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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夜戰州宰府

  • 我大哥是叛賊首領
  • 證道嗎兄弟
  • 4536字
  • 2019-03-25 09:10:00

州宰府占地寬闊,陵湛照著儲譽檀所指方向直奔前院,府內小徑曲廊守衛嚴密,她不得不在屋頂上潛行。

酒宴設在前院的內廳,她揭開屋瓦往下看去,席間一主一客,十二個護衛侍立在側,案上奇品滿盛,杯泛流霞,并無想象中歌舞熱鬧的場景。主位上坐著一個吊梢眼的蒼族男子,他鼻梁如刀,雙唇緊抿,正拿眼覷著斜前方,料想這位就是澹州監丞。順著監丞的視線看過去,坐在賓客首位的是個猞猁妖,頗為面熟,陵湛一愣,恍然大悟,那賣油炸面團的猞猁就是岑家的少主,難怪方才在夜市談吐不俗,語帶深意。

監丞冷覷了一會兒,遞給身旁朅族男子一個眼色,朅族男子不著痕跡地點點頭,轉身離廳。監丞挑起笑意詢問:“澹州的吃食可還合岑師的意?”

岑棲焉抹了抹嘴:“還行。”

監丞又道:“岑家在朅族也是顯赫非凡,岑少卻棄扶陽而來澹州,挽救了潯梁城的危境,這恩情我代澹州之民謝過了?!?

岑棲焉心知這老奸又想刺探他的真實來意,當下沉臉冷峻道:“有這會兒客套的工夫,監丞不若多派點兵力鎮守城西,小心瀧西又來夜襲,這州宰府里三層外三層怕是也擋不住?!?

監丞面上笑容不減:“護城大陣有岑師照看,定然無憂,只是還望岑師多費點心力,給州宰府也建個陣法,過幾日鱗族新的州宰上任,進了這府內也住得安穩些?!?

陣法恐怕不是建給下一任州宰的,而是這老賊提防上面來查他的,岑棲焉當然不會修這個陣,只隨口敷衍:“那也得先準備好靈石?!?

監丞擺手道:“這無需操煩,今日府內才買進了一批上等靈石,就擱在后院,管事不懂那些門道,可否請岑師幫忙看一看?”

岑棲焉一時難以猜透背后用意,尋思片刻,應承了:“行吧,去看看。”

他正要起身,門外奔進來剛才離去的朅族男子,驚疑地稟報:“后院青石房的守衛全被殺了!”

監丞心里微一驚:“怎么回事?”

朅族男子:“他們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我感覺不對勁,上去一推他們就倒了,打開門一看里面的也全死了,身上沒有刀兵的痕跡,只有脖頸上有灰色的樹枝一樣的花紋,這種手法我從未見過……”

灰色的樹枝一樣的花紋……

監丞面上的鎮定瞬間崩裂:“是儲譽檀!”

儲譽檀修習鱗族管氏世傳雷系功法,憑其獨步七境,所到之處,敵人從風而服。

他本以為岑棲焉就是妖帝派遣的使者,豈料來的還有儲譽檀!

澹州州宰之死已成定局,儲譽檀遲早會查明真相。事情至此地步,已無轉圜的余地,索性做絕!

監丞扭頭看向岑棲焉,雙目迸射出寒芒,冷笑一聲:“把他拿下!”

正面對付不了儲譽檀,難道還收拾不了這個毛頭小子嗎?岑棲焉若死在這里,看儲譽檀怎么向岑家交代!

朅族男子抽刀連同廳內護衛一齊撲上來,岑棲焉一躍而起踢翻桌案,抄住墜落的酒杯就著杯中殘酒迎面一潑,當先的護衛捂眼慘叫倒下。朅族男子自一眾護衛背后跳起,舉刀下砍,岑棲焉不退不讓,劈手扯斷頸上瓔珞,指掐術訣,斷線的珠玉還未落地就被一股玄妙的力量卷起,一時間金光熠熠,陣法驟現,正面迎上刀鋒。兩相碰撞,金光似海濤倒卷,一眾護衛只覺搖山振岳之力襲來,手中兵刃寸斷,難擋威勢,盡數被擊飛。

一輪攻勢結束,陣法消散,珠玉噼里啪啦掉落一地,岑棲焉立在中央,眉宇間盡是嘲諷之意。

唯一還能站立的朅族男子連退十步才穩住腳跟,胸口氣息郁結,他呸出齒舌間腥血,棄了手中刀柄,獰笑道:“丹墟高徒名不虛傳。”

尋常陣法師,構建陣法的時候,都有自己的法器,還需要媒介和靈石的支持。岑棲焉方才布陣,法器、靈石兩者皆無,僅以珠玉為媒介,憑空捏訣一蹴而就。這陣法既無靈石支持,顯然是靠他自身靈力支撐。他速成陣法,歸攏所有進攻者的力量,再成倍返還,瞬間擊飛十幾個敵手,這等實力可謂超凡脫俗。

然而再強的陣法師一旦被近身捉住空隙,也不堪一擊。

朅族男子閃身攻上,他掌至岑棲焉面前忽變為爪,尖利如鉤,劃向咽喉。岑棲焉倉促應變,后仰避過,就勢滾地躲開緊接著的雷霆一擊。見久攻不下,監丞抬手一招,廳外的護衛霎時全數涌進。幾番動作加上一開始的急速布陣,岑棲焉已有些喘息,他在層層圍攻下左支右絀,不多時便險象環生。正當四條鐵索纏上他的手腕腳踝使他無法反擊之時,頭頂屋瓦洞開,一柄烏黑重劍從天而降,落地剎那,氣浪狂掀,四條鐵索粉碎,一眾護衛被震退數尺。

陵湛不待對方反應,腳步輕移,身形挪動,在一眾護衛間如風掠過,并指成劍,盡數擊倒。朅族男子右掌虛迎,左手袖內滑落短劍刺向陵湛下腹。陵湛神色不改,左掌相接,右手屈指一彈,看似輕描淡寫的一擊,卻令朅族男子右半邊身體從指尖到臂膀骨頭盡碎,短劍倒插入腹,連慘叫都來不及,當場痛昏過去。

監丞只覺一陣眼花繚亂后,護衛便躺倒滿廳,朅族男子一動不動生死未知。

他拔腿欲逃,身后一陣涼風過頸,眼前頓黑。

陵湛四顧一圈,確認全都解決了,道:“裁決者去調州軍了,稍后便至,我們暫且守在大廳里吧。”

岑棲焉瞠目結舌:“你、你……”

陵湛席地坐下,感慨道:“雜魚太多,打起來麻煩,一不小心就弄死了,我都不敢太大力?!?

岑棲焉這才徹底回神:“你怎么在州宰府?!”

陵湛從袖子里拿出食盒打開,一顆一顆地拈花生米吃,邊道:“這個問題我回答過了,你自己去問裁決者?!?

岑棲焉一陣無語,他在夜市時就感覺到陵湛在查州宰身亡這件事,沒想到于此情此景再會,而且對方一來便救了他的命,觀其言行顯然和儲譽檀已經見過,料想是友非敵。

他一直緊繃的精神略微放松下來,往地上一蹲,也伸手去拿花生米,結果被毫不留情地拍了回來,不由捂著爪子,委屈道,“這我炸的?!?

陵湛:“我出錢買了的,要吃自己去炸?!?

岑棲焉小聲嘀咕一句“我鍋都還了怎么炸”,轉眼又湊上來:“你什么時候來的?”

陵湛:“你和監丞推杯換盞、把酒言歡的時候?!?

“我哪有和他把酒言歡……”話一出口他忽感不對,略一思忖,拍地憤然道,“你一直在上面看著我挨打不下來幫我?!”

陵湛猝不及防被揭穿,咳了一聲,否認道:“沒,我是看州宰府雕梁畫棟,我行走在外囊空如洗,萬一弄壞了可賠不起,你看我一挪開屋瓦就下來救你了,別氣了,來,花生米分你……”

岑棲焉抓了幾顆扔進嘴里,仍是氣不過:“你拿我炸的花生米賄賂我?”

陵湛認真想了想:“要不后院那幾間屋子里的靈石你帶回家去?”

岑棲焉疑道:“那不是監丞老賊從護城大陣偷出來,故意在市井間買賣,而后假裝被劫掠,最后悄悄藏起來的嗎?”

陵湛趁機轉移話題:“所以州宰身死背后的元兇果然是監丞。”

“是啊,就因為這老賊,我大老遠跑到澹州來,我長這么還是第一次出這么遠的門。”岑棲焉一打開話匣子就停不下來,開始絮叨事情的前因后果,“這老賊不知道怎么想的,六天前的夜里州宰剛死,他就派手下前往羅城稟報陛下,他是以為這事兒很小,陛下不會管嗎?陛下一聽到消息,立馬召見了裁決者。說來時間也是巧,每年這個時候裁決者都會回澤國幾天,今年州宰在這個時候出事,裁決者正好順路來查。本來還想從丹墟請我師父看看,我師父沒空,就把我派了出來?!?

陵湛:“那你們查到什么?”

岑棲焉:“我們剛到時,探訪附近族民,他們都說是瀧西夜襲殺害了州宰。我去看了護城大陣,陣法只有一處破損,在渡口那里,不是從外面破壞的,而且陣法力量有些弱,原因是靈石不夠。這可就很稀奇了,潯梁是澹州的州府所在,潯梁之富僅次于帝都羅城,若是潯梁都靈石供應不足,羽、朅兩族統御的朔焉、扶陽就更不能足了。事實是朔焉和扶陽好好的,潯梁出了問題。我看完護城大陣,打算去州宰府找找線索,還沒走到州宰府,就看見一路上有五個宅子的外面罩著守護陣法,那靈氣,嘖嘖嘖,比護城大陣還足。”

尋常家宅也被允許使用守護陣法,只要你請得起陣法師,出得起大筆靈石的花銷。

在潯梁護城大陣弱到能被瀧西侵入殺死州宰的時候,尋常妖族的家宅卻具有如此保護程度,明顯是不合理的。城都被入侵了,這么顯眼招風的財力,瀧西不第一個搶掠,唯獨殺了州宰,用腳指頭想都不合事理。

“隨即我就去打聽了那幾處宅子的屋主,發現是潯梁幾個豪族的。而且還聽說,潯梁監丞聯合幾個豪族族長在潯山圈了幾十畝地種辛櫨,哎喲我的娘,那可不得賺個四腳朝天?”岑棲焉諷刺了一句,轉而問道,“你知道辛櫨嗎?”

陵湛頷首:“遇火可燃,無煙有味,味如蘭香,最重要的是,鎮痛,有些藥師給病人治病的時候偶爾會用?!?

辛櫨多產于人界,最初并不是治病的東西,因為其持久的蘭香味道,被人界皇室貴族的女眷買來卷作煙抽,以求“吐氣如蘭”,后來被發現有鎮痛的功用,更加千金難求。

“辛櫨多難種啊,他們從人界買來種子,強行圈了幾十畝地,就為每年出那么一點,然后經由商客賣給各界,博取豪利。那地本來是朅蒼兩族十幾家小戶的,全被趕走了……等到我和裁決者會合的時候,裁決者說,州宰府內并沒有州宰的遺體,懷疑州宰是在別處身亡的。裁決者還翻了州宰府內的卷宗,發現三年前奪地種辛櫨的事情剛發生的時候,州宰判過這件事,最后幾個豪族贏了。我又向夜市的商販探聽,得知那件事后監丞、幾個豪族與州宰一直明里暗里不對付,沖突不少?!?

到此地步可以推斷出真相了。

豪族奪地,州宰在監丞壓迫下不得不判了案子,之后與幾大家族不對付,給他們謀利的路使了不少絆子。監丞聯合幾大豪族設局殺州宰,先從護城大陣轉移走大部分靈石,假意在市井買賣,又假裝被瀧西劫掠,暗中將靈石藏起。等到一個月后護城大陣日漸衰弱,就尋機破壞陣法,引誘州宰前往查探,伏兵圍殺,之后散播謠言,嫁禍瀧西,再上稟妖帝更換州宰,企圖蒙混過關。

怎料陵湛北上妖界,于瀧江之上見到州宰最后一面,接下了州宰令,儲譽檀和岑棲焉又親自南下查探真相,幾番波折,終使疑云盡散。

岑棲焉憤憤不平道:“監丞這老賊,是袞盟一個大長老的弟弟,跑來澹州混日子,他算盤打得好,來澹州混幾年,完事回羅城進袞盟,將來又是一代禍害敗類。州宰的事情雖然查清楚了,但能不能解決這老賊為州宰報仇可還說不準,萬一袞盟下個令保他,我們就白忙活了?!?

陵湛將空了的食盒塞進岑棲焉懷里,起身拍拍衣擺:“裁決者來了?!?

須臾,一個將官裝束的鱗族男子帶著幾十個州軍進入內廳,把躺倒在地的護衛盡數拖出去,又有兩個州軍上前弄醒監丞把他按跪在地,他原本還在叫囂怒罵,一看見從門口不急不緩走進來的身影頓時啞了聲,駭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儲譽檀左手托著蓮燈,右手提著五個頭發系在一起的頭顱,一路走來血水滴成一條線,州軍紛紛讓開。

岑棲焉翻身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行了一禮,動作上看不出什么,臉色卻是白了幾分。

儲譽檀將頭顱擲在監丞面前,那幾顆頭顱在地上滾了幾圈,又因為頭發系在一起而未能分開,圓眼大睜的猙獰面孔正對上監丞的視線。

“你竟然……”

竟然將幾大家族的家主都殺了!

儲譽檀伸出右手,立在一旁的將官解下腰間佩刀奉上。

監丞見狀自知必死無疑,當下憤恨激動不能自已,破口大罵。

他的兄長是袞盟長老,一旦身死,兄長必然為他報仇。儲譽檀再厲害,難道能敵過整個袞盟?屆時儲譽檀、岑棲焉乃至整個澹州都得為他陪葬!

儲譽檀面色不改,揚刀狠厲一捅,冷刃穿喉而過,將那些咒罵扼斷在死門之內。

靜等掙扎抽搐完全停歇,儲譽檀緩緩拔出長刀,手腕一振甩去刃上血跡,吩咐道:“全部吊到州宰府門口?!?

將官俯身領命,又問:“那些護衛?”

儲譽檀:“不留?!?

此時一個鱗族進來稟報,在瀧江上找到州宰的遺體了。

儲譽檀將刀還給將官,轉身帶著州軍前去迎接。

陵湛和岑棲焉也跟上,跨出大廳之時,才發現院落里正飄落雪花。她憶起初至瀧江那晚,千里江寒,月黑云隱,飛雪纏繞著州宰令上的絲絳,卻洗不去殷紅血痕。

如今撥云見月,終不負碧血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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