家珍講了一遍,可能是有意避諱,他對田榮的早衰癥只字未提。等他說完這一大段開場白,提議大家用熱烈掌聲隆重請出田榮教授的時候,會場爆發出了一陣友好的掌聲。
從講臺一邊顫巍巍走出來一名“老婦人”(因為不知道她的年齡,單憑她走路的樣子,我只能用這個詞來稱呼她),身穿一條暗灰色的長袍,佝僂著腰,蓋過肩膀的頭發在頜下晃來晃去。
暗淡的燈光下(這應該是講座的組織者故意安排的,目的自然是為了掩飾田榮的可怕容貌),一張滿是褶皺的臉顯得很蒼白。她戴著一副眼鏡,由于上身佝僂下探,使得眼鏡框一直耷拉到鼻尖上,眼鏡腿用一根黑色的細線系在腦后——如果我坐得再靠后一點,恐怕就看不出頭發和黑線的分別了。她這副模樣看起來少說也有六七十歲。
主持人搬過來一把椅子放在話筒后面,田榮擺了擺手,說道:“謝謝你,不用了,我要是坐著說話,就有點對大家不尊重了,還是站著吧!”她聲音清脆悅耳,好像是一個花季少女發出來的聲音。一個老態龍鐘的女人能夠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兩者形成的反差立即使會場里發出了一陣驚嘆聲。
田榮笑著說:“西方常常用‘魔鬼的身材,天使的臉蛋’來形容一個女人的美麗漂亮,當然我也知道很多人把這句話反過來說形容一個丑女人。但對于我,這兩句話都不合適,看來我確實是一個被世界所遺棄的人,連丑女人都不夠格。我最好的職業應該是電話接線員,但我選錯了職業,做了一個研究人心理的人!”
她很輕松地說著,對自己身體的缺陷進行調侃,惹得會場上爆發出一陣陣笑聲。我頓時對這位丑陋卻樂觀的心理學家產生了好感。
“其實,講座的組織者很有導演天賦。我覺得比好萊塢那些著名的恐怖電影的導演更為優秀,因為他很會營造恐怖氛圍。在這么昏暗的燈光下,走出來一個這么丑陋的老太婆,這本身就能讓人汗毛直豎!”
底下又發出一陣會心的笑聲,臺上的燈光也慢慢亮了許多。
接著田榮開始問大家有沒有親身遭遇鬼魂的經歷,也許是她幽默的講話已經使會場的氣氛緩和起來,不再顯得那么莊重刻板,許多人都舉起了手。
田榮用手指著臺下舉手的人,讓他們述說自己的恐怖經歷,等講完后,她就開始用心理學的分析方式對這件事進行剖析。
從她幽默風趣的分析來看,她的名聲確實不是無緣無故得來的。很多聽起來十分詭異的事情,在她口中都能用心理學的解析方式得出一個令人信服的答案。她并沒有講一些晦澀難懂的心理學語言,但卻能極為形象準確地將她要表達的意思傳達出來。
這看起來不像是一個講座,而像是一個飽經風霜的智慧老人在給孩子們解答心理難題。但是她所要表達的觀點,她所要講解的理論都在不知不覺中被在場的每一個人接受了。這不是一場中國人習慣的講座方式,但從大家踴躍地提問和參與來看,卻是大家都樂于接受的方式。
我等沒有人再問的時候,就舉起了手。
田榮隱藏在鏡片后面的明亮眼眸看了我一眼,伸手向我指了指。
我大聲問道:“田教授,不知道你對詛咒有什么看法?”
田榮伸出來的手凝在空中,半天才放了下來,她輕輕咳嗽了兩聲,聲音低沉著說:“詛咒?什么詛咒?”
我沒想到她會這么問,沉吟了一下,說道:“幽靈詛咒!”
會場中頓時寂靜了下來。田英又咳嗽了兩聲,重復道:“幽靈詛咒,幽靈詛咒,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幽靈詛咒這種事是不是也能在心理學上找到解釋?;蛘哒f,幽靈詛咒在心理學上是怎么發生作用的?”
“這個問題不好回答,我得好好想想!”田英沉吟著回答,愣了約有半分鐘的時間,才說道,“這么說吧,任何詛咒術都是通過對受詛咒的人的心理產生某種壓力起作用的。如果,受詛咒者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就是受詛咒者,也不知道詛咒者散布的恐怖謠言。那么,可能這種詛咒就不會產生效果。就好像是埃及法老的詛咒一樣,如果那批人在進入金字塔的時候沒有看到咒語,也許很多人都會幸免于難。不過,這只是其他原因之外的心理因素,如果是病毒侵入人體那就另當別論了,或者……”她說到這里突然停了下來,顯得有點猶疑,像是在衡量下面的話是不是應該說出來。
我緊追著問:“或者還有別的解釋?”
田榮臉上下垂的褶皺輕輕動了一下,說:“是的,很可能還有別的原因。想想看吧,我們人類只是在地球上生存了幾萬年,這對于地球的年齡來說,只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我們所知道的事情和地球本身的秘密比起來,實在是少得可憐。就好像在愛因斯坦以前,誰能夠相信時間是可以倒流的?但是相對論使我們改變了這種看法。我們現在知道,如果我們的速度達到了光速,時間就會停止,如果我們能夠以高于光速的速度運動,時間就會倒流……我的意思是說,現在看起來不可能的事情,也許在未來只不過是一件習以為常的事。至于另外一種解釋,我覺得,精神有時候也是一種力量。無論我們是否能看得見摸得著,它都可能實實在在地存在著。如果有人能夠役使它,可能就會產生一種我們看不到卻會起極大作用的力量。就像是電磁波,你看不到它,但它卻能被用來探測物體。不過……”
她一邊說著,一邊艱難地向臺下走著,說到這里的時候,她已經走到了我的身邊,望著我的眼睛低聲道:“在沒有十足的把握以前,最好不要去碰它!”
現在我們的距離已經很近,只隔著白楓,她這段話沒有了話筒的放大,不會傳得很遠,我想許多人都沒有聽清楚,但她最后這句話還是壓低了聲音,好像只是對我一個人說的。
我從她半遮的眼睛中,看到的是極為復雜的眼神。我甚至感到自己已經被她整個看穿了。
說完這些,田榮又顫巍巍地走上了前臺,對著話筒說了一段總結。大意是恐懼心理會使人產生某種錯覺,一些本來不存在的東西也會通過你的大腦投射到現實中來,讓你認為它確實是真實的存在。
我想著她的那段話,雖然這段話大部分是在說別的事情,但是我知道她確實是在向我暗示什么,尤其是最后那句故意壓低了的提醒,表明她不僅有著犀利的好像能看穿別人心理的目光,而且她確實已經看穿了我的心理,甚至連同我的身份和我問這句話的潛臺詞,她都已經知道了!
講座結束了,田榮向大家深深鞠了一躬,顫巍巍退下了講臺。會場里爆發出熱烈的掌聲,久久不絕。
白楓要離開座位去協助同事維持秩序,我突然拉了拉她的衣袖,說:“能不能讓我單獨見見田教授?”
五
我坐在會場中自己的座位上等著,人散以后,偌大一個禮堂顯得空蕩蕩的,冷冷清清。
我已經等了大約半個小時,心里一直在回味著田榮那段意味深長的話。她說的每一個字都在我腦子里來來回回飄蕩。我更加確信她確實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無論是因為她學識淵博還是她和這件事有什么關系,我都必須見到她。如果請求得不到允許,我不惜采取極端的手段,現在我已經管不了她是什么身份以及這種手段將會給自己造成什么麻煩了。
又過了十幾分鐘,一個窈窕的身影出現在前臺角落的燈光下,筆挺的警服襯得她風姿颯爽。她不緊不慢地走到我身邊:“她說可以見你。”
后來我才知道,白楓為了這件事不知道費了多少力氣。主要還不是田榮不想見我,而是主辦方不想讓我見她。原因很簡單,我剛才不依不饒的提問,在他們看來,是不懷好意的。就算不是居心叵測,也至少是想讓田榮在聽眾面前丟丑。他們甚至已經做好下一步的計劃,如果我繼續詰問下去的話,他們將會采取特殊措施,不惜在眾目睽睽下把我驅趕出去。當然,這些白楓當時并沒有告訴我,只是后來偶然再提起這件事的時候,才說出了這些細節。
田榮坐在一張舒適的沙發上,一邊讓著我喝茶,一邊笑著說:“異先生,我知道你一定會想再次見我,但是我沒想到是現在,可以看出來異先生很聰明!”
明亮的燈光下,她那張滿是褶皺的臉顯得不那么干癟煞白,而是微微透出一絲紅色,眼睛好像也比剛才在黯淡的燈光下明亮了許多。面對這張臉,我總覺得是在面對一位慈祥的祖母,心里沒有不舒服的感覺,于是說話也變得隨意了許多:“那田教授認為我會什么時候再來拜訪?”
“至少要到明天,因為我覺得你不可能這么快想清楚這件事。”
我本來想說其實這很簡單,但話到嘴邊突然意識到有些不對,她嘴里說的事情好像和我說的不是一件事。于是我故意不動聲色地說:“無論什么事都不會隱藏得太久,真相遲早要大白于天下!”
田榮點點頭,道:“是的,你說得對。那么,你想知道什么?”
我故意模棱兩可地說:“我想您一定還有一段比您跟我在會場里所說的更精彩的話要告訴我?!?
“是的!”田榮收斂了笑容,眼神有些迷離,幽幽地說:“那是一個故事,一個美麗傷感的故事,一個好像是很久以前發生的故事!”
我沉吟不語,靜靜地等她說下去,因為我知道,她此時所說的就算真的只是故事,也絕對是和蔡峰的死亡有關系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