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初冬，雪已經開始飄飄簌簌了。

姜笙宛在藥鋪門口靜靜站立，這時候的天蒙蒙才有些亮。不知怎么的，今天的藥鋪沒有開門，姜笙宛目光落在閉合的門木上，顰蹙間不由凝上一縷愁緒。

“今天也是奇了怪了，藥鋪老周還沒起來。”

“這姜家女兒也是可憐人啊，京城貴女哪一個有這樣寒冬臘月出來給兄弟買藥的，姜將軍一朝落勢，竟是連兒女也……”不遠處蹲在地上擺著雞蛋的婦女抬頭看了姜笙宛一眼，面露不忍。

百姓哪一個不知道姜大將軍為了大辰國拋頭顱灑熱血，離家護衛邊疆數十載換來內土安寧。

君心終究難測，姜家三日前突然就被大理寺以雷霆之勢抄了家，除把姜將軍一對兒女趕了出來，其余皆是收押了起來，是死是活，還未可知。

坊間議論紛紛，說定國將軍投了敵國，打了敗仗的，什么傳聞都有。

猜來猜去，也沒人知道事情的真相，只這街上每天多了一個靜若秋水的身影在當鋪和藥鋪之間來回。

那站立在藥鋪門口靜靜等候的少女身上披了一件藕色的素雅斗篷，遠看去和尋常女孩家沒什么不同。可若是有心仔細看去，斗篷做工是驚人的精致。只那淡淡的藕色是襯得那少女更如同一株柔弱的小花一般，惹人生憐了。

一輛簾子上寫著姜字的馬車從街道另一邊晃晃悠悠過來，姜笙宛看見，目中流露出幾分異樣。那是姜家的馬車，先前將軍府被抄的時候，宗族可是沒有露面。

姜笙宛輕抿了抿唇，沒有做聲。稚嫩如春筍一般的手指在袖中絞了絞手帕，眼前這馬車，怕是來者不善。

馬車慢悠悠停了，爬下來一個油光滿面的中年男人。男人正是姜祖爺十三房姨太太的弟弟馮九，平日里沒少仗著姜家的威風為非作歹，是一個誰提起來都要搖頭的浪蕩人物。

馮九環視了一眼四周，面上明明白白寫著嫌惡。目光悠悠轉到到藥鋪門口的姜笙宛時，馮九心頭陡窒。

百聞不如一見，這定國將軍府的小姐人稱絕色，他也只有今日親眼瞧見了，才覺著那傳聞全然不足以形容眼前這少女模樣十之一二。

少女容顏尚還沒有全長開，已是初顯傾城姿了，艷如三月桃夭，清似九秋皎菊。只在那兒站，看一眼便讓人想起來何為北有佳人，遺世獨立……

馮九心頭癢癢了，原本按著本家的吩咐，只當是苦差事。挨個兒收買鋪子馮九是累死累活，可沒想到這姜笙宛竟然是這樣勝卻傳言三分的的傾城顏色，更加上家道中落自身不保……

馮九瞇起眼睛笑了，肥胖粗短的手指撫摸上圓滾滾的肚，目光更是盯著姜笙宛不肯放開。

“這位叔叔，您是姜家……”姜笙宛見中年人的面色奇異，一時也摸不清他的來意。心下斟酌了用辭，姜笙宛才小心翼翼開口道。

少女聲音嬌柔軟糯，馮九聽得心頭一蕩，頓時卻拉下來一張兇臉。

“滾！我可不是你什么叔叔。我來是告訴你，這個藥鋪是姜家的產業，先前那個掌柜是瞎了眼睛才把藥材便宜賣給你。你母女二人已經是待罪之身，如今這個藥鋪，姜家關停了。”馮九吼得是趾高氣昂。

頓了頓，馮九打量姜笙宛的目光爬上不堪的欲望。

“你莫再對姜家的產業多做糾纏，免得連累整個姜家！”

“到時候，可不是收買鋪子那么簡單了。小姐這冰肌玉骨，怕只有香消玉殞這一條路啊。”

這話在耳邊像雷，驚得姜笙宛眼眶泛紅，大顆大顆晶瑩的淚珠一粒一粒砸下來。那原就是閉月羞花的姿容，此時更是添了幾分靡麗的艷麗，街上不少偷看姜笙宛的男人別過腦袋不忍再看。

馮九見到姜笙宛的眼淚，目中盡然滿是癡迷態。真美！姜笙宛就合該這樣子哭給他馮九一個人看！挪動步子走到姜笙宛身邊，馮九俯下身子，“其實叔叔看姜姜你這樣也不是辦法，本家就是怕你們這對兄妹活下去，引來怒火啊。”

“姜家想獨善其身，可是叔叔也舍不得你哥哥這樣不治身亡啊。”

腥臭的氣息險些噴到姜笙宛臉上，姜笙宛一雙瀲滟的眼里滿是驚懼，堪堪后退幾步。

看到姜笙宛這小模樣，馮九心里更是癢癢了。

“你晚上單獨來找叔叔，叔叔心疼你，自然會給你你哥哥要用的藥材。”這話只有姜笙宛聽得著，馮九臉上的微笑真摯又和藹，仿佛剛才那個叱喝姜笙宛的人不是他一樣。

姜笙宛淡粉色的下唇給潔白貝齒咬出嫣紅的痕。馮九要干什么，她不多想就能明白。

幼白的小手在袖中握成拳，姜笙宛悲從中來。若是父親母親在，她定然不會受這一般欺辱。

目光里流露出濃濃厭惡，姜笙宛盯著馮九狠聲叱喝：“你還不走！”

越是這種時候，越是不能夠露出軟弱的姿態。姜笙宛忍住淚意，挺直腰板，到了這種時候，她依舊未有太過于失態。柔弱卻不折，端的是貴女盛氣。

馮九沒看到想象中的場面，面上冷笑：“黃毛丫頭，別不識好歹！不多時，就能讓你哭著來求我的。”

“嘖，貴女？落地鳳凰不如雞。”馮九腔調古怪，小眼珠子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姜笙宛。

咂咂嘴，馮九摸著肚子爬上馬車，馬車晃晃悠悠走遠。

天，亮了。

這街上藥鋪，只要是姜笙宛抓過藥的，無一例外都已經關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