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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他們在尋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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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人認為,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亞洲戰場上,只有兩次是他們所說的“玉碎戰”,也就是日軍被全部消滅之戰,它們分別發生在滇西的松山和騰沖。一說包括緬甸密支那。但日軍戰史記,密支那日軍有約800人逃出,不能算作“玉碎戰”。這兩個地方都是中國人打下來的。“玉碎”一詞,出自中國史書《北齊書·元景安傳》:“大丈夫寧可玉碎,不能瓦全。”“二戰”期間,日本電臺于1943年5月31日報道日美阿圖島爭奪戰中日軍守備隊全員覆沒消息時首次使用該詞,用以表示“戰斗到最后一人”[日]寺田近雄:《日本軍隊用語集》,日本立風書房1992年版,第97頁。日軍所謂“全員玉碎”,并非絕對指一個都未存活。比如阿圖島日軍共陣亡守備隊長山崎保代大佐以下2638名,生還27名。同樣,松山日軍也有因逃跑、被俘而少量存活者。。此后“全員玉碎”一詞頻頻出現在日本政府的戰報上。

戰后,日本人始終關注著這兩個地方。對他們來說,這里是悲慘之地、血淚之地、傷心之地、恥辱之地。

公元1974年,即中日邦交正常化后第二年,第一批日本人獲準訪問中國的邊陲城市昆明。這些日本人向當時的云南省革命委員會提出了一個不合時宜的要求,希望允許他們到滇西祭奠日本士兵的亡靈。這個要求被理所當然地拒絕了。

據說全體日本人當即失聲痛哭。鄧賢:《大國之魂——中國遠征軍滇緬征戰紀實》,第1頁。

1978年,原侵滇日軍第56師團第113聯隊補充兵隨著侵華戰爭規模的不斷擴大,日軍迫于兵力不足,在征兵中實行了4種兵役種類。據1938年8月1日的統計數字:現役兵(征召于1935年至1937年),占11.3%;預備役兵(征召于1930年至1934年),占22.6%;后備兵役(征召于1920年至1929年),占45.2%;補充兵役(征召于1925年至1937年),占20.9%。具體區分是:滿20歲接受征兵(體格)檢查,以現役征召者于當年12月入伍,服現役2年;退伍以后又服預備役5年4個月;后備役10年;為補充兵者,要服12年4個月的補充兵役。這時軍中最年長的1920年征召兵,虛歲已達40歲,30歲以上的預備役兵占近一半,20多歲的預備役兵占兩成以上,現役兵是一成多。在這種兵役制度下,一個人會多次被征召入營,40歲以下的日本男性大都不能幸免。到了戰爭后期的1944年,連品野實這種未曾服過現役、曾被列為“免征”對象的新聞記者,也被擴征進入補充兵行列。據日本《戰史叢書 支那事變陸軍作戰(3)》,轉引自[日]藤原彰《解讀中日全面戰爭》,臺灣水牛出版社1996年版,第281頁。、日本每日新聞社記者品野實,辦理了赴中國的護照。但受當時形勢所囿,他仍未獲準去滇西地區。他此行的目的是為死在松山的日本兵寫一本書。

這時,品野實得知原日本駐緬甸大使館參贊宮澤作太郎曾乘飛機飛越松山上空的消息,就想從他那里了解一點從空中看到的情況。宮澤作太郎曾在1976年1月應中國邀請,從仰光經昆明去北京。飛越怒江的時候,他在距地面7000米的中國民航飛機上注視地面,找到了松山的準確位置。盡管是在空中,但作為日本人,在戰后見到松山,這是第一次。

當時,緬甸的北部為克欽族和北部撣邦的緬甸共產黨所控制,從仰光登陸的日本人,往北走最遠也只能到達臘戌。要接近滇西,唯一的途徑就是從空中俯瞰。

不久,由原日軍“全緬甸戰友團體聯絡協議會”組織的一個所謂“慰靈訪華團”再次來到中國。品野實積極爭取,卻未被選中。與那段歷史有密切關聯的11個日本人,第一次進入了云南。他們中間,有從松山戰場逃出來的原日軍炮兵中尉木下昌巳,有從騰沖戰場活下來的衛生兵吉野孝公,還有在龍陵幫助守備隊長小室鐘太郎中佐自殺的大尉副官土生甚五,及曾在第56師團司令部任職的中尉石井皎。可是,他們仍未能得到允許由昆明再往西行。[日]品野實:《中日拉孟決戰揭秘——異國的鬼》,第131、337頁。

1979年之后,越來越多的外國游客來到云南,他們被允許到更多的地方參觀和游覽,但當時云南對外開放的區域限定在昆明以西三百多公里的大理市。雖然大理依山傍水,風景如畫,更有南詔古國的遺址和五朵金花的故事蜚聲中外,然而日本游客卻個個愁眉不展,他們終日翹首西望,茶飯不思。莽莽蒼山好像一道厚重的歷史帷幔遮斷了他們的視線。臨行,日本人個個面向西方,長跪不起。鄧賢:《大國之魂——中國遠征軍滇緬征戰紀實》,第1頁。

他們仍是要到滇西祭掃日軍亡靈的。

據品野實后來所寫的《中日拉孟決戰揭秘——異國的鬼》一書所載,這次在中國方面的幫助下,這些日本人從遙遠的滇西戰場拿來了泥土。回國后,在原日軍第56師團戰友會舉行的“慰靈式”上,這些泥土作為“靈沙”分給了陣亡人員家屬。[日]品野實:《中日拉孟決戰揭秘——異國的鬼》,第337頁。

到了20世紀80年代,隨著中國進一步對外開放,日本人終于可以打著“旅游觀光”的旗號,源源不斷地奔赴滇西,來到松山。他們一般不跟當地老百姓說話,表情肅穆。上了山后,在這個再度枝繁葉茂的山巒里摟樹抓土,哭天叫地,訴說著什么,禱告著什么……

當地人見了,不明白他們的意思。于是,就有人托翻譯過去問他們:你們這是在干什么?

他們回答:我們在祈禱,祈禱永遠和平;愿他們的靈魂升天。

第一句讓人疑惑重重:有這樣祈禱和平的嗎?

第二句讓人氣憤難平:那樣罪孽深重的靈魂,只配下地獄!

還有一位日本老者,帶著自己一群男女兒孫來到松山,堅辭導游,竟能在山上輕車熟路地走動。他指指點點,哇哇嗚嗚,耳提面命下,其子女唯唯諾諾。于是,就有明白人問他:你是當年那位唯一逃脫的日軍炮兵中尉軍官吧?還真猜對了,此人正是木下昌巳,從20世紀70年代末起他來到滇西不下16次,心愿只有一個:為死在松山的日軍在當地建一座“慰靈碑”。他曾向人宣稱,自己的生命就是1/1260,代表死去的1260多個亡靈而活,為此他走訪了所有死者的遺屬,向他們講述死者最后的“戰跡”;他后半生全部的心愿就是滿足死者的心愿。為此,他曾表現出一些誠意,比如捐資龍陵在原日軍第56師團前進指揮部所在地趙氏宗祠前建了一所白塔小學,當地人謂之“贖罪”學校。《日本新華僑報》文章《怒江大峽谷紀行》,曹光撰文。轉自日本新華僑網:http://www.jnocnews.jp/news/show.aspx?id=5219。這一舉動得到了當地政府有保留的理解,但認為他要為松山日軍鬼魂立碑之事,卻著實是荒唐無稽之想。

還有其他耄耋老者也不遠萬里趕來,在這里如喪考妣,長跪歌哭。有人問他何以如此?他們回答:這里有他的戰友。當年他們如何親朋友愛。

你們親朋友愛,為何昔日對待中國人那樣野蠻殘忍?他們反反復復而又躲躲閃閃的回答是:“我們是軍人,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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