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習仲勛與群眾路線
- 《習仲勛與群眾路線》編寫組
- 14186字
- 2019-04-11 23:48:48
“領導干部和群眾是平等的”
采訪對象:張志功
采訪組人員:邱然
采訪日期:2013年8月
采訪地點:軍事科學院
張志功,
1927年11月出生,河南省三門峽市陜縣人,中共黨員。
1939年至1944年,在河南省陜縣豫陜中學讀書。
1945年至1949年,在國立西北農學院(即現在的西北農林科技大學)讀書。
1949年6月,參加工作。
1950年3月至1964年5月,在中共中央西北局及國務院任習仲勛同志秘書。
1964年5月至1978年6月,下放山東。
1978年6月至1984年5月,在廣東省委及中共中央辦公廳任習仲勛同志秘書。
1981年,任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制委員會辦公室副主任(副局級)。
1984年5月至1992年3月,在中共中央統戰部任辦公廳副主任,正局級巡視員。
1992年5月,離休。
當時我們驅車一個縣一個縣地走,經過了河源、龍川、梅縣、汕頭、惠陽。我們一進入一個縣的縣界,縣委書記和縣長一個班子的人就等在那里迎接,當我們離開時,又遠遠地送到與下一個縣的交界處。習書記對這種浮夸擺譜的工作作風非常過厭,當時給了這種作風十六個字的評價:“高接遠送,勞民傷財,脫離群眾,影響很壞。”表示以后要禁止這種做法,并形成制度。
——張志功
采訪者:張志功同志,您好!您在1950年就擔任習仲勛同志的秘書,之后更是和他有整整半個世紀的交往,可以說,您對他的了解是非常深的。
張志功(以下簡稱張):是這樣的。我從1950年3月擔任習書記的秘書,一直到1962年,他被康生等人陷害,戴上了“反黨集團”的帽子。從1964年開始,組織上不讓我繼續擔任習書記的秘書,后來習書記和我分別被下放,我們從此分隔兩地,沒有見面的機會。在“文化大革命”那個動亂的年代里,為了自保,兒子揭發父親,夫妻之間劃清界限,兄弟之間反目成仇,同志之間相互傾軋的事情層出不窮,司空見慣。但是我從沒違心說過習書記半句壞話,習書記對我也非常信任,從沒懷疑過我會背叛他,出賣他。
到了1978年,習書記復出,主政廣東,立即把我也調到廣東繼續擔任他的秘書,他上調中央后,我也跟隨他回北京,此后我擔任他的秘書工作直到1984年。總的算起來,我兩度擔任習書記的秘書,共計20年的時間,交往更是持續了半個世紀。
1978年4月3日,習仲勛被任命為中共廣東省委第二書記、省革委會副主任。圖為他離京赴廣東上任時在機場與送行人員合影。(左一為習近平,左四為齊心,右二為齊橋橋,右三為習遠平)
對于我來說,工作上,習書記是我的好領導,好榜樣;生活上,我與他感情深厚,習書記就像我的兄長和親人一樣。
采訪者:所以我們很高興這次能請到您談一談習仲勛同志,特別是他踐行群眾路線的具體事例。
張:你們這個選題,很有意義。無論是他早期在陜北的革命工作,還是新中國成立后擔任國務院副總理,還是他晚年主政廣東,他對群眾的深厚感情和他的群眾觀點一直貫穿始終。習書記的這一生,可以說就是他踐行群眾路線方法的一生,也是一切為了人民群眾的利益努力奮斗、努力工作的一生。
我還記得習書記剛剛來廣東主持工作的時候,那時候他已經65歲了,但是工作起來的那種拼搏精神,我看大多數年輕人也比不過他。習書記每天工作都在十幾個小時以上。有時候形容一個人忙碌,會說他“除了吃飯、上廁所、睡覺,都在工作”,那么習書記比這種情況還要忙碌:他有時候吃飯的時候也在看文件;上廁所的時候坐在馬桶上也在看材料;泡澡的時候躺在浴缸里也要看文件;甚至睡覺的時間也往往被占用很大一部分用于工作——他為了多做一些工作,甚至是不分晝夜,經常熬夜到凌晨兩三點鐘。要知道,他當時已經是65歲的老人了,如此辛苦地工作,讓我們很為他的身體擔心。
習書記平時工作的時候沒有休息的時間,有時候看文件實在眼睛累了,就會讓我給他念。每周末,他都沒有休息日,都是在工作。平時他也沒有時間看休閑的報紙和雜志,更是沒時間休閑娛樂。他唯一的一點娛樂時間,是當時省委辦公廳每周六在珠島賓館11號樓放電影,習書記有時候會去看一場電影,放松一下,除此之外的其他時間基本上都是在工作。
習書記從來不看娛樂的報紙和刊物,但是《人民日報》等中央的報紙和一些重要的黨刊黨報是他每日必讀的,為了能夠及時了解中央的政策,他也經常和胡耀邦、馮文彬等在中央工作的領導同志聯系。那時候,廣東留給習書記的是一個巨大的爛攤子,各種事情非常繁瑣,而且多如牛毛,省委的會議也非常多,習書記每周都要主持很多大大小小的會議。
那個時候,習書記為什么爭分奪秒地工作?是因為他心里憋著一股勁,這股勁就是因為他白白失去了16年的時間,所以他說:“要把一天當作兩天用,努力地彌補那些失去的時間,為人民群眾多做一點事。”
采訪者:您剛才提到,廣東當時是個爛攤子,習仲勛同志上任之初,所面對的都有哪些非常棘手的事情?
張:最棘手的事情,主要是平反冤假錯案,處理廣東省在“文化大革命”期間,以及“文化大革命”之前歷次政治運動所遺留的問題。“文化大革命”歷時十年,持續的動蕩給中國造成了巨大的破壞,廣東是受到破壞最嚴重的地區之一,冤假錯案堆積如山,粉碎“四人幫”以后,干部群眾迫切需要平反、恢復組織生活、恢復名譽。習書記自己也深受其害,他對所有這些被迫害的干部群眾有著強烈的同情心,也有著高度的使命感,并且付出很大的心血。我印象比較深刻的,有如下幾件事情:
一個是“李一哲案件”。這個案件,當時在廣東轟動很大,影響很惡劣,而且歷時已久,是涉及當事人比較多的一個案件。該案的幾個當事人被判了重刑,含冤入獄。這個案件最棘手的地方有兩點:一是這個案件是前兩屆廣東省委直接定性的,而且一次比一次定的性質嚴重,現在,相關領導有的已經調到中央工作,習書記要想翻這個案,阻力有多大,可想而知;二是當事人坐冤獄已經幾年,即使平反了,他們也非常不服,所以,安撫他們的情緒也并不容易。
習仲勛在1979年4月的中央工作會議上代表省委向中央提出允許廣東先行一步的建議。圖為發言前草稿,文件頂部中批復的文字中寫有“于今晚十時前交我(志功)六十份”。
像這種兩頭不討好的事情,明哲保身的做法大概就是既不得罪前任領導,也不必一定要取得這幾位當事人的理解,畢竟平反涉及成千上萬的人,既然已經平反了,有些人仍然想不通,那就慢慢地拖下去,冷處理,一直拖到不了了之,也就算了。但是,以習書記耿直的性格,以他對群眾深厚的感情和真誠的態度,他顯然不會這樣去處理這個案子。
前面提到,習書記的工作極其忙碌,但是他在忙碌之余,還硬擠出時間,先后十次和“李一哲案件”的幾位當事人談話。當事人提出的要求,習書記按照政策去解決;當事人想不通的地方,習書記循循善誘地去開導。有一段時間,習書記連續幾天都格外忙碌,白天晚上連軸轉,每天都要處理很多事情,晚上熬夜到很晚,連洗澡的時間都沒有,稍微睡一下就要起來繼續第二天的工作,一直這樣熬到第四天,晚上還參加了省委會議,散會的時候已經11點多了。之后,他又趕到“李一哲案件”的幾位當事人那里和他們談話,從11點23分開始,一直和他們談到凌晨2點20分才結束,整整談了3個小時。十次和他們談話,我每一次都在場。可以說,習書記為平反“李一哲案件”付出了很大的心血,他作為省委書記,主動替前兩屆省委承擔責任,他還舉自己受迫害的例子給“李一哲案件”的當事人聽,他說:“我坐了多次監獄,坐共產黨的監獄就有兩次,你們才坐幾次?我戴了腳鐐,還綁了很多繩子,小腿下面還墊幾塊磚頭,你們沒有戴吧?”習書記言辭懇切地和他們交流,用真情和真心去感動他們,安撫他們,這讓他們以及在場的人都非常感動。另一方面,習書記也委派吳南生等同志赴北京,去做前兩屆省委領導的工作。正是在習書記這樣的努力下,“李一哲案件”雖然經歷了一些波折,但最終還是得到了順利平反,并在社會上產生了比較積極的影響,一定程度上撫慰了“文化大革命”帶給群眾的傷害。
廣東省委作出為所謂廣東地下黨問題徹底平反的決定和處理“李一哲案件”的決定。《中共廣東省委關于為所謂廣東地下黨問題徹底平反的決定》(左)《中共廣東省委員會關于處理“李一哲”案件的決定》(右)。
在處理“反彭湃烈士案件”中,習書記表現出來的堅決、果斷、大刀闊斧、雷厲風行,令人欽佩。彭湃同志,是中國農民運動的開拓者之一,1929年犧牲時年僅33歲,毛澤東同志曾經稱他為“農民運動大王”,彭湃的母親周鳳一生支持兒孫參加革命,被毛澤東譽為“革命母親”。“文化大革命”期間,彭湃烈士的家屬遭受了非常殘酷的迫害:彭湃的兒子彭洪被抓進監獄遭受了殘酷的虐待,被活活毆打致死;彭湃的兩個侄子也被迫害致死;彭湃的母親也被抓起來,囚禁在海豐縣公安局,在牢房里被整整折磨和虐待四個月,奄奄一息;同時,還有很多無辜的群眾被牽連進來。這個案件的嚴重性和殘酷性都是駭人聽聞的,給彭湃烈士的整個家庭造成了極其慘痛的后果。周總理得知這一情況后,非常震驚。當時,彭湃烈士的母親周鳳還活著,總理發出緊急電報,命令廣州軍區的主要領導把周鳳接到廣州治療,正是這封電報救了這位革命母親一命,否則她很快就會死在牢房里。緊接著,周總理委托葉劍英元帥徹查此案。葉帥于1974年派專人赴廣東調查處理彭湃案,竟然遭遇前所未有的阻力,案件就這樣拖了幾年。
到了1978年,習書記復出,葉帥深知習書記耿直的性格和優良的工作作風,便對中央力薦習書記赴廣東主政。臨行前夕,葉帥更是對他委以重任,專門將當年總理關于彭湃案的批條當面給了他,囑咐習書記在廣東盡快推進案件的調查。習書記揣著葉帥的囑托,他4月到任,7月便親自赴海豐縣調查。在調查過程中,他驚訝地發現,海豐的縣委常委中就有幾個參與了殺人,原汕頭地委副書記也有嚴重問題。可見,葉帥當年派人調查該案遭遇了重重阻力,并不是偶然的,其中確實有著深刻而復雜的因素。為了給此案件中死難和受迫害的干部群眾平反,習書記在省委常委會專門談及此案,他當眾表示,對“反彭湃烈士案件”要堅決徹查,對海陸豐那些嚴重違法亂紀的人絕不姑息。當時有人顧慮說,當事人可能會自殺。習書記斬釘截鐵地說:“他們手上有血,如果自殺,那是他們自己的事!”
接下來,習書記用最快的速度組建了一個聯合調查組,立即派駐海豐縣,對此案進行縝密和深入的調查。調查當然還是遇到了各種困難和阻力,但是在習書記親自督促下,用了大約半年的時間,終于徹底查明了真相,“反彭湃烈士案件”得到了嚴肅處理,當時的汕頭地委副書記孫敬業以及海豐縣的幾名虐待和殺害彭湃烈士親屬及群眾的違法犯罪人員均被依法逮捕,移交司法機關處置。
在“李一哲案件”中,習書記用細致和耐心去做多方工作,用溫情和感情去撫慰受害群眾的心靈;在“反彭湃烈士案”中,習書記用雷霆萬鈞的手段,以堅決果敢的態度懲辦那些迫害革命群眾的兇手。但是這兩個案件比起“反地方主義”問題來,則是小巫見大巫了。“李一哲案件”和“反彭湃烈士案”是兩個牽涉十幾人、幾十人規模的案件,而“反地方主義”問題發生在“文化大革命”之前,持續時間更長,影響更大,牽涉的相關干部群眾人數十分龐大,是波及成千上萬人的一個政治運動,這個事情的處理的難度比前面兩個都要大得多。這也是當時習書記面對的難度最大的工作。
難度究竟有多大?“反地方主義”一共有兩次,當時在廣東省委常委中,絕大多數參加了第一次,有一部分參加了第二次,在這種情況下,常委會自然也是對此不能達成共識。所以,當時的情況對習書記來說不僅是阻力很大,也可以說是困難重重。一次,古大存的夫人曾史文見到習書記問:“有人說你為‘反地方主義’翻案,你知不知道?”習仲勛答道:“知道。有兩種可能,一種可能是我被擠出廣東;另一種可能是把為‘反地方主義’平反搞成。”
處理這樣的事情,就要依靠工作策略和工作方法了。如果一味硬拼硬打,勢必會遭遇反彈,陷入孤軍奮戰,甚至有被趕出廣東的危險;如果選擇妥協退讓,工作就不會有進展,完全陷入被動局面。習書記面對這個前所未有的困難,施展了他高超的工作策略和斗爭藝術——發動群眾!
習書記先是找到了時任廣州軍區副司令員的莊田將軍,讓他組織一些人撰寫馮白駒同志革命事跡的文章,并在報紙發表,廣泛流傳,讓廣大人民群眾能夠了解歷史的真相,為接下來的平反制造輿論。說到馮白駒這個人,你們年輕人可能也知道的一部電影《紅色娘子軍》,這部電影在年紀大一些的人心目中印象是非常深刻的,當時是家喻戶曉。這部電影就是反映瓊崖縱隊的革命斗爭電影,而“紅色娘子軍”的上級領導就是馮白駒同志。習書記讓莊田將軍組織人給馮白駒寫文章,莊田將軍當即答應,他很愿意做這樣的事,因為他是馮白駒同志的老戰友,感情至深,一直盼望著有朝一日能為逝去的戰友平反,也盼望著“反地方主義”案件早日解決。后來,莊田將軍組織人寫的一些回憶文章,不僅在海南和廣東的地方報刊上發表,也在《人民日報》上發表了,這在全國都引起了很大反響,人民群眾對《紅色娘子軍》有著很深的感情,而群眾對這些電影中可親可敬的人物的感情,通過文章的發表,很自然地轉變到了對馮白駒同志的敬仰和懷念,這一舉措的效果非常明顯,習書記立即在人民群眾的輿論方面取得了先機。而人民群眾對這些革命先輩的懷念和敬仰,很大程度上激起了平反“馮、古反黨聯盟”的訴求。很快,在廣大人民群眾輿論的支持下,再加之習書記本著實事求是的精神和“宜粗不宜細”的原則解決歷史遺留問題的表態,省委內部的一些阻力開始逐漸瓦解,很多長期在廣東工作的領導干部開始審時度勢,陸續表態,支持為“反地方主義”案件平反,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支持的人也越來越多,支持力度也越來越大,局面開始朝著對習書記有利的方向轉變。
緊接著,習書記抓住有利時機,發動了總攻。1979年1月25日,習書記在常委會擴大會議的總結發言中,鄭重地提出了要對廣東“反地方主義”案件進行復查,獲得了大會的通過并形成了決議。習書記獲得了一個巨大的突破口,開始著手全面地開展工作,為“反地方主義”案件平反。
1979年3月20日,習書記主持省委常委會研究通過了省委組織部《關于落實干部政策的情況和意見》,進一步強調:要解放思想,沖破“禁區”,凡與客觀事實不符、依據不足、無限上綱的定性、處理,不管是哪一級組織定的,什么人批的,什么時候處理的,都要實事求是地糾正過來。要干脆利落地解決,不拖泥帶水,錯多少糾正多少,全錯全糾,部分錯部分糾,不錯不糾。復查工作不符合要求的,一定要改正過來,保證質量,不留尾巴。
1978年8月5日,習仲勛在惠陽地區考察時聽取李富林(右一)的匯報,中間陪同者為張志功。
我們可以很清晰地看到,習書記在陷入孤軍奮戰的窘境時,能夠依靠群眾,發動群眾實現反包圍,全面扭轉局勢,并最終取得了勝利。所以,多年以前,毛主席曾經稱贊習書記是“從群眾中走出來的群眾領袖”“比諸葛亮還厲害”,并不是虛言。事實也證明了群眾路線的正確性和有效性。
采訪者:能否給我們講一講習仲勛同志貼近群眾下基層調研的事情?
張:習書記從1978年4月到廣東來,一直到1980年年底上調北京,他在廣東工作不到三年的時間。在非常有限的時間里,他在省委繁重的工作壓力下,硬是擠出時間下基層,走遍了廣東省的每一個地方。
習書記下基層的目的就是為了工作,為了調研,為了得到寶貴的第一手資料,更是為了能接觸群眾,傾聽他們的呼聲。所以他非常反感那種形式主義,亂擺譜的工作作風,更反對干部的享樂主義、官老爺作風。我作為他的秘書,每次跟他下基層,都兼任了管理員和勤務員的工作。實際上習書記這樣做確實是對的,應該推廣,很多工作確實一個人完全可以兼任,沒必要拖拖拉拉帶一大幫人。習書記下基層,從來都是輕車簡從,他向來都是坐省委的一輛舊面包車,經常不帶警衛員,也從來不帶醫生和護士,只帶相關的省委領導和必要的工作人員,到了鄉下,他只允許少數地方干部陪同,絕對禁止前呼后擁,大張旗鼓,他對吃飯、住宿各方面的要求都是要簡單、樸素,盡量減少地方上的負擔。
我跟隨習書記去寶安縣,那也是他來廣東赴任之后的第一次下到地方基層調研。沙頭角與香港近在咫尺,我們很清晰地看到香港那邊的繁榮景象,高樓大廈鱗次櫛比,街道上汽車飛馳,夜幕降臨時,香港儼然是一座燈火通明的不夜城。70年代末的中國人很少有機會接觸外面的世界,我們看到對面繁榮發達的香港,就好像在看著另一個世界。反過來看看我們大陸這邊,一片破敗和落后的景象,人民群眾吃飯都成問題,到處是丟荒的土地,夜晚一片漆黑。香港和廣東山水相連,大部分香港人都是從廣東過去的,方言相似,文化傳統相通,但是生活水平的差距卻如此之大,習書記看到這么巨大的落差,心里很不是滋味。
當時偷渡逃港的問題很嚴重,群眾吃不飽肚子,不想再過貧窮的生活,就跑到香港那邊去。當時邊境抓到了這些偷渡的群眾,就按偷渡犯處理,有很多打罵和人格侮辱的現象。習書記開會談到這個問題時,非常直言不諱地指出:“我們自己的生活條件差,制度問題解決不了,怎么能把他們叫偷渡犯呢?這是人民內部矛盾,不是敵我矛盾,不能把他們當敵人。俗話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偷渡不能怪農民,只能怪我們自己的政策不對頭,工作沒做好!解決偷渡的根本辦法是發展生產,把我們這邊人民生活水平盡快提高上去。”
我還記得1978年7月,我跟隨習書記到粵東地區下鄉視察,搞調查研究。當時我們驅車一個縣一個縣地走,經過了河源、龍川、梅縣、汕共、惠陽。我們一進入一個縣的縣界,縣委書記和縣長一個班子的人就等在那里迎接,當我們離開時,又遠遠地送到與下一個縣的交界處。習書記對這種浮夸擺譜的工作作風非常討厭,表示以后要形成制度,禁止這種做法。當時他給了這種作風十六個字的評價:“高接遠送,勞民傷財,脫離群眾,影響很壞。”從此以后,我們遵從書記的指示,就堅決制止這種做法,并形成了嚴格的制度,以后我們再下鄉之前,都提前把習書記禁止高接遠送等要求的通知送達給各地方的單位領導。
習書記對地方干部浮夸擺譜的作風堅決制止,但是反過來對他們隨性和失禮的一面卻非常寬容。粵東之行正是夏天最炎熱的時候,很多縣委書記都是穿著拖鞋來和習書記見面,有些縣委書記坐在沙發上匯報工作的時候,還會不自覺地摳腳丫子。習書記對此并不在意。
習書記在汕頭地區談到了領導干部作風建設,要求各級領導要在工作作風上有一個大的轉變,他說:“‘四人幫’把我們黨的優良作風敗壞了,現在用改良的方法不行,必須來一場革命。機構重疊,人浮于事,官僚主義,怎么能把工作搞好呢?要下決心改變這種不良作風,要密切聯系群眾,遇事多和群眾商量,扎扎實實地抓工作。要堅持實事求是、群眾路線作風,農業要大上,干部要大下。各級干部都要深入實際,參加勞動。黨委要親自抓政策,從具體情況出發,實事求是地解決問題,不要搞一刀切,把‘四人幫’破壞的政策該恢復的都恢復過來。”
也正是習書記嚴謹細致、不遺余力地基層調研工作,讓他能夠傾聽人民群眾的呼聲,了解到了民情,探尋到了體制上存在的問題,全面了解廣東省情。習書記曾說:“領導干部和群眾是平等的,沒有高低貴賤之分,要永遠生活在人民群眾之中,不然的話,就會脫離群眾,跟群眾對立,同群眾就想不到一塊,就不會關心群眾的疾苦。”
也正是在踐行群眾路線的過程中,習書記逐漸形成了他對體制問題的深刻反思,并促使他在十一屆三中全會前后向中央要政策,給廣東要權,使廣東能夠先行一步,讓改革開放有了一個順利的開局。習書記在1979年4月召開的中央工作會議上,在中南組會議上旗幟鮮明地發言提出,希望中央給廣東下放一些權力,并且很尖銳地說,如果廣東是一個獨立的國家,可能幾年就上去了。這就是廣為流傳的習書記向中央要權的歷史佳話。可以說,貼近群眾基層調研是習書記給廣東要權的源頭,而要權又是“中央50號文件”的源頭,50號文件又是廣東先行一步,讓改革開放順利開局的保障,之后,習書記才得以大展身手,集思廣益,提出廣東興建出口加工區的改革新思路。這整個過程形成了一個緊密聯系的鏈條。
采訪者:習仲勛同志對自己、家屬、身邊工作人員要求非常嚴格,堅決制止脫離群眾、搞特殊化的現象,您能否給我們談一下這方面的情況?
張:習書記對自己的嚴格要求在當時的廣東省委是出了名的,作為廣東省的一把手,他有著大量招手即來的條件,卻從來不搞特殊化,甚至于很多優越條件在制度上是合理的、正當的,也被他堅決地拒絕了。
前面提到過,習書記在廣東將近三年的時間里,一直就乘坐一輛舊面包車,這輛連空調都沒有的面包車陪伴他上下班,開會,下基層,下鄉,去機場,去火車站,參加外事活動,有時候省委也會開這輛面包車去辦其他的公事,這輛車可以說跑遍了廣東的山山水水。當時,省委打算給習書記配備一輛更舒適的進口小轎車,被他堅決拒絕了。
廣東的夏天很熱,習書記一直生活在北方,很不適應廣東的悶熱氣候。而且他上了年紀,身體又比較胖,夏天最炎熱的時候,習書記走幾步路,稍微動一動就是汗流浹背。那時候的條件和現在沒法比,現在空調已經普及到家家戶戶了,但那個時候,空調還是緊缺的東西,廣東省委也只有常委會議室里裝著一臺空調,習書記的辦公室和住處都沒有,只有電風扇,要知道廣東到了濕熱的季節,電風扇吹出來的都是熱風,起不到多大的作用,我經常看到習書記吹著電扇,還是滿頭滿臉的汗水。當時,澳門的馬萬祺先生送給了廣東省委三臺空調,并指明其中一臺是給習書記的。我去省委辦公廳接待處把空調取了過來,打算安裝在習書記的辦公室,但是被習書記知道后,堅決拒絕了,讓我把空調裝到會議室里給大家享受。習書記堅持不搞特殊化,一定要和同志們同甘共苦的精神,也讓省委上上下下的同志們非常感動。
即使是政策上允許的事情,習書記如果覺得它會產生不利的影響,或者有可能影響干群關系,或者影響黨在群眾中的形象,他也不去做。1979年11月22日,習書記率廣東省代表團應澳大利亞邀請出訪,返回時途經香港訪問考察。當時的政策規定,每人可以免稅購買一件大家用電器,價格比內地便宜很多,如當時大陸很緊俏的彩電、冰箱、洗衣機等等,出國的人都不會錯過這個機會,都會買一件。但習書記給大家定了一條紀律,要求大家一律不許購買,同志們也都遵守了這條臨時規定。我們是坐火車返回廣州的,當時迎接我們的同志驚訝地發現,我們13個人沒有一個人帶大件回來。這件事留給我非常深刻的印象,直到現在我還記得很清楚。而且不僅這一次是這樣,以后也是如此,習書記出國考察,從來都是以身作則,大件小件什么也不買,絕不利用出公差的機會給自己謀利。這也給省委的同志們起到了很好的表率作用,1980年夏天,楊應彬同志和黃靜波同志受習書記的委派,帶隊去香港考察,也是以習書記為榜樣,回來的時候什么都不帶,甚至有的同志把香港的親戚贈送的禮物也拒絕了,后來還是親戚從香港郵寄到大陸的。
習書記生在陜西,長在陜西,參加革命以后也一直在陜西,后來在北京工作,受迫害下放的時候在河南生活過一段時間,這三個地方無論氣候還是飲食都和廣東有著很大的差別。另外,廣東當時物資也比較匱乏,食堂里面的大米都是糙米,吃起來又干又散,口感很不好。食堂炒的空心菜又老又硬,都咬不動,嚼完之后一嘴的渣滓,當時我們省委的同志戲稱這道菜是“無縫鋼管”。但習書記似乎一點都不在意,他一直都是和我們一起吃食堂,從來沒有抱怨過一句。
習書記對家屬的要求和對他自己的要求一樣嚴格。還說用車的事,他把公車的使用規定得非常嚴格。當時,省委辦公廳有個規定,用公家的車,一公里補償8毛錢,當時的平均工資才十幾塊錢,按照當時的物價水平來說,8毛錢可以說貴得離譜了。當時如果有人要用車,必須經過習書記的批準,要按規定掏錢。習書記這是按照辦公廳的規定對待其他的同志,但是對他自己的家人,他根本就不允許他們使用公車,不允許沾他的光。有時候他會自己抽查,上班時間突然跑出來,看看他的車在不在,看看齊心大姐和橋橋有沒有用他的車,秘書有沒有用他的車去辦私事。
習書記對家人要求非常嚴格。習近平同志過春節期間到廣州來和父母一起過年,但是習書記讓習近平同志另外住招待所,不能和他住在一起,不能享受他的待遇。
一方面習書記要求嚴格,另一方面習書記的家屬也都能嚴格要求自己。習書記在廣東工作兩年八個月的時間,退休后又在深圳休養,前后二十年的時間,齊心大姐從沒去過香港和澳門,可見她對自己的要求有多么嚴格。齊心大姐和習書記有很多相似之處,她在生活上艱苦樸素,平易近人,在工作上也一直是習書記的賢內助,她對我們這些工作人員也非常關心、愛護,大家都親切地稱呼她“大姐”。
習書記對領導干部的要求非常嚴格。有一次,某位同志到肇慶出差,吃飯時沒有支付糧票,他離開肇慶返回廣州后不久,肇慶就有人給省委寫信,揭發這位同志違反組織紀律,在肇慶白吃白喝白住。習書記在省委工作會議上,從頭到尾讀了肇慶的揭發信,并且點名批評了這位同志,要求他立即把糧票補交給肇慶方面。這位同志是習書記一手培養成長起來的,也是他赴廣東之前自己點名帶來的干部。書記自己曾經開玩笑說,當初在陜甘寧根據地,他是個小孩子,是他看著長大的。即使是這樣習書記看著長大,親手培養,點名帶來的干部,只是犯了小小的錯誤,他批評起來也是絲毫不留情面。
1980年春,習仲勛陪葉劍英在廣州休憩,圖中站立者為張志功。
習書記對身邊的工作人員也有著嚴格的要求,他絕不會通過他手中的權力給我們封官許愿,也從不給我們特殊照顧。以我為例,習書記主政廣東期間,也兼任廣州軍區第一政治委員、黨委第一書記。時任廣州軍區司令員的許世友上將和習書記在工作上合作非常密切,軍政關系和軍民關系也都非常融洽。出于聯絡工作方便的考慮,軍區想給我在軍區部門里面安排一個職務,我當然也很愿意在軍隊中兼任一個職務。但是習書記認為這樣做不妥,拒絕了軍區的建議。
習書記上調中央,準備回北京上任的時候,我也決定隨同他回京工作。當時我已經五十多歲了,琚立銘同志覺得我任科級職務30多年,工作上也很努力,卻一直得不到提拔,不公平。于是他就和當時的省委常委兼秘書長楊應彬、省委副秘書長兼辦公廳主任秦文俊、辦公廳副主任陳仲旋幾位同志商量,建議把我由正科級提拔為副處級。他們正著手給我辦理任職手續的時候,習書記知道了這個情況,立即把他們四個人叫到辦公室,一頓嚴肅批評,說他們“違反組織原則,向組織伸手要官,影響惡劣”,并要他們立即停止辦理任職手續的事,并且就此做出深刻的檢討。當然,無論是琚立銘等四位同志,還是我本人,也完全能理解習書記的做法,他的教育和鞭策,確實一直給我們的人生觀和價值觀帶來了深刻的影響。
采訪者:其實,領導干部對大家嚴格要求并不是難事,但是像習仲勛同志這樣嚴格要求大家,大家卻都對他如此敬佩和親近,這就是了不起的領導藝術了。
張:這有兩個原因。一是習書記把握原則,一視同仁,無論是他自己、他的家屬、他的下屬、他身邊的工作人員,他都一樣嚴格要求,一碗水端平,沒有任何偏袒和不公正的地方,所以沒有人不服氣,反而能齊心協力,同甘共苦。二是雖然習書記在工作上對下屬要求嚴格,該批評的就批評,但他是真心愛護干部,而且他一生都沒整過任何一個人,光明磊落。習書記曾經說過,我們處分一個干部很容易,但培養一個干部很難。
康生等人陷害習書記的時候,習書記自己蒙受冤屈,身陷囹圄,卻仍然不忘保護同志和下屬。他曾經這樣說:“我身上的芝麻,放在別人身上就是西瓜,別人身上的西瓜,放在我身上就是芝麻。”當時康生等人給他安上“習仲勛反黨集團”的帽子,他盡可能把罪名都攬到自己身上,自己承擔一切,盡可能地解脫別的同志。
習書記一方面對干部嚴格要求,一方面對干部非常愛護,而且他還非常具有民主作風,能夠虛心地聽取干部和群眾的意見。習書記說過:“作為班長和領導者,也要注意多創造條件,讓下級敢于發表自己的意見,也樂于發表自己的意見,沒有什么顧慮。在領導身邊,有幾個敢于提意見的人,愛‘挑刺’的人,很有好處。不要你一說什么,他就說對、對、對,是、是、是,而是能動腦筋思考并提出建議,這樣可以保證我們少犯錯誤。我們領導干部就是要有幾個敢于提意見的好朋友。有句古話叫‘良藥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各級領導要善于聽取意見。”
1978年10月初,惠陽地區檢察分院一位叫麥子燦的同志曾給習書記寫了一封信,信上“火藥味”十足,對習書記毫不客氣地說了一些很刺耳的話,批評習書記的一些做法。“我同你不熟悉,也從未見過面,只聽過你講話的傳達,只見過你的指示發表在報紙上。但從上述的接觸中,我感覺到你還是一個愛聽匯報,愛聽漂亮話,喜歡夸夸其談的人。”習書記以前曾講過對惠陽地區澳河和潼河整治的事情,麥子燦對習書記的這次談話很不滿意,他在信中說:“這些漂亮話都是紙上和口頭上的東西,都是聽匯報得來的。但群眾意見如何,群眾呼聲如何,你有否去聽一聽,是否真正如惠陽地委講的那么漂亮?我勸你認真下去聽聽群眾的意見。……你一講話,就表了態,騎上了這只大虎更難下啊!……我看你講的重視群眾來信來訪也是漂亮話,是句空話!因為你只講,沒檢查督促。”在這封信的結尾,麥子燦更是尖銳地說:“你講話中不是常說愛聽刺耳話,說什么‘良藥苦口利于病’嗎?現在給你提兩個刺耳的意見,看你是否‘葉公好龍’?”
其實麥子燦同志的那封信,從我個人的觀點來看,其中很多觀點和對習書記的指責是在不了解具體情況下得出的結論,并不客觀。但是習書記收到信以后,一點兒都沒有生氣,在開省委會的時候,習書記當著大家的面從頭到尾念了這封信,并說:“這封信寫得好,還可以寫得重一點。下面干部敢講話,這是一種好風氣,應當受到支持和鼓勵。不要怕聽刺耳的話,寫信的同志相信我不會打擊報復他,這是對我們的信任。”之后,他以省委的名義把這封信轉發地市委,并附言:“請在黨委中進行討論……麥子燦同志對我的批評,是對我們黨內至今還嚴重存在的不實事求是、脫離群眾等壞作風的有力針砭,應該使我們出一身冷汗,清醒過來……”以此鼓勵麥子燦同志的做法,并希望干部群眾以后多給他提意見。
不久以后,習書記還特地委托赴惠陽地區整風的劉田夫同志抽時間找麥子燦同志聊一聊,全面聽取他的意見,并且給他捎去了一封親筆信,信中誠懇地寫道:“你的來信很好,對我們各級政府班子特別是負責干部目前的精神狀態和工作作風中存在的問題,提出了十分中肯的意見,我表示誠懇接受,并決定將你的來信轉發各地,以便進一步把黨內民主空氣發揚起來,為了更充分地聽取你的意見,現趁劉田夫同志(省委書記)前來幫助惠陽地委整風之便,委托他同你面談,并請劉田夫同志幫助地委切實解決你所反映的問題。”這種豁達的態度和寬闊的胸襟令我們每一個見證此事的同志都深深欽佩。
習書記的民主作風,樂于聽取干部群眾反映的意見,并不是偶然的。我還記得一個事例:我平時的工作內容之一,就是大量受理群眾來信。在1979年初,有一封未署名的信點名批評習書記“習以為常”,意思就是說,“習”剛來廣東時勁頭挺足,后來便“雷聲大、雨點小”,時間久了就“習以為常”了。倒也沒有什么惡意,但是有問題反映問題也就是了,拿老人家的姓氏開玩笑,是很不合適的。我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把這封信給習書記看了,習書記不僅沒有生氣,還在一次干部大會上把這封信從頭到尾讀了一遍,之后還表揚了這位群眾說話直率,敢于進言,敢于提意見的精神。
習書記曾經針對這件事情說過:“批評對我是個鞭策,提醒我不要以為事情都已經辦得很好了,要引以為戒,戒驕戒躁,更好地工作。”
如果說樂于聽取意見和善于聽取意見是一個優秀的領導者所應該具備的品質,那么習書記另外一些事情的做法,需要非同一般的大度和寬厚,并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到的。習書記因為康生的迫害,度過了十六年受審查的生活,可以說人生中最年富力強的階段被白白浪費了,這種慘痛的損失,不是任何一個人都可以接受的。習書記復出后,對那些在關鍵時刻曾經背叛過他,違心說過他壞話的人,從不計較,甚至在那些人遇到困難的時候,還熱情地給予幫助,這種以德報怨的優良品質,著實令人感佩。
當初,習書記身邊的一位工作人員,在康生等人以“反黨小說”《劉志丹》迫害習書記的時候,經不起各種威脅和利誘,違心地寫了一份揭發習書記的材料,這份材料給習書記造成了非常不利的影響。16年后,習書記復出,這位同志因為心中有愧,始終無顏面對習書記,從來也沒和他見過面。后來,習書記聽別人說他住房很困難,多年得不到解決,就聯系了相關部門,按照規定解決了他的住房問題。習書記這種以德報怨的處事方式,使這位同志羞愧難當,更不好意思見面了。后來,這位同志生病住院,習書記親自去醫院看望他。這位同志說:“習書記,我對不起您!”但是習書記寬厚地笑笑,對他說:“我知道你當時也是身不由己。安心養病吧!”這一句輕描淡寫的話,讓那位同志感動得淚流滿面。
“文化大革命”中,習書記被拉到西安進行了殘酷的批斗。當時,陜西師范大學的一個青年教師毆打過習書記。習書記平反以后,組織上要對這件事情進行調查。當時,學校派了一個外調人員來向習書記取證這件事,習書記淡淡地說:“算了吧,既然事情已經過去了,就讓他總結經驗教訓吧!不要取證了!”那位外調人員想要告訴習書記那個青年教師的名字,沒想到習書記斷然拒絕:我不需要記住這個人!”這是多么寬闊的胸襟和豁達的人格風范!
采訪者:最后想請您談一談,您對我們這本《習仲勛與群眾路線》有什么樣的期望和建議?
張:習書記確實在以他的一生來踐行群眾路線這個優良作風,也正是因為如此,他也一直保持著一種謙虛低調的作風。對出版有關他的書籍,他生前對此是什么樣的態度,我給你們講一件事情,你們或許會有所感悟。
2001年,習書記88歲壽辰之際,我從北京到深圳去慶賀他的生日。在一次談話中,我跟習書記說:“目前有寫您的三本書,中央早就已經批準出版了,一本是《習仲勛文選》,一本是《習仲勛傳》,還有一本《習仲勛革命生涯》。《習仲勛文選》主要是編選您在不同歷史時期的重要文章,現在已經出版了。《習仲勛傳》是個大部頭,需要大量的史料研究,目前正在編寫當中。《習仲勛革命生涯》是由我們三個秘書,田方、范新民和我負責編纂的,很快也要出版了。這些事情您都知道吧?”習書記淡淡地說:“知道。”隨后,習書記對給他出書的事情說了一番話,這些話我直到現在記得還很清楚。
習書記說:“編《文選》,選擇一些我的講話及有關文件,作為歷史資料讓大家知道一下,是可以的。寫《革命生涯》,找我的老戰友、老同志談談,沙里淘金,寫些我參加革命的小故事,有個紀念,也好。至于寫我的傳,我不太感興趣,無非是歌功頌德、評功擺好,寫出來能有多少人看呀?”習書記沉默了片刻,又繼續說道:“要說我這一生嘛,用幾句話就可以概括:對得起黨,對得起人民,也對得起自己,沒有犯過‘左’的錯誤,沒有整過人。業績平平,問心無愧……”
最后,習書記感嘆說:“前人功過,后人自有評說。古人說,蓋棺論定,我看不一定,有的人蓋了棺也不見得就能論定。”
習書記這一生,經歷了順境和逆境,經歷了新民主主義革命、建設新中國、十年浩劫、改革開放。從陜北,到北京,到河南洛陽,到廣東,再回到北京。我們且不提他有什么豐功偉績,如何推動了歷史的發展,就他人生中做過的一系列大事和他令人欽佩的情操和情懷,就值得濃墨重彩地去書寫。然而習書記卻情愿只用這幾個詞來概括自己的一生,甚至給自己的評價是“業績平平”。而且,他的歷史唯物主義觀點也非常鮮明:不要急著去歌頌,去評價,因為“有的人蓋了棺也不見得就能論定”。
所以,這本書一定要客觀地反映歷史。一方面要豐滿,要充分;另一方面要真實,要樸實。千萬不能搞一些華而不實的東西。這才符合習書記一貫的要求,才能讓這個選題落在實處,讓這本書具有真正的史料價值和教育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