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趙飛燕 混沌一生的大漢皇后
- 中國古代十大后妃就是這么多情
- 趙海燕
- 25779字
- 2019-04-17 11:50:30
一枝紅艷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斷腸。
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
這是唐代大詩人李白的一首《清平調》,李白在這首詩中正是用西漢趙飛燕的驚人美貌來比擬楊玉環,這對美人,被后人冠以“環肥燕瘦”之稱。
趙飛燕,原名趙宜主,出身寒微。雖然趙飛燕與妹妹趙合德身上有皇族血統,但可惜她們只是姑蘇郡主的私生女。因而出生即遭拋棄,命運輾轉、顛沛流離,做了陽阿公主府的舞姬。一次機遇,在妹妹的幫助下,她得到大漢天子、風流多情的漢成帝劉驁的青睞,從此走入宮廷,開始了她絢爛多姿又恣意混沌的一生。
為了緊緊抓住成帝的心,趙飛燕又把容貌更勝她一籌的妹妹趙合德,推薦給成帝。從此妹妹得寵,她備受冷落。寂寞難耐中她蓄養男寵,淫亂后宮,恣意妄為。為了保住皇后之位,她甚至扼殺皇子,戕害嬪妃……
雖然趙氏姐妹掌握后宮生殺大權,但卑賤的出身,使她們在外戚專權的宮廷中,不堪一擊。成帝死在了合德的床上,姐妹由此也成了著名的紅顏禍水。成帝死后,哀帝即位,不久哀帝死,平帝即位,即廢趙飛燕為庶人,逼其自殺身死。
縱觀趙飛燕這一生,似乎輝煌燦爛、耀眼奪目,但仔細來看,卻不難發現,她的生活是如此的混亂不堪、渾渾噩噩。她只跟著權力欲望走,受榮華富貴所擺布,她享盡榮華卻混沌一生。
趙氏姐妹這對史上有名的紅顏禍水,對于她們的功過不能以簡單的好人壞人來評價。人性是復雜的,趙氏姐妹都是熱愛權力的女人,都是喜歡控制男人的女人,而最終也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飲下了她們自己釀制的鴆酒……
后妃檔案
姓名:趙飛燕(原名趙宜主)
籍貫:西漢吳縣(今江蘇省蘇州市)人
生卒年:生年不詳,卒于公元前1年
身份:漢成帝第二任皇后
父親:馮萬金
母親:姑蘇郡主
妹妹:趙合德(漢成帝昭儀)
婚配:漢成帝皇后
子女:無
命中男人:漢成帝、馮無方、燕赤鳳等
【一】略施小計舞姬入宮
鴻嘉元年三月,大漢都城長安漸漸從冗長肅殺的冬季中蘇醒過來,處處洋溢著草長鶯飛的盎然春機。
城東陽阿公主府,兩個宦官引領一乘青布小轎進入府門。接著,公主府的下人們進進出出忙個不停,好像有什么事情發生。
公主府的后花園的墻角處,才吐出嫩芽的兩棵柳樹間,掛著一幅描畫精細的秋千,趙飛燕坐在秋千上,妹妹趙合德站在她的身后。飛燕瞇著眼睛望著天邊的火燒云,她覺得自己好像也變成了一片云彩,紅彤彤煞是好看。
正在她陶醉之時,陽阿公主的貼身丫鬟匆匆跑到她們面前,抱怨道:“我的姑娘,兩位怎么跑到這里來了,讓我好找。”
飛燕臉上不屑的表情,問道:“瞧你著急忙慌的樣子,難道有什么喜事不成?”
丫鬟笑著說道:“皇上來接姑娘入宮了,你說這是不是喜事!”
聞聽此言,飛燕雙手一抖,差點從秋千上栽下來。站在她身后的合德,高興的說道:“我說嘛,今早起來喜鵲在樹上叫個不停,我就知道要有喜事。方才,我看到一乘青布小轎神神秘秘的抬進府來,接著府中上下一片忙亂,連平日關得緊緊的大殿都打開了。原來是皇上派人來接姐姐進宮的,這可是天大的喜事!”
飛燕忽閃著大眼睛說道:“皇上真的要接我進宮嗎?”飛燕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妹妹合德催促道:“姐姐快收拾收拾去吧,別讓宮里的人等急了,皇上怪罪下來,咱們擔當不起。”
飛燕還想說什么,被合德止住,她拉著飛燕往房中跑。飛燕迭聲說道:“忙什么?”
合德腳步加緊,頭也不回地答道:“好姐姐,有話以后再說,現在進宮伺候皇上才是最重要的。”
在姐妹的閨房,合德幫著飛燕重畫峨眉,再施脂粉,高盤留仙髻,穿起綠羅裙。一通打扮下來,飛燕轉了個圈,回眸沖著銅鏡中的自己粲然一笑,頓時滿室生春。合德摟著姐姐的肩膀,對著銅鏡,鏡子中是兩朵嬌艷的花兒。
“姐姐你真美!”合德由衷的稱贊。得到妹妹的夸獎,飛燕笑顏如花,更加嬌艷美麗。
“姐姐,看來咱們姐妹的好日子真的來了,咱們姐妹這么多年的苦真的沒有白受!”合德忽然面色凝重地說道。
飛燕見妹妹忽然嚴肅起來,說出這番話來。她在心里發出一聲感嘆,妹妹一向比她有心計,這些年姐妹倆相依為命,互相鼓勵才有了今天。想起從前姐妹一起受苦的日子,真是不堪回首。
趙飛燕與妹妹趙合德是一對雙胞胎姊妹,母親姑蘇郡主是劉邦之子劉建的孫女。郡主的丈夫是江都中尉趙曼。按理來說飛燕姐妹出身應該是高貴的,但她們的父親卻并不是趙曼,而是樂師馮萬金。
趙曼是一個無能的男人,姑蘇郡主嫁給他后深閨寂寞,而馮萬金是趙曼的好友經常出入趙家,時間一長就與郡主勾搭成奸,后來郡主竟然懷孕了。丈夫無能,妻子卻懷了孕,如果讓趙曼知道那還了得!所以姑蘇郡主急中生智,她告訴趙曼想回娘家靜養一段。趙曼本身也不需要女人,娶妻只不過是撐臉面。妻子要回娘家,他也樂得清靜。
就這樣姑蘇郡主在娘家生下這對雙胞胎姊妹,出生后不敢養活,竟派人把兩個剛出世的孩子拋棄到荒郊野外。三天后,郡主不忍心前去查看,卻驚奇的發現孩子還活著。郡主再也不忍心把她們拋棄,于是就把她們姐妹送到了她們的生父馮萬金那里。馮萬金給姐妹取了名字,姐姐叫宜主,妹妹叫合德。
姐妹倆十四歲那年,馮萬金病逝。姐妹倆無依無靠,靠父親生前教授的一點歌舞技藝賣藝為生。她二人白天賣藝,晚上為集市上打點草鞋。有一天回家時,天降大雨,到家時二人只好脫下濕衣,緊緊地摟抱在一起互相取暖。妹妹醒來時,發現僅有的一條薄被全都裹在了自己身上,姐姐卻蜷縮在旁邊,姐妹抱在一起痛哭,并發誓,有一天她們一旦富貴了,一定要姐妹同享。
后來姐妹二人被陽阿公主的管家趙臨收養,被改為趙姓。養父趙臨把姐妹二人又獻給了陽阿公主,從此她們便成了陽阿公主家的舞姬。宜主苦練輕功,跳起舞來如仙女一般,陽阿公主特別喜愛這個女子,把宜主改名為飛燕。從此趙飛燕姐妹在公主府上歌舞承歡,為公主接待往來客人。
聽了妹妹剛才的話,趙飛燕想起了這段往事。如果那天不是妹妹多了個心眼,略施小計,今天她可能也不會走入宮廷。
那是幾天前的一個傍晚,漢成帝劉驁來陽阿公主府里玩樂。皇上難得出宮,又是難得到公主府歡聚。陽阿公主在府里大擺宴席款待劉驁,更是命府里舞跳得最好的趙飛燕為皇上獻舞。
當飛燕打扮一番準備前堂獻舞時,妹妹卻悄悄拉住她,對她一陣耳語,飛燕吃驚地望著妹妹說道:“你是說讓我引誘皇上?”
“是啊,姐姐,這些年咱們姐妹受夠了苦,那些達官貴人雖然仰慕姐姐經常來往于公主府,但卻沒有一個人是真心對咱們的,況且他們畏懼公主,又沒人敢把咱們娶走。皇上就不同了,他要人誰敢不從?妹妹相信憑姐姐的才貌,一定會讓皇上喜歡上你的。姐姐,一切都靠你了!”合德堅定地說道。
趙飛燕知道妹妹說得有道理,如果她們不早作打算,有朝一日年老色衰,沒有了利用價值,陽阿公主將她們掃地出門,那么她們姐妹將再次流落街頭,想到這些趙飛燕不寒而栗。但雖然她容貌出眾,舞姿一流,可皇上后宮有三宮六院,什么樣的美人沒有,怎會看上她一個人前承歡的舞姬呢?
妹妹合德看出了姐姐的顧慮,她附在趙飛燕的耳旁又是一陣耳語,飛燕聽妹妹說完,她綻開了笑容。妹妹就是足智多謀,她一直佩服妹妹這一點。
那一日,趙飛燕如同天上仙女一般美麗,她在丫鬟的帶領下,在大殿一派燈火輝煌中,出現在大漢天子劉驁面前。劉驁頓時眼前一亮。趙飛燕偷眼觀看面前的皇上,只見他三十歲上下的年紀,穿著一身月白色的長衫,一條絳紅色臥龍帶束在腰間,只微微露出米黃色瓔珞,腳蹬一雙皂靴,底邊似打了粉,洗得雪白。他清秀的面孔上,配著兩個黑寶石似的瞳仁,顧盼生輝,瀟灑飄逸的姿態恰似臨風玉樹,令人一見忘俗。
看著面前的皇上,想著妹妹的話,飛燕覺得自己的心好像懷揣小兔般的亂跳著。
廊下的音樂忽然響起,飛燕還沒來得及收回心神,已經被另外十幾個舞姬簇擁著走進大殿。樂曲柔緩、悠揚,充滿了旖旎之美,原本空曠的大殿剎時彌漫著一股鮮活的生氣。在皇上御前,飛燕穿著薄如蟬翼的紗裙,容顏俏麗,玲瓏有致的輪廓不時從紗裙中顯露出來,充滿活力。
劉驁,這個大漢帝王,早已被風情萬種的趙飛燕深深地吸引。她清脆的歌聲,輕柔的腰肢,曼妙的舞姿,如花的笑靨,再加上一雙顧盼流轉脈脈含情的雙眸,無不讓劉驁如癡如醉,無以自拔。
但劉驁畢竟身為帝王,即使此刻心神蕩漾,表面上還是要正襟危坐,只是偶爾漫不經心地向身邊的陽阿公主詢問趙飛燕的身份來歷。陽阿公主心中暗喜,她一邊回答著皇上的問題,一邊向下人使了個眼色。
一曲終了,趙飛燕奉命前來給皇上敬酒。
趙飛燕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捧著酒壺,邁著婀娜的腳步,顫顫巍巍,裊裊婷婷地走到皇帝面前,屈膝一禮。皇上覺得她像是一枝被人捧在手心中的花朵,輕輕地搖曳著。他情不自禁地把飛燕為他斟滿的美酒一飲而盡,眼睛再也沒有從她身上移開。飛燕羞怯地低下頭,但卻用眼角的余光暗送秋波。
劉驁哪經得住美女如此大膽的勾引?片刻,劉驁便借故更衣,向后堂而去。臨走,他特意朝趙飛燕瞟了一眼。聰明的陽阿公主立刻明白了劉驁的心思。她微微含笑握住飛燕的手,說道:“還不快去?你的好日子來了!”
趙飛燕臉上飛起一片紅霞,但故作扭捏不肯動身,直到宦官來催了三次,才向后堂走去。
她剛邁進后院的門,一個宦官急忙迎上前來引領她向一個房間走去。在陽阿公主特意為皇上準備的尚衣軒中,劉驁正在熱切地等待她的到來。
紅綃帳里,趙飛燕卻突然雙膝跪倒,兩頰緋紅地說道:“皇上恕罪,不是奴婢不愿侍奉皇上,只因奴婢這幾日正值月事,實在不能陪侍皇上……”
劉驁一聽是失望至極,本以為可以與美人盡情纏綿一番,沒想到卻事不湊巧,他只能嘆一口氣重新穿好衣服。
飛燕見皇上嘆氣,她心里暗笑,但表面又可憐巴巴地說道:“皇上,恕奴婢斗膽懇請皇上在公主面前千萬要替奴婢隱瞞此事,要不然公主知道奴婢沒伺候好皇上,奴婢就沒命了……”
劉驁見飛燕楚楚可憐的模樣,趕緊把她扶起來,并在飛燕的臉上親了幾下說道:“美人,放心吧,朕不怪你,咱們來日方長!”一句話說得趙飛燕更是面紅耳赤。
就這樣皇上帶著無限遺憾走了。趙飛燕茫然地望著劉驁遠去的背影,不知道皇上還會不會回來,她心里一點底都沒有。皇上也許也會像其他男人一樣,匆匆來,又匆匆去。
飛燕沮喪地拾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一件件穿起來。
其實她根本不在月事之期,未見皇上之前,妹妹合德告訴她要這樣做,她說只有這樣才能拴住皇上的心,才能讓皇上不會那么快忘了她,說不定還會有更好的結果——也許皇上會接她進宮,一想到可能會走進那金碧輝煌的未央宮,飛燕就難掩心中的興奮,想快樂的起舞。
可是,自從那日皇上走了之后,已經幾天過去了,還不見有什么消息,皇上也沒再駕臨公主府。飛燕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坐臥不安。她心里幾乎要怪罪妹妹出的餿主意了。如果那日與皇上春宵一度,說不定皇上會記住她,給她一定的賞賜。現在倒好,弄得竹籃打水一場空。但妹妹合德卻不這樣看,她讓姐姐再耐心等幾天。
就在趙飛燕幾乎放棄了希望時,沒想到今日皇上真的派人來接她入宮了。飛燕難掩心中的興奮,她打扮妥當,與妹妹來到前堂。
陽阿公主滿臉堆笑地來到飛燕身邊說道:“皇兄剛剛下了御詔,召你進宮。”
飛燕看著公主身后的妹妹合德,妹妹笑著沖她點點頭,眼里充滿了深意。
飛燕興奮極了,她真想抱著妹妹放聲大笑。但她知道她不能,雖然心里樂開了花,但表面上還要故作矜持。
坐著青布小轎,穿過未央宮寬闊的甬道,飛燕偷偷打量著兩旁十幾丈高的青磚宮墻,一時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她也許沒有想到,在以后近二十年的時間里,她會在這個舞臺上演出一幕幕屬于自己的故事……
【二】姐妹同心并蒂齊開
自從那日在公主府見過趙飛燕后,趙飛燕那美麗的倩影就時常在劉驁面前晃動,揮之不去。得不到的永遠是好的,那一日未能一親芳澤,使得劉驁備受煎熬,對其他嬪妃竟失去了興趣,一心只想著趙飛燕。而身為一國之君,他并沒有過多的自由,不能隨便出宮。于是劉驁就動了接趙飛燕進宮的念頭。
但現在朝政歸太后也就是劉驁的生母王政君把持,沒有母后的允許,劉驁不敢貿然行事。接下來幾天,劉驁在王太后面前苦苦哀求,定要接趙飛燕進宮。王太后雖然對這個不爭氣的兒子失望至極,但皇上沉迷于酒色,他們王家在朝中就會永遠大權在握。所以,在劉驁的再三懇求下,王太后終于答應讓趙飛燕進宮……
夏去秋來,轉眼中秋已過,一晃趙飛燕已經進宮半年多了。這段日子她在宮中過的并不輕松。入宮伊始,她立刻成了宮中所有女人的敵人。雖然她已經成了皇上的婕妤,但由于出身的低微,不管她走到哪里,她都覺得背后有一雙眼睛緊緊盯著自己,有幾張嘴對她評頭論足。這讓她十分地不舒服,卻又無可奈何,只得處處小心,時時謹慎,生怕一個不留神做錯了事被人家恥笑。
皇上非常寵愛她,幾乎每天花大把的時間陪她。但皇上就是皇上,無論他多么喜歡一個人,也不可能每天都在她的宮中度過。每個皇上不在身邊的夜晚,飛燕獨自在孤枕上輾轉反側不能入睡時,她總是想念曾經鶯鶯燕燕的生活。
這天,皇上又沒有來。飛燕從夢中醒來時,天還沒有亮。她轉了個身,想再睡一會兒,又怕起晚了,誤了給皇后請安——其實她晚過好幾次了。總算許皇后脾氣尚好,她又圣寵正隆,所以并不與她多做計較。可飛燕不敢掉以輕心。
她伸了個懶腰,喚宮女來伺候她起床梳洗。她刻意低調地梳了個最簡單的發髻,只在鬢邊插了一支玉簪,再無其他飾物。衣架上,掛著一件桃紅的衣裙,衣服為上等綢緞所制,上面的龍鳳圖案栩栩如生,祥云海水細致精巧。它是昨天皇帝親自送來的。他說衣服上的圖案是他親自設計繪制的,幾百個工匠花了一個月的時間特意為她趕制的。皇上對自己如此用心,飛燕得意的笑了。
誰知這天皇后娘娘身體欠安,大家客套地問候了幾句便散了。
從東宮出來,見時間尚早,飛燕信步而行,不覺來到了太液池邊。走得路長了,她雙腳發酸,口渴難耐,隨便撿了一塊石頭坐下。
忽然,一陣刻意壓低了的笑聲和一陣嘰嘰喳喳的細語隨風飄入飛燕耳中。她好奇地向前走了幾步,隱身在一株海棠樹后尋找說話的人。不遠處的小路上,立著兩個宮女。其中一個綠衣宮女先說道:“你看那個姓趙的狐媚子,把皇上迷得神魂顛倒。聽說她只不過是公主的舞姬,是專門伺候到公主府做客的男人的……”
“什么?”另一個青衣宮女驚聲尖叫道,“這樣的人也配做婕妤?”
綠衣女子接著說道:“是啊,你我雖出身寒微,但總是干凈之人,憑什么她能封為婕妤,咱們要做這卑賤的宮女,真是不公平……”
“姐姐,小聲點。”青衣宮女警惕地向四下望去,“姐姐慎言,傳到她耳朵里不好!”
“咱們用怕她嗎?她這樣的人得寵不到幾時,一個舞姬出身之人,皇上幾天也就膩了。許皇后和班婕妤那才是咱們該小心伺候的人,她們那家世誰能比得了!”兩個宮女邊說著邊相伴著走遠了。
飛燕全身的血都涼了。沒想到這些平日里在自己面前畢恭畢敬的宮女原來暗地里是這樣看她的。趙飛燕像一只受了驚的小鳥,慌不擇路跌跌撞撞往回走。宮女們說得對,她怎能與許皇后和班婕妤相比呢?她們家世顯赫,而她只不過是一個卑微的舞姬,無父無母,只能與妹妹相依為伴……
一想到妹妹,飛燕突然停住了腳步。是啊,她還有妹妹,飛燕禁不住熱血沸騰。妹妹從小與她相依為命,是她在這個世上最能信賴的人。況且,妹妹合德不但人長得貌美異常,還頗有心機。如果妹妹也能進得宮來,那姐妹不但能同享富貴,在這復雜的宮廷中互相也是個依靠。
想到這里,興奮的飛燕一路小跑著奔回了遠條館。
遠條館在東宮后面不遠處,正是飛燕進宮后皇上特意為她而修建的居所。
飛燕咬著嘴唇,在殿中踱著步,剛才一時沖動,她想讓妹妹進宮,可轉念一想,妹妹姿容艷麗,又心機頗重,如果妹妹進宮后得寵,皇上會不會冷落了自己?
飛燕的裙角劃過青玉鋪成的地面,發出一陣窸窣聲,她心緒煩亂。
“但合德畢竟是自己的孿生妹妹,不會害自己。皇上注定要睡到別人身邊去,與其讓他待在別人身邊自己擔驚受怕,不如讓他睡在自己人身邊……”飛燕對自己說。
想到這里,飛燕主意已定,她一定要找機會向皇上提出讓妹妹合德進宮……
趙飛燕被封為婕妤進宮后,劉驁整天窩在遠條館恣意享樂,有時干脆一連十幾天都泡在遠條館中,連早朝都荒廢了。飛燕隱隱覺得不安,又無可奈何,只得使出渾身解數,極力奉承。
這一天皇上又在遠條館與飛燕飲酒作樂。飛燕依偎在皇上懷中,口對口喂皇上喝酒。酒潑灑出來,濺了皇上一身。
“別鬧了,別人都看著呢。”飛燕躲開皇上的騷擾,遲疑了一下,問道,“皇上,您都三天沒有早朝了……”
“美人,”皇上重新拉過她,她枕在他胸膛上,聽著他加速的心跳,“你知道我為什么愿意待在你這嗎?因為你簡單,干凈。皇宮中的女人,哪一個不是背后靠著一座大山?朕臨幸的不是她們,而是她們代表的家族。只有你,只有你和她們不一樣。你是個活生生的人!”劉驁喝一口酒,醉眼迷離。
飛燕感覺到有溫熱的液體滴在她的頭上。劉驁接著說道:“上朝?那朝堂已不是朕的朝堂,朝堂上永遠只有兩個人在爭執。他們一個是朕的舅舅,母后最倚重的人;一個是朕的岳父,先皇最關心的人。你說朕該怎么辦?母后從來沒有把我當兒子,我就是她用來爭取權力的工具。她也是太貪得無厭了,連個貧民出身的侄兒王莽都已官至黃門侍郎,她還是覺得不夠!”
看著眼前的男人痛哭流涕,自己卻幫不上他,飛燕覺得十分沮喪。
飛燕根本不關心政治。在宮外時,高深的政治不是她一個低賤的舞姬所能關注的。入宮后,她耳濡目染并從宮女宦官的私下議論中了解了一些東西。比如皇上在登基之初如何銳意改革;改革因外戚干涉失敗后,皇上如何開始沉湎女色。再比如許家如何把女兒嫁給漢武帝落魄的孫子,誰知幾年后那個被人拋棄的孫子竟然奇跡般地坐上了皇帝的寶座,許家就此一步登天;太后王政君又是如何坐上太后寶座后提拔自己的親戚。
劉驁的許皇后身世高貴,才貌雙全,她是漢宣帝元配許平君皇后的侄女、大司馬車騎將軍平恩侯許嘉的掌上明珠,真要論起來,劉驁還得管自己的妻子叫表姨媽。想當初小夫妻剛一見面,劉驁便立即對這位長輩妻子一見鐘情,歡喜得眉花眼笑。許氏不僅漂亮,而且熟讀史書,在長達十余年的時間里,劉驁一直獨寵于她。
劉驁與許氏過了一段快樂日子。然而老天卻不肯幫助許皇后和她的家族,她先后為劉驁生下的嫡長子和嫡長女,都夭折在襁褓里,連個名字都沒來得及取。沒有兒子,沒有法定的帝位繼承人做依靠,是許皇后的最大悲劇,而使一切雪上加霜的,還不是后宮中的其他女人或劉驁日漸蓬勃的好色之心。許皇后最大的敵人,就是她的婆母王政君為首的王氏家族。
王政君與兒媳之間的死結,是人力無法解開的——王政君是個庸碌無為的女人,她最大的夢想就是讓娘家沾兒子的光千秋富貴,在偏袒娘家方面,這個女人已經到了神智不清的地步。她不能忍受同為外戚的許氏家族凌駕于自己的王氏家族之上。王家人做再多惡事,她都覺得是小孩兒家年輕懵懂招人妒,而對許家和許皇后,則是橫挑鼻子豎挑眼,別人說啥她就信啥。偏偏王家人多勢眾,許家人丁單薄,刮進王政君耳朵里的風言風語,自然不能讓許皇后落得了什么好去。
早在元帝時期,許皇后的父親許嘉就已經是掌權近十年的輔政重臣了,王政君當時雖是皇后,但是自己失寵,家人無能,元帝壓根就沒把王家當一回事。等到元帝一死,王政君便迫不及待地讓兒子提拔自己的娘家人,眨眼的工夫,她的哥哥王鳳就當上了五千戶侯爵,與許嘉同任大司馬大將軍領尚書事;同母弟弟王崇則封為安成侯,食邑萬戶;其他的異母兄弟們則一律升做關內侯。
到如今,在朝中,許家勢力與王家一族爭得是不可開交,誰也沒把劉驁這個皇上放在眼里。
入宮以來,飛燕始終把這些老宮人們口中翻來覆去叨念的老故事當作茶余飯后用來消遣無聊時光的工具,聽完了便拋到了腦后,根本沒有放在心上。此時看著皇上傷心難過的樣子,她十分想幫他排解煩惱,又拿不出什么好主意,只好連忙轉移話題:“皇上,遠條館太大了,只有奴婢一個人住未免冷清。奴婢想讓妹妹進宮來陪我幾日可好?”
“妹妹?你還有個妹妹?”劉驁佯裝不知問道。
“是,她是奴婢的孿生妹妹,名叫合德。”飛燕扭動著身子,“皇上一定會恩準的,是不是?”飛燕撒嬌地說道。
其實,劉驁早就聽人說過合德的美貌不在其姐之下,對她早垂涎三尺。只是礙于面子不好在飛燕跟前提起,不想飛燕今天自己要求妹妹入宮。皇上樂得趁勢再收一名美女伴駕。因此第二天便派人前往陽阿公主府,接趙合德入宮。
趙合德早料到姐姐不會丟下自己不管,所以當陽阿公主一臉歡喜來到趙合德面前道賀的時候,她一點都不顯的驚訝。合德刻意打扮一番,她秀發盤旋,頰施淺朱,身著短繡花裙,腳穿李文襪。果然是嬌艷奪目,光彩照人。趙合德被抬進了遠條館,一進宮門,便看到了早已等候她的皇上和趙飛燕。
“奴婢參見皇上。”合德裊裊婷婷地走到皇上面前,曲身下拜。
因為奔波,身體微豐的合德有些氣喘噓噓,她雙頰泛著紅暈,黑亮亮的眼睛如春水一樣閃爍,細致娟秀的五官,巧奪天工地搭配在一起。皇上一直以為自己心愛的趙飛燕是世上第一美女。不想她的妹子竟然比她還要美上三分。他忘情地端詳著她,舌頭舔著干澀的嘴唇,贊嘆道:“朕本以為天下美色已盡收宮中,可與你姐妹二人比起來,那三千粉黛全都黯然失色了。”
見皇上對合德如此中意,趙飛燕心中暗暗歡喜。當天夜里,趙飛燕便派人將合德送進了皇帝的寢宮。
萬籟俱寂,唯有他的喘息聲和她的呢喃聲,夢一般在皇宮上空回蕩著……
雖然是孿生姐妹,但合德的美與飛燕大相徑庭。如果說趙飛燕是骨感佳人,以纖細精致見長,那合德便是豐滿迷人的肉感美人。她看上去比飛燕大了一圈,卻又顯得很勻稱,尤其是她的肌膚潔白晶瑩,細膩潤滑。皇上樂不可支,將豐潤飽滿的趙合德稱為“溫柔鄉”,很快下令冊封合德為婕妤。
自從皇上有了趙氏姐妹后,整日與她們飲酒狂歡。飛燕姐妹換著花樣給皇上找樂子,死死地拴住了皇上的心。趙飛燕眼看自己的地位得到了鞏固,正準備好好享受一下寵妃的幸福生活時,沒想到在后宮和朝堂上醞釀已久的一場“戰爭”爆發了。正是這場“戰爭”,將趙飛燕推上了另一個高峰。
【三】身為皇后淫亂后宮
鴻嘉二年,長安城內忽然黃霧漫天,終日不散。這起黃霧事件,引起了朝臣們的恐慌。有大臣上奏,說三年來不斷出現日食,女童入殿一類的陰盛之兆。星象家們更是紛紛傳言此兆“咎在后宮”,是上天對后宮亂政作出的警示。一時間后宮之中人人自危,生怕一覺醒來,厄運降臨在自己頭上。
后來查明,這些江湖術士都是許皇后的娘家人找來造謠生事的。他們本來是想把矛頭對準王家,趁勢打壓一下對手。沒料到,王家人竟然倒打一耙,把一切的責任都推到了皇后身上。結果是許皇后的日常儀仗衣食被削減,連許氏家族的待遇,都一律降級。
這一日,飛燕剛邁進遠條館的大門。忽見手下宮女從外面急匆匆跑進來,跪倒在地報道:“娘娘,王婕妤小產了。”
“什么?”飛燕大吃一驚。王婕妤懷孕是宮中的一件大事。皇上已過而立之年,卻膝下空空。因此王婕妤一懷孕,立刻端起了架子。昨天她看到王婕妤挺著不見長的肚子在御花園中炫耀。不想今天竟然傳來她小產的消息。
飛燕忙問道:“還有什么消息?”
宮女戰戰兢兢地說道:“宮中人傳言王婕妤小產是有人在暗中詛咒所致。太后娘娘請了法師進宮,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姐姐,”合德不知何時已站在飛燕身后。她先命宮女下去,然后從袖子里摸出兩個布偶,一個布偶上寫著王婕妤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另一個赫然寫著大將軍王鳳和他的生辰八字。
“合德,你要干什么?”飛燕嚇得面無血色,連忙把布偶奪過去,藏在懷中,布偶上插著的針刺得她生疼。確定身旁沒有別人,飛燕長長出了口氣,厲聲問道,“你瘋了,若被人看到……”
“姐姐,別人為咱們鋪好了路,咱們不能不走啊。”合德臉上泛起一點不自然的紅暈,“姐姐只要把布偶放到東宮,后面的事交給我。我保姐姐登上皇后的位子。”
許氏一族勢敗是個不爭的事實,飛燕并不懷疑。使她游移不定的是該不該在倒霉的許皇后身上再重重踏上一腳。飛燕入宮兩年,皇后雖然瞧不起她卑微的出身,卻并沒有為難她,相對于其她嬪妃來說,許皇后對自己不薄,對此飛燕一直心存感激。如果她現在把布偶放進了東宮,皇后勢必會被罷黜,這讓她于心不安。
但飛燕轉念一想,這件事即使她不做,也會有其他人去做。一旦有人搶在她前面,把事情做了,她和合德會非常的被動。畢竟日后,她們還要在宮中生存下去。許皇后可以得罪,王太后萬萬不能得罪。最后,還是合德一句“后宮本無情意”,堅定了飛燕的決心。
飛燕急速向東宮走去,生怕腳步一慢,自己好不容易硬起來的心又變軟了。
一切的發展都非常順利。飛燕將布偶放進東宮的第二天,有人向王太后舉報許皇后在東宮行厭勝之術。御林軍當著皇后的面搜出來布偶時,許皇后冷冷地笑著:“太后在我身上花了不少的心思啊,現在她如愿以償了。”
許家如一座巨大的建筑被抽去了基座一樣,轟然倒塌。自此朝中再無人堪與王家抗衡。
飛燕坐在遠條館內聽著這些振奮人心的消息,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她親眼看到許皇后披頭散發被人拖出東宮,她凄厲的聲音在皇宮上空回蕩著:“誰要害我?誰要害我?”
飛燕無數次從這樣的噩夢中驚醒。她總覺得許皇后站在她的床前,瞪著血紅的眼睛,伸出手掐住她的脖子,問她:“飛燕,我待你不薄,你為什么要害我?”
整整一年過去,飛燕才漸漸從夢魘中走出來。但是她等待封后的詔書卻遲遲未來。飛燕開始懷疑自己昧著良心做下的事換不來她想要的結果。
飛燕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合德時,合德臉上蕩漾著恬靜的笑意:“姐姐,別著急。妹妹說過是你的,就是你的。”
這一天,合德為遠條館請來一位客人——王太后的外甥淳于長。
“淳于大人,好久不見。是不是把我們姐妹忘了?”合德倚在淳于長身邊。
淳于長深深吸了一口混合著合德身體芬芳的空氣,瞇起眼睛答道:“是娘娘不記得小人了。”
淳于長一直是陽阿公主府的座上賓。他與飛燕姐妹算是老相識了。
“淳于大人現在是太后面前的大紅人,朝里朝外誰人不知您是下一任大將軍的不二人選?咱們姐妹有事還得請大人幫忙。”
淳于長得意洋洋地說道:“娘娘要什么下官很清楚。可是誰當皇后是太后說了算,你求我也沒用。”
合德把手搭在淳于長肩上,她說話時有一陣陣微微的氣流吹入他耳中:“太后立誰為后,還不是大人一句話?如今王婕妤死了。王家再無可配皇上的女兒。再者,后宮中哪位娘娘不是外戚一大堆?太后有了許皇后的前車之鑒,自然不會重蹈覆轍。我和姐姐是嬪妃中最干凈的人。名義上那個養父也不是做官的材料。您不覺得我姐姐是最佳人選嗎?”
淳于長捏著合德光潔的臉蛋問道:“小人為娘娘做這些事,有什么好處?”
“過幾天,皇上會下令為我重修昭陽宮。此工程若劃到淳于大人手下,大人自然可以撈上一筆。我知道大人對那已廢的許后傾慕已久,大人沒有辦法接近她,我卻能為大人完成這個心愿。還有,現在我和姐姐是皇上面前最得寵之人,淳于大人確定沒有要我們姐妹幫忙的時候?淳于大人幫了咱們的忙,我們姐妹定不會忘記大人您的……”
淳于長在心中掂量了一下,決定答應合德的請求,他對合德說:“太后嫌你們出身不好,你只要有辦法讓你的養父得個官職。我就有辦法讓飛燕做上皇后。”
“此事再簡單不過了。”合德舞動長袖,空氣中彌漫著她身體散發出的異香,一時間淳于長神魂顛倒,不知身在何處。
三個月后,飛燕和合德的養父趙臨被封為侯爺。
又過了半年,皇上正式冊封趙飛燕為皇后,同日又封合德為昭儀,命淳于長監工重修昭陽宮供合德居住。
后來,皇宮中爆出一樁丑聞,被監禁在冷宮的廢后許氏私下與淳于長偷情。得到消息的王太后將淳于長臭罵一頓,要他回家閉門思過。他大司馬的夢剛開始做,便破滅了。許氏得到王太后賞賜的白綾,在一個凄冷的夜晚懸梁自盡了。
永始元年(公元前16年)六月,趙飛燕穿著大紅的鳳衣,黑色的鳳裙,穿過長長的永巷,步入東宮之中。她終于坐上了夢寐以求的皇后之位,高興得睡覺都能笑醒。
但笑過了,一切平靜下來,飛燕卻猛地發現,皇上已經好久沒到她的寢宮了。
又是一個輾轉難眠的孤獨夜晚。趙飛燕不愿在床上掙扎,索性赤著腳在大殿中來回踱著步。夜漸深沉,喧鬧了一整日的東宮一下子安靜下來,給人一種空空蕩蕩的感覺。宮人們都已睡去,連值夜的人也不知跑到哪兒躲懶去了。
飛燕眼前又浮現出一年前冊封皇后大典時的情景。那仿佛只是昨天的事。恍惚中,她又看到了自己一身紅色刺繡彩鳳和祥云的宮衣,頭發梳成朝陽髻,遍插珠釵的樣子。她走過跪倒一片的大臣身邊,清晰地捕捉到他們為她的美貌所折服時發出的驚呼。
她的手上,還有那天感受到的皇上手中的溫度。他用力地握住她的手,臉上綻放著高深莫測又從容淡定的笑意,她忐忑惶恐的心霎時間安定下來。
當時的她一定想不到,僅僅短短一年的時間,一切都變了。
皇上不再對她迷戀,轉而去討好她的妹妹合德。他為她修建的昭陽宮奢華至極。皇上日日流連昭陽宮,難得到東宮一次。皇上夜夜與合德歡飲狂歌,讓飛燕一個人獨守空房,任其掙扎。飛燕像個無辜的孩子,睜著一雙可憐的眼睛,看著昔日的幸福從手指縫中溜走。
她也曾經試圖挽回皇上的心。皇上喜歡看合德洗澡,她就刻意模仿,故意在皇上駕臨東宮時泡在浴桶中。誰知皇上沖她纖瘦的身體瞟了一眼,轉身迅速離開。飛燕為舞蹈而生的骨感身材無法與擁有豐腴秀美身子的合德相比。
“我到底做錯了什么?”飛燕一個人彷徨失措。她走到窗前,打開雕花的窗戶,凄涼的月光裹挾著一陣清風充滿了整個寢宮。
不遠處昭陽宮依舊燈火輝煌,隱隱的音樂聲傳來,沖擊著飛燕的耳朵。她的舞性大起,伴隨著忽隱忽現的樂聲,翩然起舞。她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多年前,她不是皇后,而是一個情竇未開的少女,在春光中忘情地笑著,跳著,鬧著。天地也隨她一起快樂地轉動著。她不禁笑出聲來。輕薄的寢衣在清風中飛揚,像一只振翅欲飛的蝴蝶。
忽然,她被什么東西拉扯了一下,重心一歪,整個人跌了下去。她驚呼聲未落,已有人將她抱住:“娘娘小心!”
飛燕用手捂住心口,定睛望去,抱住她的人是宮廷樂師馮無方:“娘娘果然是仙子臨凡嗎?您真的會乘風而去嗎?”
她仰頭而笑。他是第二個說她是仙子的人。第一個人是皇上。那時合德進宮沒多久,為了與她和合德尋歡作樂,皇上特意命人在太液池修建了一座小島,名叫“瀛洲島”,又讓人修建了一艘華麗的千人舟,專供他和飛燕姐妹享樂。有一天,皇上帶著飛燕姐妹和樂宮歌伎一起泛舟賞景,玩到興起,飛燕登上瀛洲島上一個高臺,腳踩皇上送給她的玉盤,翩然起舞。她云英紫裙飛舞,碧瓊輕綃疊翠,邊舞邊歌。皇上高興地用文犀箸敲擊玉甌為合,樂師馮無方吹笙伴奏。
忽然一陣大風來,趙飛燕的衣袂隨風飛揚,好像要乘風飛去似的,成帝急忙讓馮無方拉住趙飛燕。情急之下,馮無方一把拉住趙飛燕的裙角,只聽“吱啦”一聲,她身上薄如蟬翼的裙角被扯下來一片。趙飛燕順勢倒在漢成帝的懷中,嬌嗔的說:“要不是你命人拉住我,我豈不成了仙子了嘛!”漢成帝害怕有一天大風真的將趙飛燕吹跑了,特地為她筑了一座“七寶避風亭”。
時過境遷,沒想到留下來欣賞她美麗的,只有一個小小的樂師。
“娘娘,”他的臉離她那么近。他的氣息直撲到她臉上。一種久違的陽剛之氣籠罩住她。她心底深處最柔軟的地方被什么用力撓了一下,麻麻的,癢癢的。
他向前一傾,吻住她顫抖的嘴唇。她嚶嚀地呻吟著,手用力要推開他。
他只顧緊緊抱住她,“娘娘,皇上可以有三宮六院,娘娘為何不能有個把男人?是皇上另結新歡,辜負了娘娘一番心意,娘娘又何苦為他守節?”
他的話觸動了飛燕最敏感的神經,她放縱自己化做一彎肆意流淌的春水,屈服在他的懷抱中。
她不記得自己是怎樣倒在了床上,更不知道他是何時離開的。等她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了。寢宮中依舊靜悄悄的。飛燕閉上眼睛,回味著昨天晚上的事。“是一場春夢吧?”飛燕對自己說,“為什么夢中人是馮無方呢?”
但這卻不是一場夢,從此馮無方隔三差五出現在東宮中。趙飛燕像一朵久旱又逢甘霖的花朵,重新煥發了活力。她原本日漸枯黃的臉又泛起了醉人的粉紅色。皇上見了,也嘖嘖稱奇地問她吃了什么仙丹妙藥。
可惜好景不長,一年后有人揭發馮無方參加了犯上作亂的叛軍,依旨問斬于未央宮門前。馮無方問斬當天,王太后宣飛燕到長信宮,惡狠狠地丟給她一句:“皇后要有皇后的樣子,別以為哀家不言語就不知道你干了些什么。哀家可以立你,同樣也可以廢了你。”
王太后的話著實讓飛燕緊張了幾天。一有人來,她就以為是太后廢除皇后的懿旨到了。
后來,她漸漸地想通了。王太后之所以不問她的罪,僅僅是斬了馮無方,原因只有一個,她手里沒有確實的證據。畢竟她現在是皇后,誰也不可能把莫須有的通奸罪名扣到她的頭上。
想明白了這一點,趙飛燕一面開始尋找自己新目標的同時,一面秘密找人在東宮之中修建了一座密室,作為她和男寵享樂的場所。
很快,一個叫燕赤鳳的男人闖進了她的視野。燕赤鳳本是東宮的一名衛士長,他不但有偉岸的身體,還有超人的生育能力——八個男孩子的父親。常常讓飛燕快樂得欲仙欲死,從此后,趙飛燕與燕赤鳳在后宮之內,皇上的眼皮底下,恣意淫樂,忘乎所以……
【四】扼殺皇子惹怒太后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很快,趙皇后在東宮私蓄男寵的事便在宮中傳開了。所有人都睜大了眼睛等著看趙飛燕的笑話。唯有一個人例外,她就是趙合德。合德明白,一旦姐姐出事,受到牽連的人,只有她一個。
一天,皇上面色沉重地來到昭陽宮,劈頭蓋臉地問:“皇后在東宮做的好事,你可知情?”
合德見勢不妙,跪倒在地問道:“皇上所說何事?”
“男寵!”皇上氣急敗壞地狂吼著,“皇后膽敢私蓄男寵。”
“看樣子皇上相信這些無稽之談了?那您為什么不去東宮捉奸?”
皇上一時語塞。合德接著哭訴道:“臣妾和姐姐都是陛下的人,陛下想殺就殺,想剮就剮。我們姐妹絕無怨言。何苦來給我們定這樣骯臟的罪名?臣妾和姐姐本是孤女,蒙皇上隆恩,收入宮廷,百般寵愛。宮里宮外多少人看著我們姐妹不順眼,多少人想除掉我們。臣妾與姐姐日日小心,時時謹慎,生怕一個不留神,被人抓住了把柄,死無葬身之地。現在連皇上也懷疑我們。也好,與其死于別人之手,不如此刻皇上下旨,賜死臣妾吧。能死在皇上手里,臣妾死而無憾!”
看著合德哭得涕淚橫流,上氣不接下氣,皇上心中的怒氣早拋到九霄云外去了。他把合德拉進懷著,用手輕撫著她的背,說道:“沒有就沒有,你何必如此呢?”
皇上暫時安撫下了。合德明白,如果自己再不采取措施,姐姐遲早要出事。姐姐有遭到不測的危險,她怎能置身事外?她必須采取措施,阻止事態發展下去……
第二天,服侍皇上去上早朝后,合德來到東宮。
她加緊腳步,想看看姐姐到底在干什么。守門宮女上來阻攔,說皇后正在午睡,合德給了宮女一巴掌,她剛要踏進東宮。這時東宮的門大開,趙飛燕衣衫整齊地站在門內。她梳著很簡單的發髻,頭發一絲不亂,臉上的粉黛胭脂用的恰到好處,使她看上去更添幾分嬌媚。她微微一笑:
“妹妹今日好心情,怎么有閑暇跑到我的東宮來了?”
趙飛燕火辣辣的目光滾過合德白皙的臉龐,滾過她玲瓏的身體。合德知道姐姐說的何意,她全身都仿佛著起火來。她親熱地挽著飛燕的手臂,被飛燕用力甩開。飛燕恨她:恨她眉目如畫,恨她巧笑嫣然。正是她,奪走了原本屬于自己的寵愛;正是她,使自己失去了往日的歡樂;正是她,使自己變成了一個棄婦。
合德“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姐姐,你那么恨妹妹嗎?”她凄厲的聲音在東宮上空盤旋著,她匍匐在地上,發髻散亂,目光迷離,淚眼婆娑。
飛燕的心被刺痛了。這種痛楚感迅速傳遍了她的全身,她不由顫抖了一下。面前跪著的,畢竟是自己的親妹妹,飛燕的心軟了。
“姐姐,你我不比別人。這些年咱們相依為命,共度難關,為什么日子好了,咱們卻要自輕自賤,相互仇視了呢?姐姐,妹妹做錯了什么,你告訴我,我改呀!”
飛燕徹底被擊潰了,她與合德抱頭痛哭。
飛燕拉著合德的手,走進大殿。合德對飛燕說道:“求姐姐聽妹妹一言。現在咱們的富貴,是別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宮中有多少眼睛盯著咱們,等著盼著看咱們的笑話。姐姐如此自毀,皇上已有諸多的不滿。倘若一個不小心果然被皇上撞見了,事情怎么挽回?昨天皇上問起妹妹,妹妹百般為姐姐開脫,才總算把事情遮掩過去。若有一天妹妹死了,姐姐還依靠誰?再說,咱們姐妹該團結一致,共同對敵才是正理啊!”
“對敵?”飛燕沉浸在合德的話所營造的氛圍中不能自拔,一時不知她想說什么,“敵人是誰?”
合德大驚,問道:“姐姐不知道曹婕妤懷孕了嗎?”
這個消息如晴天霹靂一樣在飛燕頭上炸開。她沒有想到在自己肆意享樂時居然發生了這樣的事。
古人講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皇上無子就不僅是不孝的問題了,那將意味著大權的旁落。這是王太后最不愿看到的。一旦皇位落入了別家之手,王氏家族很可能遭到滅頂之災。如果王家在朝中的根基動搖,朝廷無疑會發生大的動蕩。無數新的勢力會崛起,無數的老臣會丟掉身家性命,無數無辜的人會受到株連。因此王太后和滿朝文武都無比渴望皇嗣的誕生。
對于趙飛燕來說,她尤其需要一個兒子來鞏固自己的地位。許皇后失寵被廢,其中一個原因,正是她沒有孩子。現在同樣的命運落在了趙飛燕頭上。她不甘心做第二個許皇后。她與身體強健的男人私通,也是希望可以通過與他們交好,使自己受孕。
然而天不佑人,事與愿違,她努力了那么久,肚子里一點兒信兒也沒有,倒是別人的肚子鼓了起來。懷孕的又是一直與她不睦的曹婕妤。萬一曹婕妤誕下一個男嬰,飛燕的皇后地位難保不說,有朝一日當今皇上龍御歸天,新主登基,趙飛燕生活在曹婕妤兒子的統治下,能有好日子過嗎?
想到這些,趙飛燕覺得自己背后一陣陣發涼。眼前似乎出現了自己披頭散發,一身破衣爛衫,蹲在永巷中等死的模樣。
她面色凝重地對合德說道:“好妹妹,曹婕妤的事,還得你在皇上面前想辦法。如今我在皇上心中哪里還有一點分量?”
飛燕努力讓自己保持鎮定,話里難免帶著一些醋意,她輕咳了一聲,又道:“還有,妹妹必須幫我重新得到皇上的寵愛。哪怕他一個月只留宿東宮一次也好。我要生個孩子。孩子的父親是不是皇上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生的。他是咱們姐妹下半輩子的依靠。你明白了嗎?”
合德鄭重地點點頭。她和飛燕心中一樣清楚,只有姐妹并肩作戰,才有取勝的可能。共同的危機,將這對姐妹花又推到了一起。
幾天后,皇上午睡醒來,與合德欣賞歌舞打發時間。合德極力攛掇皇上請皇后前來共娛。見皇上猶豫不決,總不松口,合德一臉憂郁地說道:“我與姐姐是孿生子。合德又是姐姐推薦才來到陛下身邊。如今姐姐獨自在東宮中忍受寂寞煎熬。我則在此縱情歡樂,實為不妥。請皇上下旨,讓合德去陪伴姐姐吧。”
皇上不愿掃了合德的興致,只得下旨請飛燕來昭陽宮相聚。
不一會兒,飛燕一身素服來到皇上面前,飄身下拜,口呼萬歲。皇上沒有想到飛燕未施粉黛,臉上泛著寂寞而致的落寞樣子,楚楚可憐,竟然別有一番韻味。他很想把她摟在懷里,撫慰一番,但一想到她可能與別人有染,皇上的氣就不打一處來。
合德向飛燕行過禮后,哀求道:“陛下今日興致好,要看歌舞表演。論起后宮之中歌舞技藝,無人能與姐姐比肩。姐姐既然來了,免不得辛苦一下,為陛下表演一段吧。”
合德說得熱鬧,高高在上的皇上卻一言不發只顧低頭喝酒,連看都不看飛燕一眼。飛燕站在原地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十分尷尬。合德倚在皇上身上,搖晃著他的胳膊:“皇上,您倒是說句話啊。”
皇上的眼皮都沒有抬,丟下一句:“跳吧。”
飛燕換上一襲水綠色的舞裙,纖細的腰上系著一條絲絳,裸露的雙肩上披兩根飄帶,舉手投足間,明月般的俏臉上綻放出無限的燦爛。飄逸的薄紗裙,伴隨著她的翩翩舞步,散發出陣陣異香,越發使她整個身影如夢如幻。
飛燕的曼妙舞姿勾起了皇上美好的回憶。往昔恩愛的點點滴滴漸漸浮現在眼前。他走下御座,拉起飛燕的手,滿含深情地喚了一聲“飛燕”。
這一夕,皇上留宿東宮。與飛燕開懷暢飲直至夜闌人靜,雙雙攜手進入寢殿。飛燕卸掉紅妝,走到皇上面前,她手中握著一只瓷瓶,媚笑著說道:
“皇上,臣妾為皇上尋到的滋補強身圣藥。皇上可愿意試試?”
皇上早已被她撩撥的心火難耐,又聽說有強身之藥,自然迫不及待想要一試,“朕沒想到我的皇后還精通岐黃之術。”
咽下飛燕送到嘴邊的藥丸,皇上抱起飛燕,一起滾到床上……
皇上的心算是挽回來了。曹婕妤肚子里的孩子該怎么處理,飛燕依舊想不出好主意。眼看著曹婕妤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飛燕姐妹都束手無策,只能干著急。
王太后得知曹婕妤有了身孕,高興得合不攏嘴。她特意到曹婕妤住處探望,臨走時,命自己貼身宮女留下來照顧曹婕妤。如此一來,飛燕更是難以下手。
永始三年(公元前14年)六月,這一天的正午,一聲嬰兒響亮的啼哭劃破了未央宮上空的寧靜,給這座有著二百多年歷史的古老皇宮帶來了一抹生機。
消息傳到東宮,飛燕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在宮中踱來踱去,她的牙咬得咯咯直響,額上的青筋暴起,眼中泛著兇光,口中呢喃著:“該怎么辦,該怎么辦?”
這時,妹妹合德來到東宮,給亂了方寸的趙飛燕出了個主意……
這一日黃昏,剛剛經歷了生育之苦的曹婕妤在沉沉睡夢中,忽然她被門外一陣嘈雜之聲驚醒。她惱怒地睜開眼睛,見一個紅衣宦官手捧圣旨站在門外。曹婕妤一陣狂喜,不用問這一定是一道升遷的圣旨。曹婕妤并不期望自己可以憑借一個孩子一步登上皇后的位置。但是得個昭儀的名分,與合德平起平坐應該不是難事。她早受夠了頭頂上兩個舞姬的百般欺壓、凌辱。她忍耐多年,等的就是現在這個翻身的機會。有了兒子,皇后的位子早晚是她的囊中之物。
曹婕妤欠起身,要宮女們扶她下床接旨。
紅衣宦官擺擺手,“別跪了。皇后體諒婕妤剛剛生產,特意吩咐婕妤不用跪聽懿旨。”
“什么?不是皇上的圣旨,而是皇后的懿旨?”
紅衣宦官尖著嗓子說道:“是啊,皇后娘娘下旨,將小皇子請到東宮去。皇后娘娘對婕妤娘娘不放心,要親自看護小皇子。”
曹婕妤狂呼道:“不,不……”
宦官猙獰地笑道:“不?你有什么資格說不?”
說著,他沖到搖籃邊,奪過剛出生的孩子。孩子不哭不鬧,睜著一雙明亮的眼睛望著他。
皇子被皇后接走的消息立刻傳到了長信宮,王太后一聽說皇后接走了皇子,心不由一沉:我的孫兒怕是保不住了。她立刻命人把她抬到東宮。
“趙飛燕,把哀家的孫兒抱出來!”
剛剛用過晚膳的趙飛燕一臉茫然地看著太后氣勢洶洶地沖進東宮,她陪著笑臉,小心翼翼地回答,“母后要看孫兒該去曹婕妤的寢宮,怎么跑到兒臣這兒來了?”
“趙飛燕,有人親眼看到東宮的宦官拿皇后的懿旨帶走了皇子。告訴你,別在哀家面前耍花樣,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轉的什么花花腸子?你把孩子交出來,哀家只當此事從來沒有發生過。否則,哀家有辦法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飛燕“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語帶哭腔:“哪個嚼舌根的跑到母后面前妄告兒臣?如果兒臣真有心將曹婕妤的孩子據為己有,難道不怕皇上責怪,母后生氣嗎?有母后在,就算兒臣此刻奪過了孩子,早晚還不是要還回去?再者,兒臣若當真有心爭奪皇子,會蠢到命令自己人帶著懿旨明目張膽去嗎?如此一來,所有的矛頭必定全部指向兒臣。兒臣再糊涂,也不會這么做啊!望母后細想。”
王太后犀利的目光落在飛燕背上,竭力在她身上尋找著蛛絲馬跡。飛燕一陣發毛,接著說道:“既然母后帶人來,就請下令仔仔細細把東宮搜查一遍,為兒臣洗清嫌疑。”
看著趙飛燕冷靜沉著、毫不畏懼的表現,王太后的心涼了一大截。如果趙飛燕撒潑耍賴,百般阻撓,不讓她搜查,她心里倒有底,至少可以確定皇子在趙飛燕手中。現在趙飛燕如此從容不迫,說明她偷去的孩子已安置妥當,甚至孩子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現在她有恃無恐,根本不怕搜查。
宮女們尋找了半天,也沒在東宮中找到抱走孩子的宦官和小皇子。后皇宮守門的將領來報,黃昏后,只有一個侍衛奉皇上的手諭出宮,至今尚未歸來。他走時手中提了一只竹籃。
王太后下令長安城大搜捕,一定要找到出逃的侍衛。可是那人如魚兒入海,哪里找得到?
僅僅出生一天的皇子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下消失了,生死成謎。兩個月后,曹婕妤因產后失調去世了。
從此,再沒有人提起那個孩子。
從此后,飛燕姐妹更是有恃無恐,一方面把那些懷上龍種的嬪妃們紛紛置于死地,另一方面使出渾身解數牢牢抓住皇上的心,不給其她嬪妃受寵幸的機會。
這樣,大漢天子劉驁年過四十卻一直膝下無子。
【五】成帝身死合德受審
在迫害其她嬪妃的同時,趙飛燕也抓緊時間求醫問藥,渴望能懷上龍子。但不管她怎么折騰,卻始終沒能懷上孩子,妹妹合德的肚子也不見動靜。
后來飛燕頓悟,當初她們姐妹為了爭寵,特別找人研制了放入肚臍中使用的息肌丸。用后可以讓皮膚光潔白皙,還能使人散發出一種沁人心脾的幽香,嗅之令人心曠神怡。她們以為這是好東西,像寶貝似地藏著掖著,生怕別人偷了去。哪知此藥會破壞女人的子宮。長期用下來,連月信都沒有了。也正因如此,她們姐妹無法懷孕。
飛燕知道自己再也不能懷上孩子后,就瞞著妹妹,私自作主,在一個月后竟假裝懷孕,并上表成帝,希望以此來大大改變目前對自己不利的態勢。漢成帝自從十九歲嗣位以來,如今已經年逾不惑,還無子嗣。如今聽說皇后有了身孕,著實大為興奮,喜孜孜地批了一道圣旨,對趙飛燕表達了無限愛憐之意,叫她好好保重。
飛燕親手編織的騙局在宮中進行著,被收買的太醫在宮中進進出出,煞有其事。飛燕本打算在民間找一個嬰兒進行偷天換日的勾當,可宮禁森嚴,談何容易。后來,眼看十月臨盆之期已到,東宮上下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實在無法再搪塞下去,才不得不由太醫上奏,說是“圣嗣不育,一生下來便夭折了”。
漢成帝日夕盼望的喜訊成了泡影,失望之余也懶得再去東宮,他受到的打擊太多了。
趙合德明白事情真相后,對姐姐的這一行為十分憤怒,也十分驚懼。但畢竟是親姐妹,也只能作罷。
從此后,飛燕姐妹二人變本加厲地迫害有孕的嬪妃,甚至軟硬兼施逼迫劉驁把剛剛出生的皇子處死。后宮中只要有人懷孕,就千方百計毒害,以至長安市上出現了童謠:“燕燕尾涎涎,張公子,時相見;木門玱瑯根,燕飛來,啄皇孫,皇孫死,燕啄矢。”
另一方面,姐妹倆想盡辦法配置各種春藥給皇上服用,服了“特制丹藥”的劉驁每天在飛燕姐妹的輪番獻寵下,縱情行樂,身體健康每況愈下。
公元前10年,一場倒春寒襲擊了長安。三月初,紛紛揚揚的大雪鋪天蓋地降落下來。
未央宮中很多人生了病,連一向身體強健的趙飛燕也未能幸免。東宮中每日煙火繚繞,彌漫著惱人的草藥氣息。
這一日,合德來東宮看望飛燕。
合德陪飛燕說了一會兒話,見飛燕精神不濟,便說道:“姐姐病中,妹妹本不該多做打擾,累姐姐傷身。但妹妹有一事,只能求姐姐,所以……”
飛燕咳嗽了一陣,擠出一點微笑:“妹妹有事不妨直說。咱們姐妹不必客氣。姐姐做得到的,決不推辭。”
合德吞吞吐吐,臉漲得通紅,半天才支吾道:“上次姐姐給皇上的補藥吃完了。姐姐能否再配制一些?”
“這個不難。”飛燕答道,“妹妹,藥總不是好東西,對自己沒好處。我與多人私通,指望天可憐見,能改變命運,到頭來……”說著,飛燕哽咽住了。
合德忙安慰她:“咱們沒有孩子,不照樣過得自在。姐姐太杞人憂天了。”
“咱們現在得寵保不齊日后會怎么。妹妹,咱們姐兒倆的身家性命全都系在皇上一個人身上。萬一他有個三長兩短,咱們就全完了。藥我可以給你。只求妹妹量力而為,凡是莫要過頭。”
合德答應著,她忽然說道:“姐姐,我看皇上身體大不如以前,一旦皇上……我們姐妹無兒無女,依靠誰去?皇上大概不可能再有孩子了。咱們何不在宗族中選一個孩子提拔利用呢?”
“妹妹說得容易。別人的孩子是容易與咱們貼心的嗎?只怕到頭來為別人做了嫁衣裳。”飛燕閉上眼睛,太陽穴和手腕上的脈搏怦怦直跳。
“皇上歸天后誰會成為繼承人根本沒準頭。如果咱們現在給皇上推薦一位太子,日后皇子登基自然會感激咱們的恩情。到時候富貴是比不得現在,衣食無憂該不是難事啊。”
合德的話讓飛燕重新睜開眼睛,她思忖道:這主意也不錯。我無法生一個皇位繼承人,難道還不能造一個嗎?可誰人能為我所用呢?
一張張英俊的少年面孔在她腦海中走馬燈似的轉換著。他們臉上都帶著身為皇室后裔所特有的那股子高傲勁,看她的眼神總是怪怪的。
合德又在她耳邊低聲說道:“近日諸王和王儲會例行進京朝見皇上。姐姐若有心,不妨好好考察一番。妹妹覺得傅太后的孫兒定陶王劉欣不錯。這孩子姐姐也見過,算是和他爹一樣天資聰穎,機靈可愛。”
飛燕眼前浮現出一張清秀的臉,臉上鑲嵌著一對清水一樣明汪汪的大眼睛,永遠閉緊的嘴唇紅得像涂了胭脂。合德曾笑著說:“他若是個女娃娃,一定俊俏非常。”
“更重要的是,”合德繼續說道,“傅太后與王太后一直不和。她們同為元帝妃子時,為了爭奪皇后的位置鬧得不可開交。后來傅太后敗下陣來,又開始窺欲太子之位,結果傅太后依舊沒能斗過王太后。傅太后恨王太后入骨。有了她的牽制,王太后哪里還有精力找咱們的不是呢?”
飛燕覺得妹妹的話有道理,決定一試。
綏和元年(公元前8年)十一月,在飛燕姐妹的攛掇下,無子的劉驁決定立定陶王劉欣為太子。消息一出,朝野震驚。王太后氣得七竅生煙,她把皇上叫進長信宮,大加訓斥:
“確立太子這么大的事,你事前為何不與哀家商議?劉欣性格軟弱,傅太后囂張跋扈,你怎能立他為太子?”
王太后一通脾氣發下來,皇上一直面色凝重地站在那里一動不動。王太后在他臉上讀到了嘲弄玩味的表情,她的心底一片冰涼。她與兒子之間的裂痕由來已久,她自以為母子連心,沒有什么解不開的疙瘩。不料到頭來發展到如此不可收拾的局面。皇上的圣旨已頒布天下,傅太后和劉欣不日便會進京。
王太后告訴自己,還有機會,沉住氣。傅太后和劉欣進了長安,他們的性命還不是握在她和王家人的手里?過個三年兩載,制造個太子暴病身亡的事件,殺了劉欣,不但太子需要重新選立,傅太后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孫子,又落在她的手里,日子會很不好過。
想到這些,王太后語氣緩和了一下。她看著皇上蠟黃的臉上,徒增的皺紋,雜亂的胡須,呆滯的目光,頓生憐憫之心:“兒啊,你要好好保重身體,不要總為國事操勞。哀家這幾年冷眼看著,莽兒倒是個可塑之才。你以后有事吩咐他去做,不用事事親力親為。”
皇上口頭答應著,心中暗暗不快。本以為幾個舅舅相繼去世,朝政大權可以回到自己手中,現在看來一切都是癡人說夢了。
王太后沒想到,她還沒來得及對太子劉欣下手,皇上先出事了。
綏和二年,公元前7年3月的一個黃昏,飛燕早早香湯沐浴,換了件鵝黃色的衣衫,等著皇上到來,他答應了今天來陪她用膳。可直到定更時,皇上還是沒有來。飛燕知道皇上肯定又是去了妹妹的昭陽宮。飛燕無奈只好睡下了。
整夜飛燕都睡得不安穩,噩夢一直纏繞著她。五更鼓敲過,忽然門被一個宮女撞開了,她一頭栽倒在飛燕床前,大叫著:“皇后娘娘,皇上不好了,您快去看看吧。”
“什么?”飛燕腦袋一陣迷糊,她仔細看了看跪在面前的人,她是合德宮中的一個貼身宮女,飛燕急切切地問:“到底出了什么事?別著急,慢慢說。”
“早晨,”宮女磕磕巴巴地說,“早晨皇上起床時覺得頭暈,奴才們還沒來得及扶,皇上一頭栽倒了,昭儀娘娘嚇壞了,請皇后娘娘快去看看。”
飛燕一下子清醒過來,她隨手把頭發挽了一個簡單的發髻,拿起手邊的衣服,匆匆趕往昭陽宮。一路上,她不停地自言自語著:“大概陛下是偶感風寒,或者起床太猛了,所以才會頭暈,哪里會不好呢?”
等她沖進昭陽宮,才發現自己錯了。皇上像個睡熟了的孩子一樣躺在床上。他臉色比他身上的褻衣還要白,平日如涂脂一般紅艷艷的嘴唇顯出一種沒有生機的灰白色,床邊黑色的朝服像蟬蛻一般卷曲成一團。
“皇上,”飛燕顫抖地呼喚著,“皇上。”
躺在床上的人沒有一點反應。飛燕放大了膽子,向前走了幾步,“皇上,不要嚇唬臣妾呀!”
她把手放在皇上鼻子下,感覺不到一絲哪怕最微弱的氣息流動。她強作鎮定,抓起皇上的手腕,摸了半天,也沒能找到生命跳動的痕跡。
“皇上!”飛燕撲在冰冷的身體上,放聲痛哭。她眼前一陣發黑,是她的天塌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趙合德,你給我滾出來,你給我說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大殿中靜悄悄的,只有飛燕在咆哮著。
風一吹,床邊紫色的帷幔飄起來,現出合德抱成一團縮在角落里的身體。飛燕雙手箍住她,聲音嘶啞地問道:“皇上死了。你說,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他喝醉了……我喂他吃藥……我們睡覺……早上他頭暈……跌倒了……”合德顯然是嚇壞了,語無倫次,話不成句。
“你喂他吃藥?吃了什么藥?”
“姐姐,姐姐制的藥……”
“我制的藥?你喂他吃了多少?”
“不……不知道,我也喝了酒,我昏頭了,把藥全倒出來,塞進皇上嘴里……”
“啪”一記耳光重重落在合德臉上,她半邊臉腫了起來,“姐姐,姐姐救救我啊!”
飛燕的腿腳一軟,癱倒在合德身邊:“救你?只怕姐姐自身也難保了。”她話音未落,門外傳來宦官的聲音:“太后娘娘駕到。”
飛燕氣急敗壞地問道:“誰去給太后報的信?”
殿中的宮女宦官全都低下頭,一言不發。
“兒呀!”太后哭喊著沖了進來,“我兒在哪里?”
“母后,母后,”飛燕沖上前去扶住王太后,王太后跌跌撞撞奔到床前,等她看到皇上,反而平靜了。她像一位慈母一樣撫摸著皇上的額頭、鼻子和臉頰,“驁兒,驁兒,聽到娘說話了嗎?”
皇上沒有反應。王太后帶來的太醫們遠遠望了皇上一眼,一同跪倒,異口同聲地說道:“太后節哀。”
太后手中拐杖用力杵著地發出令人心驚肉跳的“嘭,嘭”聲。一顆晶瑩的淚珠奪眶而出,滾過她不再明艷的臉頰。她回過身,拭去眼淚,再轉回頭時已恢復了平靜:“這里交給皇后了,哀家回宮了。”
未央宮中的人立刻忙碌起來。布置靈堂,趕制孝服,壽材是早已備下的,倒不費事。太子一身重孝跪在棺材前,痛哭流涕。放眼望去皇宮白茫茫一片,到處都掛著白色的布。
整整三天,合德都失魂落魄地蹲在昭陽宮中,飛燕忙得無暇抽身照顧她,只得派宮女好好看護她。
一天清晨,宮女剛剛給合德梳洗完畢,突然幾個彪形大漢闖了進來。他們身后站著一個身材干瘦,獐頭鼠目的男子,他一雙凸起的眼睛布滿了鮮紅的血絲。宮女見了他,連忙行禮:
“奴婢給大將軍請安。”
進來的正是大將軍王莽。去年他才從叔父王根的手中接過大將軍的印璽。他原本計劃著好好大干一場,實現自己多年的抱負。誰知這個節骨眼上,皇上死了。他看著合德,心中暗嘆:也罷,皇上能死在如此美人床上也算死而無憾了。人人都說趙昭儀比趙皇后美上三分,今日一看,果然是個美人。
王莽冷著臉質問道:“敢問昭儀娘娘,皇上怎么死的?”
“不知道。”合德臉上沒有表情。
“昭儀娘娘,下官奉了太后的懿旨來勘察皇上的死因。請問娘娘皇上是怎么死的?”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回想皇上死時的情景,合德幾乎瘋狂。
“娘娘的回答,下官沒法跟天下人交代。下官再問一次,皇上是怎么死的?”王莽加重了語氣。他的話像一把刀子,重重地扎在合德的心房中。
情知躲不過去,合德回答道:“皇上頭天晚上好好地。第二天早上起來說頭暈,一下子摔倒了。”
“下官再問娘娘那一夜皇上做過什么?”王莽面沉似水,一副公事公辦的派頭。
“你,你什么意思?皇上……皇上晚上能干什么?”合德有些慌亂。
“下官正是問娘娘,皇上從晚宴后進入昭陽宮到清晨跌倒這段時間干了些什么?”
霎時間,合德臉白得像死人,繼而又變成一塊紅布,“你什么意思?”
“還要下官再問一次嗎?那晚皇上跟昭儀娘娘干了些什么?”王莽高聲詰問。
“我……皇上……和我……”
“娘娘請說清楚點,下官帶了史官來,要做詳細的記錄。”
“天啊!”合德崩潰了,床上的事怎么說的出口呀!
正當合德不知所措時,飛燕從外面沖進來,她抱住兩眼發直,表情麻木的合德,向王莽哀求道:“大將軍請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再問了。我會親自向太后交待的。”
王莽深深施了一禮:“是,下官遵命。下官最后對昭儀娘娘說一句,人總要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價的,皇后娘娘、昭儀娘娘也不例外。下官還會再來的。事情必須弄個水落石出,才好跟天下人交代。”
【六】宮廷政變飛燕殞命
皇上喪事議定。在未央宮前修蓋能容納數千人的靈棚,皇宮樂隊一百五十名嗩吶手,吹起陣陣震耳欲聾的哀樂。飛燕率領后宮嬪妃,在靈棚門兩側,跪迎吊唁賓客。劉氏子孫俱穿白孝服,戴白帽子,穿白鞋。唯有合德,王太后下令不準守孝。
這日,皇帝的頭七。飛燕正看著道士們誦經,長信宮的宮人來到她身邊,悄聲道:“太后娘娘,太皇太后有請。”
飛燕遲疑了一會兒,才弄懂宮人口中的太后是自己。昨天新皇帝登基,遵封王太后和傅太后為太皇太后,飛燕和皇帝的生母丁氏為皇太后。而且飛燕要搬回遠條館居住,東宮會迎來它的新主人。
飛燕心中不解,自從皇上駕崩后,王太皇太后幾乎連正眼也不愿瞧她一下。此刻忽然命人來請,令人費解。飛燕盤算了許久,也沒想明白王太皇太后為何改變了態度。既然非要面對不可,那就隨機應變吧。飛燕理了理發髻,按了按鬢角的白花,整了整衣襟,跟宮人來到長信宮。
長信宮大殿中一個宮人也沒有。王太皇太后斜靠在榻上,閉目養神,聽到聲響,她睜開眼睛,瞟了飛燕一眼,指著榻旁一張矮凳說道:“坐。”
飛燕惴惴不安地坐下,王太皇太后又閉上了眼睛,幽幽地說道:“哀家一生辦過三位皇上的葬禮。第一次是為了宣帝,第二次是為我的丈夫,現在是為了我的兒子。”
說著,王太皇太后的睫毛微微顫抖著,變得潮濕了,“武帝一朝多對外用兵,到了末年時有多處地方的百姓不堪其擾皆動用武力,舉兵作亂。叛亂被鎮壓下來后,武帝深深地反思自己的統治,告誡后人不可學他的樣子輕易動武。武帝臨終選了霍光做托孤之臣。正是有了他的一系列改革措施,才讓大漢王朝恢復了元氣。日益強大的霍光把持朝政,廢立皇帝,為了扶持自己的女兒做皇后,不惜殺害了宣帝的原配皇后許氏。這樣算來,大漢的外戚專權是由霍光開的頭。”
飛燕靜靜聽著,心中盤算,這些都是六十年前的事了,老太太把自己叫到長信宮就是為了說些陳芝麻爛谷子的往事?這完全不符合王太皇太后的性格啊!
王太皇太后繼續說道:“但是霍光死后,宣帝全盤否定了他的功勞,連個輔政功臣的名分也不給他不說,還下令抄家,霍氏滿門誅殺殆盡。所以說皇室無情啊!所有人都站在你的對立面時,你必然會被打倒,任你再了不起也沒有用。”
飛燕心中嘀咕:王太皇太后今天怎么了,找自己來閑話家常,以此打發無聊的時光?她才不會有這樣的好興致。飛燕決定打破這個悶葫蘆,她躬身道:
“太皇太后有事盡管吩咐。”
“飛燕,”王太皇太后親昵地叫著自己的名字,飛燕心里越發慌亂了。她努力穩定情緒,王太皇太后又說道,“皇家本無情,無論是對自己的朋友,愛人,親人都一樣。”
看飛燕還是一頭霧水,王太皇太后又說道:“皇上死了,咱們得給天下一個交代。所以,合德必須死。”
王太皇太后的話說得風平浪靜,飛燕的頭上卻響了一個驚雷:“太皇太后,合德……”
“皇上畢竟是死在她的床上,她要對此負責任。”飛燕張開嘴剛要說話,王太皇太后抬手阻止住她,“哀家聽說在你剛剛封后的時候,合德曾經說過,后位是她讓給你的。你這個皇后是她擺在身前的一堵避風的墻。日后無論她做錯了什么,你都會保護著她。朝中的大臣們只會指責高高在上的皇后,根本不會想到她。她已經無情對你,你又何必心慈手軟呢?”
飛燕心中一個激靈!飛燕的確偷聽合德說過此話。這也是飛燕痛恨合德的原因之一。但這些話王太皇太后是怎么知道的?她在皇宮中安插了多少耳目啊?她的那點事,王太皇太后是不是都清楚?她努力在王太皇太后臉上尋找著蛛絲馬跡。王太皇太后爬滿皺紋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變化。
“哀家告訴你,合德必須死,否則就是你死。你自己看著辦吧!”
從長信宮出來,飛燕腳下像踩著棉花一樣,輕飄飄的。“合德死定了?已經沒有了轉圜的余地?”就在她失魂落魄之際,忽然一個念頭在她的腦海中閃過,此時能救合德的,只有傅太皇太后了。
昨天登基大典后,傅太皇太后找到她,拉著她的手,親昵地說:“日后未央宮便是咱們的天下。哀家不相信你我聯手,會斗不過王家的老妖婆。飛燕你幫過哀家和欣兒,哀家銘記于心,一定不會忘了你的……”
現在正是需要傅太皇太后幫忙的時候。飛燕飛也似的跑到長樂宮,不料傅太皇太后不在宮中。掃地的宮女告訴她傅太皇太后一早就去了御花園。飛燕在御花園中尋找了半晌,也沒有看到傅太皇太后的影子。
飛燕這才意識到傅太皇太后是提前聽到了風聲故意躲著自己。她暗暗罵道:“王政君是個老妖婆,你傅瑤也不是省油的燈!”
眼見別人幫不上忙,只能靠自己了。趙飛燕決定找合德商量一下。她們姐妹多少風風雨雨一起度過了,這一關一定也能逢兇化吉!
她匆匆趕到昭陽宮,卻見昭陽宮門口圍著一群人,張頭探腦向昭陽宮里望著。
飛燕心里一緊,心提到了嗓子眼,是不是合德出了事?飛燕急忙奔進昭陽宮。
她大踏步走到大殿回廊下,聽到屋中有人說話,聲音很是嚴厲:“昭儀娘娘,不要讓下官為難。你還是實話實話了吧,你是如何謀害皇上的!”
趙飛燕一下子就辨認出說話的人是大將軍王莽。他又來干什么?
就在飛燕遲疑之際,只聽王莽繼續問道:“昭儀娘娘,您別硬撐了,還是招了吧。你和皇上……你要干什么,攔住她,不能讓她死!”王莽忽然喊道。
接著屋中太監宮女的腳步聲,眾人的呼喊聲,一陣的忙亂,飛燕飛也似的直接沖進大殿。
殿中央,合德嘴角帶著一抹甜甜的微笑,她的頭上鮮血直流,“姐姐,你來了。”
“合德,你……你……”
“姐姐不要哭。妹妹一生,該吃的苦吃過了,能享的福享過了。我不后悔。他們如此苦苦相逼,不就是想讓我自行了斷嗎!我遂了他們的心愿!”
說完,合德全身一軟,撒手而去。
“傻妹妹,你怎么這么想不開……你怎忍心丟下姐姐而去……”
飛燕凄厲的呼喚聲在昭陽宮回蕩。她抱著合德漸漸冰冷的身體,久久不愿放手。僅僅幾天的時間,她失去了兩位親人。即使她如今貴為太后,也只能一個人在孤獨和痛苦的煎熬中了此殘生。
寧靜的除夕在雪地上徐徐退去,黎明來了。守歲的人長長地透了一口氣,推開窗戶,讓朔風吹散屋子里的炭氣;隨后人們點燃了紅色的蠟燭,以慶祝新皇帝登基后的第一個新年。
在遠條館內,趙飛燕獨自站立在長廊上,一手提著酒壺,一手拿著酒杯,凝視破曉的天空,以喟嘆來迎接又一年的到來。
現在的飛燕對生活已經不報任何希望,過一日算一日,皇上死了,妹妹也死了,在這個世上她再也沒有了她的親人。
元壽二年(公元前1年)六月,噩耗再次傳到了遠條館,“皇帝駕崩了。”
新皇帝劉欣本來是一個較有作為的皇上,但受祖母傅太皇太后長期壓制,他滿腔怒火無處排解,日日與男寵董承鬼混,成了史上有名的有斷袖之癖的帝王。二十出頭的皇上被情色掏空了身體,看上去蒼老的如年過半百一般。到最后竟是撒手人寰。
穿上六年前的孝服,飛燕匆匆趕到未央宮。她明白皇上一死,王太皇太后一族又要東山再起,那么她也就危險了。
傅太皇太后和丁太后哭伏在已故的皇帝身上如淚人一般。飛燕攙扶著傅太后坐到一張椅子上,用手帕抹去她的淚水:“太皇太后,節哀順變啊。現在還不是哭的時候,我想王太皇太后知道皇上出事,肯定馬上會過來。我們該商量商量下一步該怎么辦。”
傅太皇太后哭傻了,嘴里來回叨念著皇上的名字,根本聽不懂飛燕說的話。
飛燕焦急萬分。皇帝沒有子嗣,他一去世,皇位又出現了空缺。當務之急是趕快推舉一個自己人的孩子成為皇帝。一旦王太皇太后搶在前面冊立新君,她們將再無機會翻身。
她用力的搖晃著傅太皇太后,希望她快一點從悲痛中清醒過來。
門外一陣腳步聲響,王太皇太后帶著王莽不急不慢地走了進來。蟄伏了整整五年,王莽又一次嗅到了權力的味道。他的聲音如刀片一樣刮著飛燕的耳膜:“三位,別哭了。新皇上明日登基。”
“新皇上?誰是新皇上?”傅太皇太后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睛,大叫道,“我不發話誰敢冊立新皇上?”
“您?”王莽仰天長笑,“我的老太太,你還在做白日夢呢?劉欣已經死了。你還能依靠誰?”
王莽搶上一步,奪過御案上的傳國玉璽,捧到王太皇太后面前。王太皇太后的臉上現出一抹得意的微笑,轉身帶著王莽絕塵而去。
局面很快控制在了王家人的手里。七月來臨時,王太皇太后下令持節迎年僅九歲的中山王劉衎進京,冊立為皇帝。王莽再次出任大將軍,掌控朝政。大臣們上表,稱皇帝年幼,無法獨立行使皇帝的職權,恭請王太皇太后垂簾聽政。年過古稀的王太皇太后坐在垂下的珠簾后面,露出了勝利者的微笑。
趙飛燕站在遠條館的丹墀上,耳邊響徹著慶祝新帝登基的鐘聲和歡呼聲,像是為她演奏的哀樂。
第二天,王太皇太后便指使新皇對傅太后一族或殺或貶,徹底為王氏家族掃清障礙。
緊接著,對趙飛燕的彈劾鋪天蓋地而來。王太皇太后下令貶趙飛燕為庶人。
趙飛燕一臉平靜的聽傳旨的太監宣讀完圣旨,心中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坦蕩。
一切都結束了。
飛燕重新梳頭擦粉涂脂,穿起大紅的宮衣,帶上金子的鳳冠,抬起頭望著懸在梁上的白綾,她輕松地微笑著。過往的榮華富貴,笙歌艷舞,如同過眼云煙,漸漸散盡,她眼前又浮現出第一次見到漢成帝時的情景。當時她穿著美麗的裙衫,在漢成帝面前翩然起舞。那是她一生中最美麗的時刻。往事歷歷在目,可惜她再也回不去了……
她登上矮凳,將頭伸進白綾結成的環中。
她輕輕用力,凳子“哐當”一聲摔倒,是為她最后敲響的哀鐘。
呼吸被猛地阻住,她覺得自己的身體輕盈盈的,在天地間飄蕩……
那一刻她真的飛起來了,像一只燕子,在梁間盤旋著,向人們講述著一段漢家傳奇……
多少年后,人們似乎還會聽到,風姿綽約的趙飛燕,淺吟低唱:
涼風起兮天隕霜,
懷君子兮渺難望。
感予心兮多慨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