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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馬克思研究政治經濟學的過程是怎樣的

(一)1840年代的政治經濟學研究

我們已經知道,馬克思是在批判黑格爾法哲學理論的基礎上,得出了不同于黑格爾關于“市民社會”和國家、政治、法律的關系的結論之后,才轉向政治經濟學研究的。早在1843年馬克思在巴黎編輯《德法年鑒》的時候就開始了政治經濟學的研究。

從1843年底開始,馬克思閱讀了法國和英國的經濟學家讓·巴·薩伊、亞當·斯密、詹姆斯·穆勒、大衛·李嘉圖、約翰·麥克庫洛赫、比·布阿吉爾貝爾等人的主要著作,還有恩格斯的《政治經濟學批判大綱》。馬克思在閱讀這些材料的同時,寫下了共計7個筆記本的摘要和評注,這些筆記后來被人們稱為“巴黎筆記”。在這些筆記的基礎上,馬克思開始比較系統地整理自己的研究心得。他曾經有過寫作一部名為《政治和政治經濟學批判》的著作的計劃,并寫下了一部非常具有特色的手稿,即《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在其中,馬克思主要提出了關于“異化勞動”的理論。

馬克思提出異化勞動理論的目的,并不僅僅在于說明私有財產的起源問題,而更重要的是要從異化勞動理論中得出工人革命和共產主義的結論。事實上,馬克思確實得出了這樣的結論:“從異化勞動同私有財產的關系可以進一步得出這樣的結論:社會從私有財產等的解放、從奴役制的解放,是通過工人解放這種政治形式表現出來的,而且這里不僅涉及工人的解放,因為工人的解放包含全人類的解放,其所以如此,是因為整個人類奴役制就包含在工人同生產的關系中,而一切奴役關系只不過是這種關系的變形和后果罷了。”《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58年,第468頁。

《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是馬克思初步研究政治經濟學的作品,里面還有很多理論上不成熟的地方,例如,馬克思承襲了古典經濟學的看法,沒有能夠將勞動、勞動力、工人三者區別開來;他也同樣未加批判地接受了古典經濟學的“最低限度的工資”理論;在理論結構上,馬克思討論了貨幣,以及工資、利潤和地租,但是,沒有一個專門的部分討論商品或價值問題。這些都表明,1844年上半年的馬克思,離創立完整的政治經濟學理論體系的目標還有相當的距離。但是,隨著研究的不斷深入,馬克思對于古典經濟學的認識和評價也在發生著變化。

1844年9–11月,馬克思和恩格斯共同寫作了《神圣家族》,雖然它主要是一部哲學批判的著作,但是,在這部著作中,也有著馬克思關于政治經濟學方面的論述,這些論述主要集中在第四章的第四節“蒲魯東”。

在寫作《神圣家族》和《德意志意識形態》之間的時間里,馬克思在布魯塞爾又閱讀了大量的經濟學著作,并寫下了大量的筆記,這些筆記連同馬克思后來寫的一些筆記被合稱為“布魯塞爾筆記”。其間,馬克思寫作了《評弗里德里希李斯特的〈政治經濟學的國民體系〉》一文(馬克思生前并未發表,保留下來的文稿也有殘缺)。這篇文章主要是批判李斯特反對英國和法國的政治經濟學理論,從而為德國實行保護關稅政策提供理論依據而在理論上和政治上所表現出來的一系列錯誤。馬克思對于李斯特歪曲“國民經濟學”的一系列做法都給予了批判,從而表現了馬克思對于“國民經濟學”即古典政治經濟學的明顯的肯定態度。除此之外,馬克思還明確地指出:“像經濟學這樣一門科學的發展,是同社會的現實運動聯系在一起的,或者僅僅是這種運動在理論上的表現。”毫無疑問,這是他把已經形成的唯物主義思想自覺地運用于政治經濟學理論的評價的重要表現。另外,馬克思對于李嘉圖地租理論的概括也基本上是正確的(可惜這部分手稿不全)。

1845年9月至1846年4月,馬克思和恩格斯合作撰寫了《德意志意識形態》,它對于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理論的形成所具有的重大意義當然首先是方法論上的。正是歷史唯物主義原理的確立,使馬克思后來的政治經濟學研究具有了科學的理論基礎、明確的研究對象(生產關系)和思路,從而取得了快速的進步。同時,《德意志意識形態》雖然主要是一部哲學著作,但是里面也直接包含了馬克思有關政治經濟學方面一些觀點。

由于《德意志意識形態》主要是批判青年黑格爾派的哲學思想和政治觀點的,因而,馬克思對政治經濟學的論述非常有限。但是,由于馬克思和恩格斯已經制定了歷史唯物主義的基本原理,從而使馬克思對于政治經濟學的認識猶如添加了催化劑一般,獲得了快速的進展,這種飛速的進展,首先表現在馬克思于1847年7月出版的批判蒲魯東的政治經濟學觀點的《哲學的貧困》這部著作中。

1846年圣誕期間,馬克思拿到了蒲魯東的《經濟體系的矛盾,或貧困的哲學》這部著作。馬克思在12月28日致旅居巴黎的俄國自由派作家巴·瓦·安年柯夫的信中說:“我認為整個說來它是一本壞書,是一本很壞的書。”馬克思恩格斯:《〈資本論〉書信集》,人民出版社,1976年,第14頁。然后,馬克思花費了幾個月的時間寫作了《哲學的貧困》,并于1847年上半年在巴黎和布魯塞爾出版。馬克思在政治經濟學上的一系列正確看法的形成,他在政治經濟學上的真正的科學創造,正是從這部著作開始的。所以列寧認為,《哲學的貧困》是第一批成熟的馬克思主義著作之一。1880年再版這部著作時馬克思說:“在該書中還處于萌芽狀態的東西,經過二十年的研究之后,變成了理論,在《資本論》中得到了發揮。所以,閱讀《哲學的貧困》以及馬克思和恩格斯于1848年發表的《共產黨宣言》,可以作為研究《資本論》和現代其他社會主義者的著作的入門……”《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人民出版社,1963年,第248頁。雖然這只是一部論戰性的著作,但馬克思在這部著作中確實已經涉及后來在《資本論》中詳細討論的大部分問題。

1847年12月下半月,馬克思在布魯塞爾德意志工人協會做了幾次政治經濟學的講演,根據這些講演的部分內容,馬克思于1848年寫作了《雇傭勞動與資本》,并于1849年4月發表在科倫的《新萊因報》上。1925年才得以發表的《工資》手稿可能也是1847年12月的演講的提綱,可以看作《雇傭勞動與資本》的補充或組成部分。

《雇傭勞動與資本》的主題,就是向工人階級闡明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的實質,即資本家剝削工人的關系,批駁那些鼓吹“工人用自己的勞動換得公平的工資”的為資本主義辯護的論調。這是馬克思第一次公開地從正面闡述自己的政治經濟學觀點和理論。在《工資》手稿中,馬克思同樣提供了一些有價值的觀點。

(二)1848年歐洲革命和流亡英國倫敦

1848年是一個重要的歷史年代,不僅馬克思和恩格斯在這一年發表了《共產黨宣言》,標志著馬克思主義的初步形成,而且它還是一個革命的年代。從1847年11月開始,革命先后席卷意大利、法國、奧地利、比利時、匈牙利等歐洲國家。在這個革命的年代,馬克思和恩格斯都積極地投身到革命的宣傳與指導活動中去。在布魯塞爾,由于馬克思巨大的聲譽和影響,使他受到比利時反動政府的逮捕和驅逐,后來由于共產主義者同盟組織的抗議使馬克思被無罪釋放。受到法國革命中成立的法蘭西臨時共和國政府的邀請,馬克思一家于1848年3月4日離開比利時到達巴黎。

在巴黎,馬克思成功地阻止了在巴黎的德國民主協會曾經準備組織志愿者武裝攻入德國的冒險計劃。為了把工人運動引向正確的方向,馬克思組織了由共產主義者同盟的四個巴黎支部召開的聯席會議,并成立了德國工人協會,以便與德國民主協會相抗衡。經過與英國的兄弟民主黨協商,3月10日在巴黎重建了共產主義者同盟中央委員會,馬克思當選為主席。3月18日,德國爆發革命,馬克思和恩格斯先后返回德國組織工人運動。為了把《共產黨宣言》中的原則靈活地運用于德國當時革命的形勢,馬克思和恩格斯發表了《共產黨在德的要求》的十七條。這是一個能夠廣泛吸引小資產階級和農民參加革命的計劃,體現了馬克思和恩格斯善于將革命原則與革命策略結合起來的高超的政治智慧。

1848年4月,馬克思在德國科倫獲得了一年的居住權,馬上投入到作為德國工人協會機關報的《新萊因報》的組織創辦工作。馬克思之所以把科倫而不是柏林作為自己從事革命組織和宣言工作的首選地,這主要是因為科倫是萊因省的中心,并且是當時德國最發達的工業中心,而柏林的工業發展水平,以及由此決定的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的力量都還是弱小的,從革命條件和形勢上來說,科倫更具優勢。同時,柏林實行的是普魯士法,而萊因省實行的是拿破侖法典,科倫享有出版自由。

《新萊因報》“編輯部的制度簡直是由馬克思一人獨裁。一家必須在一定時刻出版的大型日報,在任何別的制度下都不能徹底貫徹自己的方針,而在這方面馬克思的獨裁對我們來說是理所當然和毋庸置疑的,所以我們大家都樂于接受它。這首先是有賴于馬克思的洞察力和堅定立場,這家報紙成了革命年代德國最著名的報紙”。《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1卷,人民出版社,1965年,第21頁。

馬克思和恩格斯以《新萊因報》為陣地,發表了大量的文章,闡述了他們關于無產階級革命的原則和策略、關于資產階級民主革命和民族解放運動同無產階級革命之間的關系等各方面的主張,他們始終堅持把資產階級民主革命理解為無產階級革命的先導而不是最終結果,堅持工人階級在這場革命中的領導地位。同時,他們依據當時的形勢,對各種具有小資產階級色彩的政治主張和勢力采取了又聯合又斗爭的策略,特別是提出了工人階級必須與農民階級進行聯合才能取得革命勝利的重要思想。

在1848年的革命中,馬克思和恩格斯不僅利用《新萊因報》積極從事革命宣傳工作,而且直接親臨第一線領導和組織工人革命。馬克思曾于1848年9月底去到柏林和維也納旅行,動員各地的民主主義組織和工人組織參加革命。恩格斯則由于受到科倫政府的通緝而前往比利時,在比利時被逮捕后遭到驅逐,后來經巴黎到達瑞士,參加了瑞士工人聯合會和德意志民主民族聯合會分會第一次代表大會。1849年1月,恩格斯又回到科倫,與馬克思并肩戰斗。1949年5月,恩格斯在自己的家鄉愛北斐特直接參加了武裝維護帝國憲法的軍事決策和指揮工作。6月,恩格斯參加了巴登–普法爾茨起義,并擔任志愿部隊的副官。

由于封建勢力的強大,資產階級對封建勢力的妥協和對無產階級的背叛,小資產階級的軟弱與渙散,工人階級及其組織在政治斗爭上的缺乏經驗, 1848年的歐洲革命先后都失敗了。1849年5月16日,馬克思接到政府要求他離開普魯士的命令。5月18日,《新萊因報》出版了最后一期。6月1日前后,馬克思和恩格斯在德國賓根暫時分別。馬克思作為德國民主主義者中央委員會德斯特爾委員會的委員前往巴黎,從事德國革命政黨同法國社會民主主義者的聯絡工作,而恩格斯則參加巴登–普法爾茨起義去了。在巴黎,馬克思親眼目睹了工人團體與激進的山岳黨游行示威的失敗。整個歐洲大陸的革命結束了。在經濟生活極度困難的同時,馬克思一家又遭到法國政府的驅逐。7月19日,馬克思接到法國政府要求他們一家必須在24小時內離開巴黎的命令,法國政府指令馬克思一家只能移居布列塔尼半島的摩爾比安省,這對于馬克思來說,無異是“變相的謀殺”。在經過馬克思的抗議之后,他被允許在巴黎滯留了一段時間,8月24日,馬克思動身前往英國倫敦,并致信約請恩格斯到倫敦一起創辦新的雜志,恩格斯于11月中旬到達倫敦。

(三)19世紀50年代的政治經濟學研究

初到倫敦的馬克思及其一家,在經濟上處于極度困難的境地,但馬克思不曾停下從事工人組織和理論研究的工作。到達英國倫敦之后,馬克思和恩格斯首先集中精力總結剛剛過去的革命的經驗教訓,為此,他們創辦了一份新的德文雜志《新萊因報·政治經濟評論》,這個雜志于1850年3月在漢堡出版了第一期,11月出版了第5、第6期合刊號,后因德國警察的迫害和資金缺乏而停刊。另外,馬克思和恩格斯于1850年3月為共產主義同盟起草了《中央委員會告同盟書》,馬克思在美國《革命》周刊上發表了《路易·波拿巴的霧月十八日》,恩格斯在《紐約每日論壇報》上發表了《德國的革命與反革命》。這些文章都成為了馬克思和恩格斯總結1848年革命的經驗與教訓的重要文獻。馬克思和恩格斯發表的這些文獻表明,他們當時仍然對革命的再度興起寄予希望。

1850年6月,馬克思得到了大英博物館圖書館閱覽室的出入證,7–9月,通過閱讀過期的《經濟學家》雜志,馬克思進一步研究英國和北美的經濟形勢,他得到的新的結論是:“在這種普遍繁榮的情況下,即在資產階級社會生產力以在資產階級關系范圍內一般可能的蓬勃發展的時候,還談不到什么真正的革命。只有在現代生產力和資本主義生產方式這兩個要素互相發生矛盾的時候,這種革命才有可能……新的革命只有在新的危機之后才有可能。但是新革命的來臨像新的危機來臨一樣是不可避免的。”《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7卷,人民出版社,1959年,第513~514頁。正是基于這一理論認識,馬克思認為,在資本主義經濟處于繁榮時期,在資產階級的政治地位非常鞏固的情形下,無產階級不應該采取任何冒險的行動,而應該集中精力進行革命的理論準備,特別是政治經濟學的研究。

馬克思在50年代對政治經濟學的集中研究大體可以分為前后兩個時段:第一個時段主要是1850–1853年,第二個時段是1857–1859年。在這近十年期間,因忙于共產主義者同盟的事務、寫作《路易·波拿巴的霧月十八日》、揭露科倫共產黨人案件,以及經常患病和主要為美國的《紐約每日論壇報》寫通訊稿件等,馬克思的政治經濟學研究不得不發生一些中斷。

1850年9月至1853年8月,馬克思寫下了24本共計1 250多頁的筆記即《倫敦筆記》。其內容主要是馬克思對閱讀過的著作所做的摘錄、評注,對一些統計資料的記錄,以及為某些專題所寫的手稿。這部筆記是馬克思后來創作自己的經濟學著作最重要的資料來源之一。在1854年底至1855年2月,馬克思曾經對倫敦筆記編制過索引,為寫作自己的著作做進一步的準備。

還在1856年的時候,馬克思和恩格斯在通信里就開始討論新的經濟危機問題了。1856年9月26日,馬克思在給恩格斯的信中肯定地說:“我不認為,一場大的金融危機的爆發會遲于1857年冬天。”馬克思恩格斯:《〈資本論〉書信集》,人民出版社,1976年,第94頁。所以,馬克思“發狂似地通宵總結我的經濟學研究,為的是在洪水之前至少把一些基本問題搞清楚……”馬克思恩格斯:《〈資本論〉書信集》,人民出版社,1976年,第113頁。

馬克思和恩格斯的預言完全得到了驗證。1857年秋季開始,經濟危機從美國開始,逐步擴散到歐洲各主要資本主義國家,發展成為資本主義經濟史上第一次世界經濟危機。這次經濟危機的爆發促使馬克思加快自己的政治經濟學研究和寫作進程。從1857年8月至1858年6月,馬克思經常通宵達旦地工作,“多半都工作到早晨四點鐘”,而馬克思的研究主要是兩個方面,即“(1)寫完政治經濟學原理……(2)當前的危機”。前一部分主要包括《導言》《貨幣章》和《資本章》,總標題是“政治經濟學批判”,這就是學界通常所說馬克思的《1857–1858年經濟學手稿》,內容涉及后來的《資本論》全部三卷的內容,因此,這部手稿也就是《資本論》的第一稿,1939年和1941年在蘇聯首次用原文分兩冊發表。后一部分則主要是兩冊題為《危機筆記(1857–1858年)》的材料,現存荷蘭阿姆斯特丹國際社會史研究所。

寫作于1857年10月至1858年5月的《政治經濟學批判》(1857–1858年草稿)即《1857–1858年經濟學手稿》是馬克思在1850年代研究政治經濟學所取得的最重要的研究成果。在寫作這部手稿的同時,馬克思開始著手按計劃分冊出版自己的著作(正是為了實現這一計劃,馬克思通過拉薩爾了解德國出版界的情況),而在這部手稿完成之后不久,即1859年6月,馬克思就公開出版了六冊計劃中的第一分冊,標題是《政治經濟學批判》,副標題是《第一冊資本第一篇資本一般》。實際上,這一冊并不包括原來六冊計劃中“資本一般”的全部內容,而只是根據手稿中的《價值章》和《貨幣章》加工而成。馬克思在給拉薩爾的信中說明了這樣安排的原因:“第一篇還不包括主要的一章,即第三章‘資本’。從政治上考慮,我認為這是適當的,因為真正的戰斗正是從第三章開始,我認為一開始就使人感到害怕是不明智的。”馬克思恩格斯:《〈資本論〉書信集》,人民出版社,1976年,第147頁。

《政治經濟學批判》第一分冊的出版,在馬克思主義經濟學創立過程中具有重要的地位。正如馬克思自己所言:“(1)它是十五年即我一生的黃金時代的研究成果;(2)這部著作第一次科學地表述了對社會關系具有重大意義的觀點。”馬克思當時身受肝病的困擾,但是,“我必須對黨負責,不讓這東西受肝病期間出現的那種低沉的呆板的筆調所損害。”同上,馬克思恩格斯:《〈資本論〉書信集》,人民出版社,1976年,第137~138頁。馬克思是在十分困難的情況下開展自己的政治經濟學研究的,這一點,可以從馬克思寫給恩格斯的信中得到生動的印證:“倒霉的手稿寫完了,但不能寄走,因為身邊一分錢也沒有,付不起郵資和保險金;而保險又是必要的,因為我沒有手稿的副本。”馬克思還非常幽默地說:“未必有人會在這樣缺貨幣的情況下來寫關于‘貨幣’的文章!寫這個問題的大多數作者都同自己研究的對象有最好的關系。”馬克思恩格斯:《〈資本論〉書信集》,人民出版社,1976年,第141頁。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馬克思為《政治經濟學批判》第一分冊寫的序言,不僅介紹和說明了馬克思自己的思想發展過程,而且第一次對歷史唯物主義的核心觀點做了經典的概括。因而,《〈政治經濟學批判〉序言》是一篇光輝的馬克思主義理論文獻。本書的第一部分,正是在這篇文獻的指導下展開的。

第一冊出版后不久,資產階級思想家認為馬克思的著作是失敗的,并為此而感到興高采烈,甚至于德國社會民主黨的領導人李卜克內西也不能正確理解馬克思這部著作的價值和意義,他對馬克思的書表示從未有過的“失望”。實際上,馬克思的這部著作具有重要的理論價值和政治意義:“(1)蒲魯東主義被連根鏟除了;(2)通過最簡單的形式即商品形式,闡明了資產階級生產的特殊社會的,而絕不是絕對的性質。”馬克思恩格斯:《〈資本論〉書信集》,人民出版社,1976年,第149頁。正因為如此,列寧將馬克思的這部著作與《資本論》第一卷相提并論,認為馬克思的這兩部著作使政治經濟學“這門科學發生了一場革命”。《列寧選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417頁。從理論內容上來說,第一分冊雖然是根據馬克思的手稿加工而成,而且其主要內容在后來的《資本論》第一卷第一篇中得到了更加嚴密的重述,但是,這一分冊中的許多內容又是手稿和《資本論》第一卷第一篇都沒有得到全面反映的,例如資本主義制度下的貨幣問題、價值和貨幣學說史、關于貨幣計量單位的學說等,因此,這部著作在理論上仍然具有獨立的科學價值。

以上事實表明,至19世紀50年代末,馬克思在政治經濟學基本理論方面的創建工作取得了重大進展,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理論體系已見雛形。

(四)《資本論》第一卷的創作和出版情況是怎樣的

正如馬克思的預言那樣,由于19世紀50年代末經濟危機的作用,進入60年代,曾經沉默了十年之久的國際工人運動再度興起。這種形勢的變化,使得集革命與研究于一身的馬克思又重新進入了另一種生活和工作狀態。一方面,馬克思更加積極地投身領導國際工人運動,另一方面,馬克思更加抓緊寫作自己的政治經濟學著作。如果說19世紀50年代馬克思的大部分時間是在進行研究,那么19世紀60年代馬克思的主要理論工作則是寫作。

1861年8月至1863年7月,馬克思寫下了總標題為《政治經濟學批判》、小標題為《第三章資本一般》的龐大的手稿,一共23個筆記本,1 472頁。這就是學界通稱的馬克思的《1861–1863年經濟學手稿》,也就是《資本論》的第二部手稿。由于這部手稿的內容極為豐富,因此在馬克思主義經濟學理論體系的創立中占有特別重要的地位。

馬克思的《1861–1863年經濟學手稿》除“剩余價值理論”外,其余都是馬克思對政治經濟學理論的正面闡述。手稿中的這些理論部分,首次由蘇聯出版在1973年和1980年的俄文版《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7卷和第48卷中。中文第一版也按此順序分別于1979年和1985年翻譯出版。我國部分學者對俄文第48卷的編排提出了質疑,參見湯在新、馬健行:《資本論》研究資料和動態,第7輯,江蘇人民出版社,1986年。這兩卷所刊載的馬克思這部手稿中的內容,表明馬克思當時在一系列問題的研究上又取得了新的進展。

《1861–1863年經濟學手稿》除理論部分編入單獨的兩卷之外,其余屬于理論批判的部分,馬克思的這部分手稿先是由考茨基編輯、以《剩余價值學說史》為標題于1905–1910年出版;后由蘇聯重新編輯、以《剩余價值理論》為標題于1954–1961年出版;在中文《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一版中被編入第26卷,分成三冊共24章,外加一些附錄。

從馬克思寫作整個手稿的時間順序來看,這兩方面的工作是交叉進行的,而不是完全孤立或獨立的兩個過程。這就說明,馬克思在研究政治經濟學的過程中,一方面正面闡述自己的觀點;另一方面又對政治經濟學史上的相關理論進行一些評論和批判。馬克思的政治經濟學理論體系的創立,不僅是馬克思長期研究以英國為“典型”的資本主義現實經濟材料的結果,而且也是他不斷研究和批判政治經濟學理論的結果。因而,對現實的批判與對理論的批判是有機地結合在一起的,是馬克思政治經濟學理論創新同一個過程的兩個方面。這就是為什么馬克思把自己的全部政治經濟學著作原來叫做《政治經濟學批判》,后來叫做《資本論·政治經濟學批判》的根本原因。同時,這一事實也能夠啟示我們,要進行理論創新,必須把對現實的“批判”和對理論的“批判”有機地結合起來,而不能從理論到理論或者從經驗到經驗。

正因為馬克思是在理論的批判中建立自己的理論,因此,在理論批判的過程中,馬克思就以論戰的形式對自己的觀點和理論進行了闡發,從而在許多理論上甚至比馬克思從正面闡述的“理論部分”還要深刻而具體,從而使馬克思的政治經濟學理論取得了巨大的進展。例如,正是在手稿的這部分中,在關于政治經濟學的研究方法、關于價值理論、關于資本理論、關于剩余價值生產理論、關于生產勞動與非生產勞動理論、關于經濟危機理論等許多方面,馬克思都有一些獨到的觀點,其中一部分并未完全反映在后來的《資本論》中。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剩余價值理論》不僅作為《資本論》的第四卷具有理論史的價值,而且也是馬克思的政治經濟學理論的重要組成部分和補充。

1863年7月,馬克思在結束了《1861–1863年經濟學手稿》的寫作之后,便開始著手對手稿“進行整理,準備付印”。從這個時候起,一直到《資本論》第一卷出版,馬克思在整理自己的手稿中又寫下了一些新的手稿。由于馬克思的這些手稿沒有標明具體寫作時間,因而學術界對于馬克思于這段時間寫作的這些手稿的時間問題存在著不同的推測和看法,并因此出現了將馬克思這段時間寫作的手稿稱為《1863–1865年經濟學手稿》和《1863–1867年經濟學手稿》兩種提法。許征帆等:《馬克思主義學說史》第2卷,吉林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146~147頁。

在《資本論》出版之前,除了1859年出版的《政治經濟學批判》第一分冊是馬克思公開發表自己的理論成果之外,馬克思還于1865年6月20日和27日在國際工人協會總委員會上用英語宣讀了一個長篇報告,報告主要是批評國際工人協會總委會委員約翰·韋斯頓的反對工人進行經濟斗爭的錯誤觀點。馬克思在報告中駁斥了韋斯頓關于提高工人工資會引起物價上漲和整個社會生產破產的理論觀點,并從正面闡述了馬克思自己關于剩余價值生產的理論觀點,論述了利潤、工資和價格的一般關系,并據此提出了工人革命的政治主張。這是馬克思又一次公開發表自己的政治經濟學理論。馬克思的這個報告的手稿被保存下來了,1898年,馬克思的女兒愛琳娜用英文首次在倫敦發表該手稿,標題是《價值、價格和利潤》,后來在出版德文版時將標題改為《工資、價格和利潤》。

上述馬克思手稿的進一步寫作,使馬克思公開出版《資本論》的條件越來越成熟。

早在1865年2月,馬克思就已經同德國出版商奧托·卡爾·邁斯納簽訂了出版全部《資本論》的合同。同年的下半年,恩格斯給馬克思提出建議,將已經譽寫清楚的部分先送去出版,馬克思沒有接受這個建議,因為他認為自己的著作是一個“藝術的整體”,在全部書稿寫好之前絕不拿去付印。1866年2月10日,恩格斯再一次致信催促馬克思:“當事變驚動我們的時候,你即使已經寫完了你的書的最后幾章,然而卻未能把一卷付印,那又有什么用處呢?”《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第180頁。2月13日,馬克思回信表示接受恩格斯的意見,“一旦第一卷完成,就立即寄給邁斯納。”并且說“這本‘可詛咒的書’,它的情況是:12月底已經完成。”“手稿雖已完成,但它現在的篇幅十分龐大,除我以外,任何人甚至連你在內都不能編纂出版。”“我正好于1月1日開始譽寫和潤色,工作進行得非常迅速。”《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第180~181頁。馬克思當時深受癰病的折磨,幾乎是躺著編輯自己的書稿和補充最新材料的。

1867年3月27日,馬克思寫信給恩格斯,表示《資本論》第一卷的全部書稿“已經寫好了”,“下星期我必須親自帶手稿到漢堡去”。恩格斯聽到這個消息感到無比高興:“烏拉,當我終于在白紙黑字上看到第一卷已經完成,你想立刻把它帶到漢堡去的消息,我禁不住這樣歡呼起來……”《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第283~285頁。

由于當時馬克思所寫的《資本論》第一卷的書稿沒有副本,同時馬克思又交不起一筆昂貴的保險費,所以,只好親自將手稿送到漢堡的出版社去,而馬克思這一次故鄉之行的旅費也都是由恩格斯資助的。1867年4月10月,馬克思從倫敦出發,12日抵達漢堡會見邁斯納,雙方議定將全部《資本論》分三卷出版,將其中原計劃的第二冊、第三冊合成一卷,即第二卷,而將原計劃的第四冊,即理論史部分作為第三卷。第一卷清樣出來之后,馬克思首先把它寄給恩格斯征求意見,并在一些理論問題上求得恩格斯的幫助。恩格斯在看完清樣之后,給馬克思回信,對馬克思的著作給予了高度評價:“關于貨幣轉化為資本的一章和剩余價值產生的一章,就敘述的內容來說,是迄今為止最光輝的兩章。”第314頁。“我還祝賀你,實際上出色地敘述了勞動和資本的關系,這個問題在這里第一次得到充分而又互相聯系的敘述。”《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第329頁。對于第一卷中關于價值形式的這一部分,恩格斯還給馬克思提出了具體的修改意見:“你造成了一個很大的缺陷,沒有多分一些小節和多加上一些標題,使這種抽象敘述的思路明顯地表現出來。這一部分你應該用黑格爾的《全書》那樣的方式來處理,分成簡短的章節,用特有的標題突出每一個辯證的轉變,并且盡可能把所有的附帶的說明和例證用特殊的字體印出來。這樣,看起來就可能有點像教科書,但是對廣大讀者來說要容易理解得多。”《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第308頁。對于第四章“相對剩余價值生產”,恩格斯指出了其中的不足:“第四章大約占了二百頁,可只分為四個部分,這四部分的標題是用普通字體加空排印的,很難找到。此外,思想進程經常被說明打斷,而且所要說明之點從未在說明的結尾加以總結,以致經常從一點的說明直接進入另一點的敘述。這使人非常疲倦,在沒有密切注意的情況下,甚至會使人感到混亂。”恩格斯建議:“在這里題目分得更細一些,主要部分強調一些是絕對合適的。”《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第329~330頁。恩格斯的這些意見,都先后被馬克思采納。關于“價值形式”這一部分,在第一卷出版時馬克思就按照恩格斯的意見進行了修改,在原來的基礎上分成小節并加小標題,以“價值形式”為題作為“附錄”放在第一卷第一版的最后。關于相對剩余價值這一部分,馬克思在出版第一卷第二版時也按恩格斯的意見進行了重大的改動。

1967年9月14日,《資本論》第一卷德文第一版在漢堡由邁斯納出版社正式出版了,首次印量一千冊。《資本論》第一卷獻給了馬克思的朋友、德國工人活動家威廉·沃爾夫。第一卷出版之后,德國資產階級的媒體企圖以“緘默”來扼殺。后來,由于恩格斯先后寫了十幾篇書評進行廣泛的宣傳和介紹,于是,第一卷的影響越來越大,最終,迫使資產階級理論家不得不對第一卷發表評論,而這正是馬克思所希望的。1871年巴黎公社起義失敗之后,國際工人運動更加迫切需要馬克思的理論指導,為了適應這一需要, 1872年7月馬克思修訂和出版了德文第二版,并將第一版的六章結構調整為七篇25章結構,其中,將“工資”從原來的第五章中劃分出來,單列第六篇。馬克思去世后,恩格斯主持出版的第一卷德文第三版、第四版都一直保留著這一結構。1872年9月,馬克思還親自校訂和出版了由約瑟夫·魯瓦翻譯的第一卷法文版。為了適應法國讀者的情況,馬克思對德文第一版的結構和一些內容進行了修改,從而使法文版具有獨立的科學價值。1884年2月,恩格斯根據馬克思為第一卷第三版所遺留下來的修訂稿繼續進行修訂,出版了第一卷德文第三版。1889年9月開始,恩格斯又參照法文版和根據馬克思留下的筆記準備對第三版做進一步的修訂。同時,馬克思的女兒愛琳娜根據英文原著核對了大部分引文,訂正了一些印刷錯誤。恩格斯還增加了一些說明性的注釋,最終于1890年12月出版了德文第四版,這就是現在通行于全世界的《資本論》第一卷的版本。

《資本論》第一卷德文第一版的出版,在馬克思主義經濟學理論體系的創立,以及在整個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形成中都占有特別重要的地位。這不僅因為它是馬克思生前親自出版的整部《資本論》四卷中的唯一一卷,而且也是因為《資本論》第一卷中的理論在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理論和整個馬克思主義理論中都具有特別重要的意義。

從第一卷在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理論中的地位來看地,第一卷提供的勞動價值理論是全部馬克思主義經濟學理論的基礎,而第一卷所建立的剩余價值理論是全部馬克思主義經濟學理論的核心內容。第一卷完整地考察了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或經濟制度的歷史起源、它的發展規律及其歷史趨勢,充分論證了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歷史性以及最終必然被新的更高的社會生產方式所取代的規律,從而使社會主義從空想變成了科學。這就為全世界的無產階級運動和革命,以及一切反對資本主義的正義行為提供了理論基礎。馬克思自己認為,第一卷是“最后在理論方面給資產階級一個使它永遠翻不了身的打擊”,是“向資產者(包括土地所有者在內)的腦袋發射的最厲害的炮彈”。《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第425、542~543頁。

從第一卷在整個馬克思主義理論中的地位來看,第一卷不僅是運用歷史唯物主義原理的成功典范,而且它本身又使歷史唯物主義從“假設”變成了“科學地證明了的原理”列寧:《什么是“人民之友”以及他們是如何攻擊社會民主黨人的》,《列寧選集》第一卷,人民出版社, 1995年,第10頁。,因而,它也是一部歷史唯物主義和唯物辯證法的哲學著作。同時,馬克思在第一卷中對資產階級政治經濟學的各種理論和觀點進行了大量的評論和批判,因而,第一卷也具有重要的經濟學說史方面的學術價值。另外,馬克思在第一卷中旁征博引,妙語連珠,從而使第一卷具有極高的文學欣賞價值。因而,《資本論》第一卷不僅是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經典之作,而且也是馬克思主義理論的百科全書。因此,恩格斯說:“自世界上有資本家和工人以來,沒有一本書像我們面前這本書那樣,對于工人具有如此重要的意義。”《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6卷,人民出版社,1964年,第263頁。《資本論》第一卷的出版,標志著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理論體系已經基本得以確立,從而也標志著整個馬克思主義理論體系的建立,因為政治經濟學是馬克思主義理論體系中最重要和最主要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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