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被自由消解的民主:民主化的現實困境與理論反思
- 張飛岸
- 21010字
- 2019-08-23 19:32:50
導論
第一節 問題的提出
玻利瓦爾·萊蒙涅爾(Bolivar Lamounier)在《民主治理與社會不平等》一書的導言中指出一個非常重要的現象,即“當代政治科學對日益擴大的社會不平等問題甚少關注”[1]。他分析,政治科學家忽視社會不平等問題的主要原因“在于他們對民主在世界范圍內取得勝利過于自信,他們認為不平等即使存在但對民主政體的生存已經不構成威脅”[2]。這一論斷提醒我們注意兩個問題:第一,政治科學家關注平等是因為它關涉到民主政體的存亡;第二,在當今世界,民主的擴展與不平等的擴大是同時存在的現象。
對于第二個問題,我們可以找到非常充分的數據支持。2001年出版的《世界銀行發展報告(2000/2001)》的主題為“向貧困宣戰”。這一年恰好是檢驗第三波民主化實踐成果和同一時期指導第三世界發展的新自由主義規范改革方案成果的第一個十年觀察期。然而,報告結果顯示,“市場化改革在促進經濟增長方面取得了一定的成績。但由于這一增長并沒有能夠惠及窮人,這一改革的成就被大打折扣”[3]。在報告中的《使市場更好地為窮人運作》一文中,作者對華盛頓共識的改革成果進行了評估,結果顯示,華盛頓改革加劇了拉美地區的貧富分化,大多數人對新自由主義改革失去信心。盡管世界銀行發展報告并沒有關注政治發展與經濟發展之間的關系,也沒有關注政治發展在改進財富不合理分配方面應該發揮什么樣的作用,但我們至少從經濟數據分析中可以得出一個結論,第三波民主化并沒有改善目標國大多數人的生存狀況,即民主與最大多數人的實際利益不再具有相關性。從2001年的世界銀行宣布“向貧困宣戰”以來,世界性的貧富差距仍呈不斷擴大的趨勢,這一差距不僅存在于發展中國家與發達國家之間,同樣存在于發達國家內部。根據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2011年度報告,在2008年全球經濟危機爆發前20年間,經合組織成員國家庭實際可支配收入年均增長1.7%,但10%最富裕家庭的收入增長要遠遠高于大多數家庭的收入增長,收入不平等呈擴大趨勢。[4]而據瑞士信貸研究所2010年的全球財富報告,2010年全球人口和財富分配,占世界總人口68.4%的底層人口占全球總財富份額的4.2%,而占世界總人口0.5%的富裕階層卻占有全球財富份額的35.6%。[5]
對于第一個問題,牛津大學政治與國際關系學院教授南希·貝爾梅奧(Nancy Bermeo)的發言非常具有代表性。2008年世界金融危機爆發以后,蔓延全球的反對國際金融寡頭集團的浪潮引發了人們對遍布世界和民族國家內部的不平等問題的關注。2009年,由美國國家民主基金會出資,全球網絡民主研究所(NDRI)在斯洛伐克的伯拉第斯拉瓦城召集了一次以“貧困、不平等和民主”為主題的研討會,會議強調在全球經濟衰退的條件下,重新反思貧困與不平等對民主化的阻礙作用具有非常現實的意義。貝爾梅奧教授在會上發言承認,盡管從1990年到2005年,民主國家的數量出現了顯著增長,但經濟不平等仍然是一個世界性的難題,甚至在很多民主國家還出現了不平等加劇的趨勢。她將不平等分為三個方面的因素:政治不平等、性別不平等和經濟不平等。民主化過程通過為所有公民創造一個更平等的政治環境減少了一個國家的政治不平等,然而由于其不能直接影響私人家庭和市場領域的活動,因而對經濟不平等和性別不平等并沒有起到明顯的遏制作用。她還通過有效數據證實,“盡管很多學者將民主看作一場再分配的博弈,堅信民主能夠改善經濟不平等,但從基尼系數的數據顯示來看,大多數民主國家的經濟不平等不是維持原狀就是有所增加”[6]。然而,奇怪的是,在做另一組數據統計時,貝爾梅奧卻得出結論說“經濟不平等并沒有威脅自由權利和問責機制,從這個角度而言,經濟不平等并沒有影響民主的質量”[7]。與此同時,貝爾梅奧還強調,20世紀80年代開始的新一輪的經濟不平等并沒有像60年代那樣導致民主的崩潰,因為傳統顛覆民主政府的富裕階層發現他們在選舉民主條件下比威權時期擁有更多的權力。在進行這兩項分析之后,貝爾梅奧得出結論,盡管不平等具有很大的危害,但它對民主制度并沒有構成顯著的威脅。[8]
貝爾梅奧的結論回應了萊蒙涅爾的判斷,政治科學家主要是從自由民主政體鞏固的角度去關注平等問題,當不平等對自由民主政體不構成威脅時,他們常常忽視這一問題。這里所謂的忽視并不是說他們對平等問題不關注,而是說他們關注平等的初衷是為了某種政治秩序的鞏固,這一秩序本身與平等無關,甚至某種程度上是反對平等的,因為平等本身與這一秩序的核心價值——自由,有著根深蒂固的沖突。
正是鑒于平等與自由之間的沖突和民主化理論對自由民主范式的倚重,隨著自由民主作為一種理想制度被越來越多的國家和人民所選擇和接受,這些新興民主國家表現出來的問題究竟是非自由民主的問題還是自由民主本身的問題,這是一個值得反思的課題。正如我們在開始時指出的,隨著民主化“第三波”甚至“第四波”浪潮在發展中國家的推進,人們越來越發現民主并沒有與大眾利益的擴張和國家的有效治理呈現出穩定的相關性。從“第三波”民主化的實踐效果來看,其主要成果僅僅表現為“選舉民主”的確立和資本流動性的增強。前者盡管賦予了人民選擇統治者的權利,但由于沒有解決深層次的社會結構矛盾,也沒有形成不同階級和族群之間共贏的經濟增長模式和利潤分配方式,這種選舉權的競爭反而使階級和族群之間的矛盾顯性化,因而頻繁在發展中國家引發暴力沖突。資本流動性的增強是發達國家資本擴張策略的一部分,這一策略隨著“第三波”自由民主的推進以新自由主義規范藥方的方式在新生民主國家推行,其在方便各國精英積累財富的同時加劇了發展中國家原本就存在的貧富分化和底層人民的生存困境,而對這種生存困境的不滿和改善這種困境的期待恰恰是發展中國家人民渴望和支持民主制度的初衷。于是,對于發展中國家而言,“民主”越來越像一場華而不實的時尚游戲,它困擾著已參與者,誘惑著未參與者,但這場游戲的結局似乎并不指向發展中國家的有效治理。
對于第三波民主化進程出現的這些問題,民主化理論家并不是沒有加以重視,否則就無法解釋民主鞏固學科的興起。但問題的關鍵在于,民主化研究者從什么角度去解釋和解決第三波民主化國家普遍出現的民主低質量、低績效問題。他們的解釋和解決方案是否有效?
早在亨廷頓撰寫《第三波——20世紀后期民主化浪潮》一書時,他就已經在關注民主鞏固問題,鑒于前兩波民主化過程中都出現過民主回潮現象,亨廷頓提醒人們注意第三波民主化國家中已經開始出現民主回潮現象。但他提出的針對回潮問題的解決方案很有意思。他并沒有把關注點集中于如何解決新興民主國家即將面對的各種問題上,這些被他稱為情境問題的可能導致新生民主國家出現回潮的危機包括重大叛亂、種族和社會沖突、極端貧困、嚴重社會經濟不平等、長期通貨膨脹、巨額外債、恐怖主義、國家過度介入經濟。在他看來,短期內這些問題在新興民主國家是無解的,所以對于民主鞏固而言,最主要的應對措施不是解決問題,而是盡快建立民主政權的程序合法性。亨廷頓指出,“威權政權的合法性幾乎完全建立在績效之上,而民主政權的合法性卻可以依靠程序而存在。對于民主政體而言,政績合法性處于次要地位”[9]。從這個角度出發,亨廷頓強調,“決定新興民主國家能否生存基本上不是它們所面臨問題的嚴重性或者政府有沒有能力解決這些問題,而是政治領袖對他們沒有能力解決這個國家所面臨的問題作出反應的方式”[10]。發展中國家的政治精英需要團結起來讓公眾意識到“對民主的支持和對民主選舉出來的政府的支持是兩碼事”[11],只要沒有一個政黨把造成問題的責任歸咎給政府,只要沒有一個政黨聲稱,這些問題可以在民主之外找到更好的解決辦法,那民主政體就是穩定的。[12]
亨廷頓的民主鞏固論并不是集中于解決如何提高民主政體的回應性以及如何通過民主解決發展中國家面臨的各種困境,相反,他的民主鞏固論以回應性缺失為前提,他集中研究的是在民主無法解決問題時民主政體如何得到鞏固的問題,他的研究出發點其實與他解釋拉美威權主義興起時強調的“政治秩序論”一脈相承,他的民主化理論其實是一種維穩論,而不是改進論。
亨廷頓的民主鞏固論同樣印證了玻利瓦爾·萊蒙涅爾的觀點,即民主化研究僅僅關注自由民主的推廣和鞏固問題,他們并不真正關注困擾發展中國家的貧困、兩極分化和社會不平等問題。在筆者看來,民主化研究中存在的這一問題并不是一個次要問題,而是涉及民主的價值、存在意義和它與當今世界主要矛盾是否具有相關性的核心問題。本書認為,鑒于自由民主在目前民主化研究中無可爭議的地位和它作為一種已經被大多數國家所接受的政治轉型方案,當今世界不同國家出現的問題已經不能簡單地歸結為存不存在自由民主的問題。與民主化理論對當今世界主要矛盾的判斷不同,本書認為當今世界存在的最大問題不是民主與專制的對立問題,而是由于資源和財富的不合理分配在國家內部和國家之間導致的利益失衡問題。這種利益失衡由于長期得不到根治進而持續性地在國家內部和國家之間表現為階級沖突、族群沖突、文明沖突和國家沖突。民主,如果對于當今世界和國家而言是最可行的治理方案,它必須以改變世界各國內部和國家之間的不平等分配為目標。
事實上,民主無論在其誕生之地古希臘,還是在它現代重生之地美國和西歐,都是一個與反抗不平等高度相關的問題。當代民主化研究之所以會出現對平等問題的忽視,與其建構的民主概念和民主化研究中的去社會主義化現象直接相關。發達國家的民主化進程與社會主義運動息息相關,而在當今民主化研究中,學者們有意無意地屏蔽了這種相關性,甚至建立了相反的相關性,社會主義被看作一個反民主的概念,發展中國家的民主化過程成了一個反社會主義的過程。這導致發展中國家的民主轉型并沒有觸及精英主導的社會結構,因而發展中國家的民主轉型不過是一個將“威權統治”下的精英利益以民主之名合法化的過程。
為了解決現實民主化理論和民主化過程存在的問題,我們需要強調民主的平等視野,重建民主與社會主義的相關性。然而,民主去社會主義化的過程為何以及如何發生?民主去社會主義化對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的民主化進程和結果造成了怎樣的差異?在一個民主成為普世價值的時代,要想使民主真正成為促進社會公正、維持國家良性治理的推動力量,我們需要對現有的民主概念和民主化理論進行怎樣的改進?這是本書試圖回答的問題。
第二節 文獻綜述
本書的主題是從民主去社會主義化的角度對民主化理論和第三波民主實踐進行反思。本書的研究動機和切入角度決定了本書實際上涉及四個方面的內容:民主概念轉型、民主與社會主義的關系、民主化理論反思和民主化實踐困境的解釋。無論在國內還是國外,民主概念研究與民主化研究基本上都分屬于不同的研究領域,前者主要為從事政治哲學和政治理論研究的學者所關注,而后者基本上是政治科學特別是比較政治專業學者大展身手之處。這種學科分離狀況導致民主的規范研究和經驗研究基本處于互相隔絕、缺少對話的狀態,于是民主理論對現實民主制度的反思和批判很少被民主化理論家所關注并延伸進自己的研究領域,這造成民主化研究始終無法走出用自由民主去解釋發展中國家民主實踐的狹隘視野,進而陷入用西方經驗去規范非西方實踐的死循環。
由于本研究將民主理論和民主化理論進行了貫通性的整體思考,因而現有民主研究領域的學科分離狀況并不能為本書提供直接相關的文獻支持。盡管如此,汗牛充棟的民主研究文獻還是為本書提供了豐富的資料和啟發性的智識。此外,與本書主題相關的非政治學學科的相關成果也為本研究提供了靈感、材料和數據支持。由于在本書正文部分對民主鞏固理論的分析中會對民主化現實困境的研究做綜合性介紹,下面僅對相關研究剩余的三個領域進行文獻綜述。
1.關于民主概念的轉型
約翰·鄧恩(John Dunn)在其講述民主歷史的《讓人民自由——民主的歷史》一書中提醒人們在進行民主理論研究時要盡量揭示每一次概念演變背后的歷史背景,因為民主概念的演變史是非常具有價值傾向的。然而,在民主化研究領域,民主基本被等同于自由民主本身,對民主概念轉型史的忽略成為民主化研究的一個顯著特征。
相對于民主化研究的學者而言,對民主理論進行分類研究和關注政治思想史的學者比較重視研究民主概念演化的歷史和其背后的歷史動因,他們都在某種程度上強調過民主進程與社會主義運動的關系和“精英民主”論得以確立的冷戰背景。
戴維·赫爾德在《民主的模式》中講述了民主概念發展的歷史,他指出“精英民主”的確立實際上是民主主義相對于精英主義的失敗,從“古典民主”到“精英民主”的退變,民主理論基本上經過了一個完整的回路:從為一系列能夠證明民主正當性的堅實基礎做辯護到主張對民主反對者作出全面讓步。熊彼特對民主的看法,只是證明了資產階級精英統治的合法性,卻把政治參與降低到了最低的程度。[13]
安東尼·阿巴拉斯特在《西方自由主義的興衰》中從自由主義發展史的角度探討了自由主義與民主之間從攜手到分裂再到妥協的過程。在他看來,法國大革命和1848年革命是自由主義從激進轉向保守的分水嶺。在這一系列由大眾參與的革命運動中,自由主義者從群眾的民主訴求中看到了民主對財產和市場“規律”的挑戰,看到了民主對自由的威脅。相對于民主而言,自由是更具精英立場的價值,只要人民局限于提出本質上符合自由主義的要求,許多自由主義者一直樂于將民主看作是自由的朋友。而一旦群眾的需求從政治領域轉向了經濟和社會領域,自由主義馬上就會倒向保守主義的一方,成為大眾激進政治的反對者。這種自由主義去激進化發展的一個重要階段就是自由主義對民主概念的整體性修正。從托克維爾和密爾開始,自由主義對民主的憂慮就已經以對多數暴政的恐懼和防范表現出來,19世紀后半期政治思想界的所有爭論基本上都是圍繞著擴大選舉權與維持資產階級統治之間的關系展開的。歷史發展到20世紀,大眾政治看來已經發展成為無法逆轉的趨勢,反對民主本身已經變得不可能,自由主義者捍衛自由價值的唯一選擇就是修正民主的定義,而這一工作無疑成為了20世紀中葉冷戰自由主義學者學術研究的集體重心所在。[14]
約翰·鄧恩在其講述民主發展史的《讓人民自由——民主的歷史》一書中從歷史的視野出發對民主概念的演變進行了最新也最為細致的探討。他在書中重點關注的問題就是民主如何從一個被大多數精英學者反對的詞匯一躍成為20世紀最具合法性的詞匯,在這一過程中,民主經歷了一個去平等化的過程。精英對民主的接受和民主與精英主義的結合有著重要的關系,而這一目的的實現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精英民主在20世紀最大也是唯一重要的對手蘇聯所謂的“人民民主”實踐的失敗所賜。在鄧恩看來,精英民主的勝利最主要不在于其本身的成功,而在于其對立物的失敗。民主雖然借助其向精英主義的轉型起死回生,但它的魅力也因而蕩然無存,它不能再激發人們的想象力,不能再以大眾參與的力量創造一個與眾不同的世界,它只是成了一個在各種利己主義集團之間進行利益博弈的工具,在目前這個充滿危機的年代,它似乎已經失去了對人們的感召力。而對于真正的民主主義者而言,想要歡呼民主的勝利還任重道遠。[15]
米歇爾·曼德爾鮑姆(Micheal Mandelbaum)教授在2007年出版的《民主的美名:世界上最流行政體的興起和風險》一書中探討了民主在20世紀獲得合法性的原因。他指出我們今天公認的民主概念與20世紀之前的民主概念有很大的不同。其中最大的區別是當代民主是一種將自由(個人自由)和民主(全民統治)合二為一的民主。而在20世紀之前,自由和民主是彼此充滿對立和矛盾的價值,那時的民主僅僅指的是人民主權即多數的統治,而多數統治是遏制自由的。經濟自由,特別是私有制、宗教自由和各種政治權利在當時被認為在民主之下無法存在。到了20世紀自由與民主開始融為一體形成一種混合政體,并獨占了民主之名,自由和民主的結合遏制了各自的消極因素,使民主呈現良治狀態,民主逐漸獲得了好名稱。[16]
艾倫·伍德教授在《民主反對資本主義》一書中闡述了古今民主概念的轉變。她認為,美國對民主的重新界定是民主概念轉型的關節點。在此之后,民主主義被自由主義所替換,民主成為沒有社會含義的精英民主。民主概念的轉型適應了資產階級的民主需求,成為捍衛資本主義統治合法性和遏制民主運動的工具。[17]
在《民主、意識形態和客觀性》一書中,阿恩·奈斯(Arne Naess)等通過查閱從柏拉圖時期一直到1950年代的相關文獻,列舉了311種關于民主的定義。在對民主與意識形態關系的分析中,他們認為冷戰與民主概念的規范化具有很大的相關性。從文獻中顯示的民主概念來看,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后,民主概念開始形成穩定的自由民主的內涵,從那以后,大多數民主的概念都包括選舉、法治和政治自由的內涵。[18]
弗蘭克·坎寧安(Frank Cunningham)在《民主理論與社會主義》一書中講述了自由民主形成的過程。他認為自由民主的主要動機是為了掩蓋在歷史上存在的民主與社會主義的關系。在20世紀上半葉之前,無論是社會主義者還是自由主義者都將民主看作反對資本主義的因素,而在冷戰開始之后,自由主義者開始以民主代言人的面目出現,重視民主并且希望它有實質定義的政治理論家總是希望民主的定義與他們所支持的社會和政治安排一致。在這一過程中,民主概念發生了親資本主義和反社會主義的轉變。[19]
彼得·巴克萊奇(Peter Bachrach)在《精英民主理論批判》一書中對精英民主的反民主特征進行了批判。他認為精英民主來源于對社會主義的反動。在莫斯卡和帕累托這些精英主義理論家眼中,文明所面對的最嚴峻的考驗是以社會主義為幌子的試圖顛覆富豪統治的災難。他們繼承了托克維爾時代的傳統,強調對自由主義和民主的區分,把民主看作通向社會主義革命的危險的手段和催化劑。因此,發起了對民主猛烈的攻擊。熊彼特非常明智地將民主和精英統治嫁接起來,他把一個具有價值和目的指向的民主概念改造成一種經驗的選擇統治者的方法,因而熊彼特的精英民主概念很自然地被那些聲稱“意識形態終結”的理論家所接受。在精英民主的支持者看來,如果民主保持一個開放的概念,那一定會為一種非美國的民主哲學留下發展的空間。而問題一旦被宣布解決,那無疑會幫助民主發展為政治上的既得利益,并使其免除在未來可能面對的挑戰。[20]
除了上述著作之外,涉及民主概念轉型的研究成果還包括芬利(M.I.Finley)的《古代和現代的民主政治》(Democracy Ancient and Modern),彼得·歐本、約翰·華萊克和約西亞·歐伯爾主編的《雅典政治思想和美國民主的重建》(Athenian Political Thought and the Reconstruction of American Democracy),約西亞·歐伯爾和查理·赫得里克主編的《古代和現代民主政治的對話》(A Conversation on Democracies:Ancient and Modern),以及柔茲(P.J.Rhodes)的《古代民主政治和現代意識形態》(Ancient Democracy and Modern Ideology)等書。
相對于國外民主理論家對民主概念轉型的關注,我國學者對民主理論的研究缺乏原創性。對于發生于20世紀的民主概念從“古典民主”到“精英民主”的蛻變,事實上成為近年來我國民主理論研究中的一個熱點問題。然而,我國學者對“精英民主”的研究基本上停留在對“精英民主”理論家馬克斯·韋伯、熊彼特、羅伯特·達爾、薩托利等人著作的轉述層面上,著重于對“精英民主”理論的介紹,對于“精英民主”理論建構背后作者的深層次意圖和“精英民主”理論從產生到確立主流地位所經歷的時代背景和政治轉向,恰恰是被我國學者忽視的研究領域。在查閱相關文獻的過程中,只有蔣達勇在《民主理論的反思與重構——基于話語分析的視角》一文中探討過民主概念的轉型及其反思問題。他在文章中指出,民主的原初含義和基本價值是城邦公民的直接參與。在西方話語體系下,這一含義與價值受到歪曲和異化,由主張人民主權變成了主張尊重財產權和市場自由,并呈現出現實的運行困境。從解決民主運行困境的角度,蔣達勇強調,當下的民主理論不應是西方話語體系的翻版,而應在整合各國民主話語體系的基礎上進行重構。這種重構,一要還原民主的本來意蘊;二要容納多種模式的探索;三要緊貼各國政治生活的現實。概括而言,就是要在價值層面還原民主的批判性;在實踐層面堅持民主的多元性;在操作層面體現民主的發展性。[21]
2.關于民主與社會主義的關系
在本書中,社會主義是一個與民主有著高度關聯的概念,它們的關聯性體現于二者在現代興起動因的相關性和二者價值指向與利益指向的相關性。然而,在西方民主化研究領域,社會主義作為自由民主的對立面常常被認為是一種反民主的力量。民主概念的去社會主義化使西方學者很難去認同民主與社會主義的相關性,但是,仍有少量注重歷史研究的學者看到了民主與社會主義的關系,不過在他們那里,社會主義與民主的關系主要體現為工人運動對民主的推動。
約翰·史蒂芬斯(John D.Stephens)教授在他極具影響力的《從資本主義向社會主義的過渡》一書中通過歷史比較和案例分析闡述了民主在推動資本主義向社會主義過渡中的重要性。他認為第二次世界大戰后主要資本主義國家都進行了社會主義改革,福利國家的建立更是使工人階級的生活狀況有了本質的改變。而發達國家之所以出現了資本主義的改良運動,是因為社會主義與民主運動的結合,工人階級的組織化和持續不斷的斗爭。盡管民主并不必然導致社會主義,但民主與社會主義運動的結合卻迫使資產階級向工人階級妥協,福利國家在本質上正是這種妥協的結果。[22]
哥倫比亞大學謝里·伯曼(Sheri Berman)教授的代表作《政治的首要性:社會民主和二十世紀歐洲的形成》一書闡述了歐洲民主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后鞏固的過程。作者認為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前,由于始終困擾于各類戰爭、經濟危機和政治社會沖突,歐洲一直是世界上最混亂的地區之一。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戰后,歐洲各國意識到必須將民主與良好的資本主義和社會穩定結合起來,歐洲才可能實現長期的繁榮和穩定。而推動戰后歐洲轉型的除了蘇聯的威脅和美國的援助之外,最主要的原因是國家、市場和社會之間關系的轉型。通過吸取兩次戰爭期間歐洲各國崩潰的教訓,歐洲跨越各個政治光譜的行動者開始意識到政治、經濟和社會結構之間是相互連接并且需要和諧統一發展的。在這一認識的基礎上,歐洲人建構了一個新型的制度,這一制度旨在保證經濟增長的同時將社會從資本主義的破壞性和不穩定性中拯救出來。政府不再被看作市場和經濟發展的破壞性因素,政府成為社會的守衛者而不是經濟的守夜人。然而,近幾十年來,歐洲一體化進程逐漸拋棄了這一戰后共識,經濟一體化進程的速度遠遠超過政治一體化的速度,經濟發展凌駕于政治發展之上,而社會需要國家保護的觀點被看作阻礙經濟一體化和干預市場的力量逐漸被邊緣化。這一轉型造成的結果是民主失去了運作的經濟社會基礎,因為民主本質上是社會主義對資本主義的改良,是社會民主而不是自由民主。[23]
迪特里希·魯施邁耶(Dietrich Rueschemeyer)等人在《資本主義發展與民主》一書中提出了工人階級是民主推動力量的觀點。魯施邁耶等認為,民主的本質就是利益的再分配。因此不同階級對待民主的態度取決于他們在民主化過程中是利益受益者還是受損者。在對土地貴族的反民主性和中產階級對民主的搖擺性、資產階級對民主的遏制性進行分析后,魯施邁耶等認為在所有社會階級中,只有工人階級是民主化確實的受益者,所以只有工人階級的崛起才能為民主化提供動力。資本主義發展過程中創造了大量具有民主需求和組織性的工人階級,在這個意義上,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確立是民主發展的前提。但資本主義促進民主并不是由于資產階級與民主的相關性,而恰恰是工人階級與民主的相關性。[24]
露絲·科利爾(Ruth Berins Collier)教授繼承了魯施邁耶的工人階級推動民主論。在《通向民主的路徑》一書中,科利爾教授批判了民主轉型學確立的精英行動主義范式。科利爾將民主定義為統治階級和被統治階級之間斗爭的產物。當要求民主的階級,首先是工人階級,比抵制民主的階級更強大時,就發生了民主化。在此書中,科利爾教授將工人運動看作精英主動轉型的動因,她認為在存在下層壓力的情況下,上層精英才會進行主動的民主改革。[25]
弗蘭克·坎寧安(Frank Cunningham)在《民主理論與社會主義》一書中確立了民主的社會主義屬性。他指出,在自由民主觀念確立之前,資產階級始終將民主看作威脅自身統治地位和經濟利益的因素。他們認為社會主義是民主的邏輯延伸,而民主的實現必然導致社會主義的實現,為此,他們所從事的活動大多具有遏制民主的動機。自由民主觀念將民主的社會主義屬性消解,在此之后,資產階級才接過民主的旗幟作為意識形態揮舞。[26]
由于民主與社會主義的關系具有一定的意識形態色彩,中國學者對這一問題的研究有些派別傾向。自由主義學者自然不會愿意花費過多的精力去揭示民主與社會主義之間的關系,而社會主義學者由于知識領域過于狹窄或者對于自由主義有著過多的偏見也對這一問題避重就輕。正是這些與學術無關的政治顧慮和意識形態偏見導致一個與民主進程具有重大相關性的研究領域長期以來一直處于政治學者的研究視野之外。2008年,楊光斌教授和許振洲教授幾乎同時關注到了這個問題。
楊光斌教授在《民主的社會主義之維——兼評資產階級與民主政治的神話》一文中從制度變遷的視角梳理了英、美、德等國家民主制度的建制過程。他通過對不同國家民主化進程中資產階級與民主關系的比較分析,駁斥了社會科學界長期處于主流地位的“沒有資產階級就沒有民主”的神話。他認為,在發達國家的民主化進程中,社會主義運動在各國確立普選權的過程中起到了關鍵作用,民主是工人階級反抗統治階級權力壟斷的旗幟,因此,民主具有社會主義的屬性,民主的本質就是社會主義。[27]
許振洲教授在《試論民主與社會主義的本質聯系》一文中從政治哲學的角度分析了民主和社會主義在價值偏好上的緊密聯系。許教授認為,相對于自由而言,民主和社會主義都是把平等作為評價一個社會是否具有正義性的首要標準,現實社會主義國家存在的問題只能歸結于具體的國家制度建設問題,不能因此否定民主與社會主義之間的關系。[28]
房亞明博士在《民主、不平等與再分配:結果正義的維度》一文中指出,民主本質上具有社會主義的屬性,有助于緩解不平等。因此,結果正義是衡量民主發展水平和性質的重要尺度。民主制度之所以有助于推進再分配,消解不平等,其制度機理在于競爭、參與和選擇機制,輿論、監督和問責機制與商談、博弈和抗爭機制。要實現社會正義,推動社會公平,改善不平等的分配格局,必須發展和提升民主,促進公民權利的充分保障與拓展,建構合理的再分配制度與程序,強化民主機制的多樣化與有效性。[29]
在《工人運動與西方民主》一文中,孫力和高民政通過英、法兩國民主化進程的案例研究,指出了工人運動與歐洲民主化的關系。他們認為,西方民主是歷史的產物。它不僅是近代資產階級對封建階級斗爭的產物,也是近代社會確立以來兩大階級——工人階級與資產階級——斗爭的產物。西方民主的產生和發展大抵有兩種模式:英國模式和法國模式,分別代表了近代以來兩大階級在不同的歷史時期所起不同歷史作用的兩種基本軌跡。無論哪一種軌跡都顯示出,工人運動對西方民主的構建產生了極大的推動作用,促進了資本主義社會內部的變革。西方民主的演進正是這種變革的重要體現,忽略了這一點,就忽略了工人階級偉大歷史作用的一個重要方面。[30]
3.關于民主化理論的反思
由于第三波民主化進程呈現出無法回避的實踐困境和民主化理論對這些困境解釋的單一性,國內外學者發表了一些對民主化理論進行反思的論文。一些綜合研究和評估民主化的著作也在局部章節中對民主化理論的單一范式提出了批評。
對民主化理論反思較有影響的論文應該是托馬斯·卡羅瑟斯(Thomas Carothers)教授的《轉型范式的終結》。在這篇發表于2002年《民主雜志》的論文中,卡羅瑟斯對民主轉型范式存在的五大問題進行了系統的批評。他認為,與民主轉型理論勾畫的美好前景相反,第三波民主化普遍遭遇了轉型危機,它們并沒有轉型成為真正的民主國家,而是長期被固定于“無效多元主義”和“權力主導性政治”的灰色區域。無效多元主義國家大多表現為政府腐敗和無能,而權力主導性國家與其相反,存在一個過于強大的個人、政黨或者組織操控整個國家權力。為解釋民主轉型中出現的問題,卡羅瑟斯對民主轉型范式進行了批評:第一,不能認為告別專制就意味著民主轉型,大多數國家在專制之后長期處于灰色區域;第二,并不存在固定的民主發展的序列,不同國家的民主化過程是不同的;第三,競爭性選舉并不意味著能擴大政治參與和增強政府責任,民主的有效有賴于財富的合理分配和社會文化結構的變革;第四,民主轉型論忽視了民主發展的條件,把民主看作單純的政體變革;第五,民主轉型論忽視國家能力建設,它過于注重分權,不利于穩定政體的生成。[31]
史蒂文·胡德(Steven J.Hood)教授在《政治發展與民主理論:重新思考比較政治》一書中指出了民主化研究的兩個弱點:第一,沒有將發達國家民主實踐存在的問題與發展中國家的民主實踐困境結合起來研究,在他看來,當代民主實踐存在的問題在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具有相似性,都表現為治理危機、參與弱化和平等衰退,二者的區別只是問題的程度不同而不是性質不同;第二,民主化研究對民主的理解局限于民主的程序和運行機制方面,這種民主觀妨礙了人們對民主的整體質量進行評估。要改變這一現狀,需要重新設定民主的定義,需要回歸民主的理想并用這一理想指導實踐。[32]
珍·格魯吉爾(Jean Grugel)教授在《民主化:一個批判性導讀》一書中對現有民主化理論過于強調資本主義與民主的統一性提出了批評。她指出,盡管資本主義在全球范圍和民族國家內部的發展為民主化創造了機會,但資本主義所制造的結構性不平等對民主的實現卻是一個障礙,此外,民主化理論過于強調國家權力與民主之間的對立性,忽視了國家能力是有效民主的前提。[33]
菲利普·施密特(Philippe C.Schmitter)和哈維爾·桑蒂索(Javier Santiso)批評了現有民主化研究輕視時間和序列因素的傾向。在《民主鞏固的三個時間向度》一文中,他們指出,對于民主化而言,決定其結果成敗和優劣的主要不是民主化是否會發生或者發生了什么,而是其發生的時間、節奏和順序。但現有民主化研究卻把主要精力放在了研究民主化發生的原因和設計一次性解決方案上。作者認為,民主化理論家所應該做的是向政治家提供以時間為依據的策略選擇。面對民主化過程中可能出現的多種不確定性,沒有人能夠確定某一過程一定產生成功的結果。對于政治家而言,選擇正確的策略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要懂得何時去實施這些策略。他們必須放棄極端的、快速的、線性的、毀滅性的休克療法,學會操控時間表,依據事物的發展,時而暫停、時而加速、時而改變、時而放棄原定的目標,以一種可控的、機動的方式操作改革進程。因為,在很多情況下,改革的時間、改革的速度和改革的序列決定了改革的成敗。[34]
艾德里安·萊夫特維克(Adrian Leftwich)批判了民主化研究的前提。這一前提將市場化作為民主化的經濟基礎,并認為公民社會的建立對于推動民主轉型和鞏固都具有重要作用。他指出,從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經濟發展的成功經驗來看,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是在純自由放任的市場經濟狀態下取得經濟發展和民主鞏固的。問題的關鍵不在于市場化徹底不徹底,或者公民社會是否存在,而在于能不能建立一個有效的自主性國家克服各種不利因素在經濟增長和民主化過程中的作用。獨立高效的政府不是制度移植和培養公民社會的產物,而是政治的產物,而政治的核心問題涉及的是生產、使用、分配資源的過程。以第三波民主化國家的現實條件來看,自由民主不是一種可以克服各種不利條件的政體模式,因為它無法推動一個有效國家和治理系統的產生。[35]
玻利瓦爾·拉蒙涅爾(Bolivar Lamounier)教授在《民主治理與社會不平等》一書的前言中批判了民主化理論對全球化消極影響的忽視。他指出,盡管大多數學者將民主化和全球化看作是同步發生或者是彼此促進的關系,但事實上全球化削弱了民族國家調節再分配的能力。然而,由于大多數學者從政體穩定性的角度看待民主和平等的關系,所以當不平等不再威脅民主政體穩定時,人們便不再關注在發展中國家存在的大量不平等問題。這種觀點的存在是因為大家將民主看作一種與再分配無關的程序概念。因此,若想改變政治科學家不關注平等問題的現狀,需要從概念上建立民主與再分配之間的聯系,只有在此基礎上,民主才能更有針對性地解決發展中國家大量存在的社會不平等問題。[36]
羅納德·英格爾哈特(Ronald Inglehart)和克里斯蒂安·威爾澤爾(Christian Welzel)對民主化研究中的民主概念和評估標準進行了反思。他們認為形式民主概念不能保證民主的有效性。因為民主的有效性最主要體現于政府對大眾需求的回應。如何反映政府的回應性,英格爾哈特和威爾澤爾提出在“自由之家”[37]的評估標準之上還要加上世界銀行治理指數中關于政府腐敗系數的標準。之所以如此,是因為政府的回應性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它的廉潔度,一個被裙帶關系和集團利益所操控的政府不可能遵循法治,也不可能真正做到以人民的需要作為政策設定的前提。英格爾哈特認為有效民主的概念彌補了自由民主的不足,它使紙上談兵的自由真正轉化為人民實際的自由。[38]
卡爾·克努森(Carl Henrik Knutsen)在《測量有效民主》一文中批判了現有民主化理論所倚賴的自由民主的評估標準,認為它過于依賴程序指標,忽視了實質民主的參數。在肯定英格爾哈特提出的有效民主概念及其內含的強調實質民主重要性的觀點的基礎上,克努森也反思了英格爾哈特建構的評估有效民主的標準。他認為英格爾哈特的標準存在著很大的不科學性和性能分配上的失衡。首先,僅補充腐敗指數一個參數并不能涵蓋有效民主的全部變量,它還可能在實踐中造成忽視程序民主的傾向。按照這種評估標準,一個不腐敗的威權國家的民主得分可能會高于一個腐敗的民主國家。此外,這一評估標準在實踐運用中會拉高發達國家的民主得分,因為發達國家大多在解決腐敗問題方面取得了較好的成效。[39]
戴維·畢瑟姆(David Beetham)教授批判了民主化理論的民主觀。他認為無論是具有“選舉主義謬誤”的熊彼特的“選舉民主觀”還是達爾的“自由民主觀”,這些民主觀都是把既定制度而不是公眾獲益度和滿意度作為衡量民主的標準。在他看來關鍵的問題是,憑什么人們要把某種制度安排看作民主的。對此,畢瑟姆認為應該回到實質民主的觀念,將人民的統治和人民對集體決策的控制作為民主的核心標準,把民主的程序作為第二標準。只有某種制度能夠保證實現政治平等和人民統治,這種制度才能被認為是民主的。[40]
由于中國社會科學發展尚缺自主性,中國學者對民主化理論的研究大多還停留在綜述層面。在中國知網以民主化理論作為關鍵詞進行搜索,涉及民主化理論有效研究的文章只有20多篇,且大多數為介紹性研究。這其中包括甘峰的《民主化的理論系譜:從現代化理論到結構化理論》、葉長茂的《先民主化還是先自由化——達爾政體轉型理論對后發國家的啟示》、王菁的《西方政治民主化理論的研究途徑、理論模式及其對中國學界的啟示》、黃徐強的《民族國家、抗爭政治與民主化:蒂利理論的演進脈絡》、叢日云的《亨廷頓的“第三次民主化浪潮”理論》、劉瑜的《經濟發展會帶來民主化嗎——現代化理論的興起、衰落與復興》、譚曉梅的《第三次民主化浪潮與當代西方民主理論的最新發展》、何歷宇的《當代西方民主化理論的分析路徑及其走向》、馬奔的《民主化的前提條件:經濟發展與政治文化的視角》等。
除了以上綜述性研究之外,有四位學者對民主化理論進行反思的研究具有很強的建設性。
楊光斌教授在《政體理論的回歸與超越——建構一種超越“左”右的民主觀》《民主觀:二元對立或近似值》《超越“自由民主”:“治理民主”通論》《當前世界民主變種與未來大勢》《埃及民主挫敗的“政治命理學”》《公民社會與民主—治理的逆向關系——比較歷史的視野》等文章中持續反思了民主化理論的核心命題和范式,批判了自由民主對民主觀和民主發展序列的誤導,提出了更有建設性的“參與—自主性回應—責任”三位一體的“治理民主”觀念。楊光斌教授認為,自由民主理論對民主的認知是類型學式和社會中心論的,以它為核心的民主化理論所確認的很多議題都具有很大的片面性和誤導性。例如,認為公民社會會促進民主和有效治理的觀點就忽視了公民社會運行的情境和民情基礎,將公民社會與有效民主的關系簡單化。大量實踐證明,與壞的國家相對應也會有壞的公民社會,一個組織化但碎片化的公民社會會直接妨礙國家治理,導致民主的無效。楊光斌教授認為,以政治民主移植論為基礎的民主化理論是對民主發展歷史的簡化,它忽視了經濟權力和社會權力的落實才是民主穩定的前提。世界政治中的國家利益決定了玩家們總是要把復雜的歷史簡單化,把歷史政治化,甚至為了政治目的而刻意掩蔽歷史。因此,并非武斷地說,西方民主化理論其實就是政治教科書,它企圖在一夜之間跳躍過程直奔模式,最終得到的只能是漫漫長夜。
徐湘林教授在回應第三波民主化困境的基礎上區分了轉型危機和國家治理危機。轉型危機主要是指經濟和社會層面的,包括兩個基本特征:(1)經濟和社會關系發生重大結構性變遷從而產生了大量的經濟和社會的矛盾和沖突;(2)這些矛盾和沖突不能在經濟領域和社會領域自我矯正,需要國家通過各種治理手段進行干預。而國家治理危機則是指作為治理者的政府(國家)在特定時期無法有效地對社會矛盾和沖突進行控制和管理,進而嚴重地影響到政府統治能力的一種狀態。國家治理危機也包括了兩個基本特征:(1)其危機不是指由某些重大事件引發的政治緊急狀況和不穩定現象,而是指國家治理所出現的體制性困境,即多方面的和大范圍的國家治理職能的衰退和弱化;(2)國家治理體制存在著不可克服的嚴重缺陷,而且體制僵化,自身無法進行有效的調整。徐教授認為,在理論上區分轉型危機和國家治理危機的性質和差別非常必要,因為它為解釋和分析為什么轉型危機在有的國家導致了政治制度和治理體制的瓦解,而在另一些國家則沒有導致類似的危機提供了一定的理論依據。而由于缺乏這一區分,民主化理論無法解釋第三波民主浪潮以來不同轉型國家的政治經濟體制改革為何會產生不同的結果。徐教授認為,第三波民主化轉型后產生的不同結果很大程度上不在于是否產生了轉型危機,而在于國家治理體制應對轉型危機的能力差別和在面臨治理危機時自我矯正和調試的能力差別。因此,相對于政治轉型而言,國家治理能力是一個更為重要卻被民主化理論忽視的概念。[41]
景躍進教授在《民主化理論與當代中國政治發展》一文中提出了西方民主化理論對發展中國家特別是中國的民主化進程的邏輯適應性問題。他認為,以熊彼特選舉民主和達爾多頭政體為民主概念的西方民主化理論具有強烈的選舉中心論色彩,這一民主理論將合法反對派的登臺競爭以及政權更替作為民主化的基本內容和衡量標準,其中隱含著選舉與回應之間一種內在的、單向性的聯系。這種單向聯系使人無法看到現實政治實踐中大量存在的有選舉無回應和有回應無選舉現象。以此單向聯系建構的民主化理論在經驗層面排除了非選舉回應的可能性,因而即使經驗中出現了這一情形,民主化理論也不將其作為民主實現的方式之一加以考察,因為民主化理論只承認競爭性選舉和政權更迭的政治變化才是民主化的研究對象。在這一分析基礎上,景躍進認為西方民主化理論無法有效解釋發展中國家民主實踐中存在的多樣性問題,因此,中國的民主化進程需要建構自己的民主化理論。[42]
王紹光教授在《建立一個強有力的民主國家——兼論政權形式與國家能力的區別》和《有效的政府與民主》等文章中批評了民主化研究中存在的忽視政府統治力的現象。他指出,民主化特別是早期的民主研究過于強調政府的反民主因素,把民主化過程看作是政府權威削減的過程,這混淆了政體和國家能力的區別。民主化關于政治轉型的注意力多集中于政體形式上,即要民主制還是威權制,要中央集權還是分權,要公有制還是私有制,要計劃經濟還是市場經濟,而國家能力問題不是完全被忽略掉,就是被當成特定政權形式的固有屬性。王紹光認為,引起將國家能力與政體類型混淆的原因是沒有將國家干預社會經濟的外延范圍與有效程度區分開來。國家能力不等于威權政體,國家能力指的是國家將自身意志轉化為現實的能力,或者說國家能力指的就是國家的自主性,威權政體如果被強勢集團俘獲,那威權國家很可能就是缺乏國家能力的國家。王紹光認為,發展中國家的出路就在于建立強有力的民主國家,這個國家首先是民主的,其次國家要具有強大的執行力將有利于民主的政策貫徹到底。[43]
第三節 論文的理論價值和現實意義
1.理論價值
第一,為民主化研究提供了新的理論視角。社會科學研究的創新性工作基本分為三種:(1)對既有理論的反思和修正;(2)提出一種新的理論視角;(3)運用了新的研究方法。本書的研究是前兩種嘗試的結合,一方面對既有民主化理論進行了反思性的批判研究,另一方面從民主去社會主義的新視角比較了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民主化進程和結果的異同。在現有民主化理論研究中,盡管有一些人提出過民主化與社會主義特別是工人運動的關系,但尚未有人從民主去社會主義化的角度去研究發達國家社會科學對發展中國家民主化進程的規范和影響,以及這種規范背后的政治動機和利益指向。通過反思現有民主化理論的去社會主義指向以及這一指向導致的民主與社會和經濟平等脫鉤現象,本書試圖為第三波民主化遭遇的困境提供一個新的解釋視角和解決方案。
第二,通過歷史比較分析為人們更清楚地展示了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民主化進程所處的時代背景差異和這一差異對主流意識形態和階級力量對比的影響,這些影響最終使民主在第一波、第二波民主化進程中表現出比第三波民主化進程中更多的平等指向,因而最大限度地改善了發達國家最大多數人的生存狀態。而第三波民主化進程所處的自由主義強勢而社會主義衰落的歷史背景,則使社會主義內含的價值和利益指向被最大限度地排除出民主的概念建構和制度設計之外,在這一過程中,民主從一個遏制精英利益的概念變成一個維護精英利益的概念,這一概念最直接的作用就是方便了一切精英主義者“‘以捍衛民主’的名義‘反對民主’”[44]。
2.現實意義
人類的歷史走向何處與人類的歷史來自何方是一個具有高度相關性的課題。如果人們關于發達國家民主化進程的描述并沒有反映發達國家真實的民主化歷史,那從歷史中走來的發達國家的現實便難以成為發展中國家的美好前景。這種理論與歷史的偏離是現有民主化理論存在的最大問題,而這種偏離導致了民主化理論對第三波民主化實踐的錯誤引導。當人們將自由民主與民主等同,實際上就拋棄了民主的平等面向,從而將自由民主的歷史演變和階級博弈過程變成一種制度移植和文化改造過程。這種簡單的和誤導性的理論注定無法為多數發展中國家帶來福利,最終也會影響到自由民主的合法性并在發展中國家導致威權的回歸。
正是為了解決第三波民主化的現實困境,本書試圖重新確立民主與社會主義的相關性,并指出自由民主對民主平等面向的遏制,從而為發達國家、發展中國家和中國民主化進程面臨的困境提供一些解決思路。具體而言,重新確立和強調民主和社會主義之間的關系可以在以下三個方面推動民主實踐的發展:
第一,使民主化理論研究更加符合發達國家民主化進程的真實歷史,以便在實踐中推動發達國家民主事業突破自由主義的瓶頸向前發展。
從發達國家的實際民主進程而言,社會主義運動是一個主要的推動因素,民主化理論成功地將民主去社會主義化,主要源于蘇聯模式政治體制對社會主義和民主原則的背離為反社會主義者在社會主義與極權主義之間建構聯系提供了機會,這在某種程度上提高了“自由民主”對大眾的吸引力,并成功遏制了人們超越“自由民主”的意愿。然而,民主的去社會主義化在實踐層面卻傷害了大眾的利益。在將民主去社會主義化的過程中,自由主義日益右傾,其對激進民主政治的反對和對意識形態終結論的宣傳表現出與保守主義極為相似的安于現狀和反烏托邦政治的特征。這種自由主義的右傾發展到20世紀80年代,遂在西方世界形成了政治保守主義和經濟自由主義一統天下的局面。與這種右翼政治一統天下的局面相對應的不僅是社會主義的衰落,更是民主力量的衰落。民主的本質是弱者反抗強者的權利,其從根本而言追求的是平等,不是自由。自由主義民主彰顯自由的價值而淡化平等的意識,其在將民主去社會主義化的過程中,捍衛的不是勞工而是資本的利益。在自由主義民主掌握話語霸權的時代,富人的自由被發揮到極致,而窮人的民主淪為空談,其表現出來的最大時代悖論莫過于民主話語的強勢和民主力量的衰竭。隨著社會主義的衰落,弱者反抗強者的空間不僅在縮小,而且其反抗的合法性也被消極自由觀所侵蝕,在社會主義民主被當作烏托邦丟進歷史垃圾堆的同時,自由放任的社會達爾文主義打著民主的旗號大行其道,締造了一個貧富日益懸殊、資本回歸野蠻的世界。民主與社會主義之間關系的確立有利于突破自由民主的研究范式,在實踐層面推動大眾參與意識的增長和對自身利益的自覺維護。
第二,強調民主與社會主義的關系,有利于加強民主與中國執政黨意識形態和政權合法性的聯系。一方面使民主改革更容易被執政黨接受,另一方面也為既得利益集團以社會主義名義反民主制造了更多的話語障礙。
在中國很多學者看來,強調民主與社會主義的聯系是一種為中國現行體制作注解的投機行為。這種論調雖然很激進,但卻無益于打破中國政治體制改革的僵局,真正切實地推動中國的民主進程。在中國,做一個西化自由派或者是反西化自由派都是很容易的事,因為二者都不用花費精力真正深入實際地理解并解決中國存在的問題。后者不用說,只要跟著官方的理論亦步亦趨鉆研投機就可以名利雙收了。前者存在的問題更具復雜性。中國的大多數自由主義者絲毫不顧中國自由主義與西方自由主義進程之間存在的非共時性問題,簡單地移植西方自由民主理論,以自由的名義不斷地反對社會主義和大眾民主,其在強調個人權利和多數暴政的同時,根本沒有看到中國現在存在的最大問題就是個人主義和精英主義。如果說毛澤東時代的中國存在著嚴重的民粹主義傾向,因而自由主義對自由與民主之間張力的強調完全是有的放矢的話,今天的中國卻完全是一個精英聯盟的社會,并不存在一個有效的足以威脅少數人的多數。在一個大多數民眾還沒有形成任何聯合力量的國家大談多數的暴政,這只能制造自由主義與民眾之間的對立。推動中國的民主進程在某種程度上需要強調民主的大眾參與性和平等的價值,即使是自由主義民主,其在轉化為實際制度安排的過程中也必須有大眾參與,以克服既得利益集團的阻力。簡單地移植精英民主觀在中國目前很可能會成為政治體制改革的阻力,因為其對社會主義的否定,很容易被一些偽社會主義者用來制造民主與社會主義之間的矛盾,從而以社會主義的名義反對政治民主改革。
第三,強調民主與社會主義的關系,有利于解決發展中國家民主化過程中存在的問題,使民主和現代化理論更加符合發展中國家大多數人民的利益。
亨廷頓把開始于20世紀七八十年代發展中國家的議會民主制改革稱為民主的第三波浪潮。這一波以自由主義民主為樣本的民主浪潮的實踐結果事實上是相當失敗的,因為標榜自由優先的自由主義民主觀不僅無法幫助發展中國家塑造實現現代化所必需的具有民族凝聚力的意識形態,而且也因為其忽視平等的價值在發展中國家造成了普遍的社會危機。長期以來被現代化理論忽視的一個問題是發達國家的民主化運動是先于或者與民主理論建構同步的,而民主的后發國家卻正好相反。對于發達國家而言,民主理論的去社會主義化發生于社會主義運動和民主運動之后,在發達國家是先有民主對多數利益的擴張,后發生自由對多數權力的限制,這在很大程度上減輕了精英民主論侵蝕大眾利益的能力。但對于后發民主化國家而言,由于沒有經歷過社會主義運動而直接移植了自由民主,這使本來就傾向于精英利益的自由民主更容易被統治精英所操控,從而無法真正實現民主對大眾利益維護的價值。對于經濟相對落后的國家來說,民主實踐的效果不僅僅取決于是否實現了政治民主,也取決于怎樣使政治民主擁有社會平等的內涵。
第四節 論文的研究方法
美國政治學家阿蘭·艾薩克曾指出:“方法論對政治科學的視野有巨大影響,因為采用何種方法論在某種程度上將決定政治科學能夠研究什么,不能研究什么。”[45]而羅伯特·達爾則從相反的層面指出:“我絕不認為任何一種特定的方法會比其他的方法更加具有優越性。最具決定性的是所要研究的問題。我強烈地認為是問題決定方法的選擇,而不是方法決定問題的選擇。”[46]綜合二者的觀點,我們可以認為,研究議題與研究方法是彼此相輔相成的關系,議題決定了研究方法的選擇,而方法則決定了議題研究的成敗。本書所采納的主要研究方法包括:
1.歷史比較的分析方法
本書從歷史的角度對第一波、第二波和第三波民主化進程進行了比較分析,找出彼此的差異點,以此確認第三波民主化進程陷入困境的原因和解決方案。
2.理性選擇主義的基本假設
理性選擇主義的基本假設包括以下觀點:(1)個人的行為動機取決于對自身利益最大化的追求;(2)在特定情境中有不同的行為策略可供選擇;(3)人在理智上相信不同的選擇會導致不同的結果;(4)人在主觀上對不同的選擇結果有不同的偏好排列。根據理性選擇主義的基本假設,本書認為,由于民主體現為政治和經濟權力的分散化,因此,從理性選擇而言,壟斷政治權力和經濟權力的統治階層是不愿意接受民主的,恰恰是被政治權力和經濟權力所排斥的階層構成追求民主的主體力量。而民主的穩定最終取決于不同利益群體之間力量對比的平衡。
3.文本情景分析
本書對經典文獻的解讀采納了劍橋歷史學派的情景分析法。本書認為,對文本的解讀不能停留于作者言語的表層,任何一部具有影響力的作品,都是對時代問題的回應。只有結合時代背景對文本進行歷史的全方位的考察,弄清楚作者著述文本是處于什么樣的背景,為了解決什么樣的問題,才能真正把握作者思想的實質和內涵。
[1] Joseph S.Tulchin(eds.),Democratic Governance and Social Inequality,Boulder:Lynne Rienner Publishers Inc.,2002,p.3.
[2] Ibid..
[3] “Attacking Poverty”,World Development Report(2000/2001),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1,p.61.
[4] http://www.gfmag.com/tools/global-database/economic-data/11944-wealth-distribution-income-inequality.html#axzz2WV4XnPBh.
[5] http://inequality.org/global-inequality/.
[6] http://www.wmd.org/documents/BratislavaConferenceReport.pdf,p.2.
[7] Ibid..
[8] Ibid..
[9] [美]亨廷頓:《第三波——20世紀后期民主化浪潮》,劉軍寧譯,上海三聯書店1998年版,第312頁。
[10] 同上書,第312—313頁。
[11] 同上書,第315頁。
[12] 同上書,第314頁。
[13] [英]戴維·赫爾德:《民主的模式》,燕繼榮譯,中央編譯出版社1998年版。
[14] [英]安東尼·阿巴拉斯特:《西方自由主義的興衰》,曹海軍譯,吉林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
[15] [英]約翰·鄧恩:《讓人民自由——民主的歷史》,尹鈦譯,新星出版社2010年版。
[16] Micheal Mandelbaum,Democracy’s Good Name:The Rise and Risks of the World’s Most Popular Form of Government,New York:Public Affairs,2007.
[17] [加]艾倫·伍德:《民主反對資本主義》,呂薇洲等譯,重慶出版社2007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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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Philippe C.Schmitter and Javier Santiso,“Three Temporal Dimensions to the Consolidation of Democracy”,International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Vol.19,No.1,1998.
[35] Adrian Leftwich,“Governance,Democracy and Development in The Third World”,Third World Quarterly,1993,Vol.14,No.3,p.620.
[36] Joseph S.Tulchin(eds.),Democratic Governance and Social Inequality,Boulder:Lynne Rienner Publishers Inc.,2002,p.4.
[37] 當今從事民主化研究的學者在對民主進行量化評估時大多參照在紐約的民主監測組織“自由之家”的評估標準。“自由之家”的簡介及評估標準可參照本書第64頁內容。
[38] Ronald Inglehart and Christian Welzel,Modernization,Cultural Change and Democracy:The Human Development Sequence,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p.192.
[39] Carl Henrik Knutsen,“Measuring Effective Democracy”,International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2010,31(2).
[40] David Beetham,Democracy and Human Rights,Cambridge:Polity Press,1999,p.90.
[41] 徐湘林:《轉型危機與國家治理:中國的經驗》,《經濟社會體制比較》(雙月刊),2010年第5期。
[42] 景躍進:《民主化理論與當代中國政治發展》,《新視野》2011年第1期。
[43] 王紹光:《建立一個強有力的民主國家——兼論政權形式與國家能力的區別》,《安邦之道——國家轉型的目標與途徑》,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7年版,第2—3頁。王紹光:《有效的民主與政府》,《戰略與管理》2002年第6期。
[44] Raymond Wiliams:Culture and Society 1780-1950,London:Chatto & Windus,1959,p.299.
[45] [美]阿蘭·艾薩克:《政治學的視野與方法》,張繼武等譯,南京大學出版社1988年版,第2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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