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了嗎？”手機上黎耀的問候打破了剛剛我和邢辰之間的尷尬。

我盯著手機思索著該如何向黎耀問清楚下午發生的一切，可心底那份防備卻沒由來的抗拒，“到了。”簡單明了的兩個字也劃清了我和他之間的距離。

高中的時候，我和黎耀是班里成績“墊底”的學生，用李老師的話說，我們不笨只是不上進。我的理想就是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看著窗外的車水馬龍，安逸的過著我的小日子，快樂就好。黎耀說他沒什么理想，因為自幼父親發生意外，所以一直和母親相依為命的他只希望早點出來工作，讓母親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我們和葉寒、小天不同，他們有他們人生理想，高一就明確了自己奮斗的目標，將來要考哪所大學哪個專業，畢業后要做什么工作過怎樣的生活。而我們只要離家不遠，在哪讀大學都一樣。

我和黎耀經常一起留校，一起補課，一起補考。那時候每次考試班級的最后十名都要留校補課，黎耀就是我在“差生班”的同桌。記得我人生中掛的第一門功課就是物理，那會兒雖不上進，但得過且過的成績就是那個年紀的我們的全部，成績單上第一次的赤字讓我足足在操場的觀眾席上哭了一整晚。那天晚上，黎耀一直安靜的坐在身邊陪著我，直到我哭到眼淚都干涸了，黎耀遞給我一瓶水，然后像下定決心一般和我講“我們一起好好學習吧。”我看著黎耀誠懇且堅定的目光，覺得倍受鼓舞，然后一把搶過他的物理成績單，看到他92分的物理成績哭得更大聲了。

黎耀文科很差，差到每次英語考試基本上要靠丟硬幣來決定選項。他的自暴自棄聞名整個年級的教師隊伍，于是在一次英語期末考試前，監考老師特意走到黎耀的座位前沒收了他的硬幣，那次考試黎耀睡了將近全場的時間，我琢磨著我的同盟再不上進也不能掛科，于是好心的把答案寫在一張紙條上準備丟給斜后方的黎耀，誰知膽小外加物理知識的匱乏沒能讓紙條劃出一條準確的弧線，它穩穩的落到了我和黎耀的正中間。

監考老師穩準狠的立即收繳作弊證據，她咄咄逼人的環顧紙條前后左右的嫌疑人們，“這是誰的？”

黎耀不緊不慢的起身，“我的。”

“誰給你的？”老師犀利的眼神審視著我們。

“我找葉寒要的。”黎耀沒有絲毫的遲疑，我身后的葉寒無辜躺槍，吃驚的看著黎耀。結果那次考試黎耀與葉寒以作弊為由取消英語成績，為此黎耀給葉寒買了一個月的早餐作為精神補償。

在我和黎耀雙雙留校進入“差生班”的第一天，我們就約定必須督促彼此好好學習，下一次的考試一定要脫離“差生班”，倒不是自尊心作祟，只是單純的覺得留校補課這件事嚴重影響到我的課外生活。“差生班”不分課程，基于每次考試的知識點，老師會把基礎內容重新講一遍，所以進入“差生班”的我們沒有選擇課程的權利，不管你是偏科還是偶然的發揮失常，都要跟著大家的進度重新學習。

物理是我的雷區，每次看著禿頂的老師講到串連并連，并要求我們必須以實驗完成的時候，我都想把那些電線剪斷，擔心自己再這樣下去恐怕禿頂是早晚一天的事情。黎耀知道我沒什么耐心，所以老師講的那些讓我犯困、發毛、撓頭的知識點，他會在課間幫我再講一遍，然后把那些可惡的電線分顏色做好標記，給我講清它們之間的關系，不得不說黎耀講的生動有趣多了。

我也會幫黎耀劃出每節英語課的知識點，英語不像物理，實在理解不了還可以死記硬背，所以在“差生班”的日子里我每天都會給黎耀留課外作業。后來發現黎耀根本不做老師留的作業，而我的課外作業卻一字不落，每當這時我都會自豪的看著我的“得意門生”，他卻解釋說“沒時間”。

每天“差生班”放學黎耀都會繞路送我回家，起初的時候我還覺得這樣并不合理，而黎耀卻以回我家的路上有炒飯為由堅持只是“順路”，所以我們也順理成章的會在放學后一起吃過晚餐再回家，日子久了也就習慣了每天和他一起回家的日子。

我喜歡看小說，經常看到其中的橋段會興奮到和黎耀喋喋不休，我想去臺北的漁人碼頭看日落，我想去芬蘭的圣誕老人村，雙腳跨在北緯66度33分的北極線上拍照，我想坐夜航班在夜空中感受燃燒著的極光，我想去墨爾本抱抱考拉看著企鵝歸巢。大多數時間黎耀都是安靜的聽著我的“計劃”吃著他的炒飯，然后抬起頭對我說“快吃吧，一會兒炒飯都涼了。”我總吐槽黎耀不懂浪漫不懂情調遲早會孤獨終老，然后忿忿道“這都是我送你未來女朋友的見面禮。”我喜歡把這些小說中的浪漫場景寫下來丟給黎耀，不管他喜不喜歡都命令他好好保管，等到我一一實現的時候再來向他炫耀。

只是那時候那么好的黎耀，我們走著走著就散了。

我看著手機屏幕上黎耀再次發來的信息，“要不要出來喝一杯？”

“好。”我還是沒辦法對下午的事情無動于衷。

晚上十點，我和黎耀在炒飯攤喝著啤酒吃著烤串。

看著黎耀黯淡無光的眼眸，還是心疼著這個當年寂寥的少年，“黎耀，我們真的好久不見了。”

黎耀抬頭喝了一杯酒，看看我，沒說話。

我伸手想要給自己倒上一杯啤酒，黎耀卻一把搶走酒瓶，完全沒有給我的意思。

我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男人，他早已不再是我身邊那個任我為所欲為的小跟班兒了，眼眶莫名的酸脹，深怕下一秒鐘在黎耀面前丟人。

“你有什么想和我說的嗎？”我盯著他，哪怕他一個微小的動作，我都能盡收眼底。

他低頭不語，然后緩緩抬頭看向我，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其實你走之后的半年，他們就分手了。”

“所以呢？”我并不覺葉寒和許燦燦分開和我有什么關系。

“許燦燦沒變，葉寒只是她用來炫耀的戰利品，她還是利用了他。”黎耀如是說。

“所以葉寒就來利用我。”我自嘲著，還是搶先一步拿過了酒瓶，給自己倒了一杯。

“黎耀，這么多年，對葉寒，對許燦燦，我早就恨不起來了。”黎耀淡淡的看著我，他或許覺得我還像高中那會兒一樣受了委屈就拉著他滔滔不絕。

“其實，從始至終，我恨的只有你一個。”我看著黎耀眼神中的微光在一點點幻滅，然后他低下了頭，沒有說話。

“你難道不想問我，為什么恨你嗎？”我并沒有打算放過黎耀，我甚至害怕這樣的自己，好像只有不停的傷害他才能讓我痛快。

我知道此時的黎耀被我一連串的問題打敗了，事實上，從小到大他從來沒有贏過我。

我以為時間的沉淀，我已經成熟到可以不計過往不懼將來，所以在我離開他們的第五年，我想要賭一把，最壞的結局無非就是維持現狀，然后老死不相往來。結果我還是敗了，敗給自己心里的那點期待，在葉寒還在利用我，黎耀還在沉默不語的時候，我就敗給了這段青春時光中僅存的美好記憶里。

黎耀的沉默徹底點燃了我的耐心，就在我想著要不要干脆起身回家的時候，他抬起頭，“你會去許燦燦的婚禮嗎？”

“去。”為什么不去？我倒是想看看這個女人終是會嫁給什么樣的男人。

“但是婚禮之后，我們不要再見面了。”我看著黎耀，擊敗他最后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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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黎耀：那就恨我吧，全當是個念想。

我的位置，始終是那個陪在她身邊的人，卻不是她該喜歡的人，因為她一定要擁有最好的一切，比如邢辰。

如果恨我能代替葉寒給她的傷害，那就恨我吧，全當是個念想。

如果再也不見可以讓她過上從前簡單無慮的生活，那就不見了，這是我們該補償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