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垢心中一刺，拉開她的手，冷聲道：“我便是我。”

誰知這一拉，引渡赫然看見無垢唇角留下了兩道不淺不深的墨痕，她吞了口口水，悄悄瞥了一眼自己的手，果然上頭墨汁縱橫，分外嬌艷。

完了，這人有潔癖，現在給他擦擦還來得及嗎？

可是無垢這副模樣還怪可愛的，擦了又有些可惜。

罷了，反正他發現了都是要生氣的，多生點氣少生點氣有什么區別呢？一不做，二不休……

她不動聲色地把手抽回來，握拳藏在身后，隨口應道：“對對，你便是你。”說罷揚起下巴點了點，示意他看案上的畫：“本仙君的墨寶，送你的。”

無垢順著看過去，潔白的宣紙上，勉強可瞧出尚學監明庭的輪廓，透過歪斜的窗框和數個烏漆抹黑的腦袋，畫中他的身姿可說被周圍景象襯托的格外傳神。

有襯托就有了驚喜，縱使這畫可說比七歲稚子都不如，但因引渡筆下的他看起來比其余景物要上心太多，兩相比較，無垢還是不能免俗地生出了幾絲隱秘的柔情。

引渡得意道：“像吧？”

無垢看著她神氣活現的眉眼，那柔情便如起伏不定的海浪，一遍一遍愈演愈烈地沖刷著他。他唇邊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難得不與她斗氣抬杠，低聲道：“像。”

引渡愈發得意，偏頭一瞧他，那兩道墨痕在他蒼白俊挺的臉上明晃晃光燦燦，登時便幾乎笑出聲來。

到底忍住了，趁他此刻心情頗好，假做出一副興致忽起的樣子，提議道：“殿下，春光正好，不若咱們去未央池那邊逛逛吧？”

她一向坐不住，平常也時不時拾掇他去外邊透氣，無垢又一時被情色迷昏了頭，完全沒有拒絕的念頭，嘴上道：“未央池有何好看的？”手上已將引渡仙君的墨寶輕輕卷了起來，從桌案下尋了紅繩綁住，一邊使喚：“替我把斗篷取來。”

無垢體弱虛寒，縱使已到春末，但凡外出見風也比常人穿得多些。一聽他要取斗篷，引渡心知，這是答應她去未央池了。一想到平素最喜一本正經裝模作樣的無垢要頂著兩道大臉貓似的墨痕到外邊溜達，她簡直要抑制不住自己的狂笑，憋得小臉半紅，噠噠噠地跑去取門口掛著的斗篷。

無垢只當她是要出去透氣開心的，親手將畫綁好，他習慣性地準備放到畫缸里。

缸中幾卷畫交錯雜亂，其中有一卷是引渡重新綁好的，結打的亂七八糟。他呼吸一滯，這才驚覺，畫被她發現時的驚懼不定，早已被她的奇招怪出帶歪了幾百里地。

然而存在的東西仍舊會在，他也看得分明，看到畫時她眼中的訝然和遲疑。縱然明著不說，她心里，是否也會有些許芥蒂？

他不由握了握拳，沒頭沒尾道：“我只是畫著玩兒，從沒有這樣做過……”

引渡竟也聽懂了。

“想和做是兩回事，即便是神界帝尊，或是西天佛祖，也未必心中從沒有過惡念。”她取下斗篷抱在懷里，眉眼里滿是無謂，腳步輕盈地朝他走去：“圣人之所以為圣，其因之一乃是能克制心中惡念。你天生要成神的，不妨將此當做你的劫難，若能克制，方才是真正的得道，何況還有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