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傳統二元模型忽略了土地問題
城鎮化作為一項國家戰略,已經由以加快勞動力非農就業轉移進入以農民市民化為標志的社會結構轉型與城鎮化質量提升階段。2011年,中國城鎮化率達到51.27%,首次跨越了50%的臨界點,意味著城市型社會已經來臨,中國工業化、城鎮化邁入中后期階段。2014年7月30日,國務院印發《關于進一步推進戶籍制度改革的意見》,提出促進有能力在城鎮穩定就業和生活的常住人口有序實現市民化,穩步推進城鎮基本公共服務對常住人口全覆蓋,標志著中國實行了近60年的城鄉二元戶籍管理模式將逐漸退出歷史舞臺。
由于城鄉二元體制尚未發生根本性轉變,農民未能隨城鎮化推進而相應地在就業、住房、社保以及公共服務等方面享受到市民待遇??缭匠擎偦杀鹃T檻歷來是發展中國家推進社會轉型面臨的難題(Linn,1982;Richardson,1987)。根據國家統計局的調查數據,2013年,雇主或單位為農民工繳納養老保險、醫療保險、失業保險和生育保險的比例分別只有15.7%、17.6%、9.1%和6.6%。[1]2030年,中國城鎮化率將達到65%左右(魏后凱,2010),這意味著在今后15年內將有兩億多人由農村轉移到城市居住。加上原來沒有完全城鎮化的兩億多農民工,預計未來將有4億—5億農民工需要市民化,需要40萬億—50萬億的資金支撐。而如果綜合考慮居住成本、工作創造成本、社保及公共服務成本等多個因素,農民市民化將面臨更大的成本壓力,傳統的農民、企業和政府三方承擔方式難以化解(魏后凱、陳雪原,2014;章錚,2009)。探索市民化分擔機制,需要農民市民化研究開辟新的視野。
既有研究主要是沿襲劉易斯—費景漢—拉尼斯二元經濟模型分析框架下的勞動力轉移角度解讀農民工市民化滯后問題,提出要突破戶籍制度約束,讓農民工直接在現工作生活的城鎮實現市民化。其邏輯要點包括:重點關注農村轉移出來的人口,即農民工的市民化;農民工未市民化是由于城鄉二元戶籍制度約束;放開戶籍制度限制,政府加大財政投入,現有農民工就有能力在所在城鎮實現市民化。
第一點源于對“市民化”概念的狹義理解,市民化的核心不是農民由農業戶籍變為非農業戶籍,而是對城市文明元素的城鄉均等化享用。在城市產業和功能持續向農村地區擴散的趨勢和背景下,不僅要研究農民工的市民化,還要把研究對象擴展到整體農民的市民化。第二點忽略了農村集體所有制,特別是傳統的產權結構封閉的集體土地所有制對農民市民化的限制條件。農民和集體的產權關系在未得到明確固化的情況下,農民轉居民往往意味著失去土地等農村各項權益。第三點忽略了市民化成本對農民市民化的限制,沒有認識到集體資產分擔市民化成本的功能,其方法論根源在于勞動力市場的局部均衡分析范式。拉尼斯(Ranis,1988)認為,農業部門只需要固定投入的土地,而制造業部門不需要大量土地或土地要素重要性并不突出,于是,二元模型中天然地剔除了土地市場因素。2003年,珠江三角洲地區出現“民工荒”,中國經濟進入劉易斯第一轉折點向第二轉折點推進的新階段(蔡昉,2007),這意味著城鄉一體化階段即將到來。一個基本特征是與農村勞動力向城市轉移并行的,隨著城市資本開始向農村地區轉移,部分農民工開始回流農村,集體土地資源供給開始由完全彈性轉變為缺乏彈性,形成土地要素與勞動力要素價格同時上漲的局面,即劉易斯轉折點不僅發生在勞動力市場,也將同時體現到土地市場,并帶動農村集體資產規模的迅速增長。研究農民市民化應立足一般均衡方法,研究人與地兩種要素,構造農民市民化的新理論框架,提出可操作性的實現路徑及配套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