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旦遠,人間何世?
活在這世間,出入這江湖,有多少事情是不傳之秘,又有多少事被反復(fù)咀嚼?而又有多少事我們緘默其口、諱莫如深?
快意恩仇,從來不是江湖的全部。
自太行山一戰(zhàn)之后,江湖又起風(fēng)波。
事情的變化出乎意料,眾人莫衷一是、各執(zhí)一詞。太行一戰(zhàn)似已成為羅生門。
有人說楊七已墜崖而亡,因為身中禁魂鎖骨縛筋大法,又逆行筋脈內(nèi)力導(dǎo)致毫無力氣,被丁克麻逼跳深淵。
有人說真正的幕后黑手是云從龍,他故意泄露水綠棠是太行鴣狼白龍神劍夫婦的女兒,讓水綠棠生起復(fù)仇之心。
可是真相又是什么呢?
秋雨落下,天地蒼茫。
楊七已聽不到任何聲音了,只在恍恍惚惚的黑暗里,反復(fù)看見中夢蝶翩若驚鴻、矯若游龍般的身姿。那若隱若現(xiàn)、似真似幻的場景,讓他沉浸于此。
這是一場永無止境的絕路。
雨終究會晴,血跡也終將消失。
死去的亡靈被埋葬在亙古長天下,而活著的人呢?
他終于睜開了眼。
——自己身處何地?
青石板,青巖洞,一堆木炭燒的正旺。
他記不起來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只記得一種江海扁舟的渺小和無力。
他起身下床——
——驀然一股蒼白的感覺涌上心間,那就像有一塊萬年寒冰驟然鑲嵌在了自己身上,像一塊寒冰上澆了一爐鐵漿!
他的冷汗已順著蒼白的臉頰流了下來。
內(nèi)力!
自己竟然內(nèi)力全失!
這時節(jié),聽得一聲少女的驚呼。
楊七抬頭。
他又愣住。肋骨處仿佛有寒意升起,他忍不住顫抖,連牙齒都在發(fā)顫。寒意涌出雙眸,雙眸已模糊。模糊間中夢蝶仿佛像一只蝴蝶一樣飛來,像一個遙遠的夢,夢里的重逢。
少女已扶住楊七,就像云旗山門中夢蝶扶住楊七一樣。
楊七閉目良久,緩緩道:夢蝶,這是一個夢嗎?我在夢中,還是你在夢中啊……
忽然聽到那少女道:你這人好奇怪,什么夢不夢的,你不在夢中,我也不在夢中。你在藏云煙雨。
楊七睜開眼睛,心里涌出難以言喻的孤獨和寂寞,仿佛天地間混沌一片,沒有出路。
這少女一身素凈長衣,那如瀑長發(fā)只用絲帶束起,眉目間若空谷幽蘭,孤峰雪蓮。
楊七心已沉了下去,夢蝶,那個神秘而無雙的女子,再也不會出現(xiàn)了。
那少女打量著楊七,仿佛要看透那皺眉的悲哀。
那少女道:你剛剛醒來怎么可以起來呢,快躺下,我去叫我爺爺。
不等楊七說話,那少女忽然用一種奇特的手法扣住楊七脈門,楊七內(nèi)力雖失,但下意識地已用長龍訣錯開那驚人一抓,哪知少女手勢更快,竟封住了楊七后手,楊七只得躺下。
那少女已飄飄而去,腳步間輕盈若飛,輕功造詣竟不在水綠棠之下。
楊七試著丹田運氣,龍門心法萬川歸海竟然沒有用。他不禁長嘆一聲,索性閉起眼睛,思緒卻如風(fēng)中飄絮,雜亂翻涌,無可捉摸,難以梳理。
從走下臥雪嶺,他的命運就不再自己能掌握了。就像一葉扁舟,江河湖海從此難寄紙命。
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忽然響起:受此重創(chuàng)而能得愈,閣下非常人也。
楊七被那少女點了穴道。少女向前欲解穴,只聽得破風(fēng)聲起,那人竟用隔空點穴的手法來解楊七穴道。
只見來人天庭開闊,眼神溫和,身材中等,著衣簡樸,雖然容顏滄桑,然氣色十足,顯然內(nèi)力渾厚,保養(yǎng)有方。
楊七肅然見禮。
那老人盯著楊七半晌,忽然道:龍門界里,你歸何姓?
楊七大驚:只因龍門界乃是龍門派前身之稱,江湖中知者已幾近亡無,面前此人雖然年老,卻似不至耄耋,何以知之?
但他面色平靜,依然恭敬道:小子不才,忝列望楊。
那老人面色一震,又問:楊穀如今何在?
楊七此時已按耐不住,反問道:閣下何以對龍門知之甚多?
那老人不聞楊七之問,又一次沉聲道:楊穀如今何在?
楊七長嘆一聲,緩緩道:三十年前,龍門臥雪嶺,先輩已去。
那老人聽后,久久不語,忽而長嘯,似是悲痛,又似解脫。
楊七聽得那嘯聲回環(huán)不絕,空靈尖銳,驚道:我們深處幽谷?
那少女道:我先前跟你說過了,你在藏云煙雨,藏云煙雨就是這深谷的名字。
楊七再問:我何以身在此地?
那少女卻叱道:我又不是爺爺,跟我說話還這么文縐縐的,哼!
楊七只得改口:請問姑娘,我是怎么來這里的?
那少女又叱道:我有名字,你為什么不先問我的名字?
楊七只得再問:敢問姑娘芳名?
那少女怒道:敢問?你還敢問?
楊七悻悻,不再言語,不知何時得罪這位姑娘。孰不知少女的心事又豈是可以猜測的。
那老人嘯聲已絕,轉(zhuǎn)頭對少女道:小衣,不可無禮。
那老人又道:既是龍門子弟,何以狼狽至此?
楊七也幽幽道:實不相瞞,我也不知。
老人道:你從崖上墜落時尚有真氣護體,你來看看……
老人帶楊七出洞,那洞口不遠處零落了一地的斷木。
老人道:幸好這百丈崖上有無數(shù)松木,而你又得真氣護體……
少女道:要不是我背你下來,你就死啦!
老人道:我見崖上松木零落,而小衣又恰去采藥,這才帶你下來。
楊七抬頭望著那茫茫崖壁,想到了那天中夢蝶翩然的身影,不禁心里悲涼。
楊七道:小衣姑娘輕功高絕,在下感激不盡。
那少女道:什么小衣姑娘,我叫萇衣。
老人又道:你筋脈斷損,似乎墜崖之前就已受傷?
楊七沉聲道:禁魂鎖骨縛筋大法。
老人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你現(xiàn)在筋脈受損,內(nèi)力全無,權(quán)且在這里住下。
楊七抱拳應(yīng)道:是。
那老人轉(zhuǎn)身間人已遠去,仿佛清風(fēng)一般自然,閃電一般迅速。
楊七心中疑惑更深。
萇衣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楊七笑道:我姓楊,單名一個羽,你可以叫我楊七。
萇衣道:楊羽,楊七,你在家里排第七啊?
面對這天真無邪的少女,楊七失笑道:我四歲才會說話,說的第一個字就是‘七’,你信不信?
萇衣道:這有什么不信,不過你可真笨。
楊七笑容已凝固:笨?
萇衣看著面前男子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來,但卻故作嚴(yán)肅道:不笨怎么說話那么晚呢?
楊七盯著萇衣的表情,仿佛看到了那個夢一般的女子含羞的眼睛。
楊七道:我墜崖下來,有沒有一把很特別的劍?
萇衣道:是兩把,就放在你身旁,你沒看到?
楊七道:兩把!
楊七看到了那兩把劍,可是他的心卻冷了。
萬川秋水。
兩把劍。
藏鋒是云夢崖的鎮(zhèn)門寶劍,秋水才是中夢蝶的佩劍。
他撫摸劍身,腦海心間全是那個蝴蝶一樣輕輕翩然的女子,像一陣風(fēng)來過,卻帶走了他余生的長念。
夢蝶,夢蝶……
萇衣盯著眼前這個男子奇怪的表情,心里若有若失,仿佛那痛苦會傳染,讓她也一時沉默。
你若不了解這種沉默,不了解這種屏息凝眸的痛苦,你就不明白人間的生離死別。
楊七拔劍,手振拂揚,其華捽如芙蓉始出。觀其釽,爛如列星之行;觀其光,渾渾如水之溢于塘;觀其斷,巖巖如瑣石;觀其才,煥煥如冰釋。
劍比純鈞,人已泉里。
楊七默然半晌,忽然起劍。
深秋已經(jīng)很冷了,雖然深谷之中尚有碧青之色,葉子也終究開始落下。
劍勢連綿,卻極緩。仿佛游走崎嶇深山的一股風(fēng),游走溪流的一條魚。
楊七內(nèi)力全無,筋骨初愈,驟然用劍,渾身已冷汗淋漓。天龍八式尚未使完,人已氣血翻涌。
萇衣盯著那蕭蕭的背影,那背影中仿佛有千萬重關(guān)山,阻礙了面前之人的心。那心里必然有太多的故事。她輕輕嘆了一口氣,將那炭火撥得更旺了一些。
藏云煙雨。
一個奇怪的名字,一個奇瑋的深谷。
老人自號“凌云子”,多年隱于此處。
谷呈矩形,四維峭壁。東側(cè)偏南,有一隧道,直通山腰。山腰處九曲八彎,林木蔥蔥,竹林茂密,小徑如腸,時斷時續(xù),按九宮八卦、奇門遁甲之術(shù)分布。往外再走,則是草屋數(shù)間,籬笆圍欄,靜水流深,清雅閑適。門上懸匾:思時。旁立銅鐘,鐘大如斗。
秋去冬來,冬盡春生,春落夏至,夏了復(fù)秋。
日子仿佛流水一般漫長,又短暫恍如彈指間。
楊七似乎已經(jīng)忘記了一切,每天只砍柴,采藥,剩余的時間只坐在水潭旁,沉默無言。萇衣對于楊七的種種往事很有興趣,總是纏著他,但是想起那個蝴蝶一樣的女子,蝕骨嚙心之痛仍然未減。
他真的遺忘了嗎?
山下是石頭鎮(zhèn),鎮(zhèn)子偏遠,人情淳厚。
萇衣帶楊七下山,自然引得眾人側(cè)目。
一路不斷有人招呼問好,萇衣一一笑答。
楊七道:這些人你都很熟?
萇衣語氣中有著少女的驕傲和自豪:石頭鎮(zhèn)就三四百人,何況爺爺是神醫(yī),我誰不認(rèn)識?。?
楊七也難得笑了。
萇衣側(cè)頭凝視楊七。忽然眨了眨靈動的眼睛,恍如碧波輕搖,稚鹿奔波。
楊七道:怎么?
萇衣道: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很好玩的事情。你這人啊,雖然滿腹心事,但笑容還是在的。
楊七笑道:難不成你要我哭?
談話間兩人已到石頭鎮(zhèn)唯一的酒樓。
斜陽脈脈,酒肆旌旗在風(fēng)里招展。那翻飛的旗角,血紅的夕陽落入他的眼里,恍惚中他聽見夢蝶在輕輕喚他。
他回過神來,卻見萇衣紅著臉,偷偷看他。
楊七笑問道:怎么啦?
萇衣輕輕道:七哥……
楊七愕然。
萇衣又道:很好。
楊七道:很好?
萇衣卻不答,轉(zhuǎn)身走進酒樓。
酒樓不大,卻是魚龍混雜,消息最為靈通之地。石頭鎮(zhèn)地處偏遠,為數(shù)不多的雜貨鋪和酒樓來往外界中,為這小小的鎮(zhèn)子帶來另一個天地的消息動態(tài)。
萇衣坐在雅間,隔著屏風(fēng)聽著那一桌七八個人的議論。
其中一人說:你們還別不信,這江湖啊,已經(jīng)有了統(tǒng)一的盟主了!
另一個人道:那肯定不是武當(dāng)就是少林派了!
那人卻道:這你可就錯了?各位爺們兒,不知你們是否可知道龍門楊七?
萇衣聽到眾人說起楊七,不由得笑看楊七,耳朵卻更為專注。
那人又道:這七公子可真是厲害人物,年齡不過二十左右,下山兩年間,卻在江湖各門各派切磋中未輸一招半式!
另一人道:那還是七公子未出全力。江南江北湖廣鏢局命案之后,七公子一路逃亡,重傷之下,仍能接住云旗山云從龍全力一招。
接著那人大手一拍桌子,連聲嘆道:可惜可惜……
另一人接道:去年九月二十,二十年前的太行鴣狼卷土重來,武林眼看一場浩劫即來,七公子力挽狂瀾,解武林壘卵之危,可惜被關(guān)中快刀丁克麻這樣的角色趁人之危,逼下了深淵。
那人道:你知道什么?云夢崖后人中姑娘為救七公子擋了南海神蛟后人一劍,不想這一劍貫穿了中姑娘心脈,惜佳人魂歸泉里。據(jù)說七公子當(dāng)時已力竭,云夢崖弟子帶走了中姑娘尸身,卻把中姑娘佩劍留給了七公子。哪知丁克麻見七公子重傷,又貪念萬川秋水兩把神兵利刃,這才對七公子下手,七公子卻縱身一躍,連同萬川秋水落入深淵。
眾人皆恨恨咬牙,唏噓不已。
有人聞道:面對那么多武林同道,丁克麻怎么會這么不識時務(wù)?
那人卻道:這才是關(guān)鍵!你們知道重建太行鴣狼的人是誰?正是當(dāng)年太行鴣狼白龍神劍夫婦的女兒、慧月師太關(guān)門弟子水綠棠,聽說也是七公子的未婚妻。可是這水綠棠被七公子擊敗后已和南海神蛟后人遠去南海,但是云旗山卻趁著武林各派重傷之時,一舉控制了中原武林,只有少林武當(dāng)幾人逃回?,F(xiàn)在除了武當(dāng)、少林,以及不入中原的云夢崖和南海派外幾乎都?xì)w依云旗山下。這不,前幾天云旗山廣布英雄貼,于九月二十在玄青湖召開武林大會,到時恐怕武當(dāng)、少林難免屈服云旗山門。
有人嘆道:如今已是九月初,如此說來,云從龍是蓄謀已久?。?
楊七臉上波瀾不驚,仿佛一切都是遙遠的傳說。云從龍也好,水綠棠也罷,都只是過去的、虛假的,就連過去的自己也有了一種模糊的幻覺。
彎月初升,街角巷尾一片寂靜,惟此酒樓孤蓬屑屑,燈籠昏黃。
月光從窗外灑下,燭火搖曳。有一瞬間萇衣仿佛看到楊七眼中晶瑩若有淚。
萇衣輕輕道:七哥,你沒事吧?
楊七淡淡笑答:我能有什么事,不過是秋夜微寒,月色醉人而已。我們走吧。
清清淡淡的語氣,有無盡的寂寞和無奈。
路上楊七忽然道:你要聽我的過去,現(xiàn)在可以說給你了。
萇衣道:你要走嗎?
楊七道:不知道,說實話,江湖太亂太復(fù)雜了,也許統(tǒng)一倒是好事,只是我還有很多不明白的事情要去證實。
萇衣道:從什么時候說起呢?
楊七語氣突然溫柔起來:那就從那個蝴蝶一樣的夢說起。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
人生很多時候就是這樣,很多事情都是不可掌控的。
這天光明風(fēng)靜,天空一碧如洗。
楊七依然坐在那水邊,萬川歸海心法依然毫無作用,仿佛筋骨丹田已廢,但是凌云子已看過,楊七非但筋骨無礙,內(nèi)力實已渾厚無比,至于為何他自己毫無感覺,凌云子也不知曉。
萇衣見楊七發(fā)呆,遠遠朝潭中拋去石子。
水潭如鑒,驟然落入石子,波光嶙峋,圓中套圓,層層外延,最終水面歸于平靜。
就在這一剎那,楊七腦海中驀然靈光一現(xiàn)。
這將會是武林百年來最具傳奇的一剎那,這一剎那的光輝甚至超過了有些人一生的朝朝暮暮。
這一瞬間,楊七腦海中突然閃過了龍門后山?jīng)雠_畫像中那最后一闕石碑!
那是最大最厚最重,也是最簡單的一塊石碑。石碑古樸天然,只有一個圓圈。
圓,無止境,無曲折,無窮極,無迷惑。
圓擴展至乾坤,便是天地。
圓縮小到極致,便是自身。
萬川歸海,水流循環(huán),往復(fù)周來,生生不息。內(nèi)力存乎丹田,用以四肢,故七尺上下無處不存,無處不可存,可集于一點,可散乎諸脈。
劍法亦是,動即不動,不動即動,動則環(huán)環(huán)相承,轉(zhuǎn)合間行云流水,嚴(yán)絲無縫;靜則暗流潛涌,呼吸處舒緩有序,張弛有度。
這一剎那,只聽得山谷間聲如雷霆,碧潭水涌,遙遙聽去,竟然震得外面銅鐘回響。
凌云子望著那少年散發(fā)出洶涌磅礴的力量,心中竟然被引起沉靜數(shù)十年的爭強好斗之心。他也不甘示弱,大聲喝道:小子,且與我比試幾招!
說話間身如閃電,只是幾息間,十幾丈的距離已趕來。哪知楊七更快,凌云子竟然只能看到殘影一閃,楊七已掠過十?dāng)?shù)丈的水面,身形又一起,已落在山崖斷面處。
凌云子呆了片刻,才驚道:驚鴻掠影?
楊七點頭。
凌云子嘆道:以我看來,當(dāng)世之中,你已無敵。
楊七飄下,躬身一禮,道:天外有天,在下不敢稱大,以先生之才,在下更是難及。
凌云子道:你不用自謙,我盡全力也只怕難擋你百招。
沉默片刻,又自我喃喃道:不知空然和尚能否勝他呢?
楊七心里更是驚訝,這空然大師據(jù)本無大師講已不出伽藍三十余年,旁人連其在世與否都尚不清楚,凌云子又何以知曉,且稱呼如此,顯然故交平輩。凌云子到底是什么人?
凌云子又道:你什么時候走?
楊七答道:明天。
凌云子道:九月十一……九月二十……很好……
話未說完,竟然轉(zhuǎn)身就走。
萇衣卻緊緊盯著楊七,眼里一片朦朧。
楊七道:小衣,怎么啦?
萇衣不說話,只是搖頭,卻已忍不住眼眶熱淚。楊七再欲說話,萇衣已凌波而去。
楊七云里霧里,不知所以。
剛剛參透萬川歸海最后一層心法,加之劍法上更是妙得天然,讓他久已沉寂的軀體驟然得已貫通,他還是需要時間來恢復(fù)。
哪知半晌過后,凌云子又去而復(fù)返,手中拿著一封書信,告訴楊七讓他明天動身先去少林后山伽藍一趟,將書信遞上,自然有人接待。楊七還想再問,凌云子已揮手。
是夜,云色漸濃。楊七燈下觀劍。
秋水。萬川。
萇衣站在火旁,紅著眼眶。
萇衣輕聲道:七哥,真的要走嗎?
楊七道:小衣,有些事是無法躲避的,唯有面對。
萇衣又道:你還回來嗎?
楊七道:我不知道。
萇衣小鹿般的眼眸里淚珠如雨:藏云煙雨,永遠有你的地方。
話還未完,萇衣已背身向外:明天,我來送你。
楊七看著萇衣從黑暗中走來,又走出黑暗,眼角也已濕潤。
可是他又能如何?
他吹滅了燈火,拿起萬川秋水,人已從黑暗中向黑暗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