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公司，祝愉發(fā)現(xiàn)，大家都在談?wù)撽P(guān)于公眾號的事。沈麗娜更是驚得不知道說什么好，直接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直抱得她接連喊疼，才停下來。

“天啊，祝愉，你知道我現(xiàn)在最希望的是什么嗎？”沈麗娜的表情無比夸張，滿臉壓抑不住的興奮。

“不知道！”祝愉搖頭。

“我想要多些手指，最好幾百幾千個，而且都是大拇指！”

“啊？你要那么多手指做什么？”

“當然是為你豎起啊！一個兩個，已完全不足以表達我此刻的心情了。”沈麗娜吐了吐舌頭，繼續(xù)說，“祝愉，知道此刻我有多崇拜你嗎？”

“不知道，說來聽聽？”她被沈麗娜夸張的表情逗得忍不住想笑，也突然就來了興致，故意問道。

“恩——我想想啊！”沈麗娜又習(xí)慣性地以右手食指抵住下唇，作沉思狀，祝愉則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當然是，有幾百個豎起的大拇指那樣崇拜了。啊，不，應(yīng)該是幾千幾萬個！”沈麗娜只沉思了兩秒，便像個孩子一樣，將大拇指在祝愉眼前晃了又晃。

“再加我一個！”

“還有我！”

……

其他同事也紛紛涌上前來，將祝愉團團圍住，表示祝賀。

“大家都在啊？那正好我宣布一件事。”辛悠的聲音突然出現(xiàn)，空氣瞬間凝滯下來，沒人敢再出聲。

“想來，大家都已經(jīng)知道了，我就不說客套話了，”辛悠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繼續(xù)說，“晚上，我們出去狂歡，算是為祝小姐慶功，莫總請客！”最后四個字說得極盡得意之態(tài)，又隱隱帶著些挑釁之味。

話音剛落，已有膽大的人率先鼓起掌，祝愉和沈麗娜互相對視了幾秒，只得也象征性地拍了幾下手。

難得的相安無事的一天，傍晚下班時，祝愉收拾好東西，就準備回家。最近持續(xù)的車輪戰(zhàn)，多少有些讓她吃不消，她需要好好休息休息。

不料剛從椅子上站起來，沈麗娜就一蹦一跳地跑了過來：“祝愉，你真厲害，我們都跟著一起沾光了！”

祝愉聞言睜大了眼睛，疑惑地望向沈麗娜。

“天啊！你不會忘了吧？‘黑桃心’說了晚上要給你慶功的！”沈麗娜一臉無可奈何的表情。

祝愉這才恍然記起，是有這么回事，縱是再不情愿，她還是和沈麗娜一起，上了他們部門的那輛專用車。

豪華包廂里，脫掉工作服的男男女女，早就沒有了平日的一本正經(jīng)，有些慵懶，有些頹敗，有些放肆。

辛悠穿著一身抹胸晚禮服，穿行在眾人中間，姿態(tài)優(yōu)雅得體，不了解她的，乍一看，真的會有一種神仙姐姐的既視感。

“來，讓我們一起舉杯，祝賀祝愉小姐，剛來，就創(chuàng)造了奇跡。”辛悠清了清嗓子，又繼續(xù)說道，“當然，我們也要祝賀整個企劃部，被莫總提名表揚，他非常滿意，親自交代我一定好好犒賞大家。”

眾人隨聲應(yīng)和：

“還不都是辛總監(jiān)領(lǐng)導(dǎo)的好！”

“感謝莫總，感謝辛總監(jiān)！”

……

祝愉實在不適合這種場合，自從媽媽走后，她幾乎將自己封閉起來，幾乎忘了如何與人交往。讀大學(xué)時，遇到陳小星，又遇到陳烈，她的生活才多少有了些生氣。

她坐在角落里，一言不發(fā)。看著熱鬧的同事們，心底驀地就升起一股無限悲涼之感，說的是給自己慶功，可是此刻眼前的一切，仿佛和她沒有一丁點關(guān)系，辛悠早已成了主角。

她不明白，那些平日里對辛悠咬牙切齒的人，此刻為何個個笑臉相迎，甚至有些諂媚，有些討好。

看著桌上成倍數(shù)增長的空啤酒瓶，她突然想起醉酒的那夜，不禁打了個寒顫，事情過去了那么久，她仍是不能釋懷。

那天，陳小星說好了陪她的，結(jié)果又被催稿，臨時離開。她在“紅塵小巷”游蕩了好久，也不知去哪里，直覺得心里堵得慌，堵得她幾乎透不過氣來。后來，她竟鬼使神差地進了那家歌廳，一個人坐在角落里，第一次喝了那么多酒……

“祝愉，你那么拘謹干嘛？大家來這里本來就是來放松的！”沈麗娜見她一直沉默不語，將手里的話筒遞給別人，走了過來，打斷了她的思緒。

祝愉抬眼望向沈麗娜，或許是因為喝了酒的緣故，她雙頰緋紅，看起來有些嫵媚，突然就讓人覺得有些陌生。

“走，我們?nèi)コ瑁　鄙螓惸壬焓秩ダ琶芙^。任憑她怎么軟硬兼施，苦口婆心，她就是無比堅定。

最后，沈麗娜只好帶著一臉無奈，搖搖頭走開。

突然，包廂的門被推開，莫北和趙堯走了進來，大家瞬間安靜，目光紛紛投向兩個老總。

“莫總——，趙總——”辛悠迎了上去，語氣里帶著幾分嬌嗔。

“辛苦你了！”莫北也帶著笑。聽他如此說，辛悠的臉上更是多了幾分魅惑，又向前靠了靠，柔聲說道：“不辛苦！”

莫北跟隨辛悠一起，走至人群中間，舉起酒杯，說道：“我敬大家一杯，辛苦啦！”說完，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趙堯在靠門的真皮沙發(fā)上坐下來，目光四下搜索一番，終于在一個角落停下，而祝愉嬌小的身體，此刻正蜷縮在沙發(fā)里，有些茫然失措，顯得與這豪華包廂極不相稱。

“大家盡情玩，我買單！”莫北又陪大家喝了幾杯，然后叫上趙堯離開。眾人目送兩個老總離開，祝愉也機械地站起來，和大家一樣，朝著門口低眉頷首。

包廂里又回復(fù)了之前的熱鬧，祝愉重又窩在沙發(fā)深處。她還沒找到最佳姿勢，手機便震動了一下，她只得又坐起來，拿過手機，竟是“盤古”發(fā)過來的消息：你在干嘛？

這還是“盤古”第一次主動給她發(fā)消息，她很意外，也很高興，兩個拇指飛快在手機屏幕游走：

“我在外面，公司出來慶祝，我不知道怎么拒絕，就和大家一起來了，事實卻是真的很無聊……”

她一口氣打下這些字，按了發(fā)送鍵，生怕說慢了，對方會突然消失，不再回復(fù)她。

——“不喜歡為什么不離開？”

——“就這樣離開，合適嗎？”

——“有什么不合適，你隨便找個借口不就行了嗎？”

祝愉恍然，這么簡單的問題，她怎么就想不到呢？于是，她找到沈麗娜，和她打了個招呼，離開包廂。

到了外面，祝愉終于長出了一口氣，雖然夜已深了，她卻有一種重見天日的感覺。

走到路邊，準備打車回家，不料那輛熟悉的藍色法拉利，卻赫然出現(xiàn)在視野里。車子停在她面前，車窗搖下，駕駛座上的趙堯扭頭望向她，說：“上車！”

仍是命令的語氣，她不敢說什么，也不敢有異議，拉開車門，上車。

“不喜歡，為什么還要來？”趙堯話一出口，她下意識地看了看手機，想起“盤古”那句“不喜歡為什么不離開”，語氣竟是如此相似。

“在想什么？”見她久久沒有回答，趙堯又問。

“呃，沒想什么？”她答。

趙堯疑惑地望向她，視線里帶著些探尋的意味。發(fā)現(xiàn)他正在注視著自己，她又局促地擺弄著雙手。

“難道，你從來不會為自己爭取嗎？”半晌，趙堯又問。

“爭取什么？”她不解地望向他，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

“還真是笨！”趙堯輕聲罵道。

可是在祝愉聽來，卻并不覺得難過，反而讓她有一絲喜悅，因為那語氣像極了小的時候，爸爸媽媽的語氣，他們常常寵溺地叫她“小笨蛋”、“小傻瓜”。

那時她甚至想，有爸爸媽媽在，有他們?yōu)樽约簱纹鹨黄{天，她那么聰明干嘛？小小的她就懂得太聰明的人一定很累，所以她不想做那個心累的人，她只想做簡單、快樂的祝愉。

后來，頭頂那片天支離破碎，生活逼迫她必須成長起來，必須一個人面對所有。然而最終，所謂的成長，對她來說就是躲在自己的繭里，然后就沒有人能傷到她……

趙堯一動不動地看著她，看著她那些或喜或憂的表情，在臉上輪番上演，他突然就覺得有些好笑，不由得感慨道：“女人，還真是個奇怪的物種！”

“嗯？你說什么？”她從紛繁的思緒中回過神來，問他。

“沒有！”他將視線移開，發(fā)動車引擎，那首低沉的鋼琴曲又緩緩響起。

“公眾號的打理，是不是一直都是你一個人再做？”他突然問道。

“嗯！”她答。

“那慶功會的主角不應(yīng)該是你嗎？”他又問。她“啊”了一聲，不知如何去回答這個問題。

“為什么不去爭取？”他又問起了之前那個問題。

她終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低聲道：“爭取有用嗎？”

他看著她滿臉挫敗，絲毫沒有斗志，逆來順受的樣子，炯炯的黑眸里溢滿柔柔的感傷。

“還沒有爭取過，你怎么知道沒用……”他說了好多，語氣柔和溫暖，像是在鼓勵，一個上課不敢回答問題的孩子，鼓勵她勇敢地站起來，去表達自己的想法，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一切。

最后，一直目送似懂非懂的祝愉上了樓，他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