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爾都塞的有機理性思想初探
- 潘志新
- 2720字
- 2019-08-16 18:51:04
一 阿爾都塞的話語表述方式
“他讓我們驚奇,他教我們沉思。”[1]阿爾都塞讓人驚奇的是他曾經是法國當代哲學史上引起轟動的哲學家,其轟動表現在:“那時有成千上萬的阿爾都塞崇拜者。我們在等待著。我們伺機而動。對他可能采取或不采取的立場,我們進行無窮無盡的推算。他的一個詞就夠把我們忙活的了,他的只言片語那就是我們的幸福了。若是我們當中有誰偶然在某本舊雜志中發現他的一篇我們不知道的文章,在我們這個小圈子里便如同過節一般!大量地復印!像對非法出版物一樣相互傳閱!把它當作圣物一般地崇拜!”[2]
同時,阿爾都塞也是歷史上引起爭論、比較讓人費解的哲學家,這種費解和爭論可從霍倫·蒙塔格(Warren Montag)的話中看出來:“一種閱讀具有比較強的權威和說服力,是因為它提供一套在那些對立觀點之間顯得無所不包的二選一方法:作為結構主義哲學家、歷史正統秩序的思想家的阿爾都塞與作為后現代主義的詩人、非理性主義的預言家、差異和混沌的神父,我們怎能將這些直接對立而又不匹配的閱讀匯集在同一個作品里解釋清楚呢?如果我們認真對待阿爾都塞,有一事我們干不了:我們不可能將這些解讀看成僅僅是在阿爾都塞和馬舍雷的文本中找不到出處的主觀投射。相反,就像阿爾都塞反復指出的那樣,哲學真理就在其結果中。這些對立的閱讀就是這些正在討論的文本的結果。正如艾蒂安·巴里巴拉所說,總是有兩個阿爾都塞:‘結合中阿爾都塞和結構中的阿爾都塞’,正是因為這種對立貫穿于他的整個文集中(巴里巴拉:1993年,第94頁)。難道讀者注定要在這兩種景觀中徘徊,似乎阿爾都塞除了在這些對立的觀點就不可能看清楚了?”[3]
所以,當時和阿爾都塞隔海爭論的英國理論家劉易斯,弄不懂阿爾都塞的“認識論的斷裂”到底是怎么回事。到現在為止,大部分人還是如此,并沒有識破他“保衛馬克思”的馬基雅維利式的大騙局。劉易斯為了證明馬克思的思想發展過程中沒有阿爾都塞所謂的“認識論斷裂”,只好出此下策:從馬克思的文本中找“異化”、“否定之否定”等詞的詞頻,說明馬克思的思想沒有阿爾都塞所說的“認識論斷裂”[4]。——當時電腦技術沒有現在這么發達,可以一搜索就出來!
這種局面在很大程度上與阿爾都塞的話語表述方式有關。阿爾都塞在他的自傳《來日方長》中記載了這樣一件事,他在高中時期學期結束哲學課考試時,他模仿改寫他老師的文章交上去了,結果卻得到老師的賞識,老師本人沒有發現是模仿的。這件事很怪,自己的文章被他人模仿而自己不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任何寫文章的人都有這樣的經歷,如果發現有他人模仿和抄襲,作者本人是很容易發現和鑒別的,而且只有作者本人有這種能力,他人的鑒別可能還有誤。而他的老師沒有發覺他的學生模仿自己的文章,說明阿爾都塞寫的這篇文章其實不是模仿,而是有創新的東西在里面,否則,老師怎么會沒發現呢?[5]因此,阿爾都塞自己說他模仿他人的文章,其實是一種自謙的說法,是他膽怯性格的表現,用我們現在的話說,他喜歡接著別人話題后面往下說,在別人已經取得的成就的基礎上把學術往深處推進和發展。這當然不是重復前人或別人的東西,不是抄襲,重復前人和別人的東西才是抄襲或模仿;而阿爾都塞是接著別人的東西或話題往下說,因此就不是模仿,而是創新的一種形式。比如,他在《孟德斯鳩:政治與歷史》中不贊成孟德斯鳩的三權分立,卻說三權分立只是孟德斯鳩的表象,不是真正的“原因”:“在這種審查中,我們盡力從前臺轉到后臺,從作者的表面原因中轉到他的真正的原因。但在這樣做時,采納了他的理由、接受了他為我們提出的角色劃分,但無論如何沒有必要被他牽著走。例如,……因而我們應該絕對地接受嗎?我們能夠直接進入孟德斯鳩的思想、他的時代作出判斷,而不考慮他不是在各種勢力的聯合中而在它們的自我封閉中區分它們、根據它們的‘自然的結合’來劃分它們嗎?”[6]
因此,“接著說”的解釋方法或研究特色成為阿爾都塞學術思想的一種重要特征,他的整個學術研究都是在接著別人的話題往下說,比如接著黑格爾,后來是馬克思的話題往下說(至于馬克思的思想發展過程中是否存在著“認識論的斷裂”問題,我們在結尾評論阿爾都塞思想時分析)。這就帶來一個麻煩,不知道的人或者對阿爾都塞不了解的人認為,他是在重復或堅持前人或別人的觀點,而且阿爾都塞還有一個特點,就是不喜歡將自己的思想暴露出來,他的求職資格論文《論黑格爾思想中的內容概念》終身未發表,死后才由他人整理發表。用日本人今村仁司的話說,就是有韜晦癖[7],有時甚至直接把自己的觀點說成是馬克思已經說過的話。因此他的整個學術研究是一種韜晦癖的話語表述方式。更重要的是,法國共產黨1949年發表《精神分析,反動的意識形態》(載《新評論》,1949年6月),正式譴責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學說,而阿爾都塞的思想指導就是精神分析(參見本書第一章),再加上他對馬克思的反對態度,所以他不得不采取一些隱晦、似是而非的韜晦癖的話語表述方式,這就給我們帶來研究的麻煩。當我們在讀阿爾都塞的文章時,很難區分阿爾都塞是在重復別人的觀點還是在別人的基礎上“接著說”自己的觀點。特別是他提出癥候閱讀法這種方法,就更使人分不清他自己的觀點和別人的觀點之間的區別,形成阿爾都塞的著作晦澀難懂的特點。所以,《從結構到解構》的作者弗朗索瓦·多斯評價阿爾都塞時說:“所有這一切都使得下列行為成為可能:把瘋狂的政治唯意志論(一種絕望的行動主義)與類似于神秘承諾(engagement mystique)的無主體過程(pròces sans saujet)的觀念,荒唐地融為一體。”[8]
所以,阿爾都塞在世時,人們對他的思想評價就形成了兩種基本看法,一種是挺馬派,認為阿爾都塞是西方馬克思主義流派中激進的左派;另一種認為阿爾都塞是倒馬派,如R.加羅迪、G.米利等人認為阿爾都塞是反馬克思主義,是用他自己解釋的馬克思來替代經典的馬克思,徹底推翻馬克思主義[9],當時的法共中央就持這種觀點。在此基礎上更多的人將其看作是結構主義,又有人將他看成是科學主義,阿爾都塞是一個多面相的人[10],類似這些不同的觀點就更多,加上他晚年勒死自己的妻子,到底有沒有精神病?致使阿爾都塞成為哲學史上一個重大的謎團!
其實阿爾都塞是一個很有創新的哲學家,他的學術在很多方面“接著”黑格爾和馬克思往下說,并對他們的思想有根本性的突破。也許他的觀點與前人的觀點只有一點點的變化,不注意的話就可能看成是重復,而忽略了這是阿爾都塞的創新處。尤其是他接著黑格爾和馬克思“往下說”,而這兩個思想家的思想本身就很復雜,他如何接著說,以及接著哪一點“往下說”這都是很值得考究的、不是隨便來的,很有認真研究的必要,否則就不能真正理解阿爾都塞的思想的創新之處。這是我們研究阿爾都塞必須注意的一個重要特點,否則,就可能將阿爾都塞看成是一個重復別人觀點、無創新的哲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