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十九節

這家伙大概昨天一晚上沒睡覺吧，第四節課的時間都過了一半，她卻沒有要醒來的意思。

眼看著夕陽西下，今天已經要過去了。

撲克牌作為打發時間，完全不會膩。

除了斗地主之外，還有抽鬼牌，神經衰弱之類的可以換著玩。

如果是在月光城和史黛拉一起生活的時候，只要史黛拉不厭煩，不管她想玩多久，格林都虎不厭其煩地陪著她，畢竟當時的自己完全沒有想做的事情。

要比喻的話，就好像自己已經沒有遺憾，就算第二天生命就要結束，也能平靜地接受這一切。

不過現在，看著天色變暗，教室前掛鐘上的秒針一點一點地轉動著，格林卻感覺自己正在失去什么無法挽回的東西。

再以這種方式，碌碌無為地度過三年時光，自己就會作為一個擁有資格證的冒險者從這里畢業，然后，在A到D班冒險者留下的殘羹剩飯中，尋找自己生存的機會。

到那時的自己，真的能改變這座城市嗎？

眼前的這兩位也一樣，都是懷揣著自己的理想走進這所學校的，這樣下去，她們能夠接受這3年“校園生活”所換來的結果嗎？

最后，格林還是決定要問出來。

“這樣下去，你們真的可以接受嗎？”

格林的這句話，就像引爆了三人之間的一顆炸彈，教室里的氣氛頓時沉重了下來，三人手里的牌也完全停止了。

恐怕，不只是格林，每個人都在煩惱著這個問題吧。

只是，最終決定將這件事再度提起的，只是格林而已，畢竟——

“格林，你也是知道的吧，”長嘆了口氣，希斯卡的表情少有地變得凝重了起來。“并不是我們可不可以接受的問題，而是現在的我們只能這樣啊。”

“我當然知道我們的處境。

有些事是明知被騙也要去做的，我很清楚這一點。”

將手中的撲克牌完全攤開，放到了桌面上，格林用低沉的聲音，像是發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一樣。

“但就算那樣，知道自己被騙了，就會生氣，就會想要反抗，想要改變，對于一個人來說，這是理所當然的權力吧！”

“格林——”

“因為別無選擇，所以就放棄抵抗，這樣和那些沒有入學，被當成工具的冒險家相比有什么區別？在統治城市的富人眼里，我們無非是稍微高級一點的工具罷了。

哪怕最終我們從這里畢業，在這個城市的冒險家公會中，一定會有新的規則用來剝削我們，那恐怕依舊是和現在這樣絕望的規則，甚至比現在更加絕望。

到那時我們又會怎么樣，僅僅是接受被規則所安排好的命運嗎？

希斯卡，你不是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嗎？你真的就甘心一輩子被他人利用，被束縛在這個城里嗎？”

而這句話，正戳中了希斯卡的痛處。

——我想要去外面，看到那個人眼中的世界。

——我想要見證那個人的一生，哪怕他已經死了，我也一定要找到他的墳墓，將自己的心意傳達給他，然后，作為一個向他那樣溫柔的英雄……

這正是名為希斯卡·勞倫的少女內心中所持有的，促使她前進的理想。

至今為止，在令人絕望的現實中，她無數次告訴自己，只要帶著笑臉，繼續忍下去，就能向著自己的理想更進一步。

不過現實真的是這樣嗎？

或許，自己其實走向了一個完全偏離自己理想的道路，那個理想，僅僅成為了督促自己為那些富人當牛做馬的韁繩。

或許就在此時，希斯卡才重新認識到了，自己的理想絕不是那么廉價的東西，絕不是只要被規則束縛就可以輕易退讓的東西。

至今為止，自己已經向命運屈服了多少次呢？

現在，哪怕是說出這些話，都十分困難，但她卻不得不這樣，強迫著自己的嘴唇一張一合，說出名為“希斯卡”的少女真心想表達的心情。

“我知道，現在我們別無選擇，但其實我是——想要改變的，我——不想這樣下去。”

“你的心意我收到了，那么，麗賽露呢？”

“我雖然沒有必須堅持下去的理想，不過，我也覺得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如果格林先生想要做什么的話，請務必帶上我。”

就這樣，三個人都放下了自己手上的撲克。

眼前的情況雖然沒有任何改變，不過此時的格林，卻終于稍微感受到了一點向自己目標接近的希望。

而正在這時——

“你們趁我睡覺的時候真是說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啊。”

“朱蒂老師！？”

剛才為了玩撲克，希斯卡把凳子搬到了桌前，面對著格林和麗賽露兩人而坐，而此時朱蒂神不知鬼不覺地坐在了希斯卡的身側，讓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睡了三堂半的她，終于在最后一節課睡醒了。

“沒什么大不了的事，請回去繼續睡吧，朱蒂。”

聽到格林說出這樣的話，朱蒂有些不滿地鼓著臉頰。

“天都要黑了，不要讓別人起床后再睡回去啊！”

這個人的生物鐘到底是怎么調的……

“你是格林吧，對老師要好好稱呼‘朱蒂老師’。”

“實際上你也沒做什么老師該做的事吧？”

“唔——！”朱蒂十分不滿地盯著格林。“人家可是那么困都沒忘記每節課前給你們簽到的，倒是稍稍感謝我一下啊。”

“你只是叫希斯卡幫你做的吧？”

“唔——！！那你想怎么樣，去告我嗎？給你掛科哦魂淡！”

一副破罐破摔的樣子，這個老師完全沒有長輩的威嚴啊。

“比起那個，來一起玩吧，看著你們3個人已經玩得很熟練了，之后玩一些四個人的游戲也沒問題吧，希斯卡？”

“呃，其實我們現在——”希斯卡有些困擾的樣子。

畢竟大家好不容易才都做好覺悟，明明應該是要開始作戰會議的氛圍，卻被老師完全打亂了。

然而老師本人卻絲毫不在意這些，開始收攏桌上的撲克重新洗牌。

“嗯~——晚飯吃什么好呢，今天好想吃牛排啊。

對了，說起來昨天剛發了工資，今天去賭場玩玩吧。”

這個人工作時間一直倒頭大睡，睡醒后先想著玩再想著吃，接著想著賭——

簡直就是個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