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此移動一步,天落隨意踏上九個符紋中的其一,四周氣息驟變,狂意四起,最讓人驚奇的是,腳下的巖石亦顫栗不止,漸漸生出裂痕,眾符紋發(fā)出耀眼的赤色光芒,映照在漆黑一片的天空,向著無盡幽深之處擴散開去。
眼見如此巨變,天落立即伸出手,一把將知秋拉到身側(cè),待他剛剛站穩(wěn),耳聽一聲巨響,巖石崩裂,炙焰由巖石的裂隙間噴涌而出,生出一道火墻將天落與知秋圍在中間,僅留一條石路通向未知之處。
驚詫之下,知秋不由心中后怕,慶幸言道:“難怪你睡著了也要拽住我,原來踏錯一步,便要葬身熔漿之中。可是,現(xiàn)在只此一條路,能找到月影先生嗎?”
天落將靈識探向石路遠端,在凌厲的劍意中艱難穿行,不過數(shù)息時間,便再難堅持,探至不及百丈之外,仍是無數(shù)狂暴的劍意和洶涌噴濺的炙焰。他無奈地搖頭言道:“石路至少百丈以上,沿途皆是劍意與炙焰,劍意之中散著妖毒,前方卻不知通向何處。”
知秋望著赤光映照下的石路,手中生出炙焰化作雙劍,說道:“你我站在此處也是無用,不如去看一看罷。”
天落分出靈體,將長笛握在手中,踏上石路,卻被劍意逼迫得寸步難行。知秋見狀,亦不再多言,揮動雙劍,與靈體并肩而立,試圖共同擋住劍意,挑開紛飛的熔漿,只聽金石相斫之聲不絕于耳,卻未能前行半步。
天落從長笛取出殘魂矛,說道:“你拿著神矛。”
知秋隨手一握,殘魂矛應(yīng)聲而至,嗚鳴不止,戰(zhàn)意高昂,矛尖炙焰升騰,不斷吸納著熔漿的氣息,一柄幽黑的玄鐵長矛漸漸散發(fā)出耀眼的赤紅光芒。
天落又召出滅靈戟執(zhí)握于手中,神戟雙魂列陣,戟刃劃出無數(shù)光芒,縱橫相交恰似將天地片片切割,天雷之聲響徹此方天地,一層寒霜在石路上由近至遠漫延開來。靈體執(zhí)笛橫吹,似是一曲清幽安撫著狂暴的劍意,又如雪泉傾瀉平復著熾熱的熔漿。
二人在石路上一前一后慢慢前行,小心地避讓格擋每一道劍意,挑開洶涌飛濺的熔漿。走過數(shù)十丈路程,正當行走順利之時,卻聽到身后隱約傳來讓人不安的聲響。知秋側(cè)過身向后面掃了一眼,不禁大驚言道:“天落,身后的石路正在坍塌!看來這條石路支撐不了多久,如果我們不能盡快離開,恐怕就沒有落腳之處,要掉入熔漿之中去了。”他一面說著,一面加快了腳步,而前方的劍意也來得更為密集。
天落緊跟在知秋身后,再次釋放靈識探向前方,茫茫劍意仍是無邊無際,四周除了洶涌熾熱的氣息,別無他物。他心中暗想:方才隨意踏上這個天屬紋,所連之路應(yīng)當通往乾位。如今石路已經(jīng)坍塌,便無退路,再不能回到火屬符紋,走到離位生門。若是如此,豈非如月影一樣,困于天石之中?
身后石路的裂紋越來越密集,石塊崩碎坍塌之聲越來越響亮,天落讓靈體停了笛聲回到身側(cè),擲出滅靈戟在前方開路,同時召出鬼泣斧,一手執(zhí)斧一手握笛,躍至知秋身前,以天罡之氣相護,盡力挑開絕大多數(shù)劍意,任那余下的劍芒落在身上,向石路前方飛奔。
知秋略略一怔,一邊緊跟上去,一邊大聲說道:“你不要命了?不是說劍意之中有妖毒嗎?如此蠻干,能......”話未說完,卻見眼前驟暗,雙腳踏入虛空之處,整個身軀如同失去了重量一般,好像正在急速下墜,又如同鴻毛一樣飄飄揚揚,一剎那間,看不見聽不到說不出,也觸摸不到任何事物,沒有溫度,失去光明,腦海之中再無波瀾,無喜無憂,往事記憶化作無數(shù)碎片,幻化成一幕一幕明亮的圖像,急速閃過。心神已到潰散的邊緣,當最后一絲神識若即若離即將飄散的時候,卻聽耳畔一聲轟鳴,眼前赤光驟至,雙腳踏在了實處,身體又有了重量。
一聲驚呼仿佛從天邊飄來,知秋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一扇石門大開,門外炙焰洶涌,熔漿噴濺,一條五尺寬的石路橫跨于熔漿之上。一如方才在巖石之上所見,不同的是,這里卻多了......一扇門?
知秋緩了緩心神,收回目光,看到天落與他并肩而立,想起方才石路上的情形,急忙問道:“你受了劍傷,此刻如何?那些妖毒......”
“無礙。”天落心中亦是不解,怎會由石路之上突然來到這間石屋之內(nèi)。更離奇的是,僅是須臾之間,被劍意所傷之處全部都愈合了,體內(nèi)妖毒似乎也并未變得更多。難道是因為在天石之內(nèi),圣光療傷會有加倍的效果嗎?
他將靈識探入握在手中的黑玉長笛,殘魂矛、滅靈戟與鬼泣斧均是安然無恙,仿佛從來都沒有被取出過,沒有留下任何劍意或是熾熱的氣息。他不禁輕蹙眉頭說道:“恐怕,你我陷入流光的亂流之中了。”
“什么亂流?”知秋剛問出口,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兩手空空,不由驚呼:“殘魂矛呢?難道失去意識的時候,掉入熔漿去了?!”
“在長笛里面。”
“嗯?”知秋又是一驚,“方才巨變,事出突然,難道你還有時間將神器收回長笛?”
“并沒有。”他看了看這間石屋,赤紅的石塊沒有一絲縫隙,竟像是將一塊碩大的巨石從中掏空,制成了這間長寬高都是三丈的方形石屋。三面石墻正中,皆刻著一個的相同符紋,連頂面上亦是一樣,符紋隱隱閃著赤光,好像燃著火焰。細辨之下,卻不是他們來時所踏的那個天屬紋,而是風屬紋。
見此符紋,天落接著說道:“神器像是自己回到長笛里了,或者,根本就沒有被取出來過......”
“怎可能沒有取出來過!”知秋認真地看了看天落,見他神色并無異樣,“你不要又唬我說陷入了幻境。這個地方已經(jīng)足夠詭異了,不要又有什么幻境幻像。只是......只是有那么一瞬間......”
天落平靜地說道:“失去一切感知,周遭的一切都變成虛無,只有自己的記憶。沒錯吧?”
“確是如此!”知秋見天落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問道:“天石之內(nèi)均是這般古怪嗎?”
“至少上一個天石不是這般。”天落將靈識探向遙遠的天際,仍能見到滿天星辰,便定下心,說道:“昨日申時,你我進入天石,現(xiàn)在是辰時,至此已經(jīng)過去八個時辰。方才,在石路之上行走,不足半個時辰。從巖石上的天屬紋出發(fā),卻沒有落到乾位,而是來到這間風屬紋的石屋。我猜想,大概正是遇到了流光的亂流。”
知秋還未來得及繼續(xù)追問,石屋已經(jīng)開始顫栗,而且愈來愈劇烈,屋頂?shù)乃槭粩鄤冸x,簌簌掉落,石塊的個頭也越來越大,三面石墻也有了向內(nèi)倒塌的跡象。
天落望著門外的石路,依然是劍意狂亂,百丈之外無法探尋。他走到石門邊,若有所思地說道:“這次,看看你我能走多遠罷。”他仍是將殘魂矛交給知秋,自己以炙焰御戟,向前開路,手中拿著鬼泣斧與長笛,緊隨滅靈戟,躍出石屋踏上石路。
知秋會意,一面揮矛劃出炙焰火龍,一面說道:“天落,你猜這條石路的另一端,會是什么?是另一個石屋嗎?我們還會不會出現(xiàn)剛才那種突然失去意識的狀況?我倒覺得,能夠以那樣的方式穿過這條石路,還算不錯。只是不知道,醒來時會落在何處。要是能由自己選擇方位就好了。是不是要每一個卦位都要去過一遍之后,才能落到生門之處呢?可是,月影先生到底何處?實在是無法想像,在這樣的地方,他如何能生存六年之久?如果石屋坍塌,或者是石路崩裂,月影先生豈不是一直在奔跑?所以,石路上的劍意便是這樣留下的吧......天落,你怎么一直都不說話?”
天落一直沒有回應(yīng),并非是他不想回答,只是因為......太痛了。為了能看清前方的情形,更快地走到石路盡頭,他并未讓靈體擋劍,而是讓靈體稍稍落在身后。雖然滅靈戟在前方開路,擊落其中一些劍意,手中的鬼泣與長笛將劍意挑飛大部分,甚至知秋以殘魂矛劃出的火龍也擋住了余下所有的飛劍,仍是有遺漏的數(shù)劍落在身上,狂暴的劍意深透入骨,痛徹心扉。另一面,劍意附帶的妖毒,縱使渾厚的天罡之氣也無法阻擋分毫,任其隨著劍意在體內(nèi)橫行。
然而,劍意之傷與妖毒的侵蝕并沒有像他方才想像的那樣,被圣光加倍迅速的治愈。隨著傷痕越來越多,反而愈合得越來越慢。劇痛之下,他再難凝聚心神,越來越多的劍意被他遺漏。不僅落在自己身上的劍傷越來越多,身后的知秋也漸漸開始應(yīng)接無暇,數(shù)次皆是從劍意旁堪堪避過。
如此行進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卻好像已經(jīng)過去了無盡的光陰,漫天飛至的劍意無休無止。終有一道蠻橫的飛劍斬在知秋的左臂之上,籠罩于周身的藍色圣光被劍氣震散,劍意直切入骨,鮮血飛濺,妖毒趁勢侵入傷口,黑氣沿著經(jīng)絡(luò)血液瞬間散開,飛快地侵蝕肌膚血肉,須臾之間,整條左臂僅剩白骨,黑氣仍是不依不饒。
這種超出認知之外的疼痛,由左臂開始,隨著黑氣迅速向全身漫延。知秋尚未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又有數(shù)道劍意落下,帶來更多的妖毒,黑氣越來越濃,體內(nèi)的絲絲圣光早已湮滅在黑氣之中。
知秋在劇痛的海嘯之中如同一葉小舟,覆滅的那一剎那,只見天落回過身,茫然地瞪著雙眼,伸出手死死地拽住自己戴著泫光甲的左手,將他拉回到石路上,鋪天蓋地的劍意近在眼前,他卻已經(jīng)停止了心跳,再也沒有了任何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