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蜀自從來了凡世，吃遍了各種蘋果。

有清脆的，有綿沙的，有甜的，有酸的。

“娘娘。我們現在就去劉涵那里嗎？”子蜀捏著手里的蘋果，他吃的差不多只剩蘋果核了。

我揉了揉眉心，只覺得疲憊。我緩了一會兒，終于點了點頭。

我已經很久都沒來皇宮了。

前一陣，宮里總是有謠言說，蝶裳得到皇上的專寵。我卻是一直不相信的。明蘭都急得恨不得替我回宮，給那個蝶裳點苦頭，讓她離皇上遠一些。

可是，我和皇上是有“前世姻緣”的。

我一直很篤定皇上不會對蝶裳動心。

宮墻很高，抬起頭的時候，只能看到被切割的整齊的天空，雖然規矩，卻難免壓抑。

我的車輦終于到了劉涵的涼熙宮。朱色的大門上被釘上了木板。我已經得到皇上的允許打開這些木板了。我沖工匠揮揮手，他們便心領神會，用勾子把木板上的釘子都拔下來了。

我聽著這叮叮咚咚的聲音，一時間心里有點沉重。

終于，木板全拆了下來。

我推開朱門。那門發出吱呀的一聲。

我抬手用手帕放在鼻子前，這里到處都是灰塵的味道，平時宮女們送飯，都是用梯子爬到屋檐上，再用竹子放下去。

“涵涵。”我第一次有些同情這個女子了。

劉涵從屋子里出來的時候，頭發是亂的，上面還粘著些枯葉。她看到我茫然的眼睛里終于有了光亮。我走了幾步，把她抱在懷里。

“姐姐。”劉涵看著我，眼里的淚水滾落了下來，嘴里卻喃喃著，“我知道錯了……我知道錯了……”

我擼起劉涵的袖子。果然，那上面有被熱鐵燙爛的痕跡，也有細密的針眼。甚至有幾處皮膚明顯被刀刮過，新長出來的皮膚像疤痕一般，很丑陋。

我心疼的把劉涵抱在懷里。沖子蜀點點頭。

子蜀眼睛暗了一瞬，側身把一個穿青衫的男子推到地上。這男子手上腳上都捆著繩子。

劉涵看到那男子，整個人縮成一團。她眼睛睜的大大的，開始凄厲的尖叫。

我終于側過了身。眼睛卻忍不住濕潤了。她畢竟叫我“姐姐”，就像我妹妹從前叫我的一樣親昵。

劉涵從牢里回來后，就奇奇怪怪的。我讓子蜀暗中調查，終于知道了原因。

這個青衣男子便是天牢的獄卒。

因為劉涵觸怒的人是皇后，而李嘯又是太子，當時幾乎是所有人都以為劉涵會被處死。天牢里的獄卒更是收了別的娘娘的好處，對劉涵動了私刑。當時，在景和宮的時候，劉涵說一切都怨我，實在是太模糊了，我當時沒在意。本來我和劉涵在后宮的時候，就得罪過不少人，落魄了，自然會有人借著機會踩上幾腳。

我把一把刀放在劉涵手里，幾乎是咬著牙說到，“這個人，任你處置。”

劉涵灰黑色的眼睛終于有了焦點。她拿起刀子，一步一步的沖那青衣男子走去。

那男子嘴唇直哆嗦，他嘴里求饒著，踉蹌的往后躲，直到整個人撞到了墻角，再沒法后退。

我拍拍子蜀的肩，拉著他出了涼熙宮。

宮墻間有宮女和太監穿行，他們低著頭，步履匆匆。

已經走了很遠了，我還是能聽到男子痛苦的嚎叫聲。伴隨著劉涵凄厲的笑聲。

我甚至好像聞到了血的氣味。就像那日我去到天牢里聞到的味道。腥甜，微臭。

我只是希望妹妹能好起來。這樣，我們便可以再一起收集花瓣，做鮮花餅。算起來，我也已經很久都沒有吃鮮花餅了。

子蜀跟在我的身后，一直沒講話。他現在應該跟我一樣，心里很不好受。

我不知不覺就繞到了御花園。

鮮花混合的味道讓我平靜了一些。我閉上眼睛，呼吸漸漸平穩了許多。

“娘娘。”子蜀跟在我身后，他摘了一朵郁金香，遞給我。

陽光下，花瓣豐盈飽滿，上面還落著幾滴露水。我拿在手里把玩，一片一片的把花瓣摘下來，在手里來回的揉搓，有汁液漸漸沾濕了手心。

我輕輕的吐了一口氣，終于覺得好像放下了什么。

在涼亭里，我遇到了皇上。而夏淵便側身站在皇上身旁。子蜀行個禮，就走開了。

宮里就是一個奇怪的地方。明明知道對方居心叵測，可談笑之間卻看不出一點的端倪。

“愛妃看起來很疲憊呀。”皇上抬頭看了我一眼，目光便落在了桌子上的一件花瓶上。

“哦。”我強打起精神，“是昨夜沒睡好。”

話說出口，我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憔悴。宮里殘忍的刑法我多少都知道些。可真的有一天發生在身旁，我還是會忍不住厭惡。更何況這次我是施暴者。雖然殘忍，但我覺得自己做的沒有錯。至少，我為劉涵討了一個公道。

“愛妃。你看這花瓶怎么樣？”皇上沖我招招手，示意我上前查看。

我把花瓶端在手里，輕輕的摸著它的釉面。細膩，光滑。上面描畫的童子圖也顯得活潑細致。看起來，是難得的佳品。

“這花瓶實在好。”我稱贊到。

“這是夏淵從西域帶過來的。”皇上說到，斜眼看了一眼夏淵。

我猜不出皇上的心思，只好揚起嘴角，附和的笑了笑。我側過頭看了一眼夏淵。

這人生的獐頭鼠目，一講話便露出參差不齊的牙齒。偏偏眼睛里帶著狡黠，看起來就讓人討厭。

“皇上要是喜歡。下回我多弄些瓶瓶罐罐，也是隨手的事。”夏淵恭敬的垂著腦袋，笑起來的時候，整張臉皺在一起。

“是挺喜歡的。”皇上的目光在那花瓶上來回的打量，“愛妃。這花瓶，朕賞賜給你了。”

我受寵若驚的接過。

一時間，我有點感動。皇上從來都待我不薄。甚至是世上對我最好的人。所以，我會一直陪在他身旁，直到……

那個結局我不敢想。

這花瓶實在名貴，我小心翼翼的抱在懷里，想著就放在景和宮吧。要是搬到云竹宮，我怕奴婢們手腳不干凈再偷了去。

我帶著子蜀走過宮里熟悉的甬道。終于到了景和宮。

我推開朱門，整個人卻愣住了。

手上的力氣一松，那花瓶便應聲落地，“啪”的一聲，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