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等便是數日。

往日香客不絕的菩提廟再無人敢來造訪，沿街擺攤的商販猶如候鳥，早已見勢而為遷徙到了新的去處。

天際灰沉，成群的烏鴉在廟頂盤旋，這種被人視為災禍之兆的鳥，以尸體腐肉為食，通身陰氣。它們既不舍得近在眼前的口糧，又懼攝于廟中佛祖金像，因而遲遲不敢落地。

“你可想好該如何渡我了？”

他坐姿懶散，一只腳舒服地曲起踩在廊廡欄桿上，一只腳垂落在地，隨手拿了一卷經書翻看，腳邊散落數本，間或印著他隨意踩過的靴印。

“未曾。”引渡搖了搖頭。

此人在廟中已待了數日，雖整日里閑得無聊毀壞了不少東西，卻也不曾出去傷過人了。引渡心道：我雖不知該如何渡人，但能將他拖在此處不出去為非作歹，豈非也算是積了功德？況且，他無聊時還會翻翻經書呢，或許有朝一日，他自己突然便頓悟了也未可知。

引渡懷抱著這種美好的期望，視線悄悄挪到了他手中的那本經書，是《十善業道經》。

但很快，他扇風般翻了幾下就意興闌珊地丟開，站起伸了伸懶腰，漫不經心道：“腦子這么不好使？還是說，你是在與我消磨時間？”

“……”引渡靜默不語，抬頭望天。

他笑起來：“看來我說中了，怎么，你就不會騙騙我？”

“我不說謊。”

“嘖，”他翻身跳下廊廡：“除了不說謊還有別的嗎？”

“不偷盜、不淫欲、不飲酒，不殺生?！?

“哦~”他微微拖長了調子，繞著她慢慢踱了兩圈：“依我看來，飲酒尋歡、快意恩仇才正是這世上最有趣的事情?！?

“可修行并非為了有趣。”

“嗤，那修行是為了什么？”

“……”引渡頓了頓，提聲道：“自然是為了飛升。”

看著她不自覺浮上些許茫然倔強的臉，他嘴角噙上意味難明的笑，不再步步緊逼，轉而道：“可即便是神佛兩界得道的仙人，也極少有不沾葷腥陳釀，不染鮮血性命的。你一昧恪守這些陳規戒律又有什么用？反倒失了仙生樂趣?！?

引渡擰起了眉，半晌，抿著唇道：“守不守戒全在自身，不在他人。況且，有的人破戒乃是因為形勢，就像當初平定混沌建立六界的明途帝尊；有的人雖然破戒，修行卻仍在心中，正如佛祖座下的歡喜佛。你若想以此來引誘我，乃是白費心機。”

“呵……那依你之言，神佛兩界盡是些得道的好人了？”他挑了挑眉：“那我問你，九天之上司戰的無垢神君，你可曾聽過？”

自然是聽過的。她雖在凡界修行，卻也不至于眼盲耳聾到如此地步。

相傳這位無垢神君，真身乃是一柄上古神劍，于洪荒時順應天道，誕生于北海無盡火山。他一朝出世，天搖地動，巖漿翻涌連綿數千里，所過之處，無數生靈化為灰燼。

若是換成如今六界安定之時，只怕他一出世便要被滿天神佛當做禍害聯手誅殺。然而洪荒時期，混沌方才初開，六界尚未分明，人畜鬼怪神佛妖魔萬物共生，殺戮爭斗隨處可見，無人能管得了這片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