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茶過幾巡,趙寬道:“賢侄賢侄女兒們專程前來南部,可一定要多住些日子啊。明天喊趙炎賠你們好生逛一逛南部城。”
趙驥稟告了要到成都參展的事,又道:“侄兒這次來,除了拜見長房三位叔叔,還想跟叔叔們商量一下建趙家祠堂的事。后天等侄兒到了順慶,也要同四房的叔叔們商議。”
趙寬臉上閃過一絲不悅的神色,道:“建祠堂是大事,不是哪一房說了能算的,莫說我們老趙家一共有四房人,就光說我們南部大房,也不是我這個當大哥的說了作數,還有你長房二叔、三叔他們哩。”
趙驥道:“侄兒此來正是此意。想請長房大叔明天派人去請長房二叔、三叔他們前來,大家一起商議一下,看祠堂到底啷個建為好。”
趙寬還沒說話,坐在一旁的趙炎道:“敬天法祖、慎終追遠,正是祠堂的意義所在,也是圣人對我們的教訓。老漢兒,這是好事情呀,我們趙家早就該建一坐正兒八經的祠堂了。”
話還未完,趙寬就喝道:“你少在這兒酸臭滿天!圣人的教訓,圣人能給你生出錢來么?我們長房的人要都象你恁個,讀了一肚子的圣賢書,卻掙不出半個銅錢兒來,都等著坐吃山空,莫說建祠堂,到時候恐怕連養活婆娘娃兒都成了問題,還管得了那些事!”
被戳著痛處,趙炎立時臉紅如關公,只管低頭喝茶,再不敢發一語了。
趙寬的態度令眾人愕然,一時誰也不好說話。
黃氏一見,忙暗對趙寬使眼色,道:“文閣他們遠道而來,有啥事情慢慢商量嘛。”
又命人去看廚房晚飯好了沒,喊催一下,說客人們都餓了。
趙寬舒緩了一下臉色,對趙驥道:“文閣,實話對你說吧,我們長房一直就不同意把祠堂建在良州。老漢兒活著的時候兒,也就是你的大爺爺,他老人家的意思就是這樣。說要建祠堂就必須建在南部,因為他是長子,沒聽說過把祠堂建在老二家的。要說你大爺爺的這個想法也莫錯,歷來長幼有序嘛,你說對不對?可你們二房硬是不干,非說要建在良州,所以幾十年了都談不攏,一個祠堂到現在也沒建得起來。說來也是一件煩心的事兒。”
趙驥道:“長房大叔說得有理,老漢兒也對我講過這些事。可雖說你們長房在南部,但畢竟是在大爺爺那輩才移居過來的,而良州才是我們趙家老祖宗入川定居的第一地。在良州開枝散葉后,才有了大爺爺遷居南部,四爺爺去到順慶,從根兒上來講,趙家的祠堂應該建在良州才合符情理啊!”
趙寬笑道:“其實要說呢,這祠堂不管是建在南部還是建在良州,我個人都莫啥子好大的意見。一者良州是我們趙家發疙兜的地方,二者現在我們這四房中,只有你們二房財力最雄,也是該你們來提桶桶做這個事。可是,你大爺爺一輩子都對你爺爺當初不肯將那幅祖宗畫像和祖宗牌位交給長房,耿耿于懷,他老人家臨終前交代我們三兄弟,一定要把祠堂建在南部,把祖宗畫像和牌位迎過來。文閣啊,先大人的話,我們做后代的又怎敢違背哦。”
趙驥聽出趙寬話中似有松動之意,知這事一時也急不來,遂也笑道:“長房大叔莫心焦,明天請長房二叔和三叔都來商議一下,看能不能找到幾房都認可的辦法。”
趙寬道:“要得要得,明天我就喊人去請他們。文閣,家事雖大,也莫急于一時,凡事慢慢來嘛。你到了南部,大叔要好好招待你。每年到良州,你都對大叔一家照顧得很周到,如果這回你不安心在南部耍幾天,讓大叔盡一下地主之誼,大叔可不依你哈。”
趙驥笑道:“大叔的心意侄兒們領了。只是這回到成都去辦的是縣政府的公事,也不好多耽擱的,再說還要到順慶府去拜見四房兩位叔叔。等下次侄兒攜內人專程前來給長房大叔請安,那時候任由大叔安排,侄兒決無二話。”
趙玉蓮也道:“對頭,長房大叔這回就莫為難文閣了,他這個人在家里時忙,出門了也是一樣,就莫個歇下來的時候兒。上回累病了,把個一家人嚇得不得了。”
黃氏驚問道:“文閣恁么年青力壯的都累病了?”
趙玉蓮講了趙驥上次生病的事,長房眾人都好一番唏噓感慨。
正擺談著,趙涯從廚房回來,說晚飯已擺上了桌,趙寬便請眾人到廚房入席用飯。
蔣小文早就躺在趙玉蓮懷里睡著了,被喊醒后,揉著惺松的睡眼嚷道不吃飯了,要睡覺。
趙玉蓮知他在大人喝茶時已吃了不少點心,恐怕也真不餓,便將他抱回房里,哄他睡了,方才來到廚房入席吃飯。
此時趙驥、蔣成儒早已七八杯酒下肚,二人都帶著些醉意了。
趙亮也在三個堂兄的勸說下,喝了兩三杯酒,臉上一片潮紅。趙玉蓮怕他年紀小擔不住酒,忙讓人舀了碗米湯讓他喝了。
眾人喝酒談笑,吃了很長時間,吃完又到上房喝茶聊天,直到亥時過了,方才各各告辭回房歇息。
第二天中午,趙寬果然安派人去請來了他的兩位兄弟,二弟趙瑋和三弟趙楫。
兩人態度與趙寬基本一致,并無心爭祠堂到底建在哪里,只是礙于父親遺命,不敢違背而已。
因此,瑋、楫二人前來,不過陪趙驥等人吃了兩頓酒飯而已,建祠堂一事并未議成。
趙驥心中十分惆悵,晚上將從良州給趙寬、趙瑋、趙楫三家帶來的禮物分送之后,就早早回房睡了。
第二天一早,便辭別趙寬一家,帶著眾人來到碼頭上了船,往順慶進發。
第三天天黑盡了,船才停靠在順慶南碼頭,船老大見天已黑多時了,趙驥他們又不識路徑,便安排了三名水手跟隨護送,一直將趙驥一行人送到順慶府生水大街趙家四房宅第門口。
趙家四房在順慶府開著四間綢緞鋪、四間當鋪,也開著兩間賣趙家老醋的鋪子。
因順慶是府城所在地,趙家四房做的生意比南部長房要大得多,又還有十多間鋪子出租,財力很是雄厚。
敲開院門,門上人往里通報后,四房長子趙燁、次子趙鵬雙雙出迎,將趙驥等人迎進內院。
又喊出兒子們前來相見。
聽說趙驥一行人只在船上吃過干糧,趙燁便命廚房立即準備晚飯。
等到吃過晚飯,已是子時過了,因時辰太晚,便免去了許多虛禮,趙驥拿出給四房大叔二叔帶來的禮物后,眾人便都紛紛作別,各自回房歇息。
第二天趙驥起床,洗漱畢,吃過了傭人送上來的早點,來到院中,見兩個老媽子在灑掃庭院,低眉順目,悄無聲息,在院里穿行或廊下走動之人,也都腳步輕巧,聲音不大,若需交談,都是小聲低語,無高聲喧嘩者。
全院顯得秩序井然,忙而不亂。
趙家四房就趙燁、趙鵬兩兄弟,并未分家,兩家人合院而居,燁東鵬西。
趙燁有兩個兒子,分別是長子趙政和次子趙濟,趙鵬有三個兒子,分別是長子趙銳,次子趙交,小兒子趙連。
女兒們都已出嫁不論,兩大家子三十幾口,共居祖院,和睦相處,從無半點糾紛。
在趙家各房人中,四房是有口皆碑的。
蔣成儒也已起床,來到趙驥身邊,低聲道:“四房的規矩是要大得多哈?”
趙驥點頭道:“四爺爺是舉人,雖沒做過官,但一輩子明理講禮,家教很嚴,四房的人從大叔二叔開始,到下面的丫頭傭人,都很講規矩和禮節。”
蔣成儒嘆道:“這順慶府真是名不虛傳,昨晚我們進城,雖是夜晚看不斟酌,但天光朦朧中也能見到城中房屋街道氣勢高闊,布局廣大,與良州府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也只有這樣的地方,才能有這樣的人家啊!”
正說著,趙燁從東院上房走了過來,趙驥和蔣成儒趕緊上前請安。
趙燁道:“賢侄和賢侄婿昨晚睡得好嗎?”
兩人都道睡得很好。
趙燁又道:“昨晚太過倉促,酒菜粗疏,有些失禮,今兒天中午再重新擺宴,好生招待賢侄一行。”
趙驥和蔣成儒連道不敢。
趙鵬從西院過來,趙驥和蔣成儒也趕緊請安。
趙鵬道:“兩位就不要客氣了。良州二房哪回我們去不是熱情相待,小意厚道,你們來到順慶,如果我們四房失了禮,還不讓親戚們笑話啊。”
趙燁道:“正是這個道理。等賢侄女兒們起來了,喊兩個堂兄弟陪你們上街去逛一逛,一哈兒回來吃午飯。”
趙驥笑道:“四房大叔和二叔,侄兒此來可沒有心情游山玩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