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唐代御史的職權
唐代御史制度是唐代監察制度的重要組成部分,是維護唐王朝國家機器正常運轉的保證機制。它的基本任務就是整肅百僚,以充分發揮官僚機構的作用和通過“彰善癉惡,激濁揚清”,實現社會的公平正義。唐代御史制度在運行過程中,不僅有效地糾彈百官有司之邪辟,還對封建君王的行為和決策起了一定程度的規諫與匡正。
唐代御史制度,無論是御史臺的機構設置還是御史制度的構建、監察活動的實際運作,都不斷地系統化、法律化、完善化,形成了具有一定獨立性的監察制度體系、監察法體系,成為中華法系獨特性的一個重要方面。關于唐代御史的職權,學界有著深入研究,筆者博士論文《唐代御史與文學》中亦有詳細論述,這里側重于對御史職責作一些補充介紹,重復部分則略去不述。
一 彈劾權
彈劾是唐代御史最重要的工作職責之一,也是唐代御史臺的基本工作。為了維護彈劾的權威性,唐代御史彈劾的儀式莊重、嚴肅。史載:御史彈劾,“大事則冠法冠,衣朱衣裳,白紗中單以彈之。小事常服而已”[31]。《唐會要》卷六一亦云:“大事則豸冠、朱衣、
裳、白紗中單以彈之。小事常服而已。”[32]“法冠,一名獬豸冠,以鐵為柱,其上施珠兩枚,為獬豸之形,左右御史臺流內九品以上服之。”[33]獬豸是我國古代傳說中的神羊,獨角,遇不直則觸之。獬豸在古代一直是公平、正義的象征,御史專服獬豸冠,正表明其肩負的神圣、崇高的使命。彈劾時著衣也有專門規定,須穿白紗中單里服,上衣著紅色、下衣著淺絳色專用彈劾服裝。《舊唐書》卷一六五《溫造傳》載:“召拜侍御史,請復置彈事朱衣、豸冠于外廊,大臣阻而不行。”[34]可見唐王朝一度在朝會的外廊置有供彈劾用的專用服裝,遇到違法亂紀之事,御史則服之彈劾。御史彈劾,一般在皇帝上朝之日,天子往往在場以示威權,體現出皇帝對御史彈劾的重視。無論是哪一級官員,也不管其官有多大,一旦被彈劾,必須“俯僂趨出,立于朝堂待罪”。從有關史料記載中,我們尚能窺見唐朝御史彈劾的實際情況。
在唐王朝實際政治生活中,御史的彈劾作用使封建王朝的法令、政策得以貫徹實施。自古以來,有治民先治吏之說,欲實現國家的長治久安,吏治清明是一個關鍵性因素。御史“彰善癉惡、激濁揚清”的彈劾作用,對保證封建社會政令暢通、維護行政紀律、促進廉政建設、改善行政管理、提高行政效能具有極其重要的意義。同時,御史的彈劾還可以使地方弊政及時消除,有助于普通民眾的休養生息。先天中,殿中侍御史韓琬出監河北軍,兼按察使,當時“賦絹非時,谷賤縑益貴,丁別二縑,人多徙亡。琬曰:‘御史乃耳目官,知而不言,尚何賴?’”[35]于是上疏皇帝直陳政務之弊,真正起到了“耳目官”的作用。顯慶元年八月,中書侍郎李義府恃寵用事,有洛州婦人淳于氏,坐奸系于大理,義府聞其姿色,囑大理丞畢正義求為別宅婦,特為雪其罪。卿段寶玄疑其故,遽以狀聞,詔令按其事,正義惶懼自縊而死。此起案件的彈劾過程,《唐會要》卷六一載:
侍御史王義方……對仗叱義府令下,義府顧望不退。義方三叱,上既無言,義府趨出。義方乃讀彈文曰:“義府善柔成性,佞媚為姿。……請付法推,以申典意。”[36]
李義府官拜中書侍郎,驕橫霸道,面對彈劾,起初顧望不退,在鐵面御史王義方再三堅持下,李義府只得“趨出”待罪。
直到中唐時期,御史彈劾功能在一定條件下仍能正常發揮。元和三年(808年)三月,御史中丞盧坦彈劾前山南西道節度使柳晟、前浙東觀察使閻濟美“有紊典章”,史載:
初,坦既舉奏晟,濟美,二人皆待罪于朝堂。上召坦對,褒慰久之,曰:“晟等所獻,皆以家財,朕已許愿,不可失信。”坦奏曰:“赦令,天下之大幸也,天下皆知之。今二臣違令,是不畏法,陛下奈何以小信而失天下之大信乎?”上曰:“朕已受之,如何?”坦曰:“歸之有司,不入內藏,使四方知之,以昭圣德。”[37]
中唐時藩鎮勢力已成尾大不掉之勢,作為御史,不僅敢于碰硬,即使皇帝已許可之事,仍然據理力爭,維護法律的尊嚴。可見唐代御史彈劾不畏強權、剛正不阿的一面。
唐代中后期,在實際政治運作中,御史往往面臨不能有效實施彈劾的尷尬境地。不少御史明哲保身。對此現象,白居易曾深刻地予以揭露:
臣伏見近代以來,時議者以拱默保衛者為明智,以柔順安身者為賢能,以直言危行者為狂愚,以中立守道者為凝滯。故朝敢寡言之士,庭鮮執咎之臣,自國及家,濛而成俗……致使天下有目者,如瞽也;有耳者,如聾也;有口者,如含鋒刃也。慎默之俗,一至于斯。[38]
自貞元以來,抗疏而諫者,留而不行;投書于匭者,寢而不報;待制之官,經時而不見于一問;登聞之鼓,終歲而不聞于一聲。[39]
在此萬馬齊喑的黑暗政局中,御史對藩鎮、宦官等違法亂紀之事采取默然、充耳不聞的態度是可以想見的。中國古代監察制度是從屬于專制主義的政治制度的,專制主義政治制度的核心是君權。皇帝的個人品質和政治思維決定著監察機關的職能發揮,也決定著彈劾的效果。
在唐代,還有御史自我彈劾的現象,如《新唐書》卷一六二《獨孤郎傳》:
敬宗初……會殿中王源植貶官,(獨孤)朗直其枉,書五上不報,即自劾執法不稱,愿罷去。帝遣中人尉諭不許。[40]
御史在工作中發現自己工作失職,便彈劾自我。唐代御史這種責己甚嚴的態度,有力地保證了御史“肅政彈非”的嚴肅性。
唐初彈劾制度,御史得專彈劾,不需稟告中書、門下及御史臺長官。但從唐中宗始,御史彈劾過程逐漸增加了“進狀”、“關白”程序。唐代御史彈劾程序中的“進狀”,是指御史將彈文呈送中書、門下聽候進止,許則奏之,不許則止。所謂“關白”,是指御史將欲彈劾的官員及事件向御史大夫、御史中丞匯報,聽候定奪。首先注意“進狀”和“關白”問題的是日本學者八重津洋平,八重津《唐代御史制度》一文認為“進狀”始于中宗景龍三年(709年),“關白”始于玄宗開元二十二年(734年)。[41]此后,胡寶華《唐代“進狀”、“關白”考》(以下簡稱《胡文》)對“進狀”和“關白”作了進一步考證,認為:從中宗景龍三年(709年)始,“御史彈劾之前,必須要把彈劾狀呈送中書門下長官審查,許可后方可實施彈劾。開元后期隨著宰相權力的極度膨脹,終于導致限制御史的彈劾權力的關白制度形成”。[42]學界在論及這一問題時也大都持同樣觀點。[43]這些結論忽視了唐代御史彈劾制度的實際運行情況,其結論不盡合理,有進一步討論的必要。
關于“進狀”。《胡文》認為“進狀”始于中宗景龍三年(709年),這個結論是正確的,但其對“進狀”發展演進的論述則不盡合理。按照唐初彈劾制度,御史一旦掌握了官吏違法亂紀的事實,即可實施彈劾,但至唐中宗景龍三年卻發生了一件意料不及之彈劾事件。此年二月,監察御史崔琬彈劾宰相宗楚客受賄:
宗楚客……闕大臣之節,潛通獫狁,納賄不資;公引頑兇,受賄無限。楚客、處訥、晉卿等,驕恣跋扈,人神同疾,不加天誅,詎清王度。并請收禁,差三司推鞫。[44]
宗楚客系武則天從侄,崔琬彈劾宗楚客受賄,事實確鑿,本應嚴懲,但中宗懾于武后淫威,竟命崔琬與宗楚客結為兄弟和解之,此案不了了之。而且,中宗為了防止以后出現類似的彈劾事件,在該事件發生兩周后,制定了彈劾前須先“進狀”的程序,這就是《唐六典》所載:
舊彈奏,皇帝視事日,御史奏之。自景龍三年以來,皆先進狀,聽進止。許則奏之,不許則止。[45]
此起彈劾事件,《隋唐嘉話》有更為明確的記載:
崔司直琬,為中宗朝侍御史,彈宗楚客之反。盛氣作色,帝優之不問,因詔:“如彈人必先進內狀,許乃可。”自后以為故事。[46]
可見崔琬彈劾宗楚客事件直接導致了“進狀”制度的形成。《胡文》認為:“從此,御史彈劾之前,必須要把彈劾狀呈送中書門下長官審查,許可后方可實施彈劾。”[47]“進狀”似乎成為唐代御史彈劾前必須的程序。實際上,肅宗朝“進狀”程序曾一度廢止。《唐會要》卷六一載:
乾元二年四月六日敕:御史臺所欲彈事不需先進狀,仍服豸冠,所被彈劾,有稱仇嫌者,皆冀遷延,以求茍免。但所舉當罪,則仇亦無嫌,如憲官不舉所職,降資出臺,倘涉阿容,乃重貶責。[48]
唐肅宗規定御史彈劾不需先進狀,對于不履行御史職責的,調離御史職位,以保證御史彈劾職能的正常發揮。肅宗朝御史在實際彈劾中不須進狀的例子,唐代文獻中多有記載,如《舊唐書》卷一二八《顏真卿傳》記載:
管崇嗣為王都虞侯,先王上馬,真卿進狀彈之。肅宗曰:“朕兒子每出,淳淳教戒之,故不敢失禮。崇嗣老將,有足疾,姑欲優容之,卿勿復言。”乃以奏狀還真卿。[49]
這起彈劾事件中,顏真卿并未將彈文呈送中書門下聽候進止,而是直接向皇帝進狀彈奏,所以皇帝當面“以奏狀還真卿”。可見,肅宗朝實際彈劾制度運行中是不向中書門下進狀的。肅宗朝以后,御史彈劾前亦有不“進狀”的例子,如唐憲宗朝,元稹在東都留臺御史任上的彈劾行為:
無何,分蒞東臺……河南尉叛官,予劾之,忤宰相旨。[50]
此條材料說明元稹彈劾前并未先向中書、門下長官呈送“進狀”。因為“忤宰相旨”的彈文,若先“進狀”,宰相自然是通不過的,也就不會再有元稹的彈劾之事。可見,唐代御史彈劾中的“進狀”,并不是《胡文》所說,從中宗景龍三年(709年)始,“御史彈劾之前,必須要把彈劾狀呈送中書門下長官審查,許可后方可實施彈劾”,而是時有廢止。
關于“關白”,《胡文》認為“開元后期隨著宰相權力的極度膨脹,終于導致從制度上限制御史的彈劾權力”。[51]御史彈劾程序中的“關白”制度的形成,有著更為復雜的原因。《通典》卷二四《職官六》云:“故事,臺中無長官,御史,人君耳目,比肩事主,得各自彈事,不相關白。”[52]可見,唐初御史只要掌握了官員的違法、違紀問題,便可直接彈劾,彈劾前不向御史大夫、御史中丞等長官“關白”。
唐代監察制度在實際運作中,一直存在著御史臺、宰相、宦官等爭相控制御史彈劾權的情況,這些復雜的矛盾聚合在一起,終于導致了“關白”制度的誕生。
(一)御史大夫企圖控制御史的彈劾權,是“關白”制度出臺的重要原因
武周時期,要求御史彈劾前“關白”的傾向已經出現。武后長安四年(704年),宰相蘇味道貪贓枉法,被監察御史蕭至忠彈劾,時任御史大夫的李承嘉嘗召集諸御史,責之曰:
“近日彈事,不咨大夫,禮乎?”眾不敢對。至忠進曰:“故事,臺中無長官,御史,人君耳目,比肩事主,得各自彈事,不相關白。若先白大夫而許彈事,如彈大夫,不知白誰也。”承嘉默然,憚其剛正。[53]
據此可知,李承嘉任御史大夫時,力圖控制御史的彈劾權,要求御史彈劾前須向御史大夫匯報。這種御史大夫企圖控制御史彈劾權的傾向,無疑是“關白”制度出臺的重要原因。
(二)開元時期對御史臺的撥亂反正,促成御史彈劾前“關白”的形成,但尚未形成制度
武則天當政期間,重用酷吏,危害甚大。正如開元年間御史周矩所奏:“頃者小人告訌,習以為常,內外諸司,人懷茍免,姑息臺吏,承接強梁,非故欲,規避誣構耳。又推劾之吏,皆以深刻為功,鑿空爭能,相矜以虐。泥耳籠頭,枷研楔摠,折脅簽爪,懸發薰耳,臥鄰穢溺,曾不聊生,號為獄持。”[54]酷吏政治的危害性甚大,開元初,唐玄宗開始系統地糾正武后時期御史臺的非正常運作狀況。當時任御史大夫的崔隱甫起了關鍵作用。《舊唐書·崔隱甫傳》載:
憲司故事,大夫以下至監察御史,競為官政,略無承稟。隱甫一切督責,事無大小,悉令咨決,稍有忤意者,便列上其罪,前者貶黜者殆半。……帝(玄宗)嘗謂曰:“卿為御史大夫,海內咸云稱職,甚副朕之所委也。”[55]
這里的故事,當是指武后時期御史彈劾的非正常情況。崔隱甫剛正不阿,為干練之吏,他上任后,廢除了原先御史臺各自拘捕、關押犯人的做法,又命御史“事無大小,悉令咨決”,并將忤意彈劾者貶黜。這可以說是“關白”的開始。可見,“關白”的出臺是為了保證彈劾的質量,避免“競為官政,略無承稟”的混亂現象,正因如此,崔隱甫的改革才能贏得玄宗“甚副朕之所委”的褒獎。“關白”的出臺,并非《胡文》所說“關鍵的原因……在于宰相專權”。[56]“關白”是為了糾正武后朝酷吏政治的弊端而出臺的,其對保證彈劾質量,規范彈劾秩序還是有益處的。
(三)李林甫對御史臺的控制,使本來具有益處的“關白”程序扭曲,淪為限制御史彈劾的工具
開元后期,玄宗倦于政事,奸相李林甫為了鞏固自己在朝中的地位,前后興起大獄,大肆誅殺御史臺官員。開元二十四年(736年),“監察御史周子諒上書忤旨,暴之殿庭,朝堂決杖死之”。[57]監察御史周子諒首先死于李林甫的屠刀下。天寶五載(746年),因韋堅一案,“殿中侍御史鄭欽說貶夜郎尉,監察御史豆盧友貶富水尉,監察御史楊惠貶巴東尉,連累者數十人”。[58]李邕“剛毅忠烈,臨難不茍免……嫉惡如仇,不容于眾,邪佞為之側目”。李邕是當時著名文學家、書法家,在朝野有廣泛影響,李林甫欲必殺之而后已。天寶六載,李林甫指使手下鷹犬“監察御史羅希奭馳往就郡決殺之”。[59]
經過幾次打擊,原御史臺官員大部分被殺、被貶。史載:“(李林甫)久典樞衡,天下威權,并歸于己,臺司機務……但唯諾而已。”[60]李林甫“明召諸諫官謂曰:‘今明主在上,群臣將順之不暇,烏用多言!諸君不見立杖馬乎?食三品料,一鳴輒馳去,悔之何及!’補闕杜進嘗上書言事,明日,黜為下邽令。自是諫諍路絕矣”。[61]李林甫既能公然威脅御史、諫官,他采取措施限制御史臺的彈劾權是必然的。這種政治環境下,御史的彈劾權受到極大削弱,本來具有益處的“關白”程序,竟淪為李林甫限制御史彈劾的工具。《新唐書·百官志三》云:
其后,宰相以御史權重,建議彈奏先白中丞、大夫,復通狀中書、門下,然后得奏。自是御史之任輕矣。[62]
《唐語林》卷八亦云:
開元末,宰相以御史權重,遂制:彈奏者先咨大夫、中丞,皆通許,又先通狀白中書、門下,然后得奏。從此,御史不得特奏,威權大減。[63]
開天之際正是李林甫專權時期。那些擁有彈劾、諫諍權的御史,自然成為李林甫刻意控制的對象,御史彈劾中“關白”成為必須履行的程序。
至于開始實施“關白”的具體年份,八重津洋平和《胡文》都認為是“玄宗開元二十二年(734年)”,[64]即李林甫為相的那一年,這是缺乏根據的猜測。考察李林甫專權期間對御史臺的清洗,是分階段、分步驟進行的。李林甫不可能一上臺就迫不及待地要求御史“關白”。一個反證是開元二十四年(736年),尚未實行“關白”,《舊唐書·玄宗紀下》載:
開元二十四年,監察御史周子諒上書忤旨,暴之殿庭,朝堂決杖死之。[65]
這條材料說明,監察御史周子諒的奏事,并未與御史大夫同署,也未“關白”中書門下。因為一起“忤旨”的奏事,如此多的環節不可能一一通過。因此,筆者認為,“關白”實施至早應該在開元二十四年(736年)之后,不可能是開元二十二年(734年)。
(四)天寶以后,“關白”制度屢興屢廢,皇帝、宰相、宦官對御史臺控制權激烈爭奪,反映出唐代彈劾制度的復雜性
天寶以后,“關白”制度屢有興廢。唐肅宗即位后,下詔恢復唐初的彈劾制度,明令御史彈劾前不需“關白”。《資治通鑒》卷二一四載:
初,李林甫為相……御史言事須大夫同署。至是,敕盡革其弊,開諫諍之途。又令宰相分值政事筆、承旨,旬日而更,懲林甫及楊國忠之專權也。[66]
又《唐會要》卷六一“彈劾”條亦云:
至德元年九月十日詔:“御史彈事,自今以后不須取大夫同署。”故事,凡中外百僚之事,應彈劾者,御史言于大夫,大事則方幅奏彈之,小事則署名。[67]
可見,肅宗為了改變李、楊專權期間御史彈劾的非正常狀態,恢復了諫官諫諍、御史彈劾的自主權。
唐代宗登基后,改變了肅宗朝的做法,要求御史彈劾前須“關白”。代宗大歷元年(766年),宰相元載權傾朝野,害怕朝臣論奏其短,要求御史彈劾前必須先告知御史臺長官,御史臺長官向宰相匯報,同意后方可彈劾。顏真卿上疏反對道:
郎官、御史者,陛下腹心耳目之臣也。故其出使天下,事無巨細得失,皆令訪察,回日聞奏,所以明四目、達四聰也。今陛下欲自摒耳目,使不聰明,則天下何述焉……令宰相宣進止,使御史臺作條目,不令直進。從此人人不敢奏事,則陛下聞見,只在三數人耳。[68]
雖然顏真卿激切上疏,但“關白”還是作為朝廷制度被固定下來。元載要求御史彈劾前須“關白”,將御史臺置于宰相控制之下,這直接威脅到宦官的利益,引起宦官的嚴重不滿,故才有“中人爭寫內本布于外”的事件發生。
唐德宗即位,重申御史彈劾依唐初舊制。《唐會要》卷六一“彈劾”條載:
上(德宗)即位初,侍御史朱敖請復舊制,置朱衣豸冠于內廊,有犯者,御史服以彈。又令御史得專彈劾,不復關白于中丞、大夫。[69]
直至五代時期,就御史彈劾前是否“關白”問題,朝廷仍然爭論不止。后唐張昭《請復法官彈劾故事疏》云:
臣聞諫官進言,御史持法,實人君之耳目,正邦國之紀綱。自本朝以來,尤重其任。今之選授,莫匪端良。然則彈奏之間,尚未申于才用。使諫諍之道,或未罄于箴規。俾士人徒歷于清華,三院但循于資級。考其志業,孰測短長?臣請依本朝故實,許御史以法冠彈事,諫官逐月給諫紙,政事有所不使,并許陳聞。[70]
“進狀”、“關白”的更替,折射出唐代監察制度運行的復雜情況。正確理解唐代“進狀”、“關白”程序,有助于我們全面地考察唐代御史的彈劾活動,從而盡可能真實地還原歷史。
二 諫諍權
唐代御史的諫諍權是維護法治的重要手段之一。某一時期諫諍事件的多少、諫諍的問題類型、諫諍效果的好壞,都可從一個側面反映該時期社會的基本狀況。有唐一代,隨著朝政、時局的變化,御史諫諍的內容及效果亦呈現出相應的變化。
“貞觀之治”是封建社會政治較為清明的歷史時期,皇帝既求賢若渴,更有一批直言犯諫的諍臣,魏征、房玄齡、杜淹等貞觀名臣是人所熟悉的。如當時監察御史孫伏伽曾上疏道:
臣聞天子有諍臣,雖無道不失其天下,父有諍子,雖無道不陷于義。故云子不可不諍于父,臣不可不諍于君。以此言之,臣之事君,猶子之事父故也。隋后主所以失天下者何也?止為不聞其過。當時非無直言之士,由君不受諫,自謂德盛唐堯,功過夏禹,窮侈極欲,以恣其心。天下之士,肝腦涂地,戶口減耗,盜賊日滋,而不覺知者,皆由朝臣不敢告之也。向使修嚴父之法,開直言之路,選賢任能,賞罰得中,人人樂業,誰能搖動者乎?所以前朝好為變更,不師古訓者,止為天誘其咎,將以開今圣唐也。[71]
這實際上是唐代御史勇于諫諍的宣言書,在此君王主動納諫,大臣積極進諫的政治環境下,使得初唐御史成為一個極富感染力和影響力的諫諍群體,因此,“在唐代不僅每代都能產生一些杰出的諫官,而且唐代幾位杰出的皇帝,如太宗等,都對諫官有幾分敬畏,這也許正是唐代政治的特色”[72]。
如果說“貞觀之治”中大臣能直言極諫是時代風氣使然,那么,武后則天朝唐代御史的直言極諫則尤為可貴。史載,長安三年(703年),“鳳閣舍人張說被張易之兄弟所構誣,將陷死罪,諸宰相無敢言者,敬則獨抗疏申理曰:‘元忠,張說素稱忠正,而所坐無名。若令得罪,豈不失天下之望也。’乃得,減死”。[73]
唐代中后期仍然有御史直言極諫的典型范例。德宗朝奸相“元載引用私黨,懼朝臣論奏其短”,要求朝臣上奏“先白長官,長官白宰相,然后上聞”。對此事顏真卿諫諍道:
臣聞太宗勤于聽覽,庶政以理,故著《司門式》云:“其有無門籍人,有急奏者,皆令監門司與仗家引奏,不許關礙。”所以防壅蔽也。并置立仗馬二匹,須有乘騎便往,所以平治天下,正用此道也。天寶以后,李林甫威權日盛,群臣不先諮宰相輒奏事者,仍托以他故中傷,猶不敢明約百司,令先白宰相。又閹官袁思藝日宣詔至中書,玄宗動靜,必告林甫,先意奏請,玄宗驚喜若神。以此權柄恩寵日甚,道路以目。上意不下宣,下情不上達,所以漸致潼關之禍,皆權臣誤主,不遵太宗之法故也。陵夷至于今日,天下之蔽,盡萃于圣躬,豈陛下招致之乎?蓋其所從來者漸矣。自艱難之初,百姓尚未凋纮,太平之理,立可便致。屬李輔國用權,宰相專政,遞相姑息,莫肯直言。大開三司,不安反側,逆賊散落,將士北走黨項,合集士賊,至今為患。偽將更相驚恐,因思明危懼,扇動卻反。又今相州敗散,東都陷沒,先帝由此憂勤,至于損壽,臣每思之,痛切心骨。
今天下兵戈未戢,瘡痏未平,陛下豈得不日聞讜言以廣視聽,而欲頓隔忠讜之路乎!臣竊聞陛下在陜州時,奏事者不限貴賤,務廣聞見,乃堯、舜之事也。凡百臣庶以為太宗之理,可翹足而待也。臣又聞君子難進易退,由此言之,朝廷開不諱之路,猶恐不言,況懷厭怠,令宰相宣進止,使御史臺作條目,不令直進。從此人人不敢奏事,則陛下聞見,只在三數人耳。天下之士,方鉗口結舌,陛下后見無人奏事,必謂朝廷無事可論,豈知懼不敢進,即林甫、國忠復起矣。凡百臣庶,以為危殆之期,又翹足而至也。如今日之事,曠古未有,雖李林甫、楊國忠猶不敢公然如此。今陛下不早覺悟,漸成孤立,后縱悔之無及矣!臣實知忤大臣者,罪在不測,不忍孤負陛下,無任懇迫之至。[74]
這里充分顯示出唐代政治中直言極諫的特色,顏真卿論諫“激切如此。于是中人爭寫內本布于外”,有力地糾正了朝政之失,其“骨鯁千秋”的大臣之節贏得了后世的崇敬。總體而言,唐代中后期,藩鎮割據、宦官專權,御史的諫諍職能大為削弱,如韓愈在監察御史任上,曾上疏諫諍宮市之弊,“德宗晚年,政出多門,宰相不專機務,宮市之弊,諫官論之不聽。愈嘗上章數千言極論之,不聽”。[75]這個事件說明,德宗朝在宦官勢力的干預下,不但“宰相不專機務”,且生發出“宮市”這一唐代后期社會生活中的毒瘤。唐代不同時期御史諫諍的不同效果,從一個側面反映了唐王朝政治的運行情況。
三 巡察州縣
地方官在封建國家的政治運行中具有重要而獨特的地位,對中央政府而言,他們是基層官吏,負責對中央政策的貫徹落實;對普通民眾而言,他們又是當地百姓心目中最大的官員。因此,對地方政府的有效控制一直是封建王朝的頭等大事之一,唐王朝亦然。唐太宗于“貞觀元年,悉令并省。始于山河形便,分為十道:一曰關內道,二曰河南道,三曰河東道,四曰河北道,五曰山南道,六曰隴右道,七曰淮南道,八曰江南道,九曰劍南道,十曰嶺南道。至十三年定簿,凡州府三百五十八,縣一千五百五十一。至十四年平高昌,又增二州六縣”[76]。十道既是地理上的劃分,更是不同的監察區。開元二十一年,在十道巡察的基礎上,“又因十道分山南、江南為東、西道,增置黔中道及京畿、都畿,置十五采訪使,檢察如漢刺史之職”[77],形成十五道巡察格局。
“安史之亂”前,御史巡宗州縣,有著皇帝的支持,堪稱“欽差大臣”;肩負多項重大使命,獨立行使權力,是地方最高監察長官,可以左右地方官員的仕途,故各級地方官無不畏懼三分。正如韋思謙所云:“御史出都,若不動搖山岳,震懾州縣,誠曠職耳。”[78]以至于開元年間出現“御史出使……州縣抵迎,相望道路;牧宰柢候,僮仆不若”[79]的現象。此期御史等巡按州縣,能有力地震懾貪官污吏,對于加強中央對地方的控制,澄清吏治、改善地方社會秩序是有重大作用的。如“開元中,(顏真卿)遷監察御史,使河、隴。時五原有冤獄久不決,天且旱,真卿辨獄而雨,郡人呼‘御史雨’”[80]。“元和四年三月……御史元稹奉使兩川按察,糾劾礪在任日贓罪數十萬。詔徵其贓,以死恕其罪。”[81]御史出巡,任務之一是糾正冤假錯案,監督國家法律在地方的實施。這對于懲治犯罪,保障下層民眾的利益是有積極作用的。唐前期能夠在較長時間保持社會穩定,經濟發展,不能否認地方監察制度在其中的積極作用。
“安史之亂”后,唐王朝一蹶不振,對地方控制能力越來越弱,終致藩鎮割據,成尾大不掉之勢。這種情況下,御史巡按州縣只是徒有其名,已起不到初唐時的巡按效果。肅、德宗兩朝,戰亂頻仍、藩鎮割據日益嚴重,朝廷號令一度“不出京城”,談何御史出巡按察?元和中興,憲宗平定藩鎮勢力后,急于恢復中央對地方的控制,三令五申要求御史巡按州縣。《唐會要》卷六二載:
(元和)七年閏七月敕:前后累降制敕,應諸道違法征科,及刑政冤濫,皆委出使郎官、御史,訪察聞奏。雖有此文,未嘗舉職。外地生人之勞,朝廷莫得盡知。今后應出使郎官、御史,所歷州縣,其長吏風俗,閭閻疾苦,水旱災傷,并一一條錄奏聞。……并限朝見后五日聞奏,并申中書門下。如所奏不實,必議懲責。[82]
從這條材料可見,雖然朝廷多次強調御史訪察州縣,據實聞奏,但從執行情況來看,有令不行、有禁不止,從而使巡按州縣制度,或流于形式、或名存實亡,不能起到應有的監察作用。
唐代御史巡按州縣,還肩負搜訪“草野遺賢”、“鴻材異等”之職責,是對科舉制的一個有益補充。如貞觀年間,“侍御史唐臨為河北巡察使,敬彝父智周時為內黃令,為部人所訟,敬彝詣臨論其冤。臨大奇之,因令作詞賦,智周事得釋,特表薦敬彝,補陳王府典簽”[83]。裴敬彝后果然以孝友聞名天下。垂拱二年(686年),“御史郭翰巡察隴右,所至多所按劾,及入寧州境內,耆老歌刺史(狄仁杰)德美者盈路”[84]。于是,郭翰向朝廷推薦之。事實證明狄仁杰確是一個人才,他在武則天朝的作用是舉足輕重的。
當然有一些御史,“廣言利以邀恩,多立使以示寵,刻于民以厚斂,張虛數以獻狀”[85]。利用巡察之便,盤剝人民,加重了民眾的負擔。“洛州司僉嚴升期攝侍御史,于江南巡查,性嗜牛肉,所至州縣,烹宰極多。事無大小,入金則彌,凡到處金銀為之踴貴,故江南人謂為‘金牛御史’。”[86]
御史巡察,一方面受當時社會環境限制,“巡查使率是三月以后出都,十一月終奏事。時限迫促,簿書填委,晝夜奔逐,以赴期限。而每道所察文武官,多至二千余人,少者一千以下。皆須品量才行,褒貶得失。……此非敢墮于職而慢于官也,實才有限而力不及耳”[87]。另一方面受朝廷復雜人事關系的制約,即使在政治向稱清明的初唐時期,御史出巡亦受諸多限制。如“顯慶三年七月,監察御史胡元范使越雋,至益州,駙馬都尉喬師望為長史,出迎之。先是,敕斷迎使臣,師望托言他行元范引隙,不與相見。……及元范按劾其枉僧事,師望素與許敬宗善,先驛奏之,元范及回,免官”[88]。這里,州縣官吏和京都大員沆瀣一氣,正直御史胡元范反受到免官的處分。諸如此類之事,不能不給御史巡按州縣帶來陰影。
從歷代監察制度的演進來看,秦代設監御史監察郡縣,但秦祚數短,不一而足。漢代雖設刺史監察郡縣,但刺史演變為地方行政長官,難以監察,歷史證明漢代對郡縣的監察是不成功的。自魏晉六朝,戰亂頻仍,中央政府對地方的監察,屢屢中斷,難以為繼。唐王朝在充分借鑒歷史經驗的基礎上,其對州縣地方政府的監察制度,無疑是一個巨大進步,對后世有著深遠的影響。宋代以轉運使和提點刑獄,元代行御史臺、明代的按察使制度,無不源于唐代的巡按州縣制。
四 對中央政府部門的監察
唐王朝中央政府部門繁多,據《唐六典》記載,中書省定員四十二名,即中書令二人,侍郎二人,中書舍人六人,散騎常侍二人,拾遺、補闕、起居舍人各二人,通事舍人六人,主事、主書各四人。《新唐書·百官志二》載則中書省有諫議大夫、拾遺、補闕各四人,定員五十四人。門下省官員包括侍中二人,門下侍郎(黃門侍郎)二人,給事中四人,錄事、主事各四人,諫議大夫四人,散騎常侍二人,拾遺、補闕、起居郎各二人,典儀二人,城門郎四人,符寶郎四人。尚書省機構定為都省及吏部、戶部、禮部、兵部、刑部、工部六部,每部下屬四司,共二十四司。在都省辦公官員有尚書令,仆射、丞及左右司郎中、員外郎等。三省之間,既有分工也有合作,中書主出命,門下主封駁,尚書主奉行。九寺指太常寺、光祿寺、鴻臚寺、宗正寺、太仆寺、衛尉寺、司農寺、太府寺、大理寺。五監指國子監、少府監、將作監、軍器監、都水監。御史對上述部門均有監察權。
唐王朝注重對六部官員監察的同時,又重視從制度、體制上預防腐敗,《唐六典》卷一三“御史臺”載:“凡尚書省有會議,(監察御史)亦監其過謬。”其運行的具體程序是:“尚書省諸司七品以上官會議,皆先牒報臺,亦一人往監。若據狀有違及不委議意而署名者,糾彈之。凡有敕令一御史往監,即監察受命而行。”[89]就是說監察御史對尚書省的會議有監察權,凡會議內容不合朝廷制度者,監察御史有權駁回,這就建立了相應的制度監察網絡,從源頭上減少了違法違紀問題的發生。
御史分察六司制度始于何時?胡滄澤先生認為“從唐高祖直至武則天、中宗、睿宗時代,都不見有御史臺監察尚書六部的記載。……最遲在唐玄宗開元年間,御史臺監察尚書六部已成為制度”[90],這是不準確的。《新唐書》卷九六《杜如晦列傳附淹列傳》:“淹字執禮……及踐阼,召為御史大夫,封安吉郡公,食四百戶。淹建言諸司文銨稽期,請以御史檢促。”[91]雖然此事因為“諸司設官各以其事治,御史劾不法,而索求疵,是太苛,且侵官”并未執行,但從這里明顯可看出,御史對諸司的工作是進行監察的,此可謂御史分察六司的開始。又《舊唐書》卷八《睿宗紀》:“(景云)三年夏四月辛丑,制曰:‘御史宜令分察諸司。’”[92]可見,睿宗時御史分察諸司已經成為制度。中晚唐時期,御史對中央部門仍然實施著監察,如《舊唐書》卷一五八《鄭余慶傳》載:
時京兆尹元義方、戶部侍郎判度支盧坦,皆以勛官前任至三品,據令合立門戟,各請戟立于其第。時義方以加上柱國、坦以前任宣州觀察使請戟。近代立戟者,率有銀青階,而義方只據勛官,有司不詳覆而給之,議者非之,臺司將劾而未果。……由是臺司移牒詰禮部,左司郎中陸則、禮部員外崔備皆罰俸,奪元、盧之門戟。[93]
立門戟是一種榮譽,禮部不詳覆而給之,是工作失職,所以御史臺發文詰禮部,幾名當事者都受到“罰俸”的懲罰。
秦漢以降,御史監察對象多為官吏個人,少有對政府機構和部門的監察。上述材料說明,唐代御史分察六司,“已經從對官吏個人的監察,開始轉向重視對機構的監察”。[94]唐王朝重視對政府機構的制度監察,不能不說是中國監察制度史上的重大變化,并對后世產生了深遠影響。
五 司法監察
御史的司法檢察包括監刑、監決囚徒、糾視刑獄、避免冤濫等。如武則天時期,御史徐有功等就糾視刑獄多起,避免了不少冤案。監察御史嚴善思糾視刑獄,一下平反了八百五十多人之冤獄。直到中唐,御史糾視刑獄的事件還時有發生,元和五年監察御史楊寧覆按令狐運事即是典型范例。《唐會要》卷六二“御史臺下”曰:
元和五年四月,命監察御史楊寧往東都按大將令狐運事。時杜亞為東都留守,素惡運。會盜發洛城之北,運適于部下畋于北邙,亞意為盜,遂執訊之,逮系者四十余人。寧既按其事,亞以為不直,密表陳之,寧遂得罪。亞將逞其宿怒,且以得賊為功,上表指明運為盜之狀,上信而不疑。[95]
事件進展到此,似乎已該結束了。然宰臣認為此案撲朔迷離,涉案人員達四十余人,宜審慎處理。于是,案件于山窮水盡之際,又迎得柳暗花明:
宰臣以獄大宜審,奏請覆之。命侍御史李元素就覆焉。亞迎路,以獄告成。元素驗之,五日,盡釋其囚以還。亞大警且怒,親追送,馬上責之,元素不答。亞遂上疏,又論元素。元素還奏,言未畢,上怒曰:“出,俟命。”元素曰:“臣未盡詞。”上意稍緩。元素盡言運冤狀明白,上乃悟曰:“非卿,孰能辨之?”后數月,竟得真賊。元素由是為時器重,累遷給事中,每美官缺,必指元素焉。
此案之所以能避免冤濫,完全是御史出于公心、糾正刑獄的結果,充分顯示出御史司法監察的合理性與積極性。雖然御史糾視刑獄是從維護封建統治的立場出發,但客觀上捍衛了法律的尊嚴,避免了冤濫,是值得肯定和贊許的。
《唐會要》卷六〇載:“貞元八年正月,御史臺奏:‘大理寺、刑部斷獄,亦皆申報臺司,倘或差錯,事須詳定。比來卻令刑部、大理寺法直校勘,必恐自相附會,縱有差失,無由辨明。伏請置法直一員,冀斷結之際,事無闕遺。’”[96]這里的“比來”,應該是“安史之亂”以后的情況。“安史之亂”以前,唐朝實際政務運行比較順暢,大理寺、刑部斷獄,是要報送御史臺復核的,這是御史臺監察大理寺、刑部司法活動的真實記錄。“安史之亂”以后,改為由大理寺、刑部的“法直”復劾刑獄。大理寺、刑部既審判案件,又自己復核案件的審理結果,必然相互附會,以致“縱有差失,無由辨明”,造成冤假錯案。德宗采納御史臺的意見,在御史臺設“法直”一員,專事復核,將大理寺、刑部的司法活動重新置于御史臺的監督之下,可以有效地預防司法腐敗。應該說,這是唐代中、后期努力完善監察制度建設的一個重要措施。
六 財經監察
御史對國家財政、經濟狀況有監察權。《舊唐書·食貨志》載:“賦役之法:每丁歲入租粟二石。調則隨鄉土所產,綾絹各二丈,布加五分之一。輸綾絹
者,兼調綿三兩。輸布者,麻三斤。凡丁,歲役二旬。若不役,則收其傭,每日三尺。有事而加役者,旬有五日免其調,三旬則租調俱免。通正役,并不過五十日。若嶺南諸州則稅米,上戶一石二斗,次戶八斗,下戶六斗。若夷獠之戶,皆從半輸。蕃胡內附者,上戶丁稅錢十文,次戶五文,下戶免之。附經二年者,上戶丁輸羊二口,次戶一口,下三戶共一口。凡水旱蟲霜為災,十分損四以上免租,損六以上免調,損七以上課役俱免。”[97]楊國忠專權期間,“貴妃姊虢國夫人,國忠與之私,于宣義里構連甲第,土木被綈繡,棟宇之盛,兩都莫比。……遠近餉遺,珍玩狗馬,閹侍歌兒,相望于道”[98]。如此奢侈的生活,只有從民間搜刮而來。人民負擔,日益沉重。
官方鑄錢的同時,民間私自鑄錢亦漸成規模,開元時期,“江淮錢尤濫惡,有官爐、偏爐、稜錢、時錢等數色”[99]。顯慶五年九月,高宗“以惡錢轉多,令所在官私為市取,以五惡錢酬一好錢”[100]。欲用五枚惡錢兌換一枚好錢的辦法,減少惡錢的流通量,然效果不佳,原來“百姓以惡錢價賤,私自藏之,以候官禁之弛”,高宗“又令以好錢一文買惡錢兩文,弊仍不息”。看來私人鑄錢已經嚴重影響了唐王朝經濟的正常運行。開元年間,《舊唐書》卷八《玄宗上》:玄宗“禁斷天下諸州惡錢,行二銖四分以上好錢,不堪用者并即銷破覆鑄”[101]。時任宰相宋璟“乃遣監察御史蕭隱之充江淮使。隱之乃令率戶出錢,務加督責。百姓乃以上青錢充惡錢納之,其小惡者或沉之于江湖,以免罪戾。于是市井不通,物價騰起,流聞京師。隱之貶官,璟因之罷相”[102]。雖然此次取締惡錢行動以失敗告終,但派御史查處惡錢,其本身是有積極意義的。
鹽鐵專賣是古代封建國家的一貫政策,為了保證鹽鐵專賣之利控制在國家受手中,唐王朝一方面以鹽鐵專賣形式確保國家財政收入,又重典治吏,強化對鹽鐵領域的監察。如姜師度,神龍初任御史中丞,兼河北道監察兼支度營田使,“師度勤于為政,又有巧思,頗知溝洫之利”。[103]“開元元年十一月,河中尹姜師度以安邑鹽池漸涸,師度開拓疏決水道,置為鹽屯,公私大收其利。”[104]姜師度通過開通漕運,不但解決了安邑鹽池資源瀕臨枯竭京師用鹽的矛盾,還帶來了可觀的財政收入。于是,“其年十一月五日,左拾遺劉彤上表曰:‘臣愿陛下詔鹽鐵木等官收興利,貿遷于人,則不及數年,府有余儲矣。然后下寬貸之令,蠲窮獨之徭,可以惠群生,可以柔荒服。雖戎狄猾夏,堯湯水旱,無足虞也。奉天適變,唯在陛下行之。’上令宰臣議其可否,咸以鹽鐵之利,甚益國用。……遂令將作大匠姜師度、戶部侍郎強循俱攝御史中丞,與諸道按察使檢責海內監鐵之課”。[105]
唐代中后期,隨著政治腐敗,官府敲詐、盤剝鹽戶、鹽商之事,仍多有發生。“鹽鐵使王播奏:‘應管煎鹽戶及鹽商,并諸監院停場官吏所由等,前后制敕,除兩稅外,不許差役追擾。今請更有違越者,縣令、刺史貶黜罰俸。’”[106]唐德宗建中元年(780年),劉晏去職,自此以后,鹽法混亂。官府不斷提高鹽價,至有以谷數斗易鹽一斤。官鹽既貴,私販公行。官府乃不斷整頓鹽政,鹽法日密。唐憲宗時開始劃定鹽商糶鹽區域,并嚴禁私鹽。然唐后期藩鎮割據、政局混亂,鹽利往往被各個藩鎮截留。所以,嚴刑峻法非但不能杜絕私鹽,反而激起人民的反抗。唐末,王仙芝、黃巢均以販賣私鹽而積蓄力量,進而組織大規模的農民起義,使唐王朝走向崩潰。
唐代御史還負責對倉庫、漕運等的監察。唐代前期,御史監察倉庫執行得較好,杜甫《憶昔》云:“憶昔開元全盛日,小邑猶藏萬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廩俱豐實。九州道路無豺虎,遠行不勞吉日出,齊紈魯縞車斑斑,男耕女桑不相失。”[107]糧食裝滿了公家和私人的倉庫,人民生活十分富裕。這種繁榮局面的出現離不開御史對國家倉廩的有效監察。
因為殿中侍御史監察倉庫的同時,又各領制獄,推事又有明確的時間規定,故殿中侍御史無暇將主要精力投入到監察倉庫上來,“往往空行牒文,不到倉庫,動經累月,莫審盈虛”。錢谷之司,沒有監察機制,則必然導致腐敗盛行,“遂使錢谷之司,狡吏得計,至于出入,多有欺隱”。鑒于此種倉庫管理上的種種弊端,文宗大和元年六月,御史大夫李固言奏請:
監倉御史,若當出納之時,所推制獄稍大者,許五日一入倉;如非大獄,許三日一入倉;如不是出納之時,則許一月兩入倉檢校。其左藏庫公事,尋常繁鬧,監庫御史所推制獄,大者亦許五日一入庫;如無大獄,常許一旬內計會,取三日入庫勾當。庶使當司公事,稍振綱條,亦知警懼。敕旨依奏。[108]
經濟犯罪是腐敗的核心,也是腐敗的主要表現形式。唐代為了懲治腐敗,大力加強法律制度的建設。唐代以隋《開皇律》為樣本編制唐代法律,形成律、令、格、式的法律體系。確定了唐代刑法之原則和各級政府、職能部門的行為規范,也是認定、懲處經濟犯罪的依據。同時,又建立、健全執法、監察機構,其中,御史臺在唐代懲處經濟犯罪、反腐敗斗爭中的地位尤為重要。除上述御史對財經的監察外,御史對各種經濟犯罪都有彈劾權。武后朝酷吏王旭“每銜命推劾,一見無不輸款者。……納贓數千萬。……詔付臺司劾之,贓私累巨萬,貶龍平尉,憤恚而死,甚為時人之所慶快”[109]。天寶初,李彭年“為吏部侍郎,與右相李林甫善。慕山東著姓為婚姻,引就清列,以大其門。典銓管七年,后以贓污為御史中丞宋渾所劾,長流嶺南臨賀郡”[110]。
唐代中后期,御史臺的整體威權在下降,但個別時期御史在懲處經濟犯罪方面還是有作為的。如元和四年,京兆尹楊憑,“修第于永寧里,功作并興,又廣蓄妓妾于永樂里之別宅,時人大以為言”[111]。為御史中丞李夷簡劾奏,敕付御史臺覆按。同年,監察御史元稹出巡劍南,彈劾已故劍南東川節度使嚴礪等違制擅賦,中飽私囊,嚴礪雖死,其部屬七州刺史,均受到處罰,一時名震京師。元和八年,“萬年尉韓晤奸贓事發,易直令曹官韋正晤訊之,得贓三十萬。上意其未盡,詔重鞫,坐贓三百萬”[112]。遂貶易直金州刺史,韋正晤長流昭州。憲宗以后,朝廷朋黨相互傾軋、宦官專權,由此法紀蕩然,反貪斗爭難以取得實效。僖宗朝,由于黃巢起義的打擊,唐王朝日暮途窮,再也無力組織御史有效地懲處經濟犯罪。
御史監察財政經濟運行,對于保證國家財經秩序至關重要。唐代前期,御史監察國家財經效果良好,保證了國家經濟活動的有序運行,使唐王朝賦稅有源,官府食利有準,救荒倉儲有備。唐代后期,御史監察財經不力,導致社會崩潰。在以往的研究中,我們較多重視唐代御史的政治監察,而相對忽視財經方面。其實,御史監察財經工作,自有其不可替代的價值和意義。
七 監察禮儀
禮在中國古代是社會的典章制度和道德規范。作為典章制度,它是社會政治制度的體現,是維護上層建筑以及與之相適應的人與人交往中的禮節儀式。禮儀文明作為中國傳統文化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對中國社會歷史發展起了廣泛而深遠的影響。在古代,禮儀制度被歷代封建統治者所高度重視。監察禮儀也就成為唐代御史的重要職責之一。唐代御史臺的監察禮儀權主要分為常規的知班、監察國家重大儀式、監察祭祀儀式三方面。
(一)知班
御史臺三院御史有具體的職能分工。殿中侍御史的一項重要職責,是“掌殿廷供奉之儀式。凡冬至,元正大朝會,則具服升殿”[113]。可見,殿中侍御史的主要職責是掌管坐朝事宜,即知班。禮既是維護封建等級秩序的道德規范,更是重要的社會規范。自先秦時起,我國古代社會就特別強調禮制。禮實際上已具有法的作用,違禮即是違法。中國古代自漢代以后,糾正朝儀歷來是監察官一項重要的職任。中宗景龍二年(708年)左臺御史崔蒞曾就朝班不肅上奏過一篇彈文,具體指出朝班不肅的情況:
臣竊見在朝百僚,多不整肅。宮門之內,詎合論私;班列之中,尤須致敬。或縱觀敕目,或旁閱制詞,或交首亂言,或越班問事,或私申慶吊,或公誦詩篇,或笑語喧喧,或行立怠惰。承寬即入,積習如常。不增袛懼之容,實紊矜莊之典。臣謬膺推擇,嘮叨掌糾彈,見無禮于朝廷,誠是臣之深恥。……更若知而故犯,不革前非,望即停其入內,量行貶削。[114]
這段文字可見,百官上殿時的種種違紀問題,知班御史都可彈劾。據《朝野僉載》卷四載:“張衡,令史出身,位至四品,加一階,合入三品。已團甲。因退朝,路旁見蒸餅新熟,遂市其一,馬上食之,被御史彈奏,則天降敕:‘流外出身,不許入三品。’遂落甲。”[115]張衡因為率意而為,不合官員禮儀而被彈劾,一個四品官一生前途盡毀于此一小事。《新唐書》卷二〇九載:開元七年,上御紫宸殿,辰州長史周利貞“與魏州長史敬讓皆奏事。讓,暉之子也,以父冤越次而奏曰:‘周利貞希奸臣意,枉殺先臣暉,唯陛下正罰以謝天下。’左臺侍御史翟璋劾讓不待監引,請行法。玄宗曰:‘訴父之枉,不可不矜也。朝廷之儀,不可不肅也。’奪讓俸三月,復貶利貞邕州長史”[116]。周利貞為當時酷吏,可是侍御史翟璋并不畏其淫威,對其失班之舉依然彈劾,維護了朝廷禮儀的嚴肅性。
唐代御史位卑而職重,無論哪一級官員朝儀不肅,都有權彈劾。《唐會要》卷六二“知班”條載:
貞觀六年八月,唐臨為殿中侍御史。大夫韋待價則臨以朝列不整。臨曰:“此為小事,不足介意,請今日以后為之。”明日,江夏王道宗共大夫離立私談,臨趨進曰:“王亂班。”道宗曰:“共大夫語,何至于是?”臨曰:“大夫亦亂班。”韋失色而退。[117]
面對知班御史的彈劾,道宗搬出御史大夫來壓只是殿中侍御史的唐臨,臨卻理直氣壯地進一步道:“大夫亦亂班。”對于下屬的指責,韋挺只得“失色而退”。又如:
大足元年,王無兢為殿中侍御史,正班于閣門外,宰相團立于班北。無兢前曰:“去上不遠,公雖大臣,自須肅敬。”以笏揮之,請肅班。”[118]
即使權高位重的宰相,若朝儀不肅,仍然受到知班御史的整飭。正因如此,唐代不少宰相亦懼知班御史的威權。知班一般由殿中侍御史負責執行。事實上,御史臺成員都可對官吏的朝儀不整的行為進行糾彈。如《唐會要》卷六二載:“開元元年正月,殿中侍御史出使盡,監察里行翟璋知班,乃牒中書省戡侍郎王琚及太子左庶子竇希瓘入晚,遂為所擠,出授岐陽縣令。”[119]可知,監察御史里行亦可知班。肅宗至德年間,“安史之亂”方酣,顏真卿御史大夫。“中書舍人兼吏部侍郎崔漪帶酒容入朝,諫議大夫李何忌在班不肅,真卿劾之。”[120]結果漪被貶為右庶子,何忌貶為西平郡司馬。雖天子蒙塵,而典法不廢。經顏真卿知班糾舉,使得百官肅然。
(二)監察國家重大儀式
對于國家重大儀式,御史臺有監控權。《唐六典》卷一三載:“御史大夫……凡國有大禮,則乘輅車以為之導。駕幸京都,大夫從行,責令中丞一人留臺,并殿中侍御史一人。”[121]遇到國家重大儀式,御史大夫則乘專用的大車在前導引監察百僚。殿中侍御史除知班外,其職責之一,是“若郊祀、巡幸,則與鹵簿中糾察非違,具服從于旌門,視文物所有虧闕,則糾之”[122]。即殿中侍御史遇到皇帝郊祀、巡幸大禮,須拿著賬本,詳細檢查宮廷文物是否有所虧缺。據《唐會要》記載:“開元二十年……自東都幸太原,至太行阪,路隘鞞車,問左右曰:‘車中何物?’左右奏曰:‘禮,天子出則載鞞車以隨,先王之制也。’”[123]皇帝出巡時,隨行鞞車所載器物,即是殿中侍御史“視文物所有虧闕”的對象。
(三)監察祭祀儀式
祭祀,乃國之大禮,也是御史監察的重點。《新唐書·百官志三》曰:“監察御史掌分察百僚,巡按州縣,獄訟、軍戎、祭祀、營作、太府出納皆蒞焉。”[124]可知監察祭祀儀式主要由監察御史負責。《唐六典》中對監察御史監察祭祀儀式的職任有更詳細的規定:
凡冬至祀圜丘,夏至祭方丘,孟春祈谷,秋季祀明堂,孟冬祭神州,五郊迎氣及享太廟,則二人共監之。若朝日、夕月及祭社稷、孔宣父、齊太公,蠟百神,則一人率其官屬,閱其牲牢,省其器服,辨其輕重,有不修不敬則劾之。[125]
從這條規定可看出,監察御史有權對涉及皇帝祭祀、祈谷、祭掃先王陵墓等各種祭祀活動進行監察,監督祭品,監察禮儀,彈劾不修不敬行為。《舊唐書》卷一八四《舒元輿傳》載:“元輿為監察,監祭事,以為太重,奏曰:‘臣伏見祀九宮貴神祝板九片,陛下親署御名,及稱臣于九宮之神。臣伏以天子之尊,除祭天地宗廟之外,無合稱臣者。’”[126]此為文宗大和二年舒元輿為監察御史,監祭事。因為舒元輿的監察,使本次祭祀禮儀更加規范。崔黯,“開成初為監察御史,奏郊廟祭祀不虔”[127],均為御史監察祭祀儀式的例子。
監察朝廷祭祀儀式一般由監察御史執行,事實上,御史臺其他官員亦有監察祭祀禮儀之權。如肅宗朝“安史之亂”中,唐軍收復長安城之后,顏真卿對朝廷祭祀儀式多次提出過改正措施。“洎鑾輿將復宮闕,遣左司郎中李巽先行,陳告宗廟之禮,有司署祝文,稱‘嗣皇帝’。真卿謂禮儀使崔器曰:‘上皇在蜀,可乎?’器遽奏改之。中旨宣勞,以為名儒深達禮體。”又“時太廟為賊所毀,真卿奏曰:‘春秋時,新宮災,魯成公三日哭。今太廟既為盜毀,請筑壇于野,皇帝東向哭,然后遣使。’”[128]
八 司法審判
御史的司法審判權,歷來是唐代監察制度研究的熱點問題之一,迄今關于此問題的研究仍有不少值得探討的方面。
(一)御史臺中誰掌司法審判權
學界對御史臺中誰掌司法審判權,一直存在著爭論。現存史料諸如《通典》、《唐會要》、兩《唐書》中,對御史臺中誰掌司法審判權有明確的規定。《唐六典》卷一三《御史臺》云:
侍御史掌糾舉百僚,推鞫獄訟。其職有六:一曰奏彈,二曰三司,三曰西推,四曰東推,五曰贓贖,六曰理匭。凡有制敕付臺推者,則按其實狀以奏,若得尋常之獄,推訖,斷于大理。[129]
《唐會要》卷六二“推事”條記載:
興元元年十月四日敕:知東推、西推侍御史各一人,臺司以推鞫為重務。請令第一殿中同知東推,第二殿中同知西推,仍分日受事。一人有故,同推便知。[130]
可見,在侍御史的六大職責中,三司、西推、東推、理匭四項都和司法審判相關。侍御史的主要職能之一便是“推鞫”,即掌管司法審判權。至德宗興元年間,殿院前二位殿中侍御史亦參與東、西推,此即所謂“四推御史”。“四推御史”受理司法審判事宜,每逢單日臺院受事,雙日殿院受事。此種受事方式本來是很公平的,但御史臺所轄事務繁劇,實際運行中往往是“事若并至,無例均分”,故而元和八年又改為“依舊請四推,御史令輪環受事,周而復始”,如此一來,“則采用俱展,勞逸必均”。[131]
監察御史擁有司法審判權的例子多得不勝枚舉,僅《唐會要》“推事”條關于監察御史參與司法審判的記載就有:
顯慶五年正月,監察御史員異式受宰臣李義府密旨,推青州刺史劉仁軌。
龍朔二年十月,秦令嚴新除監察御史,推雒州長史許力士子犯法。
垂拱元年四月,監察御史蘇珦按韓、魯諸王獄,珦奏據狀無證。
長安三年九月八日,魏元忠為張易之所構,配流嶺表。太子仆射崔貞慎……等送至郊外,易之大怒,復使人誣告。則天令監察御史馬懷素推問。
元和五年四月,命監察御史楊寧往東都按大將令狐運事。[132]
唐代御史臺官員擁有司法審判權亦見于史料記載,《唐六典》卷一三《御史臺》云:“監察御史掌分察百僚,巡按州縣,糾視刑獄,肅整朝儀。”[133]這里的“糾視刑獄”不少學者理解為司法監察權,這是正確的。但唐朝規定,監決囚徒前,“許令御史到府引問,如囚不稱冤,然后許行決”。[134]即在監決前,給囚犯最后一次申冤的機會。因此,唐代御史的司法監察權中不可避免地包含有一定的司法審判權。
除三院御史可以參與司法審判之外,御史臺長官御史大夫、御史中丞也均有司法審判權。御史大夫參與司法審判,見諸史籍記載的有:
魏征為尚書右丞,或有言征阿黨親戚者,上使御史大夫溫彥博按驗,無狀。[135]
調露二年,崇儼為盜所殺,則天疑賢所為……詔令中書侍郎薛元超、黃門侍郎裴炎、御史大夫高智周與法官推鞫之。[136]
文明元年……御史崔察聞而上言,曰:“裴炎伏事先朝,二十余載,受遺顧托,大權在已,若無異圖,何故請太后歸政?”及命御史大夫騫味道、御史魚承曄鞫之。[137]
三思又疏韋后隱穢,榜于道,請廢之。帝震怒,三思猥曰:“此殆彥范輩為之。”命御史大夫李承嘉鞫狀,物色其人。[138]
大歷十二年三月庚辰,仗下,帝御延英殿,遣左金吾大將軍吳湊[139]收載及王縉,系政事堂,分捕親吏、諸子下獄。詔吏部尚書劉晏、御史大夫李涵……訊狀。
唐代史料中也不乏御史中丞參與司法審判的記載,如:
開元……十三年春正月乙酉……分遣御史中丞蔣欽緒等往十道疏決囚徒。[140]
上元二年,(惠宣太子男略陽公)珍與朱融善。珍儀表偉如,頗類玄宗,融乃誘崔昌、趙非熊等并中官六軍人同謀逆。……濟奏之,乃令御史中丞敬羽訊之。珍賜死。[141]
總之,司法審判是唐代御史臺的一項重要職任。御史通過鞫審案件,參與司法審判,獲得司法審判權,這是唐代御史臺地位上升的重要體現之一。御史臺長官御史大夫、中丞及三院御史,均有參與司法審判的權利,并不限于侍御史及監察御史。
(二)御史臺參與司法審判的程序
唐代御史參與司法審判,一般有兩種方式,一種是接受皇帝敕誥,另一種是在其正常工作范圍內參與司法審判。那么,御史在正常工作范圍內參與司法審判的程序如何呢?推鞫獄訟,首先要接受訴訟狀。唐代御史接受訴訟狀的形式主要有:
1.直接接受訴訟狀
《通典》卷二四《職官六》“御史臺”載:“舊例,御史臺不受訴訟。有通辭狀者,立于臺門候御史,御史徑往門外收采。知可彈者,略其姓名,皆云‘風聞訪知’,永徽中,崔義玄為大夫,始定受事御史,人知一日,劾狀題告人姓名或訴訟之事。”[142]如此一來,御史接受訴訟狀過程中,對一些難以處置的訴訟案件,勢必相互推諉,扯皮,不利于案件的審理,也降低了案件審理的工作效率。故《唐會要》卷六〇“御史臺上”記載:
故事,御史臺無受詞訟之例,有詞訟在門,御史采有可彈得,即略其姓名,皆云風聞訪之。其后御史疾惡公方者少,遞相推倚,通狀人頗雍滯。至開元十四年,始定受事御史,人知一日劾狀,遂題告事人名,乖自古風聞之義,至今不改。[143]
雖然《通典》、《唐會要》兩書關于“受事御史”記載的年份有出入,但御史接受訴訟狀的前后變化卻是一致的。規定御史每天輪流值班,接受訴狀,正是為了防止御史之間相互扯皮,以提高工作效率、避免冤濫。
2.聞鼓接受詞狀
古代有聞鼓接受詞狀之例,即俗語所云“擊鼓升堂”。唐武后朝又重申這一制度。《唐會要》卷六二“雜錄”條載:
垂拱……二年二月制:朝堂所置登聞鼓及肺石,不須防守。其有槌鼓石者,令御史受狀為奏。[144]
即在朝堂外置有專用的鼓,稱冤者可以擊鼓鳴冤,聞鼓聲后,御史須受理訴訟狀,推鞫獄訟。
3.立肺石,受詞狀
古有“肺石達窮民”之說,即肺石投訴。《周禮》卷九《秋官司冠》載:“以肺石達窮民,凡遠近煢獨老幼之欲有復于上,而其長弗達者,立于肺石。三日,士聽其辭,以告于上而罪其長。”[145]
老百姓有冤屈欲向上一級法司部門申冤,其長官阻撓,往往難于實現,則立于肺石。上一級法司部門接受詞狀后,要懲罰阻撓的長官。這種形式有助于維護百姓的權益。唐代武后時,重申這一制度。
4.理匭
置匭以受四方之書,始于垂拱二年(686年),由魚保宗上書請置。《唐會要》卷五五“省號下”云:
垂拱二年六月,置匭四枚,共為一室,列于朝堂。東方木位,立春,其色青,配仁。仁者以亭育為本,宜以青匭置之于東。有能告朕以養人及勸農之事者,可投書于青匭,名之曰延恩匭。南方火位,主夏,其色赤配信。信者風化之本,宜以丹匭置之于南。有能正諫論時政之得失者,可投書于丹匭,名之曰招諫匭。西方金位,主秋,其色白,配義。義者以決斷為本,宜以素匭置之于西。有欲自陳屈抑者,可投書于素匭,名之曰伸冤匭。北方水位,主冬,其色玄,配智。智者謀慮之本,宜以玄匭置之于北。有能告朕以謀智者,可投書以玄匭,名之曰通玄匭。宜會正諫大夫、補闕,拾遺一人充使,于廟堂知匭事。每日所有投書,至暮并進。[146]
(三)三司受事
早在貞觀年間,太子李承乾謀反事發,“太宗……命司徒長孫無忌、司空房玄齡。特進蕭瑀。兵部尚書,大理卿孫伏伽、中書侍郎岑文本、御史大夫馬周、諫議大夫褚遂良等參鞫之,事皆驗明,廢承乾為庶人,徙黔州”[147]。太子謀反,當為朝廷要案,故太宗命眾多元老大臣組成特別法庭審判之。此雖非后來的“三司受事”,但說明朝廷面對一些重案、要案,需相應的應對措施,“三司受事”制已勢在必行。
《舊唐書》卷九四載:“時酷吏來俊臣構陷狄仁杰,李嗣真,裴宣禮等三家,奏請誅之,則天使嶠與大理少卿張德裕、侍御史劉憲覆其獄。德裕等雖知其枉,懼罪,并從俊臣所奏。”[148]武則天雖然派大理寺、御史臺、刑部等以“三司”形式覆按大獄,面對武則天淫威,官吏懼罪,起不到“三司受事”應有的效果。
再如貞元十二年五月發生的盧南史貪污犯贓案件,史載:
信州刺史姚驥舉奏員外司馬盧南史贓犯……是日,令監察御史鄭楚相,刑部員外郎裴澥、大理寺評事陳正儀充三司,同往覆按之,將行,并召對于延英上謂曰:“卿等必須詳審推按,無令漏罪銜冤。”三人將退,澥獨奏曰:“伏以陛下自登寶位,及天寶,大歷以來,未曾降三司使于江南。今緣此小事,差三司使,損耗州縣,亦恐遠處聞之,各懷憂懼。……今姚驥所奏,事既無多,臣若堪任此行,即請獨往,恐不要令三司盡行。”上曰:“卿言是也,可召楚相等兩人來。”及入,并賜坐,上謂曰:“聯懵于理道,處事未精。適裴澥所奏,濱葉事宜。亦不用三人盡去,著一人往按問即得,卿可宣付宰臣。”[149]
盧南史貪污犯贓,案情明了簡單,皇帝本擬派三司使處置,但在朝臣的建議下,幡然悔悟,改派一人按問。上述兩條材料均說明“三司受事”所理案件,乃為朝廷重獄。
至于“三司受事”制的具體參加人員,《通典》卷二四《職官六》云:
侍御史……又分直朝堂,與給事中、中書舍人表理冤訟。迭知一日,謂之三司受事。[150]
又《唐六典》卷一三“御史臺”云:
侍御史……凡三司理事,則與給中事、中書舍人更直于朝堂受表。[151]
此兩條材料都明確規定侍御史的主要職責之一是參加“三司受事”。但在“三司受事”的實際運行中,參加者并不限于侍御史。請看如下幾例:
開元十四年……敕:源乾曜及刑部尚書韋抗,大理少卿胡珪、御史大夫崔隱甫就尚書省鞫問(張說)。[152]
崔隱甫時任御史大夫。這是御史大夫參與“三司受事”之例。
肅宗乾元二年……李輔國素出飛龍廄,敕監察御史孫瑩鞫之,無冤。又使御史中丞崔伯陽,刑部侍郎李曄,大理卿權獻鞫之。[153]
這是御史中丞參與“三司受事”之例。
上大怒,收慎矜系獄,命刑部、大理與侍御史暢釗,殿中侍御史盧鉉同鞫之。[154]
這里則是殿中侍御史、侍御史參與“三司受事”之例。
貞元十二年……命監察御史鄭楚相,刑部員外郎裴澥,大理寺評議陳正義充三司,同往覆按之。[155]
此是監察御史參與“三司受事”之例。可見,在“三司受事”制的實際運行中,御史臺各級官員均可與相關部門“三司受事”,鞫按刑獄。
獄者,兇事也。利用權勢強迫服從,似乎能千呼百應,換來的只是對立和反抗。慎于用刑,杜絕冤假錯案,才能真正做到使人心悅誠服。“三司受事”制使御史臺與刑部、大理寺等共同審理重大案件,部門之間既相互合作又相互制約,能有效地減少冤假錯案。
九 知館驛
唐代交通發達,驛傳體系完善,水陸驛路通向全國各地,遠達四夷邊鄙地區。驛傳體系對國家信息傳遞,政情上傳下達,乃至軍事戰略意義重大。從開元年間開始,御史始兼館驛使,巡察任務中,專門規定有對驛站、驛傳的巡察。“初,開元中,兼巡傳驛,至二十五年,以監察御史檢校兩京館驛。大歷十四年,兩京以御史一人知館驛,號館驛使。”[156]對于違反館驛制度的官員,御史有權彈劾。御史知館驛使,對于保證驛路的順暢有重要意義。這為“大唐帝國傳達政令、運送官員、交流物資、傳播信息等提供了堅實的基礎,也為唐詩的當時傳播提供了制度保證”[157]。除上述職責之外,唐代御史還有監考、監選、監軍權。另外,在國與國間的交往,需要維護本國利益,捍衛本國的尊嚴。御史剛正嚴明,臨事不茍且,故往往代表唐王朝出使各國,還擁有出使權。
唐代御史制度形成了一套相對完整、成熟的運作體系,保障了唐代御史職能的正常發揮。在中國古代政治制度發展史上,唐代的御史制度以其獨特成熟的法制理念和運作原理,不僅對唐代以后歷朝的監察制度及其運作產生了深刻而又久遠的影響,而且對我國當今監察制度建設仍然具有十分重要的借鑒意義。
[1](漢)楊孚:《異物志》,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2](漢)王充著,黃暉校釋:《論衡校釋》,中華書局2006年版。
[3](南朝)范曄:《后漢書·輿服志》,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3667頁。(以下版本號略)
[4]逯欽立編:《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中華書局1983年版,第2357頁。(以下版本號略)
[5](清)彭定裘等編:《全唐詩》卷二七〇,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3012頁。(以下版本號略)
[6]《全唐詩》卷一九七,第2017頁。
[7](清)徐松等編,孫映逵點校:《全唐文》卷八七三,山西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第5384頁。(以下版本號略)
[8](東漢)許慎撰:《說文解字》,中華書局1963年影印本,第202頁。
[9]梁思成:《清式營造則例》,中國建筑工業出版社1981年版,第12頁。
[10]《陜西神木大保當東漢畫像石墓》,《文物》2011年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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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漢)司馬遷:《史記》卷八七《李斯列傳》,中華書局1959年版,第2557頁。(以下版本號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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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五代)劉煦等:《舊唐書》卷四四《職官志三》,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1862頁。(以下版本號略)
[18](宋)歐陽修等:《新唐書》卷四八《百官志三》,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1235頁。(以下版本號略)
[19]《新唐書》卷四八《百官志三》,第1237頁。
[20]《舊唐書》卷四四《職官志三》,第1861頁。
[21]同上書,第1861—1862頁。
[22]《舊唐書》卷四四《職官志三》,第1862頁。
[23]《新唐書》卷四八《百官志三》,第1237—1238頁。
[24]《舊唐書》卷四四《職官志三》,第1863頁。
[25]《新唐書》卷四八《百官志三》,第1239頁。
[26]《舊唐書》卷四四《職官志三》,第1863頁。
[27]《新唐書》卷四八《百官志三》,第1239頁。
[28]《全唐文》卷三六七,第2210頁。
[29]《新唐書》卷四八《百官志三》,第1240頁。
[30]同上。
[31]《舊唐書》卷四四《職官志三》,第1862頁。
[32](宋)王溥:《唐會要》卷六一“彈劾”條,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第1256頁。(以下版本號略)
[33]《舊唐書》卷四五《輿服志》,第1943頁。
[34]《舊唐書》卷一六五《溫造傳》,第4315頁。
[35]《舊唐書》卷一一二《韓思彥傳附韓琬傳》,第4166頁。
[36]《唐會要》卷六一“彈劾”條,第1257—1258頁。
[37]同上書,第1263頁。
[38]《全唐文》卷六七〇《策林二》,第4034頁。
[39]《全唐文》卷六七一《策林三》,第4035頁。
[40]《新唐書》卷一六二《獨孤郎傳》,第4993—4994頁。
[41]轉引自胡寶華《唐代監察制度研究》,商務印書館2005年版,第32頁。
[42]胡寶華:《唐代“進狀”、“關白”考》,《中國史研究》2003年第1期。
[43]彭勃、龔飛:《中國監察制度史》,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89年版;邱永明:《中國監察制度史》,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92年版;關文發、于波:《中國監察制度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8年版等,均持相似觀點。
[44]《舊唐書》卷九二《宗楚客傳》,第2972頁。
[45](唐)李林甫等撰,陳仲夫點校:《唐六典》卷一三“御史臺”,中華書局1992年版,第373頁。(以下版本號略)
[46](唐)劉撰,程毅中點校:《隋唐嘉話》,中華書局1979年版,第7頁。
[47]胡寶華:《唐代“進狀”與“關白”考》,《中國史研究》2003年第1期。
[48](宋)王溥:《唐會要》卷六一“彈劾”條,第1256頁。
[49]《舊唐書·顏真卿傳》,第3591—3592頁。
[50]《舊唐書》卷一六六《元稹傳》,第4337頁。
[51]胡寶華:《唐代“進狀”與“關白”考》,《中國史研究》2003年第1期。
[52](唐)杜佑撰,王文錦等點校:《通典》卷二四《職官六》,中華書局1988年版。(以下版本號略)
[53]《唐會要》卷六一“彈劾”條,第1256頁。
[54]《舊唐書》卷一八六下《酷吏傳下·王旭傳》,第4854頁。
[55]《舊唐書·崔隱甫傳》,第4821頁。
[56]胡寶華:《唐代“進狀”與“關白”考》,《中國史研究》2003年第1期。
[57]《舊唐書·玄宗下》,第208頁。
[58]《舊唐書·王忠嗣傳》,第3225頁。
[59]《舊唐書·文苑傳中》,第5043頁。
[60]《舊唐書·李林甫傳》,第3238頁。
[61](宋)司馬光:《資治通鑒》卷二一四,中華書局2007年版,第2635頁。(以下版本號略)
[62]《新唐書·百官志三》,第1238頁。
[63](宋)王讜撰,周勛初校證:《唐語林校證》卷八“補遺”,中華書局2008年版,第693頁。(以下版本號略)
[64]胡寶華:《唐代“進狀”與“關白”考》,《中國史研究》2003年第1期。
[65]《舊唐書·玄宗下》,第208頁。
[66]《資治通鑒》卷二一四“肅宗至德元年十月”條,第2637頁。
[67]《唐會要》卷六一“彈劾”條,第1256頁。
[68]《舊唐書》卷一二八《顏真卿傳》,第3593—3594頁。
[69]《唐會要》卷六一“彈劾”條,第1262頁。
[70]《全唐文》卷八六四,第5342頁。
[71]《全唐文》卷一三五《陳三事疏》,第817頁。
[72]傅紹良:《唐代諫議制度與文人》,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3年版,第65頁。
[73]《舊唐書》卷九〇《朱敬則傳》,第2914—2915頁。
[74]《舊唐書》卷一二八《顏真卿傳》,第3593—3594頁。
[75]《舊唐書》卷一六〇《韓愈傳》,第4195頁。
[76]《舊唐書》卷三八《地理志一》,第1384頁。
[77]《新唐書》卷三七《地理志一》,第957頁。
[78]《舊唐書》卷八八《韋思謙傳》,第2861頁。
[79]《唐會要》卷六二“出使”條,第1277頁。
[80]《新唐書》卷一五三《顏真卿傳》,第4851頁。
[81]《舊唐書》卷一一七《嚴礪傳》,第3408頁。
[82]《唐會要》卷六二“出使”,第1277—1278頁。
[83]《舊唐書》卷一八八《裴敬彝傳》,第4923頁。
[84]《舊唐書》卷八九《狄仁杰傳》,第2887頁。
[85]《資治通鑒》卷二一六,第2658頁。
[86](唐)張:《朝野僉載》卷三,載《唐五代筆記小說大觀》,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第22頁。(以下版本號略)
[87]《舊唐書》卷九四《李嶠傳》,第2993頁。
[88]《唐會要》卷六二“出使”,第1276頁。
[89]袁文興、潘寅生主編:《唐六典全譯》,甘肅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39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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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新唐書》卷九六《杜如晦列傳附淹列傳》,第3861頁。
[92]《舊唐書》卷八《睿宗紀》,第160頁。
[93]《舊唐書》卷一五八《鄭余慶傳》,第4640頁。
[94]胡滄澤:《唐代御史制度》,福建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67頁。
[95]《唐會要》卷六二“御史臺”,第1274頁。
[96]《唐會要》卷六〇“御史臺上”,第1227頁。
[97]《舊唐書》卷四八《食貨志》,第2088頁。
[98]《舊唐書》卷一〇六《楊國忠傳》,第3244頁。
[99]《舊唐書》卷四八《食貨志上》,第2096頁。
[100]同上書,第2087頁。
[101]《舊唐書》卷八《玄宗紀上》,第178頁。
[102]《舊唐書》卷四八《食貨志上》,第2096頁。
[103]《舊唐書》卷一八五下《良吏傳下·姜師度傳》,第4816頁。
[104]《舊唐書》卷四八《食貨志上》,第2106頁。
[105]同上。
[106]同上書,第2088頁。
[107](清)仇兆鰲:《杜詩詳注》卷十三,中華書局1999年版,第1161頁。
[108]以上三處引文均見《唐會要》卷六〇“殿中侍御史”,第1241頁。
[109]《舊唐書》卷一八六下《酷吏下·王旭傳》,第4854頁。
[110]《舊唐書》卷九〇《李彭年傳》,第2921頁。
[111]《舊唐書》卷一四六《楊憑傳》,第3968頁。
[112]《舊唐書》卷一六七《竇易直傳》,第4363—4364頁。
[113]《舊唐書》卷四四《職官志三》,第1863頁。
[114]《唐會要》卷六二“彈劾”條,第1278—1279頁。
[115]《朝野僉載》,泰山出版社1999年版,第24頁。
[116]《新唐書》卷二〇九《酷吏傳·周利貞傳》,第5912頁。
[117]《唐會要》卷六二“知班”條,第1278頁。《唐會要》卷六二“知班”條:“貞觀六年八月,唐臨為殿中侍御史。大夫韋待價則臨以朝列不整。”按《舊書》本傳云:“(韋挺)子待價。初為左牽牛備身。永徽中,江夏王道宗得罪,待價即道宗之婿也。”韋待價當為韋挺之誤。
[118]《唐會要》卷六二“知班”條,第1278頁。
[119]同上書,第1279頁。
[120]《舊唐書》卷一二八《顏真卿傳》,第3591頁。
[121]《唐六典》卷一三,第379頁。
[122]《舊唐書》卷四四《職官志三》,第1863頁。
[123]《唐會要》卷二七“行幸”條,第607頁。
[124]《新唐書》卷八四《百官志三》,第1239頁。
[125]《唐六典》卷一三,第382頁。
[126]《舊唐書》卷一八四《舒元輿傳》,第4408頁。
[127]《唐六典》卷九“雜郊議下”條,第229頁。
[128]《舊唐書》卷一二八《顏真卿傳》,第3591頁。
[129]《唐六典》卷一三《御史臺》,第381頁。
[130]《唐會要》卷六二“推事”條,第1273頁。
[131]《唐會要》卷六二“推事”條,第1275頁。
[132]以上均見《唐會要》卷六二“推事”條,第1272—1274頁。
[133]《唐六典》卷一三《御史臺》,第381頁。
[134]《唐會要》卷六二“監察御史”條,第1245頁。
[135]《舊唐書》卷七五《魏征傳》,第2547頁。
[136]《舊唐書》卷八二《章懷太子賢傳》,第2832頁。
[137]《舊唐書》卷八七《裴炎傳》,第2844頁。
[138]《新唐書》卷一二〇《桓彥范傳》,第4309頁。
[139]《新唐書》卷一四五《元載傳》,第4713頁。
[140]《舊唐書》卷八《玄宗紀上》,第187頁。
[141]《舊唐書》卷九五《惠文太子范傳》,第3017頁。
[142]《通典》卷二四《職官六》,第670頁。
[143]《唐會要》卷六“御史臺上”條,第1226頁。
[144]《唐會要》卷六二“雜錄”條,第1280頁。
[145]《周禮》卷九《秋官司冠》。
[146]《唐會要》卷五五“省號下”條,第1122—1123頁。
[147]《新唐書》卷一六五《鄭余慶傳》,第5056頁。
[148]《舊唐書》卷九四《李嶠傳》,第2992頁。
[149]《唐會要》卷五九“尚書省諸司下”條,第1216頁。
[150]《通典》卷二四《職官六》,第672頁。
[151]《唐六典》卷一三“御史臺”條,第380頁。
[152]《舊唐書》卷九七《張說傳》,第3054頁。
[153]《資治通鑒》卷二二一,第2723頁。
[154]《資治通鑒》卷二一五,第2654頁。
[155]《唐會要》卷五九“刑部員外郎”條,第1216頁。
[156]《新唐書》卷四八《百官志》,第1240頁。
[157]吳淑玲:《唐代驛傳與唐詩發展之關系》,《文學遺產》2008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