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為身體哲學的中國古代哲學
- 張再林
- 1445字
- 2019-09-12 18:47:32
第四章 作為身體哲學的中國哲學的歷史
一、中國哲學之身體的主要特性
正如前文所述,相對于西方傳統的那種意識性哲學,中國傳統哲學其本質乃為身體性哲學。唯有將中國傳統哲學定位于身體性哲學,我們才能了解中國哲學之何以從根本上迥異于西方哲學而二者有云泥之別,我們才能明悟中國哲學理論形態之獨特而其之所以為真正中國式的原因。若對中國哲學的身體深入梳理,從中可抉發出以下三個最主要特性。
(一)身體作為此在之身
“功夫即本體”。實際上,中西之于世界的致求方式的不同決定了中西哲學性質的根本不同。如果說西方傳統哲學是以一種高度抽象的方式把握世界的話,那么中國傳統哲學則是以一種不無具體的方式把握世界的,故“下學上達”“能近取譬”由是成為中國古人方法論的不二法門。窮源以竟委,這意味著與西方傳統哲學不同,中國傳統哲學不是堅持“如有物焉”,最終從“逐物求理”的“思”出發以求知世界,而是堅持“必有事焉”,最終從“事必躬親”的“身”出發以體會世界。于是,“親己之切,無重于身”(蕭統語),作為世間的至為具體者,作為古人所講的“即此”和“當下”,也即作為存在主義所謂的“親在”或“此在”,身就是賴以支撐起整個中國哲學體系的真正的阿基米德點,就是中國哲學經由現象學還原返璞歸真的至為始源的宇宙本體和事物本身。易言之,中國哲學的根本宗旨,不是主張思在同一的“我思故我在”,而是堅持身在同一的“我躬故我在”。惟其如此,中國古人才有所謂的“即身而道在”之說;惟其如此,中國古代哲學才一言以蔽之為所謂的“反求諸身”之學。
(二)身體作為性感之身
從抽象的思出發不僅意味著無視具體,而且意味著泯滅差異,從而也最終泯滅“關系”。故西方傳統哲學不僅是一種“有見于齊而無見于畸”的哲學,而且最終也必然導致“關系”范疇在其視域中的消失。與之不同,從具體的身出發,則使中國傳統哲學既注意到具體又注意到差異。故與無性質差異的思維迥異,中國古代哲學所強調的身體乃為有“性別”之身,而男女之別即為人身體最為切身也最終不可還原的差異。這種對統屬于身體的性別的關注,不僅意味著不是“以同裨同”的“同”而是“以他平他”的“和”成為中國哲學的核心范疇,中國哲學乃為反對“執一”而堅持“兩一”的哲學,而且同時也意味著“惟異生感”,男女兩性的感合業已被視為身體之為身體、身體之得以可能的原發性關系,而所謂的“陰陽哲學”這一中國特有的學說恰恰是“近取諸身”于該男女性感的產物。我們看到,從這種不無性感的“陰陽哲學”中不僅生發出了中國式的“乾道成男,坤道成女”的“父母型”的宇宙本體論,而且還為我們端直推出了中國式的“造端乎夫婦”的“家本位”的社會倫理學說。
(三)身體作為歷時之身
“在‘意識狀態’中沒有時間”,正如梅洛—龐蒂這一至理名言所揭,基于思的認識活動的西方傳統哲學終歸是一種非歷時性的哲學。與之不同,在中國傳統哲學中,其強調男女的性感即強調動態互文的男女的感生,這必然使身體成為一種歷時性的生成過程。該過程也即感應交織、重重無盡的“大易”之日新日生,其在天為生生不已、大化流行的“道”,在人則為順生之幾、不懈于動的“行”。于是,其結果不僅使身體無一息或停地體現于“履道”和“躬行”的步伐之中,而且使中國古代哲學從對作為“男女”的“陰陽”的肯定走向對作為“日月”的“陰陽”的肯定,也即使中國古代哲學從對身體的性感的肯定走向對身體的時間性的肯定,并由此形成了中國哲學所特有的六經皆史、經史合一的傳統,而與執守著“太陽底下沒有新東西”和沉湎于共時性知性建構的那種超歷史的西方哲學傳統判若兩途、涇渭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