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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國際政治理論視閾內理性主義與建構主義關系分析

為了解決上述東盟安全共同體規范變遷相關的一系列問題,我們有必要對理性主義和建構主義兩種范式國際政治理論的內容和發展歷程進行簡短的回顧,了解二者的理論承繼關系。

國際關系的思想具有非常悠久的歷史,散見于許多大師的經典著作中。挪威學者托布約爾?克努成(Torbjrn L.Knutsen)認為,盡管國際關系的歷史傳統可以追溯到古典時期,色諾芬、修昔底德、希羅多德、李維、普魯塔克等人在其著作中討論了戰爭起源、均勢、遏制、結盟政策等,但是,無論修昔底德還是其他古典學者都無法獨立展示三千年的國際關系的傳統,他們的成就沒有組成跨時代的持續關聯的知識體系。羅馬的崩潰則應該被視為國際關系嚴謹的起點。[1]

一 理性主義發展歷程回顧

公認的事實是,盡管長期以來國際關系思想一直存在,但國際關系從歷史學、政治學、哲學分離出來成為一個獨立的顯學是在20世紀20年代。第一次世界大戰帶來的空前災難使得人類開始集中精力分析國家之間的政治關系問題,專門研究國際政治關系規律的學者和著作開始不斷涌現。

在各個理論流派之中,美國的國際政治研究由于特殊的歷史原因而成為國際關系理論界長期的主宰。自從國際關系在20世紀初期成為獨立的社會學科以來,各個流派的思想家企圖通過各種方式,對國家的對外行為、對外政策進行解釋和預測。愛德華?卡爾(Edward H.Karr)的《二十年危機》和漢斯?摩根索的《國家間政治》中表達的權力政治的理念中都或多或少地包含了理性主義的成分。真正為理性主義在國際政治理論奠基的是1979年美國國際政治學家肯尼斯?沃爾茲(Kenneth N.Waltz)提出的“結構現實主義理論”。他的《國際政治理論》一書自從問世以來,被尊為新現實主義理論的開山之作。有學者認為,該書無論是對摩根索的傳統現實主義的基本理念的發展還是其嚴謹的層次分析方法和高度簡約的科學特征,都被認為是達到了國際關系的登峰造極的境界。[2]

在《國際政治理論》一書中,為了對自然科學方法進行模擬,沃爾茲提出將現實進行抽象,從而通過簡化構建一個簡約,但是比原有從單元角度出發進行分析的“還原理論”更好地解釋了反復發生的國際事務,強調“實證”和“演繹”,用少數變量就能對現實的規律進行有效解釋的“定理式”的“體系化”國際政治理論。很明顯,沃爾茲堅持理論建構的“奧卡姆剃刀”的原則,認為在社會科學理論中,簡練的理論意味著解釋和預測具有普遍性。[3]而達到這個目標的具體做法就是借鑒微觀經濟學中的市場理論中單元在市場的壓力下以一定的行為模式行為的規律,將國家政治中國家視為單元,國家之間權力的分布視為一種“結構”。權力分布的變化就造成了結構的變化,由于結構的“系統性”和“整體性”結構的變化將帶來單元行為的變化。新現實主義的基本邏輯是,在無政府狀態下充滿“不確定性安全困境”的國際環境之中,作為結構的“單元”的國家被視為單一理性的行為體(黑箱),內部的結構的差異假定為常數。“單元的屬性,行為和互動被抽象掉,因為只有如此,才能區分單元層次和結構層次的變量。……假設單元以‘經濟人’的方式行為,作為一種描述性陳述眾所周知是錯誤的,然而卻有利于理論的建構。”[4]通過對國家行為體的互動形成的結構的變化進行分析,研究者就可以解釋和預測國家行為體的行為。具體而言,互動的國家行為體組成的“結構”作為集體行為的總和,超出組成自身的任何一個單元行為的主觀動機,“每一個公司都謀求促進自身的利益,但是競爭的不確定后果卻超越了獨立單元的利益”[5]并不斷對單元施加壓力,促使國家的行為向趨同方向發展。因而觀察者可以通過觀察結構的變化而將國家的行為置于一種可以預期的范圍之內。

沃爾茲的理論聲稱,在結構的壓力下,國家為了尋求“自保”而不得不通過模仿成功國家的成功經驗提高自身的實力或者與其他弱小的國家進行結盟而謀求自身的安全。結構導致國家之間通過增強自身實力和結盟等理性的應對方式而促使整個國際體系中均勢的形成。而“均勢”的形成,在沃爾茲看來正是結構通過“結構選擇”獎勵一些行為體而懲罰另一些行為體來完成的過程。那些未能按照“均勢”的邏輯行事的國家將面臨苦難,那些按照“均勢”的方式行事的國家將“繁榮昌盛”。

在許多學者看來新現實主義理論可以被視為國際關系理論“科學化”進程中到目前為止最成功的嘗試。這種嘗試在獲得巨大學術聲譽的同時也影響到了其他的國際關系理論和對國際關系理論“科學化”的評判標準。然而其在獲得巨大學術影響力的同時,也招致了來自各方面的批判。其中,同為理性主義范式的自由主義者批判新現實主義理論忽視了結構中的進程因素。如羅伯特?基歐漢在《權力與相互依賴》一書中指出,“總體結構解釋模式以權力分配為基礎,把結構簡單地解釋為國家間總體權力能力的分配,在此基礎上構建自己的分析模式。然而,我們還必須假設,問題領域之間存在等級關系,軍事安全位居諸問題之首,在國際體系沒有發生變化的前提下,國際進程因素同樣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6]新自由主義者強調在無政府狀態下,國家之間可能為實現各自的利益進行合作,國際制度具有減少交易成本的功能,從而促進國家之間的合作。

新自由主義與新現實主義之間的辯論的結果是二者相互接近。對理性的共同堅持使得新現實主義者開始研究國際機制的問題,也使得自由主義者吸收了新現實主義者理論中的“無政府狀態”,“單一理性”行為體假設,二者開始合流成為“新-新”綜合理論。二者當前的理論區別僅僅局限于國家之間合作追求“相對收益”和“絕對收益”的爭執之中。對于二者的共同批判成為國際政治建構主義范式理論發展的基本出發點。正如奧勒?韋弗爾所言,“一個占主導地位的‘新-新’綜合成為20世紀80年代的研究綱領。新現實主義和新自由主義已經不像現實主義和自由主義那樣具有不可通約的性質,恰恰相反,它們都具有理性主義的研究綱領、科學的概念和在無政府狀態假設的基礎上去考察合作的進化和制度的重要性問題。這樣它們就具有了可比性。”[7]

二 建構主義發展歷程以及與理性主義的爭議

建構主義最早起源于哲學的研究,其理論起源是康德關于“相對科學如何可能”的探究。德國哲學家丁勒(Hugo Dingler)被廣泛視為建構主義的開創者,在他看來,數學、力學等科學并非來自經驗科學而實際上是一種社會的建構。在當代,建構主義被運用于科學哲學、數學等學科中。它代表的是一種有別于主流邏輯經驗主義的思維方式,即理論實體往往并非一種可以進行經驗觀察的實在,而是一種社會的建構。這種思維方式對于解釋國際政治的許多問題具有較強的理論啟示意義。

促進建構主義被引入國際政治理論研究界并上升為國際政治主流理論的事件是新現實主義、新自由主義為代表的理性范式理論與反思主義的論戰。后者的批判矛頭直接指向包括客觀性和主觀性、客體與主體之間關系等問題。盡管反思主義派系林立,根據秦亞青教授的總結,它們共同的特征是不承認理性主義的基礎,強調理性的建構性,行為體結構的互構性,互主體意義的重要性等等。[8]具體而言,反思主義不承認一種完全外生于理論的客觀存在,強調研究者的語言參與了事物的建構。同時,反思主義否認實證主義所提出的“價值中立”假設,認為對社會的研究實際上無法區分客觀事實與主觀價值,客體的存在和存在的邊界實際上是模糊的。理性學派與反思學派不可通約和不斷論戰的理論發展格局促成了建構主義流派的上升。

建構主義首次被引入國際政治理論研究是1989年,尼古拉斯?奧努弗(Nicholas Onuf)出版《我們自己建構的世界》一書。在該書中,他提出,“建構主義”一詞應該被用于指代于80年代反思理論——后現代主義和女性主義國際關系理論與主流國際關系理論相互辯論發展起來的,以社會觀念建構為自身理論基點的一種新興的國際政治理論。其將建構主義定義為“基于吉登斯發展出的結構化理論之上的理論,結構化理論強調人和社會相互建構或者相互構成。”[9]

建構主義實際上是一個存在較多理論支流的流派,如克努成所說建構主義代表的是一種與主流實證理論所不同的思維方式,包括許多的理論成員。[10]在美國和歐洲,建構主義走出了兩條不同的發展路徑。在美國,建構主義的主要代表人物包括溫特、卡贊斯坦、費尼莫和奧努弗等人,主要觀點為借鑒吉登斯的行為體結構的相互建構,分析行為體與結構的關系。在歐洲,“德國學派”則注重吸收源自哈貝馬斯的“溝通交往理性”,主要強調國際政治現實的語言學建構問題。主要代表人包括克拉托赫維爾、托馬斯?瑞斯(Thomas Risse)、馬嘉?澤福斯(Maja Zehfuss)等人。

如托馬斯?克里斯琴生等人所總結,盡管存在較多的理論流派,建構主義的共同理論內容包括建構主義關注的焦點是社會本體論,包括不同的現象,如主體間性的意義、規范、規則、制度、話語、溝通行為,集體認同形成等。第一,強調物質實施的作用只有通過觀念賦予它們的意義才能有效。第二,強調行動者或者主體的社會建構性質,任何世界是由人創造的,同時人也是社會的產物。第三,建構主義同時注重因果和詮釋解釋。第四,建構主義者研究的策略是方法論的整體主義而非個體主義。[11]

主流建構主義,如秦亞青所定義和描述[12],主要指承認社會理論可以解釋社會事實和理解社會意義的理論,是以“立”為主的理論。具體而言,主流建構主義承認社會理論具有基本的物質基礎,具有說明和理解作用,并試圖建立這樣的理論。秦亞青的“主流建構主義”范疇涵蓋了卡贊斯坦的安全文化理論、江憶恩的戰略文化理論、魯杰的體系演進理論、溫特的身份建構主義、克拉托赫維爾的規范建構主義、奧努弗的規則建構主義。從本體論而言,上述理論均強調理念的作用和施動者實踐活動的意義。就認識論而言,溫特、卡贊斯坦和江憶恩都是說明與理解兼而有之:既有說明變量關系的成分,也有理解社會意義的內容。克拉托赫維爾和奧努弗則更多的是從理解意義的角度入手,分析施動者行動的社會意義。從方法論角度,溫特的理論容易推導出可以實證的假設,卡贊斯坦和江憶恩較多地采用了實證的方法,比如卡贊斯坦對日本二戰后文化的研究。而克拉托赫維爾和奧努弗則更多地使用語言學和法學的理解式推理,詮釋施動者在社會語境中的活動和意義。

根據約翰?魯杰(John Ruggie)的分法,建構主義分為三類:新古典建構主義(neo classical constructivism)、自然建構主義(naturalistic constructivism)、后現代建構主義(postmodernist constructivism)。第一類包括奧努弗、克拉托赫維爾(Friedrich V.Kratochwil)、魯杰、卡贊斯坦、芬尼莫爾等;第二類包括溫特、德斯勒,江憶恩也應屬于這一類;第三類有阿什利、德里安、沃克等。主流建構主義包含第一類和第二類。[13]在主流建構主義諸流派中,亞歷山大?溫特所提出的溫和建構主義由于承認物質在國際政治中發揮作用,承認國際體系和國家的客觀存在,更加徹底地堅持雙重互構的結構而試圖在理性主義和建構主義之間架起溝通的橋梁,這種理論由于最能夠推導出一種實證性的假設而被秦亞青為代表的建構主義學者視為最“科學”也最有資格成為一種主流國際政治理論的建構主義流派。

簡而言之,建構主義對理性主義的批判主要集中在本體論、認識論和方法論三個方面,就本體論而言,即理念而非物質應該成為國際政治結構的本體。就認識論而言,因果分析和詮釋分析應該處于同等重要的地位。主流建構主義之所以在理論上實現聯合的一個重要原因是在本體論上對理性主義范式國際政治理論的批判。主流建構主義者盡管存在各方面的爭議,但在方法論上都反對理性主義將國際結構視為物質結構的做法。在他們看來,國際政治研究作為一種社會而非自然研究,其主要的研究內容包括國際政治現實物質和理念兩個方面,社會意義在這個過程中起到主導性作用,但物質本身是有社會意義的,只有在施動者的社會互動之中,才能產生社會性意義。另一方面,由于社會意義的重要性,在認識論方面,由于建構主義在認識論上更加重視說明(explaining)和理解(understanding),在方法論上強調并用實證(positivism)與解(interpretation)方法。

主流建構主義者認為,以觀念形式存在的主體認知的集合主體間性是國際政治的結構。這種觀念分布形成的國際政治的社會結構以行為體的身份作為具體的表現。這種身份決定了物質在不同的主體間結構中的不同意義。因此在研究國際政治現實的過程中,身份也是一個不可忽視的重要變量。

需要指出的是,盡管試圖在方法論的整體主義與方法論的個體主義之間進行平衡,建構主義者矯枉過正的傾向同樣是非常明顯的,因為在理論建構的過程中真正在一種體系化的理論中做到對二者的均衡是極其困難的。“結果是,建構主義在論述行為與認同與行為的客觀基礎方面比較擅長,但是微觀層面卻非常的薄弱,它未能系統地探討規范如何與施動者相互聯系。”[14]這種缺陷帶來了本書在第一章所提出的若干主要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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