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歷史、政治與哲學

第91日 2012年3月31日 星期六

歷史是在具體條件下發展的，歷史關乎現在和將來的走向。人類文明史是人類在具體的時間和空間環境下從事政治、經濟和文化活動的。政治的選擇必須思考歷史變遷和現實的需求。

政治關系著人類文明交往中人與人之間的社會關系，首要的社會關系是敵我關系。政治有和平與暴力之分，其最高形式是戰爭。因此，出現了克勞塞維茨關于“戰爭是政治交往的另一種形式繼續”的名言，后來被一位偉人直白地解釋為：戰爭是流血的政治。有人更極端地說：政治的最高形式是殺人！無論何種表達，政治充滿著斗爭，尤其是權力斗爭。人們從古今中外每一次政權更迭中所看到的你死我活的殘酷血腥斗爭事件中，可以看到這一點。

政治既然關系到殺人的生命問題，因此最高的原則是審慎。政治理論是關于社會秩序問題的理論，尤其是制度和公共政治問題。在這方面，要借鑒人類文明交往中創造出來的一切政治理論成果，應當結合現實政治問題，全面地思考古今中外的學術資源。

哲學是批判性思考，是窮根究底探索事物的本質屬性，以達到認識真理的目的。哲學最高的追求是理性。西方從古希臘開始，就以理性方式思考政治問題。中國則有以實踐理性思考政治的傳統。政治哲學是對政治問題的哲學思考，其目標是穩定與和諧，正義、制度是哲學關心的中心課題。

中國儒家的政治哲學富于實踐理性的特色。《大學》是孔子之言而由曾子述說的典籍。《大學》把政治哲學概括為八目：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其原文為：“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意誠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研究者談八目時，往往忽視“格物、致知、誠意、正心”。這中間的要旨是：知始于“格物、致知”，窮究事物的原理，即哲理明而后行，說明了知識源于實踐而又指導實踐。孫中山是最看中這個政治哲學的。他在《民族主義》的講話中，認為“正心誠意”是“內治的功夫”，修身齊家治國是“外修功夫”。“八目”是一個從內部做起，到外在的平天下，是中國獨有的政治哲學，是中國歷史、政治和哲學相結合的民族性“土特產”，是中華文明的政治學寶貴遺產。這是作為大政治家孫中山的很有見地的體悟。

西方政治哲學中，有從規律性總結政治問題的特色。亞里士多德在《政治學》中就指出：“為政最重要的一個規律是：一切政體都應當訂立法律并安排經濟體系，使執政和屬官不能假借公職，營求私利。”這是哲學思維見之于政治問題的表現。關注當代西方世界的政治哲學，尤其是法國式的激進路徑與英美式的混合路徑，就要追溯到中世紀的歐洲，直到希臘、羅馬的歷史時代。歷史是記憶的科學，人類失去了歷史記憶，頭腦中將成為一片空白。一個文明的強大，不在心，而在頭腦。心智不成熟，不動腦思考，是沒有真正希望的文明。歷史觀念的重要性自不待言，歷史經驗教訓也應當引起為政者的高度重視。H.卡爾在《歷史是什么》中說過：“歷史所論及的是獨特與普遍的關系”，這句話道出了歷史與哲學中的個性與共性，即統一性與多樣性之間的關系。沃格林則提醒人們關注歷史在政治中的重要性：“人在社會中的存在是歷史的存在；一種政治理論如果期望洞察原則的話，就必須是一種歷史理論。”

奇巧的是，英國政治哲學家邁克爾·奧克肖特也有《歷史是什么》的著作。他把政治比作大海，政治活動就是“在無邊無底的大海上航行”，“大海既是朋友，又是敵人，航海技術就在于利用傳統行為樣式的資源化敵為友”。敵友關系是政治上的根本問題，也是文明交往的大問題。奧克肖特認為：“人類種種偉大的解釋性的冒險事業，正是哲學家、科學家和歷史學家思考中才能見到的。哲學、科學和歷史學是認識和解釋領域里不同的冒險事業。”他在《政治中的理性主義》勸人們獨立思考，而不要被“偉人誤導”而“走上錯誤之路”。他在《〈利維坦〉導讀》中用《莊子·大宗師》中的“泉涸，魚相與處于陸，相噓以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的名言作為這部政治哲學的經典文獻的結語，以成為政治上“被他們的制度所遺忘的”、哲學和歷史上“快樂的人”。

政治哲學要求人們重視理性，但慎思、慎言、慎行特別重要。因為不如此，政治家就自以為真理只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大權在握，又理性在握，就可能以“權力理性”殺人。古今中外的焚書坑儒、文字獄、宗教對科學的“裁判”、以政治毀壞文化等諸多“武器批判”的破壞，其歷史教訓十分慘痛而野蠻，專制而又獨裁，每每使讀史人掩卷嘆息，這是最值得后人記取的。讓歷史的警鐘長鳴，催人走向文明交往的自覺！

從政者在歷史意識、歷史觀念上不能缺位。歷史意識和歷史觀念告誡人們，要從發展、全面視角看問題，要認識到人類認識的局限性，而以理性與審慎相結合的態度思考政治問題。政治家不要忘記柯林武德在《歷史的觀念》中的話：“在歷史學中，正像一切嚴肅的問題上一樣，任何成就都不是最終的。”我們應當用清醒的歷史意識和歷史觀念來審視政治中每一個嚴肅問題，不要重蹈歷史災難的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