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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社會科學:從“游離中國”到“回到中國”——《比較政治與中國社會科學話語體系研究書系》總序

楊光斌

中國自古以來只有“國學”即人文、國粹而無社會科學。張灝先生把1895—1925年稱為中國政治思想的“轉型時代”,即西方的各種思想、概念開始搶灘中國思想市場,中國傳統政治思想式微。不僅如此,中國的思想之神被妖魔化,而外來先賢則被神圣化,“中國”成為中國社會科學的“他者”。以至于,中國社會科學很可能成為中國歷史上乃至世界歷史上的大笑話!當中國即將實現民族的偉大復興的時候,因為沒有自己的話語權,很多人依然在按照“先生”的“標準答案”來對照中國,依然在說中國是一個錯誤的國家。我們現在面臨的真問題是,如果“標準答案”錯了,學生怎么做都被認為是錯的。是時候放棄某些標準答案而尋求自己的答案了。

在中國思想界,已經不約而同地出現了這樣的政治共識:中國需要由自己的“新概念新范疇新表述”而構成的社會科學話語體系。建設中國的社會科學話語體系,并不意味著要與既有的話語體系決裂和割舍,事實上沒有必要也做不到,只能在對話基礎上兼容并蓄,形成“以中國為中心”的說話方式和思維方式。不可思議的是,在社會科學已經“去中國化”百年之后,在只有西方中心主義而看不到中國影子的中國比較政治學,有“普世情懷”的學者則立志要“淡化中國”。這種學術方向的研究成果最終必然是“叫好不叫座”,只不過是延續了目前美國政治學的游戲學術套路而已。當政治學變成學術游戲的時候,其生命便走到了盡頭。

“以中國為中心”的社會科學工程迫切且重要。原因在于,國際社會科學的性質決定了既有的、流行的話語體系已經不能解釋中國的經驗;而中國社會科學的“去中國化”歷程決定了既有的中國社會科學理論不但不能指導中國的實踐,甚至不能解釋中國的經驗。因此中國社會科學的前途只能是“回到中國”,在中國歷史文化中汲取營養,在中國實踐中重新定位。作為社會科學最古老也是最基礎的學科政治學,有著不容推脫的責任為重述、重建中國社會科學做出自己的學科性貢獻。

一 社會科學的性質與中國經驗的挑戰

我一直認為,由政治學、經濟學和社會學組成的社會科學理論體系,是先賢們對特定國家的、特定歷史時期的、特定經驗的觀念化建構,而且冷戰時期的國際社會科學更是直白的意識形態學,東西方莫不如此。這樣,問題來了,如何解釋今天的中國?

中國取得的成就有目共睹,但如何判斷中國的成就,目前的理論現狀大致有兩類。在不少人看來,中國錯了,原因是不符合自己所熟悉的一套觀念;另一派認為中國是對的,需要解釋但理論上又無力解釋,這同樣是因為我們觀念、話語的短板和欠缺。因此,社會科學范式重建是我們關心的問題。

我把社會科學話語體系分為兩大類:一類是以個人權利和社會權利為中心的社會中心主義;另一類是以官僚制為中心的國家中心主義。在兩套話語體系中,社會中心主義基本上是英國、美國經驗的產物,其中個人權利和社會權利的核心是商業集團。英國建國有兩個因素:戰爭和貿易,其中海外貿易是一個最重要的作用。美國從最早的十三州到西進運動,離不開實業家集團的力量。所以,在英、美等國家的形成過程中,商業集團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在美國,當他們認為需要政府的時候,這些實業家集團加入聯邦政府。在這個過程中,醫院、學校、教會等先建立起來,最后才是建立政府。因此,英、美的經驗突出了個人權利和社會權利至上。這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以個人權利為核心的自由主義理論體系。

國家中心主義的話語體系,比如法國、德國依靠國家組織自上而下的推動,是“戰爭制造的國家”。法國、德國和日本是一套組織體系,這些國家官僚制非常發達。建構能力特別強大的德國人,從黑格爾到馬克斯·韋伯,建構了一套主要以德國經驗為核心的理論即國家中心主義。

我們的問題是,政黨在哪里?現代化是分批次的,第一波是英國和美國;第二波是19世紀六七十年代的德國、日本、俄國等。這些國家的現代化起點都有標志性事件,例如日本的明治維新、俄國的廢除農奴制改革、德國的統一戰爭等。如果說第一波現代化國家是靠商業集團來推動,第二波是靠官僚制為中心的國家來主導,那么這些后發國家,比如中國,誰來組織這個國家?這種組織既不是商業集團,也不是官僚制(當時國家的官僚制體系已經崩潰了)。俄國在1917年“二月革命”的時候,國家組織癱瘓了,而國家又需要組織起來,國家組織者就是政黨——布爾什維克。從此,政黨組織國家就成了第三波現代化國家的一個基本路徑。

在整個社會科學話語體系當中,只有第一波和第二波現代化的經驗,沒有后發國家現代化的話語經驗。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后的現代化研究年代,第三波現代化國家,即后發國家的經驗需要基于第一波、第二波現代化國家的話語和理論來解釋,結果,文不對題,無論怎么解釋,發展中國家都是錯的。

因此,中國的社會科學需要特別重視政黨研究,為此我曾提出過政黨中心主義的概念。政黨中心主義是個歷史范疇和客觀存在,不能因為其過去出現的問題而否認其價值,正如國家中心主義,不能因為其在實踐中出現過問題而否認它的歷史價值和現實意義。因此,相對于社會中心主義和國家中心主義,政黨中心主義的內核是什么?邏輯是如何構成的?這些都不是簡單提出問題就算完成任務了,需要建構。不同于西方的一人一體系,中國形成一個體系需要若干代人的努力,比如儒學的形成。

我們的研究發現,很多西方概念的流行并不是因為它們有多好,而是因為國家強大,觀念是物質實力的副產品。如果流行的概念、觀念真的很好也很有用,為什么很多發展中國家因此而陷于發展的泥淖而難以自拔?從摩根索到亨廷頓,他們是堅決反對普世價值之說的。

學者中存在很多“觀念戰士”,他們習慣使用書本概念比照現實的對與錯。所謂知識分子,首先應該是有知識的,但是很多學者只知道來自西方經驗的書本知識,而對與中國更有可比性的發展中國家視而不見,或者根本不了解。在這種情況下,什么話都敢說,什么判斷都敢下。這種現象,是中國社會科學現狀的必然結果。

二 中國政治思想百年:從“游離中國”到“回到中國”

這里談的政治思想,不是官方的意識形態,而是基于社會科學研究而提出的種種思想。從張灝先生劃分的“轉型時代”算起,中國開始引進、發展社會科學就是100年的事。以30年左右為周期,我把中國社會科學100年大致劃分為三個時期。

第一個30年:初步西學期(西學化1.0版),即從晚清到民國時期。這個時期除了中國人的個別概念,如費孝通的“差序格局”,基本上都是西方社會科學的初步學習者,或者說并不是合格的學生。因此,這一時期有很多國學大師,如清華大學的“四大教授”,北京大學的梁漱溟、馮友蘭、熊十力等,但社會科學意義上的大師是誰?都是到國外走馬觀花,然后回國介紹一些政治社會方面的逸聞趣事。這一時期的社會科學教授與其說是學問家,不如說是政治活動家,因為關系到中國向何處去的大問題。正因為如此,西學中的各種思想在中國可謂百花齊放、百家爭鳴,既有德國人的馬克思主義,也有德國的法西斯主義,還有英國式的多元主義如基爾特社會主義,因此這里的“西學”是一個籠統的說法,其中包含著彼此沖突的思想和學說。在政治意義上,馬克思主義最成功,即其解決了中國革命道路上的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問題。但是,這一時期的共產黨畢竟不是主導性的,主導性的還是留學生們介紹給官府的西方思想,反正沒有自己的社會科學。

第二個30年:全盤蘇聯化時期(1949—1980)。這一時期不存在嚴格意義上的社會科學,有的只是馬克思主義的三大學說,即哲學、經濟學和科學社會主義,而這些思想成果無疑都是來自蘇聯的,因此是典型的全盤蘇化時期。最典型的是,在這一時期,幾乎所有的主要社會科學工作者都是蘇聯專家在中國人民大學培養出來的,無論是北京大學的趙寶煦教授還是中國人民大學的高放教授,更不用說很多著名的經濟學教授。在這一時期,對經典作家能詮釋好的就是大教授,“文化大革命”中能生存下來就很不容易。因此,我們不能苛求這一時期的理論工作者。

第三個30年:全盤西化時期(西學化2.0版)。改革開放不但是政策上的,必然伴隨著思想上的。因為在過去30年中沒有自己的思想和社會科學,改革開放30多年的社會科學曾全盤西化,這一時期成長起來的學者都是“留學生”,要么在西方讀學位、進修,至少讀的基本上是西方社會科學和政治思想的書,西方幾乎所有代表性著作都翻譯到中國了,真是開了中國人的眼界。比較而言,這個30年社會科學的西方化程度遠遠高于第一時期,第二個30年中的一些思想遺產在這一時期勉強生存,而經濟學則幾乎全盤美國化。

這就是中國社會科學百年的歷史和現狀,沒有用自己的概念、理論、方法構成的“話語權”,是中國社會科學的總體性特征,而這一特征也意味著中國思想的貧困,思想的貧困導致國家安全危機。但是,主管者沒有意識到的是,目前的社會科學管理方式正在強化著這種危機。

如何拯救、誰能拯救并復興中國社會科學?按照目前中國的社會科學管理方式,似乎只有用英文發表文章和講英文的教授能夠充當中國社會科學的救世主,這真是給中國社會科學雪上加霜??!要知道,不同于自然科學,人文社會科學的“語言”本身就是意義,就是目的。這是學術意義上的語言的意義。更重要也是常識性的知識是,語言是一個民族之所以是這個民族的重要特征之一。所以,在社會科學研究中,英語是重要的,但充其量是一個工具理性,而不能本末倒置地當作價值理性。

第四個30年:在中國社會科學已經他國化100年之后,自主性的中國社會科學時代應該到來了,“游離中國”的社會科學應該“回到中國”了!這是我期許的中國社會科學下一個30年即第四個30年的基本方向和定位!相對于張灝先生所說的“轉型時代”,中國思想的“新轉型時代”即自主性社會科學的時代已經到來。自主性的中國社會科學無疑是溝口雄三所說的“作為方法的中國”即以中國為中心的取向,中國與世界的關系是“中國的世界”而不再是“世界的中國”。其實,“以中國為中心”的研究方法,早在20世紀40年代就被毛澤東提出來了,事實上他也是這么做的。在《如何研究中共黨史》中他這樣說:“我們研究中國就要拿中國做中心,要坐在中國的身上研究世界的東西。我們有些同志有一個毛病,就是一切以外國為中心,作留聲機,機械地生吞活剝地把外國的東西搬到中國來,不研究中國的特點。不研究中國的特點,而去搬外國的東西,就不能解決中國的問題?!?a id="w1">[1]重讀這段話,不知道中國社會科學界該做何種感想?毛澤東的理論自信來自其領導的中國革命的實踐;同樣,中國建設實踐的偉大成就就不能給我們理論自信嗎?

三 作為社會科學知識交匯點和知識增長點的比較政治研究

提出問題只是解決問題的第一步。但是,如何解決問題?首先要認識到,這無疑是一項世代工程,不是幾個人在幾年時間內能很好地完成的工程,任何人的工作都是這個“新轉型時代”的一個分母。

政治學應該是一個大寫的分母。我們知道,社會科學由政治學、經濟學和社會學三大基礎學科構成;而在這三大學科中,政治學產生于古典時期,經濟學則是工業革命的產物即誕生于18世紀,而社會學來得更晚,是為了應對工業革命所帶來的社會問題,因此誕生于19世紀。英雄不問出處,晚到的經濟學已經形成“帝國主義”的架勢,其對西方政治學和社會學的影響無處不在,甚至都經濟學化了。但是,那種以個體權利為本位的經濟學,畢竟不能回答人類的整體性利益和整體性難題,而政治學的天職則是回答和解決“共同體之善業”。這并不意味著政治學還停留在古典時期,還停留在孔子和亞里士多德的時代,無論是政治經濟學、比較政治經濟學、政治社會學還是歷史社會學,都是一種社會科學一體化的學問,是政治學不容缺失的組成部分。因此,雖然我們的學科身份決定了必然要從政治學出發而研究社會科學話語體系,但這里的政治學無疑是吸納了經濟學和社會學的大政治學科。

在政治學科中,對發展社會科學最有價值但在中國發展得最不好的則是比較政治研究。比較政治學與政治學理論、本國政治和國際政治的關系不待多言,很容易理解。為國內學術界所忽視的是,西方政治思想史乃至政治哲學到底是怎么來的?難道是“先驗”的嗎?即使是先驗的,也是奧克肖特所說的“先前經驗的理論化”。我們應該清楚的是,從亞里士多德到西塞羅,從馬基雅維利到孟德斯鳩,從托克維爾到馬克思,以及近代的白芝浩與威爾遜,這些“政治思想史上最杰出的思想家向來都是比較政治學者”[2],他們都是針對他們時代的重大政治問題的。因此我們切不可把這些人的思想視為哲學中的“先驗”,它們其實是歷史語境中的“先驗”即先前的經驗。這就需要我們對“先前經驗”(相對于比較政治研究的當下經驗)有系統的理解與研究,從而才有能力做到甄別、放棄與吸納,否則我們的政治思想史研究乃至政治哲學研究就永遠停留在翻譯、引介和詮釋水平,詮釋完一線思想家如柏拉圖、亞里士多德、霍布斯、洛克、盧梭、馬克思等,再詮釋二線思想家如美國開國之父們,然后就是形形色色的三線乃至不上線的思想家。這種僅僅基于文本的思想解讀陷入了社會科學的一元化思維,即從概念到概念,從思想到思想。社會科學至少是二維的,即理論與現實或者理論與歷史。這里的現實或歷史就是比較政治的經驗研究。

另外,研究者如果熟悉比較政治研究中的比較政治經濟學,就應該知道,很多古典思想需要得到反思甚至重構。這是因為,我們所處的社會結構既完全不同于政治化的古典城邦,也不同于近代洛克筆下的二元化結構即政治—社會,今天是政治—經濟—社會的三元化結構。這就是說,“利維坦”不但是政治的、國家的,還有資本權力這個“利維坦”??紤]到這樣完全不同的社會結構,無論是古典思想本身,還是基于文本解讀而發展出來的新古典思想如保守主義政治哲學或者新共和主義等思潮,我們都需要更謹慎地對待,因為很多關于政治、關于國家、關于人性的古典命題都沒有考慮到資本權力這個“利維坦”或波蘭尼所說的“市場化社會”。在我看來,沒有研究方法上的“新路徑”,國內的政治思想史研究和政治哲學研究,就只能停留在引介與詮釋階段。要真正復興國內的政治學理論,回到源頭,即一開始比較政治研究與政治哲學就不分家的傳統,或許是一個好的選擇和好的路徑。這也是美國政治學者阿普特(David Apter)所呼吁的。

簡單地梳理這些學科之間的關系,人們應該相信比較政治學是政治學乃至整個社會科學的知識增長點。

比較政治研究的發現對既有的社會科學命題很有沖擊力。在很多人的觀念中,“歷史終結”了,即自由民主已經徹底勝利了。但現實世界如何呢?世界上人口過億的國家是12個,其中有3個是早工業化國家——美國、日本和俄羅斯。這3個國家靠掠奪和戰爭才得以發展,比如美國對印第安人的滅絕式掠奪,日本和俄羅斯就更不用說了,而其他9個是發展中大國,即中國、印度、孟加拉國、巴基斯坦、印度尼西亞、菲律賓、墨西哥、巴西、尼日利亞。在這9個國家當中,除中國實行民主集中制之外,其他8個國家都是代議制民主即自由民主。這9個國家有相同的地方,即曾經都是西方國家“分而治之”的殖民地。當殖民者撤出之后,這些地方的社會力量比較強大,國家力量較弱。而實行代議制民主更加地去國家化。所有的后發國家是需要組織化的,只有中國共產黨的民主集中制政體能把整個國家有效地組織和統一起來。結果如何呢?難道不是明擺著的嗎?其他8個國家在治理上能和中國相提并論嗎?因此,代議制民主政體和民主集中制政體都需要重新研究。

放眼廣大發展中國家,應該看到,很多國家有了經過黨爭民主而獲得的授權及所謂的合法性,但國家治理得如何?有的甚至因選舉而使得國家分裂、社會分裂。很多國家也有了憲法法院,但有憲政主義嗎?很多國家的憲法法院不但不能維護民主,反而是反民主的,甚至是動亂之源。

與合法性理論密切相關的是,流行的西方治理理論給出的“善治”標準就是社會參與、公開透明、責任和合法性。這個藥方具有道德上的優勢,誰能否定公共參與和公開透明以及由此而達成的合法性的價值呢?但是,價值之善就一定是實踐之福嗎?在價值定位上,還有哪家價值比共產主義更有道德優勢?還是看看世界政治的境況吧,世界上很多欠發達或發展中國家確實按照世界銀行的標準去治理了,公民社會活躍起來且無比發達了,結果如何呢?地方自治需要負責任的公民社會,但林林總總的公民社會的關系之和就必然是善的嗎?難道不需要強大的有責任的政府去協調公民組織嗎?具體到中國,美國人孔飛力在《中國現代國家的起源》中這樣說中國的地方自治:一旦超出縣域范圍,自治的鄉紳們便不再合作。了解印度發展中的情況更讓人慎思。根據張千帆教授主編的法政科學叢書中的《印度民主的成功》和《論拉美的民主》中的說法,恰恰是在印度民主社會最發達的二十幾年來,印度的治理變得更差了,出現了奇怪的“托克維爾悖論”:“1947年的最初幾年里,民主政府運轉順暢,恰恰因為它不是發生在一個民主社會中;隨著民主社會的慢慢出現,加上真正的政治平等意識的傳播,它已經使民主政府的運轉更加困難?!?a id="w3">[3]這實在是我們不愿意看到的結論,但卻不是局限于印度的發展中國家的普遍現象:當一個群體最終安定下來并決定按規則行事時,其他新興的魯莽群體則以平等的名義公然違抗規則?;蛟S正是因為這樣的非西方性的“非守法性”文化,即使在已經發生民主轉型并得以鞏固的拉丁美洲國家,行政權遠遠大于議會的權力,通常的做法是以行政法令繞開憲法,而且這是所有政黨的慣例。[4]更嚴重的是,民主化之后的巴西、墨西哥,依然有高達75%的百姓相信警察是為有錢人服務的,隨時可能對百姓濫用暴力。

其實,關于公民社會的理論早就告訴我們,比如托克維爾的“民情說”和普特南的“強公民社會—弱公民社會”的區分,同樣都叫公民社會,但“質”并不一樣,而質具有多樣性,有好的公民社會,還有意大利南部的壞公民社會,而在發展中國家更多的是印度式的碎片化公民社會、菲律賓式的封建制公民社會、尼日利亞的部族式公民社會,結果導致“無效的民主”。鑒于此,曾經放言“歷史的終結”的福山,最近則在著名的《民主雜志》上發表《為何民主表現得如此差勁》,反思治理理論中的社會參與—公開透明的無效性問題,而績效上的無效性必然傷害民主政治的合法性。而在我看來,一定程度的地方自治不但重要而且必須,但地方政治公共性之和并不等于全國政治的公共性,而將地方自治協調起來并變為行動能力的,非強大而有責任的政府不可。

這就是比較政治研究要告訴我們的,觀察中國,不要眼睛只盯著那幾個發達國家,還要了解更多的發展中國家。要知道,世界上有70%的人口生活在代議制民主政治之中,過得好的不過就是32個國家、地區,人口不到10%,而其余的60%呢?

因此,“回到中國”的社會科學不但要通過理論“重述”而重新理解和建構既有的社會科學命題,更要通過比較政治研究尤其是可比較的發展中國家研究而更新我們的知識。中國社會科學過去幾十年的一個大問題就是美國化的問題,很多人的問題意識都是假的,中國社會科學需要轉型升級,需要自主性。當大部分人跳出了美國化的社會科學話語體系之時,理論轉型就已經完成了。

最后要說的是,本套叢書在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出版最合適不過,對此本人深感榮幸。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已經是中國哲學社會科學出版重鎮,而且趙劍英社長一直懷著不變的使命、堅強的定力去振興中國社會科學。這套書系將是一種“世代過程”,由不同的主題構成,每個主題由幾本書構成一個分論叢,首個分論叢(第一輯)將是人們熟悉而又陌生的“民主新論”。

2015年9月

于中國人民大學


[1] 《毛澤東文集》(第二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407頁。

[2] [美]霍華德·威爾亞達等:《比較政治研究的新方向》,臺北韋伯文化公司2005年版,第4頁。

[3] \[美\]科利:《印度民主的成功》,牟效波等譯,譯林出版社2013年版,第266頁。

[4] [美]史密斯:《論拉美的民主》,譚道明等譯,譯林出版社2013年版,第194—19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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