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荒原上，一輛馬車停在一株枯樹下。

年輕的車夫背對著馬車，望著頭頂的紅月，馬車內的中年男子望著那單薄蕭條的背影，神色復雜的走下馬車。

“殿下是什么時候開始懷疑我的？”

中年男子站在年輕車夫的身邊，同樣抬頭望著天上的紅月。

“在伊凡斯叔叔從那間木屋走出來之前，我從未懷疑過你。”

“原來如此。”伊凡斯點了點頭，“如果不那么冒險，或許今天也不會是這個局面。”

“……”

“殿下打算如何處置我？”

“保羅還有伯克，他們也是紅蝎子的人嗎？”年輕車夫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轉而問道。

伊凡斯搖了搖頭，“他們不是。那兩個孩子和殿下情同手足多年，他們的為人殿下很清楚，不是好人，但也沒勇氣去殺人。”

年輕車夫不置可否，“下一個問題，是誰讓你這么做的？或者說是誰向紅蝎子買我的命？”

伊凡斯沉默半響，“殿下確定要知道嗎？”

“……”

這下輪到年輕車夫沉默許久，他悠悠道：“說吧。”

“是殿下的哥哥們，至于是哪一位王子，我并不清楚，只有組織內更高級別的人才了解。”

伊凡斯說完，偷偷觀察年輕車夫的臉，發現他并沒有太過強烈的感情變化，顯然這種可能性對方早已猜到了。

只是，當真的從伊凡斯口中證實這種可能性之后，他的肩膀還是微不可察的顫抖了一下。

“我倒沒想到你那么輕易就說出這些。”年輕車夫終于轉身，正視著伊凡斯的雙眼。

伊凡斯道：“但愿殿下念在我的坦白，以及……和保羅、伯克那么多年友誼的份上……放過他們。他們和紅蝎子無關，只是兩個普通的敗家子罷了。”

“你應該很清楚……今夜過后，我和他們的關系再也回不到最初了。”

年輕車夫眼神有些惆悵，望著荒蕪的大地，腦海中不時回想起來到鷹巢城就任領主之位后與保羅.伊凡斯、伯克.伊凡斯以及維特三人一起四處禍害的荒唐日子。

天氣好的時候，四人結伴，哼著曲兒，帶幾個狗奴才，調戲調戲良家婦女。到窯子里花天酒地，到賭館一擲千金。標準的紈绔子弟生活。

曾經有教會的清教徒因為看不慣身為領主的他荒唐放縱的生活，多次寫信抨擊，甚至還在街上公開演講，要求撤銷他的領主之位。

當時他們四人正在酒館里喝酒，他破天荒的好脾氣，津津有味的吃著花生，看著那老頭像個傻子一樣在那里無比激昂的說著，唾沫星子噴的前排的人滿臉都是。

不過，保羅和伯克的脾氣就沒那么好了，兩人抄起板凳，帶著身邊的狗奴才就沖了上去，當場把演講臺給拆了。

維特還覺得不夠過癮，讓人把那清教徒老頭綁了，扔到窯子里，讓那里的小姐好好伺候他。

可憐的老頭年輕時立志要一生不近女色，全身心奉獻給維拉神，結果如此遠大的志向就這么被破了。

諸如此類的荒唐事，可以說多的數不過來，四人也漸漸積累起來他們“四害”的名聲。

每次四人出行，那場面就堪比雞飛狗跳，慌亂不堪。

有些事，現在每每想起，年輕車夫都會忍不住笑出聲來。

雖然這只是過去的記憶，他并未親身體驗過。但是他能感受到四人之間的親密關系。

可惜，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也不存在永恒不變的關系。

再深刻的感情，也終會隨著時間的侵蝕，而腐朽、瓦解。

現在，只是到了那樣的時間點。

他又想起那三名已經許久未見的哥哥，會是誰呢？想要他的命。

這件事的答案，或許只有他回到王都的那一天才能找到了。

“帶著他們走吧，明天開始，我不希望再看到鷹巢城還有紅蝎子的人在。”年輕的車夫從回憶中醒來，輕聲道。

伊凡斯聞言，什么也沒說，而是深深鞠了一躬，接著便離開了此地，消失在夜色中。

伊凡斯走后，他就這么默默的站著，仰望這星空。

片刻之后，紅發女子和水銀人偶一起出現在他身邊。

“我以為你會更加冷血一點，沒想到你就這么放過了他們。”

紅發女子看著年輕車夫，她已經愈發看不懂這個年輕男子了。

“我不也是放過了你嗎？”年輕車夫故作輕松，簡單的回應著。

紅發女子沉默片刻，突然道：“我要走了。”

“嗯。”

“不會再回鷹巢城，離開埃耐德，回到我的故鄉阿莫魯索。”

“……”

“你曾說過想要在籠子里生活還是自由飛翔，取決于我的表現。我的表現已經結束，現在輪到你來兌現諾言了。”

年輕車夫轉頭看著近在咫尺的冷艷面龐，柔和的月光下，有著他從未見過的溫柔。

他開始后悔了。

紅發女子望著他那如星辰般璀璨明亮的雙眸，棱角分明的英俊面龐，“果然，即使是現在，我也非常討厭你。”

“我知道。”

“那就履行約定吧。”

“不如幫你解開身上的魔法封印之后……”

“不必了，當一個普通人挺好的。”

她收回了目光，轉身頭也不回的遠去。

黑暗中，那一束紅發如同燃燒的火焰，那么的美麗耀眼，牽動他的心神。

只是他也明白，只有自由的土壤才能滋生這份美麗。

籠中的鳥兒雖好，卻也沒了那份生氣和靈動。

……

第二天的鷹巢城發生了一件大事，維拉教會副主教拉里.南斯被人發現死于自己的房間中。

修女萊莉被指控為謀殺犯，被治安所拘留，正在接受審問。

維拉教會在鷹巢城內的影響力非常大，深受人們愛戴的主教被謀殺，人們群情激奮，紛紛寫信表示要嚴懲兇手。

因為這件事的影響，伊凡斯家族低價出售全部產業舉族搬離鷹巢城的事也沒有濺起太大的水花。

幾天后，在伊凡斯家族離開鷹巢城的途中，家族族長伊凡斯服毒自殺，大哥保羅成為了伊凡斯家族產業的繼承人。

在離鷹巢城已經很遠的地方，保羅和伯克拿著父親的遺書，上面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的很清楚。

包括他選擇自殺的原因，紅蝎子的人不會輕易放過叛徒，只有他的死才能為這件事徹底畫下句號。

“殿下……”兩人望著鷹巢城的方向，難過的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