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近傍晚，暮靄幾重重。

瓦口村里，賴子姐沒找到村長，聽說去了縣里還沒回來。

“去找媒婆，讓方財主先提親。”賴子說道。

“對嘍，你這主意好，姐剛在村里遇到那小賤人了，那小模樣，方老爺肯定喜歡。你說這聘禮銀子，咱能得多少？”賴子姐眼里放光。

“你和媒婆說好，只要村長同意，我們是中間人，又是賤人本村娘家人，聘禮理當給我們。”賴子眼里閃著精明與算計。

“還是老弟聰明，姐這就去。”

賴子父母年紀大了，姐弟倆不管，生病后相繼死去。賴子吃住都在姐姐家里，平日偷摸拐騙也能弄點銀子回來，姐弟倆沆瀣一氣，干了不少缺德事。

媒婆見有生意上門，自是歡喜的接著，又聽說女方沒有父親，全憑她們拿捏做主，當即約定明日與賴子姐一起去方財主家說媒。

次日醒來，老姜頭照舊早早去了葉子家，祖孫仨收拾齊整，手推車嘎吱嘎吱上路。

到了縣里，天剛蒙蒙亮，街面上零星幾波早起的人，或擺攤或開鋪。

手推車直接嘎吱嘎吱到了縣衙后門。

反正在市集干等，也不是容易賣掉的，就賭牛大管事還記得她們。

牛大管事不僅記得她，還印象很深刻。

一聽那賣野豬的小丫頭一家又拖了口豬來，后廚的人跑出了大半來看她。

十幾號人出來迎接，葉子還是驚了一驚，弄不清他們是歡迎豬，還是歡迎自己。

“小姑娘，對了，你叫什么來著？”

牛胖子撓撓頭。

“牛大叔，我叫葉子！”

“噢對對，小姑娘，你家的豬，好啊！”牛大樂呵呵。

昨日農桑宴，野豬肉得了夫人娘家侄兒的首肯，全廚受到賞賜。

葉子了然，果然是歡迎豬的。

“夫人還夸了你幾句呢。說全縣有小丫頭出來賣野豬的，你是第一個。跟大叔說說，這野豬，可是你們家自己捉的？”

牛大瞅瞅這一家老弱婦孺，不像是獵戶啊。

“牛大叔，是我外公捉的，他可是多年的老山林。”葉子仰著腦袋得意的說。

老姜頭老臉一紅，頭低了低。

牛大胖子笑道：“厲害，厲害！”

寒暄片刻，讓后廚管賬的大籃子結銀子，這次豬的塊頭略大，結十二兩銀。

葉子歡天喜地地收了。

“小丫頭，你們背簍里背的啥？”牛大胖子眼尖，難道是山貨？

“大叔好眼力，這是我們山里摘的山貨，蘑菇。”葉子笑著說道。

“什么姑？”牛大胖子不解，這不是樹疙瘩么，怎么還叫它姑？

“蘑菇，拿水一燙，澆上油，再打個雞蛋，鮮啊。”葉子露出陶醉的表情，還吞了口口水。

“噢？你這個做法，我倒沒試過，你會做么？”牛大問道。

葉子一聽，太好了，若是這道菜做的好，以后蘑菇也有銷路了，當即挽起衣袖說道：“我為大叔做來！”

后廚鍋灶炊具食材，一應俱全，葉子拉著娘親打下手，開火，焯水，爆炒，一氣呵成。

不多會兒，帶著湯汁的雞蛋燉蘑菇就盛盤了。

牛大不錯眼的看著，鼻間鮮香氣不斷。

夾起一筷吃掉，又舀起一勺湯汁，品一品，胖胖的腦袋哆嗦一下，眼睛瞇起來，一揚脖喊道：

“大籃子，把蘑菇一并收了！”

葉子笑得不見眼：“牛大叔，今日多謝大叔盛情，這簍蘑菇不算多，全當野豬的配菜，送給你們，不收銀錢。改天獵不到野豬，再拿山野小菜來叨擾大叔，大叔可得收著喔。”

牛大胖子見這一門老小，全靠這小姑娘人前說話，小大人似的，甚是伶俐可愛，頓時笑道：“大叔收著，肯定收著！”

“不敢耽擱你們時辰，葉子這便告辭了。”說著，朝牛大鞠一躬，又朝后廚眾人鞠躬。

揮了揮手，告辭出來。

牛大將蘑菇交給手下，說：“照著小姑娘剛才做的，做個素菜給夫人嘗嘗。”

夫人今日要去連佛寺進香，已吩咐素齋伺候，小丫頭來得及時，要葷有葷，要素有素，是個小福星啊。

出了縣衙后廚，老姜頭還跟做夢似的，這就賣掉了？還得了十二兩巨銀？！

豈不知，這巨銀背后，是他這個新外孫女冒著生命危險換來的。

老姜頭惦記小石頭，早早回去了，這次無論如何他也不要銀子，說上回給的還有。

姜雪娘找到裁縫鋪，給葉子買了兩身衣服，一身天藍，一身橘紅。橘紅留著過年穿。

葉子脫下陳舊的灰布衣衫，穿上天藍色襦裙，雖無花樣紋飾，但簡潔大方，加上最近飲食無缺，臉色白皙紅潤，烏溜溜的大眼睛，更顯活潑俏麗。

“小姑娘真漂亮。”裁縫鋪老板娘贊道。

出了裁縫鋪，走去官鋪買鹽。

花了二兩銀，買了一小罐鹽，姜雪娘心疼不已，錢要掙不容易，花就很快了。

東西都采買齊整，天色尚早，娘倆沿著眾多商鋪客棧走走逛逛。

主要是葉子，初來乍到，沒見過世面，看什么都新鮮。

人群漸漸多了，姑娘家的少，男人們多，尤其一些公子哥在街面上遛鳥悠噠。

姜雪娘眉頭皺了皺，想拉葉子避開，轉目看著女兒興奮的小臉，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一群十五六歲的少年走過來，人群中人盯著葉子看，姜雪娘面露不悅，閃身擋在葉子面前。

葉子正興奮的往旁邊攤子上看，娘親擋著視線了，她伸長腦袋左顧右盼。

“葉子，這里人太多，我們走吧。”語氣低沉。

葉子這才駐足看著娘親，發現她眉目緊鎖，不高興。又往旁邊看看，一群年輕男人走過來，有幾個人盯著自己看。

原來如此。

“走吧，娘。”葉子拉起娘親，轉身走開。

身后有小跑的腳步聲，姜雪娘緊張起來。

“姑娘，你的手帕掉了……”男人的聲音自身后響起。

姜雪娘身子瞬間僵直，臉色唰的白了，握著葉子的手，冰涼冰涼。

葉子覺察到母親的異樣，朝身后男子看了一眼，十五六歲，錦衣華服，風流倜儻。

娘親必是十分厭惡這些男子的主動搭訕。

電光火石間，聯想到娘親的遭遇，莫非當年那負了娘親的男人，也是同樣的搭訕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