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中有鵝黃木魚子
- 弦上有春秋
- 山海兜
- 2625字
- 2019-04-20 18:00:00
“這位小公子說得極是!小商賈、落魄客又如何?我也不過是個百無一用的窮書生罷了。”陸玄羽方踏入爭春樓,便聽得應無恙與青衣公子的交談,覺著有趣又有理,忍不住插了話,說起來還有些得意。
“咦?這位不是昨日替秦少府說公道話的陸家公子?”青衣公子見來人是陸玄羽,面露喜色,反客為主相邀道,“快請坐!”
“我昨日可不是替秦少府說話,是在為小公子你。”陸玄羽笑了笑,于應無恙右側坐下,曲小六于左側坐下,這二人倒也無半分客氣,又見陸玄羽拱手作揖道,“在下名玄羽,表字曜,還未請教小公子大名?”
“燕駢,表字無雙。”青衣公子聞言,笑了笑,亦拱手作揖回道。
“有道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想必燕兄的字,正合了此言。”陸玄羽搖頭晃腦地說著,不禁有些眉飛色舞起來。
燕駢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抬眼瞧向應無恙,梨渦深陷,“這位公子呢?”
應無恙又抿了一口酒,沒有應聲,神色之間似有些冷淡。陸玄羽干咳了兩聲,見應無恙不做聲,這才代為答道:“這位是咱芙蓉鎮‘離合’棺材鋪的掌柜,應無恙是也。”
燕駢別過頭朝黃衫小廝使了個眼色,小廝便知趣地又取來兩只白玉酒杯。燕駢笑了笑,抱過酒壇斟滿了兩杯,道:“可是取自于別來無恙?”
“世事總無常,人生應無恙。”一直默然不語的曲小六,忽而開口輕吟了一句,抬眼看向陸玄羽道,“我不飲酒。”
“小哥,來壺白牡丹!”陸玄羽高聲喊了句,便聽得一旁的酒館亦高聲應著,往后堂去了,“好勒!”
“這位是我曲家六姐姐,曲奚。因家中排行第六,故又喚曲小六。”陸玄羽瞧了眼曲小六,同燕駢說著,又看向應無恙,露出尖尖小虎牙,眸眼如星子,“酒逢知己千杯少,只惜知己不吃酒。”
“曲姑娘有禮。”燕駢微微頷首笑道,抬眼細細打量著曲小六,模樣清秀,眼眸沉靜如古泉,唯有右眼角顫巍巍的那滴血淚,平添了幾分妖冶之色。隨即,又瞧了陸玄羽一眼,開口打趣道,“曲姑娘與陸公子可一點也不似。”
“龍生九子,還各有不同呢。況我與小羽,還隔了個娘胎。”曲小六不疾不徐地說著,古泉般沉靜的眼眸里,沒有絲毫波瀾。
陸玄羽見曲小六極為難得開口,便沒有多嘴,只笑了笑看向應無恙,端起一只白玉酒杯,輕抿了一口道:“紹興花雕,酸甜可口,溫涼雅致。應掌柜那筆債可是討回來了?吃這般好的美酒。”
“債是沒討回來,酒還是要吃的。”應無恙靜靜盯著白玉酒杯中琥珀色的酒,似笑非笑道,“我在爭春樓往來了五六載,吃個酒記一筆,還怕我賴賬不成?我又不是齊光那老奸臣。”
“應公子,你怎么能稱齊相國是老……奸臣?”燕駢聞言,立即變了臉色,有些微惱道。
“賣國求榮,結黨營私,陷害忠良,權傾朝野……齊光不是奸臣,誰還是?”曲小六不禁輕輕笑了,笑了含了幾分憤恨。
“那都是坊間傳聞,豈能盡信呢?”燕駢似個無辜孩童般,睜大了丹鳳眼,柳眉微蹙道。
“豈能盡信?呵呵……難道真要齊光害得你家破人亡,害得你四處流亡,你才肯信?”曲小六笑得有些凄冷,古泉般的眼眸里劃過一絲悲涼,右眼角顫巍巍的血淚似要落下了一般。
“白牡丹一壺,諸位請慢品!”燕駢正欲爭辯,卻見酒倌高聲喊著,將描金白玉茶壺和兩只白玉璧茶甌擱于桌前。
“冷萃白牡丹,這茶可不便宜,陸大人可是給你漲了月錢?”應無恙一面笑著,一面取過茶壺斟滿一盞茶甌,伸手卻遞給了曲小六。
“小哥,這壺茶記應掌柜賬上!”陸玄羽沖酒倌說著,回頭瞧著應無恙有些無奈的神情,不禁露出尖尖小虎牙,眸眼如星子。
應無恙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又斟了一盞茶,湯色杏黃明亮,輕輕抿了一口,清醇微甜,齒頰留香。陸玄羽不禁又笑道:“應掌柜這吃酒人,怎地也學我六姐姐喝起茶來了?”
“這茶記我賬上,我若不嘗嘗什么滋味,豈非虧了?”應無恙端著茶甌,一雙桃花眼似醉非醉,語氣里含了笑。
一旁的燕駢似乎有些怏怏不樂起來,端起白玉酒杯,仰頭一飲而盡。伸手取過白玉酒壺又兀自斟了滿杯,黃衫小廝見狀,忙上前勸道:“公子,不能再飲了。”
“莫管我。”燕駢似置氣般,仰頭又飲了一大杯酒。
“燕公子吃酒太急,易醉。”陸玄羽好心勸道,伸手奪過了燕駢手中的白玉酒杯。
“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燕駢笑了笑,起了身拂了袖,明眸底已含了幾分醉意,梨渦淺淺,“我沒醉,是你們醉了,是你們看不清這世事,不是我。”
“燕公子。”陸玄羽見燕駢立著有些踉蹌,遂亦起了身,伸手欲扶之,卻為黃衫小廝一把拂了開,攙著自家公子坐下。
“浣湘,你家公子我沒事。”燕駢拍了拍扶著她的黃衫小廝,抬眼望向冷食滿桌之中,梨渦淺淺道:“去,將木魚子取來。”
名喚‘浣湘’的黃衫小廝,這才離開了燕駢身側,從滿桌冷食中取過一小盞色澤鵝黃的木魚子,擺放在了眾人面前。
“這是我從臨安城帶來的木魚子,原是父兄托人從巴蜀之地捎回的,用蜜煮過的,大家來嘗嘗。”燕駢似醉未醉,邀眾人品嘗這一道不易得來的木魚子。
陸玄羽拿起竹著夾了一點入口,只覺入口時如苦筍,滑下喉又回甘芳,滋味甚是不同尋常,不免又貪口,多吃了幾口,眸眼如星子:“應掌柜、六姐姐,這木魚子滋味確是別致,可嘗。”
聽得陸玄羽如此說,那二人方才同時起著,兩雙竹著又同時入盞,氣氛一時有些窘迫,應無恙不禁輕笑地瞥了曲小六一眼,曲小六手中竹著退讓了些,應無恙也隨之退讓在旁,一而再,再而三,如此反復,不得食,
曲小六不由擱下了竹著,眉頭微蹙:“應掌柜,這是何意?”
“誒,這木魚子可不易得,你們都要嘗嘗才好。”燕駢未曾看出其中古怪,笑著起著為曲小六和應無恙各夾了點木魚子在其盞中,“多食木魚子,或可明目。”
“那還是燕公子多食些,好明辨忠奸。”曲小六剛拿起的竹著,霍然擱下,語氣里含了幾分不快。
“曲姑娘,這又是何意?我好心邀你們嘗美食,你們……”燕駢兩頰微紅,眸眼迷離,起身拽著曲小六的衣角,微惱道。
“公子……”浣湘急忙上前攔著,燕駢卻緊緊拽著那抹素色衣角,不肯松手,浣湘臉色愈發為難,又是擔憂。
“容我也問一句,燕公子與那秦衍是何干系?昨日為何要收買說書人為他說盡好話?你與那奸相齊光又是何干系?”曲小六沒有絲毫畏懼,反手一把捉住了燕駢細細的雪白手腕,臉色慘白地質問道。
浣湘聽了這幾句話,也嚇得變了臉色,在陸玄羽相助下,一把拉過了自家公子,似落荒而逃般,離開了爭春樓。
“六姐姐,你是說,昨日那個說書人被燕公子收買了?”陸玄羽好似聽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般,有些怔怔地瞧著曲小六。
曲小六沒有答話,好似方才已用盡了全身力氣般,這時雙手無力地垂在長袖里,臉色仍是十分難看,她似一具行尸走肉般,悄然走出了爭春樓。
陸玄羽回頭瞧了應無恙一眼,應無恙若無其事地淡淡笑道:“你也多食些木魚子,或可變得聰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