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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來當年并沒有想到自己會在輾轉六年，被生活擠壓磋磨得差點忘了自己是誰之時，回到了湖山母校當一名高中老師，當年老師是他最敬重的一門職業(yè)，也是他暗下發(fā)誓以后絕對不選——如果可以選的話的一門職業(yè)，如今——這可咋講？徐來每次給學生念經(jīng)總不經(jīng)意間透露自己的心路歷程，大有好漢不提當年勇的嗟噓，臺下揣著夢想與熱血的十七八歲孩子們，意會地給他鼓掌，配合他笑。上午八點半，徐來仰躺在學校宿舍的床上，心里又想起這些，一臉老無所依，生無可戀，自語道，三尺講臺，代代相傳，人為桃李，我為蠟炬，上輩子殺了豬，這輩子來教書……二十五度的太陽光滲進窗戶，在紅漆桌子上站了一會兒，和那盆不死的仙人掌招呼了聲早上好，爾后，繞過煙灰缸和一摞畫滿了紅勾紅圈的物理模擬卷子，跳下了桌子，狠狠地拍在徐來剛翻過去的屁股上。徐來激靈醒了，踢開被子，一個鯉魚打挺就下床來，喚醒手機屏幕，查看了李月月的留言，快速洗漱，最后還不忘把外套瀟灑地往身上一披，就出門了。

出湖山中學，沿河堤東行數(shù)百步，徑直穿過革命廣場，便是湖山吃貨的天堂——美食街。右手邊第三家，名曰“憨態(tài)”餃子店的，是徐來經(jīng)常落腳的地方，店家李憨，人如店名大徐來兩歲，憨態(tài)可鞠，耿直爽快，人稱“李大憨”，徐來跟著叫大憨哥，由于他經(jīng)常給學校里送外賣，一來二去，倆人就熟了；老板娘蘇臺，比徐來小一歲，長得有些許像徐來的初戀情人，勤奮務實，憑一手廚藝鎮(zhèn)館賣座；兩人結婚7年，有一小寶貝女兒，叫李月月，這小精靈成天有賣不完的萌，只會招人喜愛，更何況神似她的母親——簡直是她母親的2.0版本。

徐來前腳踏進門檻，正想著怎么對付這個纏人的小家伙呢，李月月早已撲入懷中，“來老師，今天我六歲了哦，你可是說好要帶我去南海玩的哦。”

“嗯嗯，一定一定，徐來抱著月月顛到灶臺前，看看蘇媽媽又做了什么好吃的呢？”

蘇臺說，“一年一碗長壽面。嗯，你也還沒吃吧？我馬上給你下碗‘憨態(tài)餃’。”

徐來口說不用不用，那怎么好意思呢，細數(shù)起來實際上已經(jīng)厚著臉皮蹭了兩個月的“純軟飯”了。

月月講起學校的事情，“來老師，有些壞男生叫我李朋，好氣啊，一個大大咧咧的名字，我一點都不喜歡，你要幫我處罰他們啊？對了，今天我們一定要穿越‘時光隧道’。”

“李朋？”徐來捏了下月月的小鼻子，“李朋好啊，怕是以后月月要當guo wu yuan zong li呢！嗯，哈哈。至于那幾個小猴子嘛，先讓他一讓嘛，君子報仇，十年未晚，月月你說是不是啊？”

月月講，“來老師，我爸爸也答應我今天會陪我去噢。我們一起去吃糖葫蘆。”

“好啊好啊，還有超級烤紅苕對吧？吃了會‘噗噗噗’的那種。”

蘇臺先把面條端了上來，“你爸大早上才去購食材，也不知現(xiàn)在回來沒有。來，你的餃子還得等一會兒。”

月月根本不餓，當徐來吃餃子的時候，她也來湊趣，幫忙給來老師拌香油。

剛吃兩口，李大憨開著一架老三輪車來了，攔腰挾著一袋面粉，邊走邊講，“來弟啊，你也來了，趕緊吃，等會兒我們還有月月一起去好好玩一天！”

徐來問道，“怎么，憨哥，蘇姐又不去啊？”

“她……”李大憨將面粉一把墩在案板上，“蘇臺喜歡留下來守鋪子。”

臨上車時，李大憨把著車門，望著蘇臺那旗袍一樣的衣服領子喊道，“老婆，我們?nèi)ネ媪耍阋惨⒁庑菹⒐！?

蘇臺只回頭嗯了一聲。

去南海不能再開老三輪了，幸虧徐來去年按揭買了輛二手BNM，通常就停在李憨的店門口，但經(jīng)常掌握方向盤的，卻是李憨——作為十年老司機，他開的車又快又穩(wěn)，這次也不例外。徐來抱著月月坐在副駕駛上，一路上又講了些學校的好笑事情，望著月月那張神似的臉，問道，“你媽媽為什么從來不外出呢？”

“媽媽喜歡讓我們?nèi)ネ妗痹略職g快地說。

突然地一個急剎車，轎車驟停在距前面車輛半米內(nèi)的地方，徐來連忙護著月月的頭部，感覺頭上氣血在逆流。這程度不算劇烈，安全氣囊也沒有觸發(fā)，虧得系了安全帶，徐來和月月并無大礙，只是李憨的額頭撞在了方向盤上，有一點點青腫。

“爸爸。”李憨抬起頭來。

憨把粗糙的右手掌放在月月的小辮子上，“爸爸沒事。”

小小的筒子巷里車流瞬間飽和，轎車迫停了幾分鐘。李憨講了他和蘇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