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還未亮，天蒙蒙的，當伊薇從簡陋的床鋪上醒來時發現，伊恩就那么支著一只手，半躺在床鋪上，面前擺放著老舊的書。

伊薇拿過書放在一旁，小心地想將伊恩的身體擺放平整，卻還是吵醒了他。

「幾……幾點？丫頭。」

三哥又在說一些她聽不太懂的話了，不過伊薇還是回答道：「已經早上了，三哥。」

伊恩揉揉眼，定睛一看才發現是伊薇那丫頭，不好意思地撓頭想，還好沒叫出全名，要不然這夢話可怎么圓。他在夢里夢見了前一世的準女友，好吧，只能算女性朋友，最多就曖昧一點而已，只是現在都成了過往云煙，也不知道人家在上一個世界過的怎么樣。

「書，書呢？」伊恩看著床鋪上下都沒有昨天那本，他抱著讀到快五更天的老書。

伊薇皺眉著給他取過，埋怨道「三哥，你白天也能看啊，昨天又看到幾點了？」

伊恩嘿嘿傻笑，吐槽伊薇就像個管事的老媽子一樣，想到老媽子，兩世的生命中都沒有母親，真是令人唏噓。

……

走出帳篷，見到比爾先生的帳篷外多了兩個白色木盒，伊恩大致能猜到里面有什么，他們的骨灰將會被埋葬在斯特林教堂后的圣林中。

而一旁的大哥羅伯特已經早起，正在山頭上半裸著上身，舞劍修習，伊恩走上前去。

「喲，起得挺早啊，才睡了三個時辰吧。」羅伯特一邊緩慢舞劍，一邊說。

「差不多吧。」其實睡的更少，不好意思說而已。「大哥，接下來父親還會有什么行動嗎，針對北方的？」

羅伯特也猜到伊恩會問，自此之后，他知道自己這個思維與常人不同的三弟就會更主動地參與到家族的事務中來，再想瞞他怕是不容易了。「如果一切順利，羅克就會回到北方，整頓整個高山氏族，如果成功的話，卡里多王國這一百多年來的僵局將會徹底改變，王國重新控制北方。即使失敗了，也能讓南方這邊的邊境區安定不少日子，這中間的好處，你仔細想想就知道了。」

旋即他又提到「而且這次父親前往愛丁堡參加貴族議會了解到一件事情，那就是王國南方的問題。」

「艾倫公國嗎？」伊恩插嘴道。「這就是父親為什么會擁有這么多精良士兵的原因嗎，他已經在為下一場戰爭做準備了？」

「沒錯。」羅伯特停止舞劍，將劍放在一旁的同時從一邊拿過一塊毛巾，仔細擦干身上的汗水「國王對父親委以重任，允許他操練重兵。南方的戰事已經不可調和，就算長城南方的諾森布里亞王國有心作梗，他們也不可能阻止國王陛下吞并格拉斯領以西的艾倫公國，議會里幾乎都是主戰派，只有陛下的宮廷首相依舊主張使用更溫和的手段。呵，首相閣下年近七旬，也是老邁地缺乏進取心了。」

南方的邊界爭端伊恩早有耳聞，卡里多王國不是一群善良的人在執政，吞并西方小公國艾倫的野心路人皆知，只是一直忌憚長城以南的諾森布里亞王國從中干預。現如今從大哥嘴中得知王國的下一步動向，其實與自己這個小人物也沒多大關系。

「對了三弟，再過兩年也到了你的成年禮，你有想過你的未來該怎么走嗎？」

未來？伊恩正取著一邊的干面包填飽肚子，大哥的話，讓他停止了咀嚼。想來也奇妙，不知不覺就在這邊度過了十四年，相比前一世，自己生了在一個顯赫的貴族家庭，享受到了前一世沒有的家庭親情，雖然還是沒有母親。不過平日里無論是父親還是大哥，都是挺縱容自己的，伊恩曾想過哪怕像個廢物一樣活著，怕是也有家里養著。但他天性不是這樣的人，既然這一世的起點比別人都高一茬，他還是很希望未來自己能收到“某個公司的offer”的，像二哥一樣。

「你比大哥我幸運，我啊，生來就注定要繼承家族，老死在這斯特林。你應該像你二哥加蘭，不需要像他年紀輕輕就得個什么比武冠軍，但至少有自己的一技之長。」羅伯特取過一些干面包，抹上蜂蜜，邊吃著邊說。

一技之長？伊恩思來想去，自己怕是也只有比別人更喜歡看書這一個“一技之長”了，難道真的要去教堂做個修士不成？

「哦對了，差點把這事情忘了。」羅伯特一拍腦門「三弟，父親前段日子和我提過，想推薦你去愛丁堡的學院，他說既然你這么喜歡讀書，家里的書已經不夠你讀了，你應該去讀天下的書。」

「啊？」伊恩沒想到自己回家準備提的問題居然已經被父親直接解決，熱切地連連點頭「好啊！」

看他這么開心，羅伯特也爽朗的笑出來「我就知道這合你胃口。」

「對了大哥，我才發現，你臉上的傷像個巴掌，不會是被父親……」

「閉嘴吧你！」

……

「怎么了？一大早地，吃了蜜蜂嗎，這么高興？」在營地邊，伊恩遇到了羅克，今天他們都很開心，伊恩只覺得自己的人生邁入了一個新起點，羅克只覺得，今天應該是慶祝自己的事業轉折的一天。

只不過遇見羅克，伊恩倒是把興奮情緒收回體內，正色道:「先生什么時候走？」

羅克明白伊恩是知道了全部事情，回答道:「某人已經沒有再待在斯特林領的目的了，劫掠者被消滅，北方會出現一個內部權力更迭時期，這時候某人如果不在，那幫長老可不會乖乖把位子交出來。等你們拔營，我就啟程北行。」

伊恩知道這件事情的重要性，也不多說什么，只是問到:「那么埃拉夫人與她的族人呢。」

羅克完全不擔心「羅伯特已經和某人商量過了，只要我在成功在北方完成和你父親大人的約定，他們母女和族人就會回到北方。相信斯特林領家大業大，難道還會養不起幾個北方人不成？」

「嗯哼。」伊恩怎么感覺這話里有話。「說老實話，先生我認識你半年了，我記得你是單身吧，你都四十了，不考慮一下？」

羅克聽出了意思，笑罵道:「臭小子，別和某人打什么擦邊球。埃拉她……」說到一半，他還是沉默了，「現在不是談論這事的時候，先放一放吧。」

伊恩也不繼續調侃他，其實他一直覺得自己與羅克亦師亦友，他們的年齡明明相差二十多，也可能是兩人的生命軌跡使他們說話無比融洽，羅克少時便游歷世界，博覽群書，還習得一手好劍術，對族人的命運憂心忡忡。伊恩雖然是個穿越者，但就像少時候的羅克一樣好學，希望走出去看看這個世界的風景。

伊恩想不到什么話題來接話，就想到自己身上還有一本舊書。

當羅克看見伊恩從懷里取出那本舊書時，他推著伊恩的手將書藏回伊恩的懷里，語帶關切道:「前往學院是某人向你父親提出的，正好我在愛丁堡也有些朋友，如果你努力，我更建議你去大陸南方最大的王國埃塞克斯⑦去，那里的學院更加有名。至于這本書，我希望你能幫某人好好保管，這其中的內容某人希望只有你一人知曉。」

羅克的鄭重引起伊恩的重視，他放好書，向后退了一步，右手握拳，左手成掌，對前者做了一個揖禮。

「這是什么禮數？很優雅，伊恩小子又從哪里學來的外族禮儀。」羅克也學著伊恩的樣子，別扭地還禮。

「書中偶得。」伊恩看著羅克那僵硬的動作，笑道。

「山水有相逢。」

「后會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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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當太陽慢慢升起，羅伯特命令士兵將所有的劫掠者尸體集中掩埋，為首的納努克梟首的同時將首級帶回斯特林，身體就地焚燒。所有戰死的士兵尸體放上之前的糧車，運回領內好好安葬。

令人意外的是，杜恩村余下的村民在村長的帶領下，決定繼續在村子的原址上生活，羅伯特選擇尊重他們，并且將之前的糧食全部留給了他們，只帶走一輛運尸體的空糧車。

就在隊伍即將啟程時，隊首的比爾放慢腳步來到伊恩身邊，遞給了他兩塊修長且光滑的石頭。

「雖然在你成年之后，你會擁有一把更好的劍，但是也不能忘了，你現在腰間的這把，它的刃上應該有了個崩口，不好好養護的話，會卷刃的。」

伊恩接過磨刀石，其實他昨天根本沒用劍，反倒是前天晚上與比爾的私斗磨損了劍身，但還是謝過比爾，沒有更多言語，比爾就回隊首指揮隊伍開始前進，前者的目光則一直放在那個厚實可靠的背影上。

「某人覺得伊恩十分眼饞。」這時，跟在伊恩身后的羅克看出了他在想什么。

「如何說起呢，先生？」

「世界充滿競爭，即使親如兄弟。但是就是有一些東西，是明文規定的，只因你生的晚，你就沒有資格繼承。」羅克隨手抓起一根狗尾草叼在嘴中，「比爾，忠誠、可靠、英勇、榮譽……在未來，他會侍奉你的大哥，而不是你，這不足夠令人無比嫉妒么。」

「我從來就沒有嫉妒過他們，我也沒有能力去嫉妒。」伊恩想起回家次數不多的二哥加蘭，自己最喜歡與他掰腕子，但是自己兩只手加起來都不如后者一只手的力量。

「某人一直覺得，伊恩只是沒有想好自己該做什么。」羅克駕馬走到了伊恩前面，認真地看著他說。

「話說你怎么還沒走？」伊恩突然道。

羅克拉下臉，「呸，現在就走！」

「哈哈哈哈。」

在伊恩的笑聲中，下個路口，羅克與隊伍正式分開，向著北方策馬狂奔。

注解：⑦埃塞克斯：南方普里德尼亞聯盟成員國，三大支柱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