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也道:“黃會長的面子不好駁呀。”
趙羨道:“就是嘛。再說躲哪里是辦法呢?你在成都倒是躲脫了,可人家追到良州來了,你還能躲得了嗎?既然迂回不了,不如正面迎敵。”
趙驥道:“啷個迎敵法?”
趙羨起身去書房,拿出一本《三國演義》來,翻到關云長單刀赴會那節,道:“晚上回去好好看一下這一章,關羽明知魯子敬請他赴宴是要索還荊州,可關羽毫不推托,還是去了,也并沒在席間就將荊州還給東吳了嘛。你看關羽是啷個對付魯肅,就知道怎么迎敵了。”
李氏罵道:“你要說就說,扯那么遠做啥子。我可親耳聽到你答應人家黃會長的,明天就是你一個人去,文閣不去,你各人去當啥子關羽魯肅的。”
趙羨嘿嘿一笑:“你也有反應不過來的時候兒哈。我這哪是喊文閣學關羽,不過是看他焦頭爛額的,想喊他看看書,換換腦筋輕松一下。不過是跟文閣鬧個玩意兒。至于明晚的酒宴,有啥了不得的,哪比得上關云長單刀赴會呢。文閣是東家,他說一小半就一小半,只要他堅持這個說法,哪個舅子改得到啊?”
一席話說得李氏有些哭笑不得,笑罵道:“我看你一天到晚就是閑書看多了,話都不能好好說,偏要拐彎抹角兒地說啥子古書。”
趙驥也聽懂了趙羨的話,心中遂拿定了主意,便輕松地辭別而去。
趙羨還在他后面喊道:“好生看哈。”
第二天晚上到黃家赴宴,趙驥堅持今年只能供應一小半,明年再加大供貨量,對方果然不再堅持,雙方愉快地簽了合同。
黃宣沛也很高興,賓主盡歡。
通過這件事,也更加堅定了趙驥的決心,盡快要將趙家的醋坊改為工廠,只有增加產能,才能從根本上擺脫被動局面。
只是一想到秦柘那外面平靜,實則深不可測的眼神,趙驥的心中便猶如十幾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縣政府的慶功宴終于開了,趙驥參加完宴會回來,已是晚上十點過了。
在門口碰上也剛從外面歸來的王林,便站著聊了幾句。
王林見趙驥腳步發飄,眼神發直,知道他一定是酒喝多了,趕緊將他扶進院去交給了李東,方才回到王家。
進院見張氏坐在灶房門外的街沿上,王林便道:“你發啥子神哦,見人進來也不鬧一聲?”
張氏道:“有啥好鬧的,還不曉得是你?”
王林問她在做啥?張氏說在燒洗腳水。
洗腳時,王林道:“我今天從警察局門口過路,順便進去看孫局長,他說王隆是這幾天就要回來了。”
張氏道:“你這兄弟也真是的,出去這好幾個月了,也不往家來封信,報個平安啥的。”
王林道:“他辦的是公事,哪有時間寫信?再說趙二哥到成都不是去看了他么,好好的報啥平安。”
張氏斥道:“你就曉得這鍋邊三尺寬,哪想得到更深遠哦。”
王林一臉糊涂:“更深遠,啥子更深遠?”
張氏道:“你忘了,是哪個三天兩頭跑到屋里來打聽王隆?”
王林恍然道:“哦,你是說羅玲嗦。唉,他們年青人的事,要你操啥心,王隆不給她寫信,自有他的道理。我們少管!”
張氏嘆道:“我只是看人家羅鈴,不管啷個說也算是一個千金大小姐,對我們屋王隆一片癡情,莫到時候王隆卻在省城那花花世界里頭,做出啥對不起人家羅小姐的事來,就連我們都莫臉見人喲。”
王林覺得張氏之言有理,便默然不語。
第二天了畢家中諸事,一看天氣尚早,王林便來到西門碼頭,看著陽光下湯湯流淌的良水,耳邊不禁又響起張氏的話語,自問道:“難道弟娃兒王隆,真是那見錢眼開、見異思遷的勢利之人?”
他在江邊找了一塊大石坐了下來,見江上船帆往來,裝客載貨,忙忙碌碌,覺得這條水道,比清朝時要繁忙得多。
看得時間久了,王林有些疲倦,便在石上躺下來,曲臂枕頭,眼光又盯向對面郁郁蔥蔥的錦屏山,恍惚還看見了山帽子下絕壁上的八仙洞,竟不知不覺睡著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被一陣嘶鬧之聲驚醒。
王林急起身循聲望去,只見在離此不遠的西門碼頭上,羅鈴正展開手腳,旋風般攻擊一個白衣男子。
羅鈴嬌嗤連聲,連打帶踢,那人臉上身上,被結結實實打中好幾下,卻只一個勁地躲閃,不論圍觀的人如何嘲笑,都是一付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受氣包樣兒。
王林心中暗笑:“不曉得又是哪個堂口弟兄惹惱了羅大小姐,這可有得苦頭吃了。”
又想羅玲有一天真要進了王家門,耍起小姐脾氣來,不但王隆受不了,可能連他和張氏都要跟著受罪哦。
不過實在不行,跟王隆分開過就是了。
想到這里,王林便笑著起身,一見太陽都已偏西,便打算回家去了。
走到碼頭近處,不覺又回頭看了一眼還在人圈子里纏斗的兩人,這一看不要緊,一看嚇得差點驚呼出聲:原來那被打之人正是王隆。
王林忙奔了下去,分開人群,一邊用身體遮護王隆,一邊連聲勸解羅玲。
羅玲見王林突然竄了進來,始料未及,怕傷及王林,只得氣咻咻停了下來。
王隆的白襯衣上腳印沓然,幾乎快變成黑襯衣了。
圍觀的碼頭弟兄中有認識王隆的人,便打趣道:“王隊長,你啷個又惹到我們大小姐了呢?”
王隆一點不在乎自己的狼狽之相,理了理被扯破的襯衣,笑道:“被各人婆娘打幾下有啥子嘛,這叫著打是親罵是愛,你們不球懂,等你們有了婆娘了就曉得了。”
眾人笑道:“你好莫羞哦,啥時候跟我們大小姐成親的?”
羅鈴見王隆當眾胡說八道,氣更不打一處來,也顧不得王林在場了,揚起拳頭又向王隆打來。
王隆一閃身避過,羅鈴因用力太大,身體一下失去平衡,王隆早有所料,伸手攬住她的腰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她臉上狠狠地親了一口。
羅鈴一下呆在原地,只感臉上火燒火燎的,又羞怯又甜密。
王隆對同樣呆立在一旁的王林道:“哥,明天替我到羅家去提親!”
王林覺得象做夢一樣,只點頭不止。
羅鈴忽然哭道:“哪個要嫁給你!你去了趟省城就變成這樣不著調的人了!”
王隆從一個弟兄手中拿過他的箱子,從里面取出一個紅綢包,打開紅綢,里面是一個藍光悠悠的玉鐲。
眾人一片驚呼。
王隆將玉鐲戴在羅鈴的手腕上,也不顧人多,雙眼蒙蒙,深情一片,道:“這是我跑遍成都城,才給你買到的翡翠鐲子。聽掌柜的說,這鐲子全成都只有一對,另外一只被督軍太太買走了。”
此言一出,眾人一片驚嘆唏噓。
王林更是如聽天書,嚇得連話都不敢說。
羅鈴不禁盯了一眼手上的鐲子,見藍悠悠地煞是惹人喜愛,不禁狠狠瞪了王隆一眼,罵道:“光曉得亂花錢!”
粉面似霞,一扭身沖出人群跑開了。
王林這才醒過神來,忙接過王隆手上的箱子,道:“走走,先回家!”
王隆笑著沖周圍的人拱手道:“到時候兒各位都來喝喜酒哈。”
眾人轟然相應。
回到王家,王林放下箱子,立即關上院門。
正從廚房走出來的張氏,見王隆這付情形,嚇了一跳,忙道:“你是啷個的哦,遭棒老二搶了?”
王隆笑道:“遭一個女棒老二搶了。”
張氏便訝怪異常地看著王林,王林卻沒心思滿足她的好奇心,而是帶著王隆來到堂屋,指著神祇下王振的牌位,道:“當到老漢兒的面,你莫說假話哈。我問你,你真的要娶羅家大小姐?”
王隆神色莊重地道:“婚姻大事,我敢鬧羅玲的玩意兒?撇開她老漢兒和她哥不說,惹毛了,就是她一天到晚來我們家三遍,應付起來就夠嗆!”
跟過來的張氏道:“你這幾個月不在家,她一天是要來兩三遍哦。”
王隆笑而不語。
王林喜道:“兄弟,看來你是真的了。”
王隆道:“哥,我在成都就想好了,我要娶羅玲。”
王林高興得直想跳,連聲道:“好好,哥這就準備,明天就到羅家提親去!”
出了堂屋,王隆提過箱子,打開箱蓋,從里面拿出一套西服和一雙皮鞋,交給王林。
王林連道:“我可不敢穿這樣的衣服,那還不讓街坊鄰居笑掉大牙啊。”
王隆道:“你怕啥子,現在時興穿洋裝了。”
又從箱子里拿出一個紅綢包,里面包著一個跟剛才在碼頭上給羅玲的一模一樣的鐲子,對張氏道:“這是給嫂嫂買的。”
王林眼睛瞪如銅玲。
張氏卻一下接了過去,麻利地套在手腕上,道:“兄弟,還記著你這個嫂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