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芒繼承了祖傳的遺產。

就是這座在風雪中顫顫巍巍的十三層小破樓，曾經他老子的老子傳給了他老子，后來他老子又傳給了他。

夏芒就此成了包租公。

當初得知此事的時候，夏芒著實被雷的外焦里嫩，按他老子的說法，這座樓是他們家族二十七代祖傳的傳家寶，是最最最重要的財富。

祖傳二十七代……那得有多少年？起初時夏芒還真被鎮住了，但他轉念一想，臉色瞬間就黑了下來，咬牙切齒直罵坑爹。

一座隨時都可能坍塌的“危房”小破樓能傳承二十七代？這簡直滑天下之大稽！有點腦子的人都清楚這是個笑話，尤其還是在這寸土寸金的中州市。

要知道，數百年來，這中州市經歷戰爭、炮火的洗禮，都毀滅多少次了，后來又是市政改革、規劃重建，響應政府除舊迎新的號召，整座城幾乎被推了一遍，那些老城區、老房子、老建筑早就沒影兒了，這座剛好立于市中心的小破樓怎么可能留得住？

雖然它看起來的確有些年頭了，但據夏芒推測，也絕沒可能超過三十年！

至于祖傳二十七代的說法……肯定是他老子在忽悠他，當然，也有可能是他老子的老子忽悠了他的老子，他老子信以為真，如“實”轉達給了他。

“……我以后肯定不會忽悠我兒子。”夏芒嘀咕，祖輩都是“坑”，他覺得自己應該把這個“坑”給填平了，做人嘛，坑爹沒毛病，但絕對不能坑兒子。

夏芒登樓，二層樓住的是李當年，三層樓住的是個自以為是神，其實是個神經病的年輕帥哥，按夏芒的說法，那絕對是個腦子有坑的妙人。

那哥們兒時常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儒衫，長袍風流，一幅古時候書生模樣打扮，那氣質姿態國際大明星都沒得比。

他整天不出門，就看著墻上掛著的一幅圖，神神叨叨，逢人就說自己是天神下凡，若能參透了這幅圖的真意，就能“升天”，回歸神位。

這位的名字倒是很有意思，姓趙，名思道。

順便說一句，墻上掛著的那副殘圖，名為《行道難》。

這位是神人，況且人家也不欠房租，夏芒沒去招惹，直接略過，上了四樓。

四層樓住的就是那位整天沒事就學狗叫的老大爺。

夏芒敲門道：“有人在么？”

意料之中沒回應。

夏芒輕咳了兩聲，又道：“狗爺，在家么？”

“汪汪！”

這次倒是有回應了，可惜是兩聲狗叫，若是旁人恐怕會以為這里面住的是條狗，可夏芒不是旁人，他是這座小破樓的包租公，是一樓之主，簡稱樓主，所以他知道這里面住的是個人，還是個老大爺。

“狗爺，我也不想打擾您。”夏芒干笑道：“實在是您老人家該交房租了……”

“汪汪汪！”

夏芒很無奈，只得威脅道：“您要是再不交房租，我就把你趕出去，做一條流浪狗……”

“汪汪汪汪！”

“……”夏芒滿頭黑線，直接敗退，算了，惹不起我還躲不起么，看在你一大把年紀的份上，我……再忍一回。

他上了五層樓。

五層樓住的就是那位大和尚花滿樓，夏芒跟這位倒是挺熟，畢竟一起喝過酒吃過肉，正兒八經的酒肉之交，對方還曾贊他有靈性，適合靈山，邀他出家當和尚來著。

夏芒當然拒絕，這年頭當和尚工資高，但要求碩士畢業，他自襯學歷不夠……主要是他懷疑這長發飄飄的花滿樓是個假和尚，怕被帶溝里去。

他敲了敲門，得到回應后，直接推門進去，可見到屋內的一幕，臉色瞬間變得怪異無比。

一個膀大腰圓的大漢在梳頭。

對鏡梳頭的大漢正是花滿樓，聯想到他的身份……和尚梳頭，還是一頭飄逸長發，夏芒就一陣惡寒，強忍住掉頭就走的沖動，勉強笑道：花大師，在梳頭啊？“

“嗯，整理發型。”花滿樓笑呵呵，嗓門洪亮：“要不要一起？”

“不用了不用了。”夏芒連忙擺手：“我頭發短，沒這么多講究。”

跟和尚一起梳頭，聽著都賊別扭，夏芒可不想惡心自己，而且對方還是一個疑似精神病的壯漢……夏芒不想被傳染。

“剛用飄柔洗的，又順又滑，隨便梳幾下就好。”花滿樓放下梳子，招呼夏芒坐下。

和尚洗頭用飄柔，這花滿樓還是個講究人。

夏芒心里吐槽，面上卻是掛著笑容，“花大師，您看這房租到期了，您是不是？”

他也覺得自己這包租公當的著實是有點窩囊，可沒辦法啊，這特么的住著一群精神病，低聲下氣就低聲下氣吧，能要到房租填飽了肚子就好。

他覺得自己接手了這祖傳二十七代的小破樓后，底線都下降了。

“房租？”花滿樓愣了愣，臉上隨即堆起彌勒佛似的笑容，“這房子是小僧化緣化來的，不用交房租的。”

“化緣？”夏芒也愣了，“你們和尚化緣不都是化吃的么，還能化住的？”

“佛說，吃住都一樣。”花滿樓甩了甩飄逸長發，雙手合十，宣念佛號：“阿彌陀佛。”

“阿彌陀佛還說過這話？”夏芒無語。

“不是阿彌陀佛說的，是我般若寺的主持大師說的。”花滿樓笑呵呵地道。

“……般若寺在哪兒，我只聽過少林寺。”夏芒這幾年到處浪，也算走過了不少地方，可從來沒聽過般若寺的名頭。

“般若寺離小靈山不遠。”花滿樓滿臉橫肉露出崇敬的光芒，“乃是這世間最宏大雄偉的寺院之一。”

“靈山不是在遙遠的西天極樂么，哦……原來花大師您也是一尊很有身份的大佛。”夏芒撇嘴，暗道又是一個臆想癥患者，這小破樓真特么不是正常人該來的地方，口中卻道：“既然般若寺這么厲害，您為何要離開，來我家的小破樓？”

“不入世，如何修行？”花滿樓笑呵呵道：“再說了，鳥大了，什么林子都可以去的。”

“……”夏芒嘴角一抽，跟這些精神病交流真是心累，他擺了擺手，道：“花大師，別忽悠我了，趕緊交房租吧！”

“沒錢。”花滿樓一臉平和地道。

“沒錢就出去掙錢！”夏芒沒好氣道。

“好，貧僧這就出去化緣。”花滿樓拿起旁邊那個帶豁子的破碗就出門了。

化緣等于掙錢？！

果然是……精神病人思路廣啊！

夏芒覺得自己的三觀在坍塌，神經病的世界果然無法理解。

他關上門，直接去了八層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