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上篇 喪葬藝術與禮俗

隱囊考[1]

隱囊是我國南北朝隋唐時期流行的一種臥具,其外形為圓筒狀的囊袋。隱,意為憑、倚靠。隱囊以絲織物為表,內部用織物或纖維填充,可供倚靠身體,其作用如同今日之靠枕。沈從文、孫機等先生都曾對這種臥具做過研究,[2]但所論尚有剩義。筆者不揣淺陋,擬就隱囊的圖像、淵源及象征意義等幾方面略加討論,以為前賢續貂。

一 圖像中所見的隱囊

目前所見最早的隱囊圖像出現于維摩詰經變畫中。營造于北魏景明元年至正光四年(500—523)的洛陽龍門石窟賓陽中洞洞口內壁有文殊師利與維摩詰對坐浮雕,20世紀30年代被盜往國外。圖中維摩詰長須飄垂,右手執麈尾,左肘向后斜靠在一個圓鼓的囊上,囊身有一圈縱向條紋,露出的頂端有一圈蓮瓣紋(圖1)。沈從文先生指出此囊即是隱囊。[3]美國紐約大都會博物館藏東魏武定元年(543)造像碑上有一幅維摩詰說法圖,維摩詰箕坐于裝飾華麗的帷帳下,右手執麈尾,倚靠在一個圓筒狀的隱囊上。隱囊表面飾縱條紋,頂端打結(圖2)[4]。莫高窟第159窟東壁南側中唐時期維摩詰經變中,也有類似的維摩詰倚靠隱囊圖像。維摩詰側臥于帳下的高榻上,左手執麈尾,垂于胸前,右臂向后側斜倚在豎立的朱紅色隱囊上。[5]

圖1 龍門石窟賓陽中洞維摩詰像(摹本)

圖2 東魏武定元年造像碑維摩詰像

墓葬壁畫和畫像石中都曾發現過隱囊的形象。2000年發現于西安市北郊的粟特人北周同州薩保安伽墓,墓室中部偏北擺放一具圍屏石榻,由石屏風、榻板、榻腿組成,共雕刻56幅圖案。其中正面屏風第二幅為樂舞宴飲狩獵圖,上半部分刻樂舞宴飲場景,下半部分刻狩獵場景。樂舞宴飲場景中,主人屈右腿坐在方毯上,卷發,頭戴虛帽,身著淺灰色圓領緊身袍,腰系黑色貼金帶,穿淺灰色褲,腳蹬黑色長靴。右手持角杯,右臂靠在側后方的隱囊上,左手扶隱囊,面向右觀賞演奏。隱囊呈豎立的朱紅色鼓狀,前面有兩道縱向條紋,兩端各有一圈蓮瓣紋裝飾(圖3)。[6]正面屏風第三幅為居家宴飲圖,在中國式的建筑下,安伽夫婦盤腿并坐榻上,榻前左右分別立有執壺男侍與執扇女侍。安伽右手前伸,左手執金杯,左臂靠在一個豎立的有縱條紋的隱囊上。[7]

圖3 安伽墓石圍屏樂舞宴飲圖

圖4 北周康業墓石圍屏會客圖(摹本)

2004年陜西西安北郊發現北周時期粟特人康業墓,墓中葬具為一具圍屏石榻(石棺床),榻上有骨架一具。石榻圍屏上刻有10幅線刻圖,內容以會見賓客、出行為主。左側圍屏自左而右第1幅線刻圖為男主人會見賓客,主人為一年長老翁,坐于柳樹下的榻上,雙膝之上置一隱囊。隱囊有縱向條紋,頂端有環狀繩結和蓮瓣紋飾(圖4)。[8]

美國波士頓博物館收藏了20世紀初安陽出土的北齊石棺床圍屏中的兩件,其中后屏左側畫像石刻有一幅葡萄園宴飲圖。左下角一組五位女樂人分為兩列,中間一男子作胡舞,右側有梳月牙髻女子六人。最上端葡萄架下大床上,左邊坐女子七人,右邊坐男子八人,前排有一執希臘式來通的貴人,其身后橫置一個圓筒狀隱囊,僅露出左右兩端。隱囊兩端均有蓮瓣裝飾,頂端打環狀結(圖5)。[9]

圖5 安陽北齊石圍屏宴飲圖(摹本)

山東嘉祥縣隋開皇四年(584)徐敏行墓墓室北壁繪有一幅宴享伎樂圖,墓主徐敏行夫婦并列箕踞于一榻上欣賞樂舞。榻前左側有鼓吹樂人,正前有一胡人表演胡旋舞。徐敏行身前置一幾,右臂憑幾,左手舉高腳杯;夫人身后橫置一個朱色圓筒狀隱囊,露出右端的一段,頂端有一圈弦紋,束口處打結(圖6)。[10]

圖6 徐敏行墓宴享伎樂圖

圖7 《北齊校書圖》抱隱囊侍女

唐李壽石槨內壁線刻《侍女圖》表現的是侍奉場景,其中第15人懷抱隱囊,囊身刻出六條縱向條紋,條紋之上為兩條弦紋之間夾一圈連珠紋裝飾,頂端也打有繩結。[11]

傳世繪畫中也有隱囊的圖像。沈從文先生注意到美國波士頓美術館藏舊題唐閻立本作《北齊校書圖》中有隱囊的形象:“女侍數人,都梳雙螺髻,額前發式也作卷螺紋佛裝。其中一人抱一個鵝蛋形晉南北朝時習用的隱囊。”[12](圖7)傳為晚唐孫位所繪的《高逸圖》中,四個人物列坐,各有一侍者侍立于后。四人中有三人身后置隱囊,只有第二人因為身體遮擋,無法判斷是否也倚靠隱囊(圖8)。據考證,此圖為《竹林七賢圖》殘卷,四個人物從右到左依次為山濤、王戎、劉伶和阮籍。[13]沈從文先生指出,其隱囊上“作的是唐代大團科式華錦紋樣……主題人物也是從晉南北朝舊稿取來,加以拼湊而成的”[14]。然而可能因為作者對隱囊的形制已經不甚了解,畫中的隱囊并非圓筒形。

圖8 《高逸圖》第四人

從以上所列隱囊圖像看,北朝時期的隱囊表面都有縱條紋,頂端有一圈蓮瓣紋裝飾,這可以視為早期隱囊的特征。從隋代開始,又出現以囊表織物自身花紋為裝飾的隱囊。囊表內裝入填充物后,可能有兩種封口方式:一種是用線縫合,囊口處呈一個圓餅形的面;另一種是以繩束扎,囊口形成一個環狀的結,可供抓握。

二 隱囊的淵源

明代周嬰《巵林》卷五“隱囊”條說:“隱囊之名宋齊尚未見也。”[15]《顏氏家訓》卷三《勉學》載:“梁朝全盛之時,貴游子弟,多無學術,至于諺云:‘上車不落則著作,體中何如則秘書。’無不熏衣剃面,傅粉施朱,駕長簷車,跟高齒屐,坐棋子方褥,憑斑絲隱囊,列器玩于左右,從容出入,望若神仙。”[16]則“隱囊”一詞可能最早出現于梁代。“斑絲”,王利器《集解》曰:“斑絲謂雜色絲之織成品。”[17]斑絲隱囊當是用雜色絲織物制成囊表的隱囊。

南朝陳后主也曾在宮中使用隱囊。《南史》卷一二《后妃傳》載:“時后主怠于政事,百司啟奏,并因宦者蔡臨兒、李善度進請,后主倚隱囊,置張貴妃于膝上共決之。”[18]此條又見《資治通鑒》卷一七六《陳紀十》“長城公至德二年”條:“上怠于政事,百司啟奏,并因宦者蔡脫兒、李善度進請。上倚隱囊,置張貴妃于膝上,共決之。”胡三省注曰:“隱囊者,為囊實以細軟,置諸坐側,坐倦則側身曲肱以隱之。”[19]從文字描述看,正與圖像所見相合。

雖然隱囊的名稱出現較晚,但古人對其淵源的認識并不太清楚。自唐代起,學者往往將隱囊與車上名為“”的韋囊聯系起來,認為隱囊由韋囊演變而來,或者就是韋囊。《急就篇》卷三“”字顏師古注曰:“,韋囊,在車中,人所憑伏也,今謂之隱囊。”王應麟補注曰:“亦作。《說文》:,車也。”[20]可能是因為《顏氏家訓》中將貴游子弟“駕長簷車”與“憑斑絲隱囊”兩種行為并列,而使顏師古產生了隱囊是在車中的誤解。顏師古是著名學者,其觀點對后世影響較大。如明代胡震亨《唐音癸簽》卷一九曰:“隱囊,古人呼車之俗名。顏師古曰:,韋囊,在車中,人所馮伏也。今謂之隱囊。王右丞詩:‘隱囊紗帽坐彈棋。’蓋取車中為坐彈棋耳。《顏氏家訓》曰:梁全盛日,貴游子弟,駕長簷車,跟高齒屐,坐棋子方褥,馮班絲隱囊。名之曰囊,意其物視褥為高,故用之馮,亦用之坐也。”[21]胡氏不但繼承了顏氏的觀點,把隱囊、韋囊混為一物,而且還以明代的起居習慣推測古人的起居,誤認為隱囊可以像褥一樣作為坐具。

明清之際學者方以智《通雅》卷三五曰:“,韋囊,在車中,人所憑伏也,曰隱囊,今用扶手,其面韋,中以糠實之,使要可伏其遺也。”[22]《玉篇》:“,車軾也。”[23]則“”或“”實際上都是車輿前部的軾,因用皮革為表,故從“革”或“韋”。作為車上用具的韋囊,尚未發現實物或圖像,但從文字描述看,和隱囊的區別是很明顯的。韋囊以皮革為面料,以谷糠為填充物,堅牢耐磨,有減震的功能,是蒙在車軾上供人憑伏的車具,也因此被等同于車軾;而隱囊一般以絲織物為表,以織物或纖維填充,輕軟舒適,是休憩時置于身后或坐側用以倚靠的臥具。因此,隱囊與韋囊是兩種不同的器物。

西安北周安伽墓圍屏石榻和安陽北齊石棺床都是入華粟特人的葬具,其線刻圖像表現的多是粟特人的生活情景和祆教藝術。安伽石圍屏和安陽石圍屏上所刻宴飲圖,從宴飲環境、人物服飾和所持器物看,都帶有濃郁的粟特風格,其中的隱囊應也是粟特人的日常用具。山東嘉祥隋徐敏行墓宴享伎樂壁畫上,不僅繪隱囊,也繪有胡旋舞胡人,高腳杯等,其夫婦并坐榻上欣賞胡旋舞的構圖方式,與安伽石圍屏家居宴飲圖相似,顯然受到了外來文化因素的影響。因此隱囊究竟是中國創制還是來自于域外,就很值得討論了。

印度笈多王朝時期(320—540),宮廷乃至富裕市民階層使用的一種圓筒狀臥具,與中國的隱囊非常相似。位于印度西部馬哈拉施特拉邦的阿旃陀石窟第17窟正面門廊后壁上部繪制了一幅《須大拿本生》壁畫,作于475—500年。故事從右邊第一幕宮廷生活開始,須大拿太子與他的妻子馬德麗(又譯作“曼坻”)公主并肩坐在宮殿涼亭的臥榻上。公主斜倚在太子懷中,太子從后面摟抱著公主,倚靠著橫置于身后的一個只露出一端的圓筒狀囊(圖9)。[24]從其圓鼓的形狀看,應是隱囊。

圖9 阿旃陀石窟第17窟《須大拿本生》壁畫

阿旃陀石窟第26窟有一尊高浮雕涅槃佛像,佛像頭枕一個囊,從露出的一端可見囊表陰刻出八道縱條紋,頂端束口處留出兩根條帶(圖10)。[25]

圖10 阿旃陀石窟第26窟涅槃像局部

其縱向條紋的特征與中國北朝時期的隱囊相似,束口處留兩根條帶的特征與安陽石圍屏葡萄園宴飲圖及徐敏行墓宴飲圖頂端打結的隱囊相似,應與中國的隱囊有某種聯系。由此臥佛雕像也可知,這種囊在印度還可以作枕頭用。

這類囊在印度一直沿用,在莫臥兒王朝時的細密畫中仍能見到。現藏于美國華盛頓弗利爾藝術館的細密畫《想象的會見》,約繪于1618年,描繪了莫臥兒王朝皇帝賈漢吉爾想象中的與波斯薩法維王朝統治者沙·阿拔斯的會見。畫中兩位皇帝并肩而坐,促膝傾談,兩人身后各橫置一個粗大的圓筒狀囊。莫臥兒皇帝身后的囊為紅色,波斯皇帝身后的囊為黑地白花。同館所藏的另一幅細密畫《寶座上的賈漢吉爾》,約作于1625年,畫面中賈漢吉爾坐在一個象征著時間的計時沙漏寶座上,將一本經典遞給一位長者。在他身后,也橫置一個束口處打結的紅色圓筒狀囊(圖11)。[26]這些莫臥兒王朝時代的囊與笈多王朝時代的囊應有傳承關系,是印度上層社會傳統的臥具。

圖11 細密畫《寶座上的賈漢吉爾》

印度笈多王朝時,正值中國東晉十六國和南北朝時期,這一時期印度同中國南北各政權的交往都很頻繁。不但印度諸國經常遣使來中國,還有很多印度僧人來中國傳布佛法,翻譯佛經。如北魏太和元年(477)“九月庚子……車多羅、西天竺、舍衛,疊伏羅諸國各遣使朝貢”,同年閏十一月,“癸亥,粟提婆國遣使朝貢”[27]。父為天竺人,母為龜茲人的高僧鳩摩羅什,在后秦姚興時入長安,翻譯了經論300余卷,其中就有《維摩詰所說經》。[28]隱囊可能是借此種渠道從印度傳播到了中國。雖然目前所見材料較少,具體的傳播路線尚難確定,但已知的隱囊圖像均在北方,除了維摩詰經變畫中所見外,其余多發現于墓葬壁畫或畫像石上,并多見于粟特人宴飲場景中,因此推測其最初是通過絲綢之路傳播到北方的。[29]粟特人是絲綢之路上活躍的商人,也是隱囊傳入中國的媒介之一。而梁全盛時貴游子弟好用隱囊為晏佚用具,則可能是受到了北朝的影響。

三 隱囊內涵的變化

隱囊傳入中國,適應了中古時期起居方式的變化。魏晉以前,人們的生活習俗是席地起居,或者坐于床榻上。坐姿為雙膝接地,臀股貼于雙足跟上;跪姿則是雙膝接地,臀股不著足跟。不同的坐姿,又和當時的禮俗聯系在一起。雙足伸到身體前面的箕踞,是不符合禮節的粗俗行為。

西晉五胡亂華之后,北方社會生活習俗較多地受到了胡風的影響。加上儒學衰微,玄學興起,名士不尊禮教,喜好清談,崇尚放達,乃至于放浪形骸,與禮教有關的端正坐姿也被他們摒棄了。南京西善橋宮山六朝大墓,時代在東晉末到劉宋之間,墓室兩側壁有“竹林七賢”拼鑲磚畫,南壁為嵇康、阮籍、山濤、王戎四人,北壁為向秀、劉伶、阮咸、榮啟期四人。[30]其中嵇康、阮籍、山濤、王戎、向秀、劉伶、阮咸七人均為雙腿在身前近乎箕踞的姿勢,表現了他們放蕩不羈的特征。竹林七賢是東晉南朝流行的繪畫題材,其起居方式代表了一種社會風尚。雙腿在前,身體重心在后,最舒服的姿勢是側臥于柔軟的物體上,隱囊無疑正合乎需要。明代楊慎《升庵集》卷六七“隱囊”條曰:“晉以后士大夫尚清談,喜晏佚,始作麈尾、隱囊之制,今不可見,而其名后學亦罕知。”[31]認為隱囊是晉代以后因士大夫清談晏佚之風而產生的,這種看法有一定的道理。西善橋竹林七賢磚畫中尚未出現隱囊,但其中王戎左肘倚靠在一個小幾上,這種姿勢無疑為以后隱囊的使用埋下了伏筆。

在隱囊出現之前,麈尾和隱幾是士族身份的象征。由于士族清談時常手揮麈尾,麈尾遂變成清談家的一種標志,后人亦稱清談為“麈談”[32]。為了防止長時間保持坐姿使身體疲倦,人們往往依憑置于身前的小幾,這種動作稱為“憑幾”,所憑之幾也稱為“憑幾”,又稱為“隱幾”[33]。顧愷之曾在金陵瓦棺寺繪維摩詰像,有“清羸示病之容,憑幾忘言之狀”[34],所畫的就是維摩詰憑幾形象。龍門石窟維摩詰經變畫和武定元年造像碑維摩詰說法圖中,維摩詰手揮麈尾,倚靠隱囊,與文殊師利辯難,是現實社會名士之間清談情景的真實反映。麈尾、隱囊組合代替了麈尾、憑幾組合,說明此時隱囊已非普通臥具,而可以與麈尾、憑幾一樣,象征名士的身份了。南北朝以后流行的《高逸圖》中就常把麈尾和隱囊組合作為高士的道具。

從李壽墓侍女圖看,隱囊在唐代仍然是貴族習用的臥具。但王維《故人張工詩善易卜兼能丹青草隸頃以詩見贈聊獲酬之》詩云:“不逐城東游俠兒,隱囊紗帽坐彈棋。”[35]城東游俠兒可能是游手好閑的市井之徒,他們使用隱囊說明隱囊也進入普通人的生活。

宋代以后,隨著桌椅等高家具的普及,席地起居習俗的改變,隱囊逐漸從人們日常生活中消失了。只有少數學者尚能根據當時的靠枕來想象其形制,但對其來歷多不明所以。明周嬰纂《巵林》卷五“隱囊”條曰:“予問孟起隱囊何義。答曰:今京師中官坐處,常有裁錦為褥,形圓如毯,或以抵膝,或以搘脅,蓋是物也。”[36]清朱亦棟《群書札記》卷一三“隱囊”條則直言:“隱囊,如今之靠枕。”[37]

隱囊在現實生活中消失后,卻在詩文和繪畫中頻頻出現。如清人汪琬《堯峰文鈔》卷四八《軒中即事》:“文竹新書幾,斑絲舊隱囊。莫言無長物,粗覺勝王郎。”[38]又如清人田雯《古歡堂集》卷一三《題西齋夜話圖》:“床一,寬八尺,長倍之,堆書數百卷,三人相向箕踞坐其上。一人烏衫白須,揚頦微笑,一人褐衣棕鞋,憑隱囊似山澤老癯,一人面豐頰圓,年獨少。”[39]美國納爾遜藝術博物館所藏元劉貫道《消夏圖》中,一位高士袒胸仰臥榻上,背靠一個隱囊。隱囊露出一端,囊身有一圈縱向條紋,頂端束口處裝飾花瓣紋飾,還以環帶連接一個花結,形制接近北朝隱囊。[40]一般認為《消夏圖》是傳統《高逸圖》題材的延續,據推測此高士可能是“竹林七賢”之一的阮咸。而此時的隱囊,不過是在文人想象的意境中流行,作為他們追求名士風度時的用典和象征物而已。

(原載《考古》2011年第12期,收入本書時略有修改)


[1] 本文曾發表于《考古》2011年第12期。刊出后蒙揚之水先生賜函教示,并賜大作《曾有西風半點香——敦煌藝術名物叢考》,其中《丹枕與》一節,考證本文所論的“隱囊”在佛經名為“丹枕”或“倚枕”,“原系印度上流社會及巨富之家日常生活中的習用之具”。先生所用佛經資料及佛教壁畫和雕塑材料,多有筆者此前未曾留意者(參見揚之水《曾有西風半點香——敦煌藝術名物叢考》,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2年版,第113頁)。

[2] 沈從文:《中國古代服飾研究》,上海書店出版社2002年版,第248頁。孫機:《唐李壽石槨線刻〈侍女圖〉、〈樂舞圖〉散記》(上),《文物》1996年第5期。

[3] 沈從文:《中國古代服飾研究》,上海書店出版社2002年版,第248頁,插圖65。

[4] 金申:《中國歷代紀年佛像圖典》,文物出版社1994年版,第227頁,圖版168。

[5] 敦煌文物研究所編:《中國石窟·敦煌莫高窟》第4卷,文物出版社1999年版,圖版88。

[6] 陜西省考古研究所:《北周安伽墓》,文物出版社2003年版,第27頁,圖片見圖版46。

[7] 陜西省考古研究所:《北周安伽墓》,文物出版社2003年版,第30頁,圖片見圖版52。

[8] 西安市文物保護考古所:《西安北周康業墓發掘簡報》,《文物》2008年第6期,第27頁,圖24、25。

[9] 參見姜伯勤《中國祆教藝術史研究》,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2年版,第45頁,圖4-13。圖片另參見施安昌《北齊粟特貴族墓石刻考——故宮博物院藏建筑型盛骨甕初探》,《故宮博物院院刊》1999年第2期,第75頁,圖6。

[10] 山東省博物館:《山東嘉祥英山一號隋墓清理簡報——隋代墓室壁畫的首次發現》,《文物》1981年第4期。彩圖見劉九庵主編《中國文物精華大辭典·書畫卷》,上海辭書出版社1996年版,第130頁。

[11] 孫機:《唐李壽石槨線刻〈侍女圖〉、〈樂舞圖〉散記》(上),《文物》1996年第5期。

[12] 沈從文:《中國古代服飾研究》,上海書店出版社2002年版,第248頁。

[13] 劉九庵主編:《中國文物精華大辭典·書畫卷》,上海辭書出版社1996年版,第138頁。

[14] 沈從文:《試釋“長檐車、高齒屐、斑絲隱囊、棋子方褥”》,載《花花朵朵壇壇罐罐——沈從文談藝術與文物》,江蘇美術出版社2002年版,第75頁。

[15] (明)周嬰:《巵林》,叢書集成初編本,第111頁。

[16] (北齊)顏之推撰,王利器集解:《顏氏家訓集解》,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第145頁。

[17] (北齊)顏之推撰,王利器集解:《顏氏家訓集解》,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第148頁。

[18] 《南史》,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347頁。

[19] (宋)司馬光編著,(元)胡三省音注:《資治通鑒》,中華書局1956年版,第5478—5479頁。

[20] (漢)史游著,(唐)顏師古注,(宋)王應麟補注:《急就篇》,叢書集成初編本,第226—227頁。

[21] (明)胡震亨:《唐音癸簽》,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第208頁。

[22] (明)方以智:《通雅》,中國書店1990年版,第425頁。

[23] (梁)顧野王:《大廣益會玉篇》卷26《韋部》,中華書局1987年版,第124頁。

[24] 王鏞:《印度美術史話》,人民美術出版社1999年版,第103—104頁。

[25] 圖片見郭豫斌《東方古文明》,北京出版社2005年版,第87頁。

[26] 王鏞:《印度美術史話》,人民美術出版社1999年版,第190—191頁。

[27] 《魏書》卷7上《高祖本紀》,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144、145頁。

[28] (梁)釋慧皎撰,湯用彤校注:《高僧傳》卷2《晉長安鳩摩羅什傳》,中華書局1992年版,第52頁。

[29] 揚之水先生《丹枕與》一文引用了新疆庫木吐喇石窟第16窟主室前壁涅槃圖(今藏柏林亞洲藝術博物館)上的隱囊圖像,可以填補從印度經新疆傳播路線的中間環節。參見揚之水《曾有西風半點香——敦煌藝術名物叢考》,第114頁,圖13。

[30] 南京博物院等:《南京西善橋南朝墓及其磚刻壁畫》,《文物》1960年第8、9期合刊。

[31] (明)楊慎《升庵集》,文津閣《四庫全書》,商務印書館2005年版,第424冊,第716頁。

[32] 孫機:《諸葛亮拿的是“羽扇”嗎?》,載孫機、楊泓《文物叢談》,文物出版社1991年版,第177頁。

[33] 楊泓:《隱幾》,載孫機、楊泓《文物叢談》,第264頁。

[34] (唐)張彥遠著,俞劍華注釋:《歷代名畫記》,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1964年版,第41頁。

[35] (清)彭定求等編:《全唐詩》卷125,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1259頁。

[36] (明)周嬰:《巵林》,叢書集成初編本,第111頁。

[37] (清)朱亦棟:《群書札記》,光緒四年武林竹簡齋重刊本。

[38] (清)汪琬:《堯峰文鈔》,文津閣《四庫全書》,商務印書館2005年版,第439冊,第353頁。

[39] (清)田雯:《古歡堂集》,文津閣《四庫全書》,商務印書館2005年版,第442冊,第163頁。

[40] 參見揚之水《古詩文名物新證》,紫禁城出版社2004年版,第287頁,圖Ⅰ7-5。

主站蜘蛛池模板: 瓮安县| 江津市| 岳阳市| 盘山县| 河池市| 泾川县| 大姚县| 荥经县| 攀枝花市| 天台县| 伊川县| 马边| 呼和浩特市| 晋江市| 静安区| 韩城市| 双城市| 墨脱县| 无为县| 临潭县| 宜春市| 丹棱县| 阿图什市| 灵山县| 延边| 龙岩市| 眉山市| 子长县| 汾阳市| 登封市| 惠东县| 朝阳区| 桦南县| 商水县| 永靖县| 普洱| 军事| 大石桥市| 射洪县| 文化| 诸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