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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東北古族的形成與東北筑城發展的因素初探

東北地區的原始人類在舊石器晚期遍布整個東北地區,在新石器時代中晚期,原始漁獵民族逐漸形成了各自區域性特征的文化:東北遼西地區主要出現了趙寶溝文化、紅山文化和富河文化;遼東地區出現了新樂文化、四平山文化、小珠山文化;吉林地區出現了西團山文化;松花江流域出現了新開流文化和鶯歌嶺下層文化;嫩江流域出現了昂昂溪文化;內蒙古東北部出現了哈克文化、扎賚諾爾文化。這些區域性文化為東北區域性古代民族的形成奠定了基礎。發展到青銅時代,東北地區各區域的古代民族分布開始明朗化。沿著大興安嶺南北分布直到遼西地區主要有東胡族,而松嫩平原到遼河平原地區主要分布著穢貊族,小興安嶺、張廣才嶺及其東部地區的完達山脈地域主要有肅慎族,鴨綠江流域及其遼東地區主要有古朝鮮族,其他如“發”等民族都屬于東北地區的少數民族,并沒有形成大的區域性民族系統。早期鐵器時代的戰國時期,由于燕國勢力向遼河流域的擴張,原先生活在遼河流域的東胡族、肅慎族、古朝鮮族等民族開始向北、西北、東北、東方遷移或退縮,中原華夏族通過燕國進入西遼河與東遼河流域,進入東北的南部并逐漸從陸路、海路以遼東半島為基點,向遼河上游、松花江流域、鴨綠江流域發展。相當于戰國末期,中國東北地區形成了四大板塊的區域性民族分布,即東北西部的東胡族系統、東北東部的肅慎族系統、東北中部的穢貊系統、東北東南及南部的古朝鮮族和華夏族系統。古朝鮮族在戰國末期被燕將秦開驅逐到鴨綠江以東地區。東胡族、肅慎族和穢貊族的后裔在以后的歷史發展中,都曾建立過自己的王國政權,以及多次南下定鼎中原建立王朝政權。

一 東北古族的形成對東北筑城的區域影響——以東胡族系為中心

東胡是我國北方的古老民族,也稱狄、戎、北戎,或胡人。東胡可能出自山戎(即北戎)。[24]春秋戰國時期,仍以山戎著稱于北方大地。戰國末年,以東胡著稱,屬遠東蒙古人種的華北型。秦以前東胡族活動地區的南界大致在今長城東段,其北界尚難以確定。其活動中心可能在今遼寧省錦州地區。《史記·五帝本紀》說:虞舜北撫“山戎、息慎”,說明五帝時期山戎活動在中原地區的北部。另據《史記·匈奴傳》記載,“燕北有東胡、山戎”,是活動于東北的西南部山地的一個戎人部落集團,比鄰東胡。各部落散居溪谷,自有君長,雖然未曾統一,但“往往而聚者百有余戎”,即形成了相當不穩定的部落聯盟。其經濟生活,不僅從事畜牧狩獵,而且有了相當規模的農業,還掌握了青銅冶煉和鑄造技術。遼西地區的夏家店下層文化時期的氏族部落有可能是山戎部落,特別是各部落散居溪谷,正好與其村寨城堡遺址散布在河谷地帶的特點相對應。夏家店上層文化時期,年代約西周至春秋時期,當時北起松花江口的黑龍江流域,南至河北和山西北部,居住著山戎、東胡、肅慎等少數民族,與中原華夏族有著不同程度的交往和接觸。周初,山戎曾向周王進貢特產。時至春秋,山戎勢力逐漸強大,控制了孤竹和令支。戰國時期,隨著北方和東北游牧民族文化的興起,東胡族成為東北的西南部地區的一個強盛的民族,并經常南下侵擾和掠奪,對南部燕國等形成了極大的威脅。到燕昭王時期,燕將秦開東卻東胡,東胡退縮至燕長城以北地區。漢初,東胡被匈奴所滅,分解為鮮卑和烏恒兩族。到漢時,匈奴分解為兩部分,北匈奴西遁,南匈奴降漢,原屬東胡族的烏恒內附漢室,塞外成為東胡另一支古族即鮮卑族的天下,并成為東北西部地區最大的軍事部落集團。后來的慕容、拓拔、宇文、契丹都屬于東胡族的后裔鮮卑族系統,發端于內蒙古東北部呼倫貝爾草原的蒙古族也是東胡族的后裔,而大興安嶺北部的嘎仙洞附近則是鮮卑人的祖廟石室祭祖朝拜之所。因此,自戰國時期開始,東北的西部地區成為東胡族及其后裔的主要聚居地,并在以后的歷史發展過程中,建立了自己的王國,如慕容部的三燕、拓跋部的北魏、吐谷渾,以及契丹族建立的大遼帝國、蒙古族建立的大元王朝等。

東北的西部地區,包括遼西地區和內蒙古東北部地區。吉林西部地區,在戰國時期以前就存在著早期筑城的歷史。遼西地區的筑城文明起源較早,在紅山文化中已經發現城墻的墻體,稍早的興隆洼文化中的環壕是筑城的起源。夏家店下層文化時期的早期筑城遺跡在這一地區的分布十分密集。到戰國后期,隨著燕國勢力向遼西地區的擴張,燕長城以南的遼西地區成為華夏族的聚居區,出現了具有中原筑城特色的長城與城池筑城體系,長城也由此成為秦以前的東北華夏族、漢以后的漢族與東北古代游牧民族的分割線或隔離帶。遼西長城以北地帶的東北西部地區的東胡游牧民族,擅長騎射,不善筑城,因而整個東北西部地區出現了嚴重的筑城遺跡分布不平衡現象。這種不平衡現象與游牧民族和農耕民族軍事文化傳統,特別是以騎兵為主的進攻作戰方式與以步兵為主的防御作戰方式的不同有著直接關系。東胡游牧民族的威脅與燕國華夏族的防御,是促使東北燕長城及其城池產生的直接原因。

二 東北古族的形成對東北筑城的區域影響——以肅慎、穢貊、古朝鮮為中心

1.肅慎民族的譜系的形成對東北筑城的影響

肅慎民族是東北古老的民族,又稱息慎或稷慎,很久以前就聚居在長白山以北至黑龍江中下游的廣大地區。據《山海經》大荒北經說:“大荒之中,有山名曰不咸,有肅慎之國。”《山海經》所記肅慎國與不咸山(今長白山)相連。神話中的長白山,人和動物皆白。故《山海經》海外西經說:“肅慎之國,在白民北。”“不咸”的含義就是大放光明之意。今牡丹江流域的鶯歌嶺文化下層,很可能就是肅慎族及其先民的文化遺跡。

在舜禹時代,肅慎族很早就與中原發生了交往。據《竹書紀年》記載,舜即位二十五年,肅慎氏到中原朝貢,并以“楛矢石砮”為貢品,表示加入舜的部落聯盟。《史記·五帝本紀》說:舜的部落聯盟地廣五千里,北至山戎、發、肅慎等族地區。周朝時期,肅慎族與中原王朝的聯系有所加強,曾先后向周王室進貢“楛矢石砮”等貢品。春秋時,周朝官員宣稱:“肅慎、燕、亳、吾北土也。”[25]指明了肅慎、燕、亳是周天子的北部領土。據說,肅慎族還曾派人從海上來到中原,或者到了楚國。但至戰國時期,由于燕、山戎、古朝鮮的強盛,曾一度使肅慎不能直達中原。

戰國時期,肅慎族的轄境曾遠至遼河流域,燕將秦開東卻東胡,地擴遼東,也曾接近肅慎族南部的疆域,肅慎族也由此向東北地區退縮,占有牡丹江上游流域,北至黑龍江中、下游,南至松花江上游中段,以及今圖們江流域左岸,其東部已經抵達海濱。肅慎族在漢代稱挹婁,南北朝時稱勿吉,隋唐時稱靺鞨。挹婁與勿吉時期,都曾經在三江平原地區建立了較為強大的王國,并與西部的夫余國、南部的高句麗國分庭抗禮。其居于松花江上游流域的粟末靺鞨在唐時建立了渤海國,后被契丹所滅。此后,原隸屬于渤海的黑水靺鞨部的完顏部女真人建立金國,并先后滅亡遼國和北宋,并與南宋對峙百余年。后來的女真后裔——滿族,在明代晚期于蘇子河畔壯大起來,滅亡明朝而入主中原,建立了強大的、幅員遼闊的清王朝。

肅慎民族社會發展較慢,文明起源較晚。在新石器時代,文化發展與遼西、遼東地區相比,與中原文化接觸受地理空間的阻隔,聚落形態不明顯。青銅時代的青銅文化不明顯,社會經濟以漁獵經濟為主,以弓箭作為武器和工具,擅長制作楛矢石砮。在今牡丹江流域、烏蘇里江流域、松花江中下游、黑龍江中下游地區都發現大量的各種石質箭頭,尤其是牡丹江流域所發現的石箭鏃最為豐富且磨制得十分精巧。推測今牡丹江流域可能就是肅慎族的居住中心。最近,在牡丹江流域渤海上京城附近西南約15公里的三家子鎮三家子村發現屬于肅慎的早期筑城,筑城由三道無馬面城垣所環繞,無甕門和馬面,城垣為堆土筑城,修筑在周圍的山崗上,城池處于低洼處。這座城池很可能就是歷史上迷失的肅慎城,即洪皓《松漠紀聞》中所描述的肅慎王城,以及清初《柳邊紀略》中記錄的渤海上京城西南15公里的肅慎王城的所在地。其時代大約在先秦時期。此種類型的筑城在鶴崗地區、雙鴨山地區、佳木斯地區、烏蘇里江流域均有發現,當為肅慎族的分布地域。肅慎筑城的歷史可能較比我們推測得更早,或當在商周之際。因為,近幾年來在興凱湖以北的寶清地區、烏蘇里江上游的勸農二道嶺發現了屬于具有商周文化特征的遺址,并出土大量具有商周文化特征的陶器。其年代距今為3800年前后。漢魏時期的肅慎故地為挹婁,三江平原地區發現了數百座漢魏古城,且多數筑城都修筑在山上,具有軍事防御的鮮明特征。南北朝時期則為勿吉國、隋唐則為靺鞨。這一時期的筑城更加個性化和具有多重防御體系的筑城開始出現,城墻上附設的角樓、馬面、甕門都比較高大。城垣出現了夯土版筑和石塊壘砌的建筑形式。作為靺鞨后裔的渤海國、女真時期則出現了具有中原營造法式規范的都城和磚瓦結構的城市住居。總之,肅慎系統的筑城史從商周到遼金始終沒有間斷過,其筑城主要有兩大類,一是平原城;二是山城。修筑山城的時間較長,而平原城出現的時間較晚。作為大都市文明的出現,則是在渤海國和遼金時期。如渤海國的都城上京龍泉府就修筑在牡丹江流域中游地區的寧安盆地,金朝初期的都城修建在松花江流域支流的阿什河畔——金上京會寧府。

2.穢貊民族譜系的形成對東北筑城的影響

穢貊族在先秦時期,常把“穢”與“貊”分別敘述,因此在學術界也把穢貊作為兩個不同的民族集團來看待。按照穢貊族群的分布空間,一般將穢族確定在以吉林市為中心的松花江上游地區的長白山地,而把貊族推定在遼東半島或遼南地區的山地。大約在戰國中期,燕國北卻東胡千里之外,并修建了燕北長城。燕國的勢力整體越過燕山地帶開始向東北地區移動。原來居住在遼東半島和遼東、遼西地區的貊族向東北遷徙,這就造成穢、貊兩個不同的族群在今天的松花江流域上游地區開始碰撞融合,并最終形成了兩個族群融為一體的新的民族復合體。穢、貊各族分別起源于穢和貊兩個族系,穢族主要從事農業生產兼營狩獵漁撈和采集,其主要分布在松花江上游地區,以今天的吉林市為中心的長白山地,屬于這一地區的土著民族。貊族則主要從事漁撈、狩獵、畜牧和少量的農耕,居住地域主要是遼東半島、千山山脈、東遼河流域的山地。目前,在這一地區所發現的大石棚文化、石棺墓、石板墓等都屬于貊族的文化遺存。穢貊族形成后,四鄰為南近燕國,西接東胡,東臨發族、肅慎,北隔弱水與索離為鄰(即今第一松花江)。據楊軍先生考證,“穢人也就是東夷人”,故《漢書·武帝紀》稱南閭為“東夷穢君”。《史記·平津侯主父列傳》有“穢州”,《集解》引如淳曰“東夷也”,《索隱》:“濊州,地名,即古濊貊國也”,都可以證明這一點。

《三國志·魏書·東夷傳》稱夫余人“其印文言穢王之印”,夫余族建立的國家所用印文稱“穢王之印”,此印當不是夫余人自鑄,而是出自對穢人遺物的繼承;參之《三國史記·新羅本紀》南解次次雄在位時“北溟人耕田,得穢王印”,都可以證明穢人確曾建立過自己的國家。[26]楊軍《穢國考》一文的最可貴之處,就是首次提出“穢王之印”并非夫余人所鑄,而是對穢人遺物的繼承,這是非常正確的推斷。因為建立夫余國的并非穢人,而是弱水之北的索離王子南渡弱水后到穢地建立夫余國的索離人。也就是說,早在索離王子來到穢地建立夫余國前,穢國就已存在。然而,穢國建立的具體時間不詳,《逸周書·王會篇》中已經出現用作族稱的“穢人”,《管子·小匡》也有“北至孤竹、山戎、穢貊”,說明春秋時期已將穢與貊連稱,穢國的建立當在春秋以前。最遲在秦漢之際,穢貊逐漸組成了較大的民族共同體。一般認為,最早從穢貊中形成的民族是索離人南下到達穢地建立的夫余國,此后由夫余國又衍生為夫余族。有趣的是,夫余國的國王依然使用中原王朝冊封的“穢王之印”。夫余國強盛時,其分布區域東至松花江中下游地區挹婁人的故地,并控制挹婁人長達數百年之久,西至松嫩平原以嫩江、洮兒河為界,南至鴨綠江,北面已進入松花江之左岸。東漢時期,從北夫余中分離出來的東夫余又派生出一個強大的高句麗民族政權,其對東北的影響遠遠超過夫余。高句麗在十六國至南北朝時期勢力極盛,疆域向西擴展到遼東半島地區,后被唐所滅,退至朝鮮半島并與朝鮮半島南部的百濟、新羅共存。

從目前的考古發現上看,商周時期的穢族與貊族的筑城遺跡不明顯,先秦至西漢時期穢貊族的筑城遺跡卻多有發現,今吉林市的東團山山城、西團山山城、賓縣的慶華堡寨、賓縣的索離溝遺址、九臺、德惠、蛟河、長春地區,以及吉林市的松花江沿岸發現了眾多這一時期的筑城遺跡。有人推斷這些古城或城堡可能是夫余人的筑城,我認為這些筑城的年代可能會更早,或許是穢族所建而夫余人沿用之。后來東夫余人分離出來的高句麗人能夠修筑更加高大堅固的山城,尤其是用石塊砌筑的厚重的墻體,都是東北地區其他古代民族所無法比擬的。目前,在廣大的吉林、遼寧省的長白山地區靠近河谷、瀕臨江河的隘口交通要道上,幾乎都有穢貊人及其后裔夫余、高句麗人所建立的各類山城與戍守要地的城堡。這些山城大多選擇在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泉水的山脊頂端,并借用山上的泉眼開鑿成水池,名之曰潭。高句麗的山城規模很大,有些山城的城垣規周長可以達到十余公里,并能駐守近10萬軍民。[27]可想而知,如果山城中沒有充足的水源和足夠的糧食,是很難抵御外敵進攻的。這些大規模的山城,形成了獨具特色的東北古代少數民族區域特色的軍事筑城文化。

3.古朝鮮族系的形成及其衰落

古朝鮮族是晚于肅慎族、早于夫余族的一個東北古老民族。出現于商周時期,曾與商族先世友好相處,后臣服于商王朝。周武王滅商,封商王族箕子為朝鮮國王。[28]于是,箕子出走朝鮮,帶去了中原文明,使古朝鮮族進入了奴隸社會,并由漁獵經濟形態過渡到農業經濟形態。當時古朝鮮占據朝鮮半島西北海濱、鴨綠江和遼河下游、遼東半島及大凌河以東沿海地區。[29]如果從族源上看,古朝鮮的族源與穢貊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上述地域內的青銅文化、大石棚文化都具有相似性。其中在朝鮮半島大同江流域、清川江流域分布的大石棚文化較比遼東半島更為密集且規模較大。據朝鮮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所長孫基浩介紹,[30]僅在大同江流域就發現了近萬座大石棚遺跡。伴隨著這種大石棚文化的,即發達的青銅器和豐富的制陶業,考古工作者在遺址上發現了大量的青銅兵器和陶器。戰國時期,這一地區的冶鐵業也非常發達,在今遼陽、鞍山、撫順、清源、桓仁、本溪等地都出土了戰國時期的鐵器。通過化學分析,這些鐵器都是采取“高溫液體還原法”鑄造的。從文物的地層年代和分布范圍來看,很可能與穢貊或古朝鮮族的遺物有關。古朝鮮族在這一時期的商業也有了一定的發展,并與燕、趙、齊等諸侯國都有商業交往,這些地區出土的大量燕、趙、齊等諸侯國的貨幣就說明了這一點。《管子》中還記載了古朝鮮與齊國商業貿易往來的事實。其實在戰國后期,燕將秦開卻東胡和東卻古朝鮮于滿潘汗以東地區后,遼東地區逐漸成為華夏族的聚居區。秦開之后,另一位叫衛滿的燕人趕跑了古朝鮮王箕準,并成為新的古朝鮮王,組織軍隊,發展農業生產、修筑堡壘。西漢時期,古朝鮮與漢王朝疏遠,最終西漢對其發動了征服戰爭,古朝鮮王國被滅亡,并分別融合到漢族和高句麗族中。

古朝鮮族的地域地近中原的文明發達地區,其生產力與文明程度較比肅慎族更加進步,很早就與中原的先進文化有了廣泛的接觸和影響。在商周時期開始進入奴隸社會,青銅制造業與早期冶鐵業都比較發達。因此春秋、戰國時期的燕、趙、齊等國的筑城技術與長城修筑的方法傳入了古朝鮮。尤其是燕國進入遼西、遼東地區廣置郡縣、修筑城池后,為古朝鮮的地區的筑城提供了重要的技術支撐。

綜上所述,先秦時代東北區域性民族系統的分布及文化進步和社會發展的不同,以及與中原地區文化接觸和交流的程度不同,加之東北地域各自不同的地理環境等因素,都是導致東北筑城產生與發展不平衡性的重要原因。春秋戰國時期,東北南部的東胡游牧民族的興起,對燕國形成嚴重威脅,迫使燕國“北卻東胡”,構筑長城邊塞,才使東北筑城真正由起源步入發展時期。遼西、遼東地區具有中原筑城特色的東北筑城的優先發展,對東北其他地區的筑城起到了影響和傳播作用。到戰國后期,東北區域性民族的分布趨于明顯,東北西部地區為東胡游牧民族,以游牧、狩獵為主,兼事畜牧和采集,東北東部地區的肅慎民族則以狩獵為主,兼營漁撈和農業、采集,東北南部地區包括燕長城以南的遼西地區為華夏農業民族,東北中部地區則為穢貊族,以狩獵為主,兼有農業及畜牧業,東北東南部地區與朝鮮半島北部的古朝鮮族則以農業為主,兼營狩獵、漁撈和采集。

三 兵器的變革與傳播對東北筑城發展的影響

東北原始人類最初是從自然界獲得生活資料的,制作簡單的石器工具從事漁獵和采集,后來氏族部落為爭奪生活資料等原因而發生武裝沖突,原先使用的石器工具變成了爭斗的武器。根據考古出土的新石器時代的器物來看,存在著大量的兵器,如石刀、石矛、石鏃、骨鏃等。在石兵器時代,有一項重要的軍事技術成就,即弓箭的發明。東北地區早在距今1萬年前的中石器時代,位于內蒙古的扎賚諾爾文化遺址就發現有石鏃,扎賚諾爾人使用瑪瑙、玉髓等硬質石料制造石鏃,是代表東北弓箭最早出現的有力證據。在新石器時代,遼西地區的富河文化、遼東地區的新樂文化,牡丹江流域的鶯歌嶺下層文化、嫩江流域的昂昂溪文化、依敏河流域的哈克文化、興凱湖的新開流文化等遺址都出土了大量的石矛、石鏃、骨角矛和骨鏃,這些都屬于新石器時代的重要石兵器。先秦時期的肅慎民族發明了一種弓矢之器——“楛矢石砮”。傳說在虞舜時,肅慎始通中國。據《竹書紀年·武帝紀》載:“(帝舜有虞氏)二十五年,息慎氏來朝,貢弓矢。”又《國語·魯語下》:“仲尼在陳,有隼集于陳侯之庭而死,楛矢貫之,石砮,其長尺有咫。”[31]《宋書·夷蠻傳·高句驪國》:“大明三年,高句驪王高璉,又獻肅慎氏楛矢石砮。”[32]楛矢是用楛木做的箭桿,石砮是用一種質地特別堅硬的石頭做的箭頭,據史書記載,中原舜帝時肅慎氏用楛矢石砮作為貢品向中原朝貢,表示加入舜的部落聯盟。這說明至少在新石器時代,東北各文化區域的石兵器及骨兵器已經相當普遍,而且這一時期各區域的聚落形態也相當明顯,氏族部落之間的戰爭不可避免,這些石兵器和骨兵器不僅是他們用于漁撈和狩獵的工具,同時也是他們防衛和攻戰的武器,且當時的人們已經能夠進行較遠距離作戰,弓箭已成為戰場上的重要武器之一。恩格斯說:“弓箭對于蒙昧時代,正如鐵劍對野蠻時代和火器對于文明時代一樣,乃是決定性的武器。”[33]堡寨、山城、石墻、城垣、柵欄、土垣都是抵御弓箭等遠射程兵器的最好筑城形式,聚落環壕與城墻都是阻止持石兵器的敵人進入聚落內部的筑城形式。遼西地區在新石器時代早期最早出現了環壕聚落,紅山文化時期出現了較為成熟的夯土和石砌筑城技術,石圍墻也已經出現并且是作為防御性的阻止進攻的重要遺跡。可以明確地說,東北石兵器的產生特別是弓箭的出現,對東北筑城的發展確實起到了直接的推動作用。

石兵器在東北武器發展歷史上占據了很長的時間。然而,隨著青銅兵器的出現,兵器的發展經過銅石兵器并用時代,并逐漸過渡到以青銅兵器為主的時代。這是東北地區發生兵器史上的第一次變革,即由石兵器到青銅兵器的變革。東北地區各區域民族的青銅兵器變革表現出明顯的不同,甚至有些區域的古代民族并未經歷過明顯的青銅時代。例如:東北北部的肅慎人的遺存中,就沒有或很少發現青銅時代的器物。從遺址出土的各種石兵器上觀察,直到漢魏時代這種石兵器依然與鐵器并用。然而,東北南部的古代民族的東胡系統、穢貊系統、古朝鮮系統則較早進入青銅器時代,主要集中在東、西遼河流域和大、小凌河、鴨綠江、大同江、清川江流域。由于這一地區是中原文化與東北文化系統的交匯處,其青銅文化既具有鮮明的地域特色,又帶有中原青銅文化的某些痕跡。遼西地區在紅山文化時期,青銅文化已初露端倪,并已經掌握了紅銅冶煉技術。考古發掘中發現了紅銅刀,這是代表東北地區最早的銅兵器。相當于中原地區夏至早商時期夏家店下層文化,即已經進入了青銅時代,出現了較為發達的青銅鑄造業。其青銅文化的發達程度足可以與同時代的中原最發達的地區相媲美。不過在夏家店下層文化時期,考古發現的兵器主要以石兵器為主而青銅兵器占少數,其兵器依然處于銅石并用時代。考古發現的青銅兵器主要有銅柄戈、銅鏃等。遼寧省錦州市出土了一柄青銅銅帶柄大戈,其戈身與柄體整體性澆鑄,為夏家店下層文化時期青銅兵器的代表,戈身不但具有典型的早商時期特征,同時也表現出濃厚的地域特色且又與中原青銅軍事文化血脈相通。

夏家店下層發達的青銅文化與后來夏家店下層文化的突然消失,以及夏家店上層文化的突然出現,在考古學的解釋層面依然是個不解之謎。有的考古專家推測,夏家店下層文化是先商文化,原因是考古發現的文物具有先商文化特征;有的學者推測在以內蒙古赤峰為中心的夏家店下層文化分布區域內可能經歷了一場大的社會變革,即全族遷移的大規模戰爭導致土地改變了主人;也有的學者推測夏家店下層文化是山戎族的文化遺存,其主要原因是,夏家店下層文化的年代正是山戎活動的活躍階段。不管這些推測是否正確,這一現象的發生與東北游牧民族的興起,特別是東胡族的興起具有一定的關系。

夏家店下層文化的早期城堡,特別是陰河和英金河北岸的土石城堡帶,顯示出一種面向西北方向線式防御的態勢,比如城堡門一般開在東面或南面,西面和北面一般不設城門,似乎防御的重點就在西北方。其綿延數百里的帶式城堡群的分布,既顯示出“原始長城”的雛形,也顯示出一種強大的戰爭與軍事對抗的激烈規模是何等的殘酷。農業是夏家店下層文化的主要經濟方式,牲畜飼養業也十分發達。夏家店下層文化的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屬于東胡游牧文化的夏家店上層文化。夏家店上層文化的青銅文化特別發達,考古工作者在遼西地區發現了相當于商周時期的窖藏銅器群,集中分布于大凌河上游地區,出土的青銅器無論從鑄造技術,還是從時代特征都與中原同期器物完全一致。今赤峰市林西縣還發現了大型古銅礦遺址,證實早在2000—3000年前,遼西的先民們就能開采銅礦,冶煉和鑄造青銅器。顯示出了夏家店上層文化的地域性特色與中原地區青銅文化的交流關系,且發達的夏家店上層文化是以游牧經濟為主,并兼有農業。發達的青銅文化和游牧經濟方式為東胡民族的青銅兵器發展奠定了基礎。遼西地區發現了眾多的夏家店上層文化的東胡族墓葬,出土了大量兵器與馬具。兵器、馬具均以青銅器為主。如寧城縣南山根101號大墓,發現有500多件銅器,成組的銅盔、銅戈、甲及整套馬具,證明墓主人可能是一位高貴的騎士。這種發達的青銅兵器軍事文化與遼西地區的筑城發展,從夏家店下層文化的早期城堡到上層文化時期筑城的匱乏性的現象令人大惑不解。這種現象是否就能說明崛起的東胡游牧民族南下,并征服了夏家店下層文化時期的農業民族呢?同時說明自東周開始的春秋戰國時期燕、趙、齊的北部經常受到侵擾的事實與夏家店上層文化的存在時間比較吻合。從某種意義上說,戰國時期的燕國北擊東胡、筑東北長城,并在遼東、遼西設置和修筑郡縣城池,可能就是夏家店上層文化的出現所導致的結果。當然,東胡族具有游牧民族軍事文化特征的青銅兵器的發達,又為其進行掠奪性戰爭創造了條件。

夏家店上層文化的青銅器,無論是種類還是數量都以兵器為多,如銅盔、銅戈、銅矛、銅鏃、青銅短劍,以及車馬具等,證明兵器的發展在遼西地區已經由銅石并用時代過渡到以青銅兵器為主的時代,出現了東北人類歷史上第一次兵器大變革。這一兵器變革首先在遼西地區發生,并逐漸向東、東北、北部擴展。這一擴展現象又從遼河流域的青銅短劍軍事文化特征所處的區域中表現出來。青銅短劍最早見于商代晚期的北方地區,是曲柄匕首式短劍,其淵源或可追溯到新石器時代北方地區的細石文化石刃骨劍,并顯然與游牧文化有著密切關系。遼河流域在新石器時代出土大量的石劍、石矛、長柄石斧等。到西周與春秋之交,遼河流域逐漸成為青銅短劍的發達地區。短劍是具有一定等級身份的人物必備的隨身武器,其造型和裝飾都很講究,體現了當時青銅鑄造水平和藝術成就。在遼河流域出土的青銅短劍又可根據劍柄和劍身的鑄造,分為連鑄的匕首式和分鑄的“丁”字形把手曲刃式為主的若干類型。根據各類型短劍的分布、發展、演變等規律,可見東北地區青銅文化由遼西地區向東、東北擴展的趨勢。

匕首式青銅短劍主要分布于西遼河流域及其西部。這一區域軍事文化類型表現出大量使用草原動物作裝飾,表現在短劍的劍柄、劍鞘甚至劍身以及車馬具、裝飾器上。遼河流域的支流——老哈河流域的中上游地區是這一軍事文化類型的分布中心,這里不斷有相當于西周至春秋早期的大型墓葬和相應的居住址的發現,并出土大量代表這一軍事文化類型的青銅兵器。由老哈河流域向大凌河和下遼河流域則是“丁”字形把手曲刃式青銅短劍文化的分布區。這種青銅短劍在游牧文化中較為普遍,但是其草原動物裝飾減少,說明遼河流域各類青銅短劍文化與東胡、山戎等游牧民族的移動有關,并呈現出由遼西向東擴展的趨勢。其中所含的燕文化因素也呈現出同類現象,即自遼西而至遼東,反映出東北南部接受燕文化的歷史過程和路線也是由遼西向遼東發展的,這種發展趨勢一直延伸到朝鮮半島,而向北則擴展到松花江流域。這種青銅兵器軍事文化的分布體現出游牧民族南下和燕國勢力向遼河流域擴張的對立趨勢,上述兩種青銅兵器軍事文化的碰撞與融合,為燕國及東胡之間的戰爭和防御中的燕國筑城體系的出現奠定了基礎。春秋戰國,遼河流域主要是善于騎射而不善筑城的游牧民族的活動區域,為這一時期筑城遺跡的匱乏提供了最好的證據,也正是東胡等游牧民族的青銅兵器軍事文化的發達,為其南下占據廣闊的遼西地區創造了條件,使遼河流域乃至整個東北地區的筑城發展,出現由雄偉的早期城堡遺跡到筑城遺跡的突然中斷,并隨著燕國勢力的擴張,又出現了中原筑城形式向這一地區的延伸。

戰國時期,中原地區的鐵兵器開始大量裝備部隊,銳利的鋼鐵兵器使這一時期的諸侯爭霸和兼并戰爭進一步加劇,并隨著北方游牧民族的興起,燕、趙、齊等國開始加強對北方邊境的軍事防御和軍事進攻,出現了大規模的中原農業民族與北方游牧民族之間的民族戰爭。戰國后期,燕將秦開東卻東胡,占據了東北地區廣闊的遼河流域,并將中原地區鐵兵器帶到了遼河流域,考古發現的燕國城池遺址和燕國東北長城遺跡,多處發掘出鐵鏃等戰國時期的鐵兵器,并伴有鐵镢等農業工具的出現。在河北易縣的燕下都出土有著名的戰國鐵戟和扁莖鐵劍,進一步證明燕國在戰國時期鐵兵器的出現及在戰爭中的應用。燕將秦開東卻東胡固然與燕昭王時期燕國國力日趨昌盛有著直接關系,但鐵兵器明顯優于青銅兵器,也可能是燕國戰勝東胡的一個重要原因。燕國東卻東胡、占據遼東地區,不僅把中原地區先進的鐵兵器帶至遼河流域,也帶來了中原地區的筑城文明及先進的農業經濟形態下的封建社會的生產關系;不僅開始筑城防御東北游牧民族南下入侵的東北長城,也開始設置和修筑具有封建制社會行政區域特色的郡縣城池,而且,燕國東北長城和郡縣城池的構筑明顯吸收并融合了東北筑城技術,其石砌技術具有鮮明的東北筑城技術特色。自戰國時期,中原地區鐵兵器首先在遼河流域傳播,并在以后的發展歷史中,逐漸向東北整個區域擴展蔓延,促進了東北區域性民族的軍事及社會的變革。生活在東北地區的各古代民族大約在秦漢之際進入早期鐵器時代,并開始大規模構筑城池。

可見,兵器的變革與傳播,確實對東北筑城的發展產生了巨大影響,在夏家店下層文化的青銅文化早期,遼西地區出現了早期城堡,在夏家店上層文化的青銅文化鼎盛時期,卻出現筑城遺跡衰退現象。到戰國時期,伴隨著一方大量使用鐵兵器戰爭的出現,遼河流域出現了具有中原筑城特色的長城和城池筑城體系,使東北筑城在先秦時代的發展呈現出曲線式、波浪式發展狀況。這確實與東北地區兵器的變革與傳播,與中原農業民族和北方游牧民族的戰爭有著極其復雜的關系,各民族兵器的發展與擴張及防御性戰爭是導致東北筑城這一獨特發展現象出現的直接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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