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總是對我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給予極大的鼓勵和肯定，哪怕是一件錯事，只要我喜歡，他也會支持到底。我不知有時害我們最深的到底是我們的仇人，還是我們的愛人？然而我相信他深沉地愛著我。正因為愛我，便希望滿足我的一切。可那時的我到底還沒有真正長大，像一個任性的孩子那樣，隨意地揮霍著這份如今想來萬分珍貴的愛情。

1

我在總臺實習了三個月。在那三個月里，我遇到了人生中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戀人。我一直把這次刻骨銘心的戀愛視作我生命的初戀。

那是一個星星漫天的夜晚，約莫八九點的光景，我看到一位英姿颯爽的男士疾步朝總臺走來。我有些出神地看著他。一頭濃密的黑發(fā)，光潔的額頭下有著一對神采飛揚的劍眉，劍眉下的那雙眼睛，大而傳神，卻又十分的穩(wěn)重。高高的鼻梁，輪廓分明的嘴唇，透著像嬰兒一樣的粉色。但就是這樣一張異常白凈美好的臉，卻被包裹在一片刮得青青的絡腮胡中，顯得更加的令人著迷。

直到他站在我面前說：“您好，我需要兌換一些人民幣。”我才回過神來，不知何故，看著他，我刷的一下就臉紅了。

為了掩飾內(nèi)心的尷尬，我盡量穩(wěn)定自己的語氣：“先生您好，請問您需要如何兌換？”

他從皮夾里掏出一疊日元遞到我的手里：“這是十萬日元，麻煩您給我兌換成人民幣，我明天晚上過來取。”

待我麻利地填好兌換單交到他手里，他說了一聲“謝謝”后就離開了。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我總覺得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第二天傍晚大概七時左右，他再次出現(xiàn)在我面前。很默契的，我把兌換好的人民幣交到了他手里。他又是說了聲“謝謝”就轉(zhuǎn)身離去。望著他匆匆離開的身影，我感覺他是那么的孤傲。

這時，跟我同班的陳英走過來很神秘地問：“你知道他是誰嗎？”我當然知道他是誰，要不我怎么填寫兌換單。但我不知道他具體是誰？好奇心驅(qū)使我很想了解他。于是我故作茫然地搖了搖頭回答說：“不知道。”接著又反問道：“他是誰？”

“他是我們酒店的長住貴賓，叫王杰，會四國語言，日本株式會社MET公司駐中國首席代表。可惜，人家從來看都不看我們一眼，我從沒見過像他這么清高的男人。”陳英說這些話的時候，帶著一臉的不滿和失落。我笑著問：“怎么，你對他有意思啊？”“不僅僅是我，我們酒店很多女的都對他有意思，這樣的男人哪里去找？”我笑了笑，有些不置可否。

此后，我經(jīng)常可以在酒店里看到這個叫王杰的男人。他總是獨來獨往。有時我也會對他做些猜想。只是怎么也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會跟他發(fā)生那么綿長而深沉的交集。乃至是，成為他一生中令他最牽腸掛肚也最心痛的那個女人。

2

那天又是我上中班。大約晚上十點左右，王杰扶著一位崴了腳的日本客人過來問我：“您好，山本先生打保齡球的時候扭傷了腳，但現(xiàn)在藥店都已經(jīng)關門了。我想請問總臺這兒有沒有麝香止痛膏？”

我翻了翻總臺下面的幾個抽屜，回答說：“對不起，我們這兒沒有，不過請稍等片刻，讓我想想別的辦法。”說完我就給醫(yī)務室打電話，可醫(yī)務室也已經(jīng)下班了。我就又試著給住在酒店附近的同事打電話，問他家里有沒有類似止痛膏一類的藥物？同時回答說有。我就讓同事立馬將東西送到酒店。

放下電話，我對王杰說：“王先生，對不起，讓你們久等了。我的同事過一會兒就會將止痛膏送過來，請你們先回房休息。我會讓同事把藥直接送到山本先生的房間。”他們再三道謝后上了電梯。

第二天，我搭乘酒店從紅城到綠城的班車去看望一位老師。當我剛剛一腳踏上車廂，就看到王杰坐在門口第一個位子上，后面的座位上坐滿了日本客人，山本也在其中，他微笑著向我點頭示意。這時，耳邊傳來了王杰的聲音：“請這邊坐吧！”

我說了聲“謝謝”后就在他身邊的空位上坐了下來。一開始我們都保持著沉默，我翻閱著隨身攜帶的一本書。當看到《審美與情趣》這一章節(jié)時，我聽到王杰對我說：“沒想到你這么好學。不過坐車看書對視力不好。”

我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呵呵地笑著說：“已經(jīng)習慣了。走到哪兒，手上都離不開書。你們今天是要去綠城玩嗎？”

他回頭看了看那些日本客人說：“他們過幾天要回日本去，我陪他們?nèi)ゾG城買些絲綢，你去綠城辦事嗎？”“哦，休息天沒什么事，去看一位老師。請問山本先生的腳今天好些了嗎？”“好多了，昨天真的非常感謝你。”“不客氣。”“請問我該怎么稱呼您呢？”“我叫成靈。”“成小姐，您對絲綢了解嗎？”我點點頭后反問道：“請問有什么需要我?guī)兔幔俊薄拔蚁胝埬鸀槲覀冏鱿驅(qū)В恢芊癯槌鰰r間？”

這時的他一點兒也沒有當初第一次見面時的孤傲，一件紅白相間的格子襯衫，一條洗得發(fā)白的牛仔褲，一雙平底球鞋，全身上下都洋溢著一股青春的活力。美好的人誰都喜歡。我把頭側(cè)向一邊然后帶些俏皮地回答說：“當然可以，很高興效勞。”

3

到了綠城，已是中午。他們提議先去友好飯店吃日本料理。四個人一桌，足足坐了四桌，我跟王杰一桌，他坐在我的對面。我看他們都是盤腿而坐，我也只好學著他們的樣子盤腿坐下。可能是從未嘗試過這樣的坐姿，不多久，我就覺得雙腿陣陣發(fā)麻。王杰好像察覺到了我的不舒服，就對我說：“成小姐，如果您不太習慣這樣坐，您可以把腿伸直。”

我心想，真是謝天謝地。但突然又覺得不太適合，就試探著問：“那樣坐是不是失禮？”

“沒關系，如果您盤腿不舒服，我心里也不好受。”聽他這么一說，我如獲大赦，終于可以解放我那麻木了的雙腿。待我緩緩地把腿伸直，可一不小心，我的腳就碰到了他的腿，一種觸電的感覺瞬間傳遍我的全身。

這時，味噌湯上來了。王杰把湯碗端到我面前并柔聲說道：“喝點兒湯會比較舒服些。”他看我的眼神很特別，我覺得自己的心在狂跳。我怕被他發(fā)現(xiàn)這個秘密，就故意低下頭去喝湯。直到他用牙簽挑著一小片西瓜對我說：“來，吃點水果。”我才又抬起頭來。

在他的注視下，我顯得異常緊張。我發(fā)誓，我從來沒有那么緊張過。好不容易才等到用餐結(jié)束，走出友好飯店的大門，我深深地吐了口氣。

客人們一致要求先去當時綠城最高檔的綠城大廈看看，但去了之后才發(fā)現(xiàn)那里的絲綢不但品種單調(diào)而且價格昂貴。我說：“我們不如去絲綢城看看吧，那里不但花色繁多，品種齊全，且價格也很公道。”最后他們都聽從了我的建議。

絲綢城位于綠城的護城河畔，兩岸楊柳低垂，一家接著一家的小店相連成一條長長的街。絲綢姹紫嫣紅，織品琳瑯滿目。日本的朋友們看到這個場景，相互以日語激動地交流著，聽在我的耳里便是“嘰里呱啦”的一片。不過我也跟他們一樣興奮。陪著他們一家店一家店地看，并幫著他們討價還價。

直到夕陽西下，他們才心滿意足地結(jié)束購物。每個人的手里都拎滿了大包小包。我看他們聚到一起，再次開始在嘰里呱啦地商討些什么。通過王杰的翻譯，才知道他們每個人都想要送我一件禮物。有的要送我圍巾，有的要送我睡衣，有的要送我手帕。

我對王杰說：“王先生，請您告訴他們，非常感謝他們的好意，他們的開心就是最好的禮物。其他，我一概不收。”

王杰就把我的意思轉(zhuǎn)達給了他們。他們一開始還是堅持要送，但在我的再三推辭下他們只能作罷。看到他們每個人都向我露出恭敬的表情，我的內(nèi)心感受到一種極大的快樂與滿足。

最后，我把他們送上回酒店的班車。在上車之前王杰向我要了呼機號碼，并問我：“你今天什么時候回酒店？”

“大約晚上十點，我坐酒店的最后一班班車回去。”他和我點了點頭。隨后我與他揮手告別。當我轉(zhuǎn)過身回過頭去，發(fā)現(xiàn)他還在透過車窗看著我。

4

當晚，我剛回到酒店，呼機就響了，上面顯示：王先生請您回電1716。我就用內(nèi)線電話撥了過去。待他拿起電話，我就問：“王先生，我剛回到酒店，您找我有事嗎？”

“哦，你回來了，實在是太好了。今天真的非常感謝你。那些日本客人一再地要我代表他們向你表示感謝。你能到我房間里來坐一會兒嗎？”

“對不起，王先生，今天太晚了。改天好嗎？”

“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就五分鐘行嗎？”

我猶豫了一下說：“那好吧，就五分鐘。”

在電梯間，我在想，他找我會有什么事呢？憑著女人特有的直覺，我覺得他有點喜歡我。但這可能嗎？我周圍的每個女孩子都覺得他是那么的高不可攀，像一位王子那樣的驕傲，難道我會是那個灰姑娘嗎？

正想著，電梯“咚”的一聲響了，十七層到了。我走出電梯，徑直朝他的房間走去。到了1716的門口，我看房門虛掩著。剛想敲門，他就拉開了房門并輕聲道：“里面請。”

在沙發(fā)上坐下后，我打量了一下他的房間。柜子上堆滿了書，寫字臺上的手提電腦還開著，房間稍稍顯得有點零亂。與其說這是一個客房還不如說是一間工作室或者說是單身公寓更合適。他遞了杯飲料到我手里，并在我的對面坐了下來，然后向我說了一大堆表示感謝的話。

接著又問道：“成小姐，你學的是什么專業(yè)？”我回答說：“漢語言專業(yè)。”“難怪你的文章寫得這么好。”“您過獎了。不過是一些隨性的雜文而已，沒有經(jīng)過細細的雕琢。”“這樣的文章最能入心。上個月我第一次在報紙上看到你的文章，很是喜歡。我還在想，這個作者很有靈性，不愧叫成靈。沒想到原來就是你。我們真是有緣。我心里想著，就叫我遇見了。”

我有些忍不住笑起來：“看來未來要多想好事。謝謝您的夸獎，我也很高興認識您。”

說完，我就看了看手表。接著說：“王先生，五分鐘已經(jīng)到了，我該走了。”說著我就站起身來。他感到有些意外，然后以征詢的口吻問道：“真的馬上就要走嗎？”“是的，王先生，時間不早了，我不打攪您休息了。”“這怎么叫打攪呢？如果這叫打攪，那我希望你能經(jīng)常過來打攪。”不曾想他也有幽默的時候。我相信，那一刻，我的眼睛在笑。

他一邊為我開門一邊接著說：“沒想到你這么守時，下次我會早點給你打電話。”

當我躺在床上回憶他對我說過的最后一句話，我想他是真的有點喜歡我了。這將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議的事情。

5

在隨后的幾天里，我的這種預感不斷地被證實。他開始天天給我打電話，并經(jīng)常邀請我到他房間里去坐坐。

那天，我跟往常一樣來到他的房間。剛落座不久，他就走到我面前，輕輕地將我從沙發(fā)上拉了起來，然后把自己的胳膊放在我的肩上。我看到他那雙滿含深情的眼睛好像兩團熾熱的火焰，使人無法抗拒的熱烈。我低下頭，聽到他在對我說：“成靈，你知道嗎，我喜歡你。我想知道你也同樣喜歡我嗎？”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問話弄昏了頭。我點點頭又搖搖頭，不知該如何去回答這個問題。我只看到他的頭慢慢地低了下來，他的臉離我的臉越來越近。我閉上了眼睛，隨后感覺他把我緊緊地抱在懷里。我能感覺到他的心在劇烈地跳動。他的臉緊貼在我臉上，并喃喃地道：“你真是一個小傻瓜，一個惹人愛憐的小傻瓜。”

從此以后，“小傻瓜”就成了他對我的專用稱呼。跟他在一起的時間里，我也真的成了一個小傻瓜。因為什么問題都不用思考。凡所有事，他都會幫我考慮得周全。連在我上班的時候，也總能接到他的電話。每次他都會在電話里關切地問：“一直站著累不累？累了就到辦公室休息一會兒。”

酒店有規(guī)定：員工一律不準與住店客人談戀愛。所以我們的戀情一直處于地下狀態(tài)。但即便如此，我跟他在一起也仍然有太多美好的回憶。

每當《賓館報》一出來，我就會接到他打來的電話，并聽到他對我的文章由衷的贊美。

每次從國外回來，他都會給我?guī)碓S多新奇的東西。掌上攝像機、愛華隨身聽、照相機、采訪機……還有很多很多的糖果和愛。跟他在一起的故事，簡直就是童話。

6

后來，我正式調(diào)入銷售部。時間過得很快，轉(zhuǎn)眼就過去了一年。我與王杰一直相愛著，從沒有過任何的爭吵，只有對彼此深深地眷戀與疼惜。我們已然覺得，對方就是自己一生要相伴走過的人。可是，世事總是無常，誰能在今年想到明年會發(fā)生什么呢？

第二年的夏天，在一次會議接待過程中，我認識了一位來自澳洲的華僑，他對我表現(xiàn)出極大的熱情，給我講了很多有關直銷的種種好處，并給我演示了他所銷售的護膚產(chǎn)品的神奇之處。在此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直銷，也從未接觸過化妝品。我只記得他最后說的那句話：“直銷是一項改變?nèi)嗣\的事業(yè)。”

當天晚上，我把白天的所見所聞都跟王杰講了一遍。他說：“如果你有興趣，也可以去嘗試一下。在日本就有很多人做這個，這樣的銷售方式很鍛煉人，也許這也有利于你目前從事的這份職業(yè)。”

我從不懷疑王杰的話，在我心目中，他就是智慧的象征。卻不知，這一次因為他的這句話，我將陷入到一個復雜的環(huán)境里。直銷的確是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但它給更多人帶來的是災難而不是福音。

不知是人格魅力，還是命運弄人，這無心插柳之事，卻讓我很快做得風生水起。我下面的成員開始迅速增多，從一開始的幾個人，到后來變成幾十個，幾百個。人越來越多，我也越陷越深。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在推著我，逼迫得我不得不前進。

很多個夜深人靜的夜晚，我不斷地問自己，這樣做到底對不對？其實，從心底里，我已經(jīng)開始對直銷產(chǎn)生極大的厭惡。可我沒有辦法。因為下面有那么多的人，我要對他們負責。但我并沒有享受到所謂的既有錢又有閑的生活。相反，為了這份事業(yè)，我不得不準備辭掉酒店的工作。

傅總找我談了幾次話，希望我能留下來。我也很想留下來，可是我覺得自己已身不由己。我看得出他眼里的失望。但是，我只能有一個選擇，我必須有所放棄。

為了方便下面的人，我準備自己成立一個分銷處。可這需要我一次性購買十幾萬元的貨。為此我沒有睡過一個好覺。白天還要不停地講課。我常常一連幾天都沒有時間去見王杰。直到有一天王杰給我打來電話，我才如夢初醒。當我面色憔悴地出現(xiàn)在他面前時，我看到了他的心痛。

他走過來抱著我，問我都在忙些什么？我就把一段時間來發(fā)生的一些事和內(nèi)心的苦衷告訴了他。他沉默了一會兒后問道：“大概還需要多少錢？”“還差九萬。”“你不要急，明天我就把這些錢給你。”“不，不行，我不可以拿你的錢。”“有什么不行，當是我先幫你墊上，等你有了再給我。”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時，九萬元錢是一個普通員工五年的薪水。

他總是對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給予極大的鼓勵和肯定。哪怕是一件錯事，只要我喜歡，他也會支持到底。

我不知，有時害我們最深的到底是我們的仇人，還是我們的愛人？然而我相信他是深沉地愛著我的。正因為愛我，便希望滿足我的一切。

我也是多么的愛他啊，可是那時我到底還沒有真正地長大，還像一個任性的孩子，隨意地揮霍著這份如今想來萬分珍貴的愛情。

直到第二天晚上，他把一大包扎得結(jié)結(jié)實實的錢交到我的手里，我還覺得像做夢一般。

對，一切都是一個夢。直銷對于很多人來說是一場美夢可更是一場噩夢。沒過多久，就傳來了國務院即將下令禁止直銷的消息。這就意味著我會馬上破產(chǎn)。我聞訊后立刻就趕到分公司。當天就把余下的貨全部退了回去。雖然我因此損失了將近五萬元錢，而且也沒有立刻把退貨的錢拿到手里，但我感到如釋重負。如果錢退回來，我正好可以把王杰的錢還上。這樣想著，我倒是一下心安了。

由于前段時間太累，我也不急于馬上去工作。我想趁著這段時間好好調(diào)整一下自己。王杰對此也很支持。總之，我做什么他都支持。

跟他在一起的一年多里，他就陪我上了一次街，而且也只是匆匆忙忙地買了個鬧鐘就往回走。這多少讓我感到有點失落。但細想，他給我的真的已經(jīng)很多很多。我不能再有太多的奢求。

很多次，當我希望他能陪我到外面走走而他拒絕時，我總是這樣不停地安慰自己：他確實很忙，他真的很累，他也許不太喜歡逛街等等。我用很多的借口來為他的這種行為尋找一個合適的理由。就是從來沒想過，這一切的背后是因為還有一個其他的緣由。

7

我已經(jīng)辭了酒店的工作但還經(jīng)常出入酒店，我跟王杰的戀情，曾經(jīng)的同事們便多少有些知曉。有一天我走在路上，剛好碰到了原來的同事陳英，她將我拉到一旁并很神秘地對我說：“你知不知道王杰早就結(jié)婚了？”

我一驚，但隨即說：“不可能，他一直都沒有告訴過我。”“他當然不敢告訴你。可他不告訴你并不代表他沒有。”我有些懵了，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可若不是沒有一點兒根據(jù)，陳英又怎會跟我說這樣的話呢？

晚上，我來到王杰的房間。他還像往常一樣打開門后伸手就來擁抱我。但我沒像往常一樣一頭撲進他的懷里。我走到寫字臺前一聲不吭地站在那里，腦子里不停地想著我應該怎么來問他這個問題。這時他先開口了：“怎么了，小傻瓜，什么事讓你不高興嗎？”

我看他坐在床上用那雙無辜的大眼睛盯著我，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后試探著問道：“告訴我，你是不是已經(jīng)結(jié)婚了？”

我看到他怔了一下，眼里閃過一絲痛苦的表情，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低著頭沉默地坐在那里。這證明陳英說得是真的。我突然覺得很委屈。再加上過往一段時間在直銷里累積了太多的情緒，那一刻，我覺得自己一直在被命運愚弄，于是有些生氣地問道：“你為什么不說話？你是不是還在考慮該編一個什么樣的故事來騙我？”他抬起頭對我說：“不，不是這樣的。我真的從未想過要騙你。”“那你告訴我，你是不是早就結(jié)了婚？如果有，你就點點頭；如果沒有，你就搖搖頭。”

我看到他點了點頭。那個瞬間，我感覺自己的心一下就掉進了一個無底的深淵。我一直以為這段美好得無可挑剔的愛情，原來卻只是一個夢。我用帶著哀怨的眼神看著他，發(fā)現(xiàn)他的眼里含滿了淚水。他對我說：“我一直想告訴你，但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我原想跟她把離婚手續(xù)辦了再告訴你。其實這兩年我一直在努力，我本來以為很快就能把這件事情辦完，但一直拖到今天也沒有找到她的人，所以一直辦不了。我真的不是有意要騙你。”

聽他說到這里，我一下就撲到他懷里“嗚嗚”地哭了起來。那一刻，不但有對自己種種遭遇的憐憫，也有對他的同情。覺得，彼此都是不幸的人，被一些不可知的力量牽引著。我想恨他，可是恨不起來。我也沒有恨他的理由和資格。我只是覺得，他也好可憐。

很久之后，他摸著我的頭對我說：“你真的是太小了，小到我不知該怎么來跟你說這些事情。”我仰起頭可憐巴巴地望著他問：“那你到底愛不愛我？愛不愛我？”

我沒有聽到他的回答，我只聽到他對我說：“你很傻，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傻。難道你還不知道嗎？”

他一定是想告訴我：“你這個傻瓜，我怎么會不愛你呢？我當然是愛你的。”

可是在那一刻，我卻將他的話理解成了：“你這個傻瓜，我怎么會愛你呢？難道還要我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嗎？”那一刻，我想起了四歲那年母親離我而去的背影，我想起了十六歲那年養(yǎng)母對我說過的話：“你以為你是誰？你就是種田的命，丫頭的命。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也許是從小的經(jīng)歷讓我太害怕被人拋棄，我總是在覺得別人要離開我之前，讓自己閉上眼睛，然后先轉(zhuǎn)過身。好像只有這樣做，才能撿回一點點可憐的自尊。我不是真的想要離開。我只是不能接受別人將我拋棄。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我最親、最愛的人棄我而去。

是的，為了不讓別人拋棄我，我違心地先拋棄了別人。以為自己很堅強，以為這樣做自己就不會再有痛苦。可其實，是更痛。痛上加痛。

如果時光能夠倒流，如果我還能回到那一刻，我將會溫柔地靠在他的懷里，對他說：“沒關系，我會跟你在一起，我會等你，無論等多久。”

可是，直到我們最終徹底地離開，我也沒有勇氣說出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