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大漠孤煙直(25)
- 霸妻之前世今生
- 擇木選棲
- 11356字
- 2019-04-22 10:55:00
偏生湖蕁又是個好了傷疤忘了疼的人,見小娃娃苦苦哀求,心一下就軟和下來了,
畢竟哪有大人與孩子一般計較的,遂將方才那小娃娃的一頓“教訓”轉瞬間就淡忘了,那只鳥真得很飄靚又飄逸又靚麗,它的尖嘴喙猶如勾鳥一般,身上的羽毛油滑柔順。尤其是那一尾霓羽,就像是南國的孔雀一般,長安西苑園有許多珍貴的飛鳥走獸,湖蕁總是喜歡的,因為有許多珍奇的動物,
譬如說,機巧靈敏的金絲猴、不愛干凈到處吐唾沫的羊駝、威風凜凜的萬獸之獅子、只知道吃果子的果子貍,湖蕁永遠都不會忘記,它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模樣,但是西苑園招牌動物自然是那幾只藍綠白孔雀的,
湖蕁尤其喜歡那藍白孔雀。當然顏色太豐富的孔雀,譬如藍綠白孔雀湖蕁也是喜歡的,孔雀一開屏所有的事物在它面前都黯然失色,盛開的花朵、嬌滴滴的傾城美人,時過境遷那孔雀的模樣,湖蕁也忘的差不多了。因而見到那只獨立于墻壁外圍的鳥,怔了半刻,半刻過后才覺得略為熟悉,一陣親切感撲面而來。隨后想起了西苑園
“你很喜歡那只小鳥嗎?”湖蕁問道,那小娃娃用力地點了點頭,是的,我真得很愛那只燕子,愛到我想與它雙宿雙棲。
湖蕁腦子一片凌亂,我都說不出的濃情蜜意,她一個到我肚臍眼的小娃娃就懂,湖蕁戳了戳小娃娃的腦袋,小小年紀,怎么會懂得如此之多呢?誰知那小娃娃脫口而出道,
因為父親時常對著占居屋檐下的燕子說,我愿與你長相廝守雙宿雙棲之類的話,所以我覺得父親很愛小燕子吧!
唉,那小娃娃好像發現了什么寶藏似得,一把趁湖蕁不注意,就搶下了湖蕁腰配的燕塢形的玉環,把玩了起來。
“唉……,你怎么能隨意拿我的東西呢!是我的快還給我。”湖蕁只敢威脅,卻不敢動手搶,因為一追她就會跑,那么玉佩就危險了。那小娃娃捏著玉佩摸來摸去,喜歡的不得了。就像兔子見到圓滾滾的白菜一般。
因為那燕塢玉佩十分光滑,質地很薄,鐺鐺鐺響。所以湖蕁很怕那塊玉佩,會像泥鰍一般溜出小娃娃的手,摔個稀巴爛。
畢竟是望姑蘇城夫人的東西,別人的借給你的東西,湖蕁必然要保護好來。因而捧著手預備隨時隨刻好接一些,湖蕁的神色繃得十分緊。那小娃娃觀摩了一會兒,高聲呼叫了起來,
“對的對的,是這只燕子是這只燕子。父親一定會喜歡她的,父親一定會喜歡的。湖蕁姐,你能不能把她送給我呢!明天是父親的生辰,我實在是找不出像樣的禮物送給父親。你若是將這塊玉佩送給我的話,我會答應你所有的條件,所有的條件哦……。”那最后一個哦字拖得格外長,
嗯,條件很誘惑人哦,但是這不是我的東西,所以我不能把它送給你。那小娃娃索性將玉佩含在嘴里耍起了賴來了,滾在了地上撒起潑,湖蕁見她滾到了墻角跟又滾到了圍欄桿,滾了一大圈。湖蕁看到了自己幼時撒潑滾地的景象,現在想一想真是格外得令人討厭,怪不得當年撒潑滾的時候,會被母親舉著荊棘條追上樹呢!是有道理的。要是我的話就直接追上樹,又追上山上了。
但是她是滬兒居次,與她硬了來是絕對不可能的,
非常時期要用非常手段。只有通過一些坑蒙拐騙的手段了,湖蕁也是沒有辦法。小娃娃你過來,我有事情與你商量,我現在開始數數,要是數到三你要是再不過來的話,你就徹底沒有機會得到玉佩了,
一聽到談條件那打滾撒潑的娃子立刻站了起來,在湖蕁數到三之前,迅速出現在湖蕁的面前,氣喘吁吁的,
行了我過來了,有什么條件說吧,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圍之內。我都滿足你的所有要求,
只要你肯把玉佩送給我。
她的氣場讓湖蕁恍惚間,覺得眼前站的并非垂髫小兒,而是一個豆蔻少女,她的思維、語言、氣度、從里到外,都透出了超出同齡人的霸氣,興許是因為她的身份,所以她才要這般自信吧!湖蕁的信心大打折扣,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騙過她,心里像墜了一個千斤石一般。惴惴不安,
“你說你要這塊玉佩是要送給你的父親,作為生辰禮物是嗎?”那小娃娃點了點頭,那是自然,湖蕁又道,
那么作為生辰禮物必然是要吉利的東西,才能作為生辰禮物,可是你手中的玉佩是從死人的陪葬品,你說……,
孩子果然是孩子,湖蕁還未大展拳腳就贏了,那小娃娃一聽到是陪葬品便主動地,丟開了玉佩,還哇哇大哭了起來,找母親,
湖蕁趕忙捂住她的嘴,小祖宗可不能哭啊!我錯了還不行嗎?我給你唱了一首歌,啦……,要么我給你再跳一支舞只求你別哭。行嗎?
說話間一只不會跳舞的蜜蜂亂舞了起來,她左飛飛,右飛飛,飛飛飛,一下飛到花叢中,一下飛到小娃娃的身邊,但是小娃娃的哭聲絲毫沒有減弱的趨勢,而是越哭越大,
不明情況的外人聽上去,還以為湖蕁一個三十好幾的女青年欺負一個幾歲的孩童呢?會讓人誤會的,
那孩子哭聲壓根收不住,
天啊,如果所有的孩子都是這般的話,自己寧愿永遠不生。
祖宗我求你了行了行,要不我爬墻給你抓那只鳥行不行啊!湖蕁不過是說了一句無心插柳的話,那小娃娃居然讓她成蔭了。
那小娃娃破涕而笑,好啊好啊,你幫我抓,你若是沒幫我抓到哪你就是欺君之罪,
湖蕁:?
沒辦法了話都說出來了覆水難收了,就得實現。幸虧湖蕁從前是上樹翻墻的老手,翻墻爬樹對她來說不是難事,于是湖蕁擼起了袖子,
它就像一只壁虎一般趴在墻沿。又像伺機而動的食鳥蛇一般,盤旋于墻沿。那孔雀鳥也不懼怕人,興許是習慣了人類的崇拜了吧!它異常地鎮定并且十分享受這一種感覺。眼瞅著湖蕁快要抓住它了。它居然還是一動不動的,在抓到它的那一刻,湖蕁居然放棄了,不知道為什么湖蕁總是覺得那孔雀鳥背后有一段心酸的故事,她曾經聽到過這樣的一個故事,
那是一只自小與人類生活的灘涂白鷺,它從來不懼任何的生人,但是它長大了就必須回到灘涂,回到它的那一片天地,因為它是屬于那一片的精靈。回歸到灘涂的白鷺無法融入白鷺群的生活,對于它來說同類白鷺就是敵人,而人類才是好朋友。那撫養它成長的人類小伙伴隔三差五就會來看他,每一次那只白鷺見到了如親人般的人類小伙伴,都會像飛蛾撲火般撲上去,
拍打著翅膀歡呼雀躍地迎接上去,可是有一天來了一群人,灘涂抓魚戲水的一片白鷺似驚弓的鳥兒一般齊刷刷地飛離了地面,所有的白鷺都奔走相告,發出了危險的信號。天空一陣黑影。那只天真爛漫的小白鷺眼里泛出了星光,無比地親切。是它心念的小伙伴來了,又是一次美妙的聚會,她像從前那般還是飛蛾撲火般撲了上去,但是這一次它真得是撲向了火,燃燒了自己,
一攤桃紅血染紅了天際,它被射殺在了灘涂,眼角掛著淚。有些人讀出它的眼神,它仿佛在哀怨為什么,為什么人類要欺騙我的情感,為什么。但是有些人卻讀出了它眼瞼中的祥和,它沒有痛苦。湖蕁縮回了手她不想成為射殺的獵人,
湖蕁姐,湖蕁姐,那小娃娃在墻壁跟仰望著頭大聲喊道,
湖蕁知道她已經很不耐煩了,那只鳥飛走了,繼續它未知兇險的未來,而湖蕁也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骨頭又斷了兩根還是肋骨。
湖蕁癱在了床榻,明白了一件事,前年年初的時候,她路過牡丹園,那里有一個賣運勢書的,反正也挺便宜的。湖蕁就買了一本,對上自己的生辰八字,
結果沒把她給氣死,書上說她接連三五年,全身的骨頭都會斷一遍,還說湖蕁婚運不佳,一波三折,克夫又喪子,
呦呦呦,反正怎么倒霉怎么說。惱得湖蕁踢翻了桌子,對著桌凳又是一腳,結果當即就斷了一根腿骨。
湖蕁不信命的,現在依舊不信命,湖蕁相信自己,因為人定勝天
湖蕁上墻翻墻的消息一天居然傳遍了宥王府,興許是他們崇武推尚武人,湖蕁的形象一經摔意外倒正了,
漸漸的也有女侍給她送一些營養品補品。湖蕁也會與她們聊天,
順便打聽打聽紅燒茄的消息,紅燒茄她們都認識,談及紅燒茄她們似乎都不怎么神秘,紅燒茄在她們眼中就像西域的沙棘樹一般,根本就沒有想象中的神秘。湖蕁問她們哪里可以找到紅燒茄,那女侍隨手往花瓶一指,
喏,那花瓶里的花就是紅燒茄,而且它還有個響當當的大名,正氣凜然。
它不過是一種普通的花草而已,沒有什么藥用價值,只有在使用園蜜香時,才有它的用武之地,那也只是將香轉化成香霧罷了,湖蕁的腦袋嗡了一下,
普通的花草,怎么可能呢!湖蕁的手心已經溢出了汗,但是她很快又鎮靜了下來,復問那小女侍從,你們可曾聽說過疏勒鬧災呢!疏勒國好好的怎么會鬧災呢!我就是疏勒國人,言畢,一烈響雷打在了湖蕁的后背,灼辣辣地疼似火熾一般,咔嚓一聲,她覺得她剛接好的肋骨又斷了一根,
她突然豁然開朗了,心頭蒙的豬油終于化開了,她明白了,
是望姑蘇城主欺騙了湖蕁,可是她為什么要欺騙湖蕁呢?又有什么意義呢?她的腳底不禁滑出了冷汗,她是百思不得其解。
她……女侍見湖蕁面色蒼白豆般大小的汗滴滾了下來,就好像要生孩子的婦女一般。遂關切問道,
怎么了。湖蕁慘著臉勉強吐出幾個字,我……的骨……頭好像斷了,去幫我請中守大人。那倆個女侍好心地替湖蕁去請女醫官中守大人,在陌生的地方感到無助的時候,湖蕁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女醫中守大人,
女醫官中守大人與湖蕁也是十分有緣,湖蕁從圍墻上摔下來之際,剛巧碰上女醫官中守大人來府,替長居次復查身體,因為居次前些日子賽馬的時候,不甚落地摔斷了肋骨,肋骨扎到了心肝,其他醫官束手無策。只有那中守大人能隔腹接骨,
也就順便幫湖蕁接一下斷骨嘍,興許是湖蕁與女醫官中守大人之間的奇妙的緣分,女醫官中守大人之前就對湖蕁許下承諾,說要是身體不適大又或是哪里難受都可去找她。湖蕁前后動過將近兩次的大“手術”“了,湖蕁:我也覺得奇怪了,怎么我經常能遇到上一些稀奇古怪之癥。可是回回都能遇上您這位大貴人。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報答你了,”湖蕁說著話就哎呦了一聲,她肋骨斷了不大能夠說話。又斷肋骨的靠在床頭耷拉著腦袋,死氣沉沉的。勉強說了幾句感激的話,小醫徒都與湖蕁熟絡了,
熟人之間難免會開起了玩笑,但是湖蕁肋骨好容易接了上去。中守大人害怕骨頭又斷,那小醫徒遂被中守大人斥責了一頓,被數落一番的她,便躲在一旁默默啃瓜子。
女醫官中守大貼心得替湖蕁整理著衣物,掖了掖衣角。一塊硬硬的玉無意間膈應到中守大人的手,涼涼的,
嗯,什么東西硬邦邦地跟石頭樣,中守大人敲了敲那硬邦邦的東西,還有回響,怕膈應到湖蕁,遂抽了出來,那塊玉連帶著穗一同提了出來,好像似曾相識。
但是她又想不起來了,她吊著玉來回反轉,燕子鎢的形象雕刻地栩栩如生,似曾相識燕歸來,而且玉穗也已然有些陳舊了,手指輕輕一捻竟能捻出絲末出來。
這是什么?好像在哪里見過。
湖蕁因為上了那望姑蘇城主的當,被當做靶子因而氣惱不已,索性告訴了女醫官真相。原來湖蕁出城之際,那美人攔住了她,千攔萬攔。終究是攔不住,于是乎解下腰間的玉佩,
希望湖蕁能將玉佩交還給玉佩的主人,還說那主人與宥王是世交。宥王生辰之際,他必然會出席的。際時湖蕁將玉佩以熱水澆之,會散發出香味。屆時那友人自然會尋著香找來的,那美人還告訴湖蕁,一定要在宥王生辰之際方能以熱水澆灌,現下湖蕁才發現了真相,發現自己上了當,
湖蕁怒氣沖沖,她最恨被人欺騙了,
只見女醫官面色凝滯,就像化不開的包心肉皮凍一般,她神色匆匆,甚至夾雜著一些慌亂,她攥著玉佩半響不說話,似乎在籌謀什么似的,她的眼瞼不再清徹渾濁了起來,
操起了本不屬于她這個年紀老人,所擔的心。湖蕁越說越起勁了,她甚至錘著床板,放話道,她必然是不會替玉佩找主人了,到時候她傷好了,出了府門,她還要尋一個當鋪把這塊玉佩給典當了,如此方能消她的氣才對呢!
一聽到湖蕁預備典當玉佩,女醫急了起來
那女醫道,既然你要典當,就不如典當給我吧!我喜歡這塊玉佩,我家中的侄兒好收藏,家中收藏著許許多多的珍品,我想替他收回這一件玉佩,你想要多少錢,我都可以給你。我是真心喜歡這件寶貝,那女醫官說話不緊不慢,又十分誠懇。
湖蕁倒也不是真為了那點小錢典當玉佩,只是被人騙了心里難受過意不去而已,想來只有她忽悠被人的份,哪有被人忽悠的份,出氣罷了,預備賤賣的。
看女醫官的模樣也是真心喜歡,因而道,你可別打我的臉了,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要是喜歡就拿出吧!方正我不想留著這塊礙眼的玉佩。湖蕁敢愛敢恨的脾性向來都是如此,愛憎分明,
女醫想來她一輩子都活在拘束、奮斗之中一時半刻都未得到過內心的自由,年紀又擺在那里了,
因而有些傷懷。遂道,你倒是敢愛敢恨,自由隨性。我真是羨慕你呢?
羨慕湖蕁,湖蕁反指著自己,想笑又不能笑,笑了又要勞煩女醫官接骨了,所以臉只能僵硬道,
您可是姑墨國萬眾仰望的中守大人啊!要羨慕也是我羨慕你,門生眾多又是德高望重的大人,是我們一輩子也趕不上的。女醫官中守大人笑了笑,那一絲笑有些勉強,
我賠上了一輩子的青春,花了一輩子的心血,一步一個腳印走到了現在,唉,女醫官喘了一口氣,有些感傷。
她對流逝的青春總是抱有一些遺憾,一輩子都彌補不了的遺憾。
但是她依舊感恩:
辛苦了大半輩子,換來的不過是短暫的榮耀,但是我依舊覺得自己是上天眷顧的幸運兒,因為我的付出得到了回報,可是有一些人辛苦了大半輩子,依舊碌碌無為,他們付出的辛苦不比我少。成功也是需要努力與機遇的,天時地利人和卻一不可。
只可惜我學醫學了一輩子救人于無數,可是我卻救不了自己的父母親,他們承受病痛煎熬之際,我卻無能為力。這便是我們的悲哀。顧及得了他人,永遠顧及不到自己的家人,女醫官敘述的時候很平靜,時過境遷,但是湖蕁聽得不禁唏噓為她感到唏噓。
聽上去好殘忍,救得了別人卻救不了自己最愛最親的人,
湖蕁望著鬢微似霜的老人,
還有那一雙不知何時窩著湖蕁的手,她的手很暖和她溫暖著她人,而自己呢?歲月蹉跎走了她大好的年華,她曾經緊實彈滑的肌膚早已不負存在了。只有像樹叉枝條一般縱橫溝壑般的皺紋,一條一條鋪在她的臉上。那布滿血絲的眼珠亮亮的,泛出的光似眼光照射到水面上,泛射出的光一般,眼淚沒有整顆顆滾落出來,
但是湖蕁的心依舊被震撼感動到了,
真正悲傷不是痛心嘶吼,大把流涕,
而是默默地承受所有的悲哀,任由悲哀去左右自己。湖蕁不知道自己分析的對不對,但是女醫官強忍的淚,力量的確比哭出來的眼淚,要來得傷感。
她的年紀已經很大了,湖蕁聽小醫徒說過,她除了一個遠嫁疏勒的女兒,除此之外就再也沒有親人了。回到偌大的府邸,灶臺冷衣衾寒心更涼,
更令湖蕁意想不到的是,她接下來居然向湖蕁提出一個條件,
她小心翼翼卑微地懇求湖蕁,但是又害怕湖蕁拒絕因而有些膠擰。
她的要求是,希望支付湖蕁一百兩黃金,條件只有一個那就是抱一抱她,緊緊地抱她,抱一
個時辰。湖蕁的心猛然地酸了一酸,
仿佛倒翻了一壺醋,酸地她的心肝揪疼揪疼揪疼的,酸得她的眼淚飛濺了出來,湖蕁轉頭看向小醫徒,小醫徒并不意外。只是心酸地笑了笑,中守大人的晚年孤獨寂寞,無法用言語去形容,
但是湖蕁能感受得到,那一種孤獨曾幾何時的她也感受到孤獨,孤獨比那漫長的夜還要可怕。因為夜是有盡的而孤獨是無止境的。湖蕁二話不說,
甩出一句霸氣側漏的話,還需要什么錢啊!您想抱多久就抱多久。
說話間振開雙臂擁抱女醫官,將她箍得緊緊的。希望能替代她遠嫁的女兒擁抱她,女醫官抽搐的身子在湖蕁懷中抖擻顫動,她顫抖的頻率牽動著湖蕁的心,
想來是自己抱太緊了,她有些喘不上氣,咳了幾聲,緊接著她又冒出了一句話,我有些喘不過氣了,你能不能松一松手,輕輕地抱。
嗯,湖蕁松了松手,抱著抱著女醫官就攥著玉佩,安詳地睡在了湖蕁的懷中,小醫徒躡手躡腳地徒步上前,望了睡夢中的女醫官中守大人一眼,感嘆了一句,
大人時常失眠,我也跟著失眠,因為她睡不著覺,時常會與我閑話到深夜。她說夜太冷了被衾也都太冷了,她冷得睡不著,其實是她太孤單了,
她是難得能睡一個好覺。湖蕁輕輕撫順女醫官中守大人額鬢的碎發,
嗯,我覺得她正做著一個甜美的夢,她口中的女兒,一年會回來幾次呢?湖蕁不過是無心問了一句,豈知那小醫徒如同吃了蒼蠅一般忿忿道,
那個不孝女,小醫徒言語間帶有強烈的攻擊性,不提她也罷。她自嫁到疏勒就再也沒有回來過,湖蕁錯愕了,
啊!天底下竟然有如此不孝的子女……。她正想說下去又定住了,想來自己又何嘗不是呢?又有什么資格評判別人呢?自己都是不稱職的兒女,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孤單寂寞的時候,會不會向外人索要一個擁抱,湖蕁低了低頭,
嗯,我覺得她應該有自己的苦衷吧!豈知那小醫徒冷哼了一句完全否定了湖蕁,態度過硬,苦衷,再有苦衷也不能不回來看母親啊!
中守大人一人孤了將近三十年了,我只恨自己沒有早一些來她的身邊,來陪伴她。她說她喜歡在外頭在病患家中,還有在冰涼的王室與夫人王后待著,因為那里有人氣,呵呵,醫徒呵呵一笑,家原本是幸福溫暖的,可是大人的家,竟比那冰冷無情的深宮還要冷,
說話間小醫徒義憤的拳頭錘向了桌凳砰的一聲,嚇得懷中的中守大人打了一個盹。盹了一會兒,
湖蕁:小聲一些,
湖蕁與小醫徒合力將中守大人搬上了床,掩好了被子。繼續聊,
見小醫徒站著腰酸,湖蕁讓她拿了一個小凳子,那小醫徒窩著暖爐也是與湖蕁敞開了聊,想來她肚子里積了大片苦水,不過吐完了也就完了,聊著聊著居然跳了題,小醫徒與湖蕁聊到了其他方面去了,
因為跟在好學的中守大人身邊,小醫徒多少也沾染到好學的文風,列如這姑墨民生,姑墨的天文地理,她也都略知些皮毛,與她討論起來實在是絲毫不費勁,她學識雖然算不算淵博,但是絕對算的上鴻儒一列的,湖蕁聊著聊著似乎將一切都忘卻了,忘卻了張騫、吉麗,還有自己被騙的事實。
姑墨城外一家面攤……
“這兒的湯面果然好吃,”何顧面前疊了碗山,層層疊疊地遮住了整個人。他是個食量大的人,
人生最幸福的是便是健康地活在世上,然后能痛痛快快地享用美食就是他的座右銘。連湯帶面吃下將近十五碗,姑墨城內轉悠了幾日的張騫,也估摸出了明日混入宥王府的門道。吉麗掰開了一塊馕,遂道,明日宥王過生辰,聽說陣仗很大呢!我們可以混進去,倚靠禮儀隊混入府,然后再將湖蕁解救出來。
吃得只有半分飽的何顧舉了舉筷子打斷道,老板,老板。唉……,只見那老板小二打扮,一聲油膩到不行的欑布,龜裂的手搭著油膩的抹布,似風一般笑咪咪地竄到了何顧跟前,彎腰哈首地就像是遇見財神爺一般,貓聲細雨問道,
“請問,您還要些什么啊!”再給我來五碗順便給我來五十個串,那五十個串一半要辣一半不要辣的,那辣的辣醬要辣到人冒冷汗,肚腸翻滾腸穿肚爛的地步,吉麗咽了咽口水,
你找死嗎?辣到腸穿肚爛,我們人都沒救出來,哪里還有閑心思給你置備棺材嗎?我告訴你你要辣死了,屆時,我就買一鋪蓋卷像卷餅一樣把你卷了,放在路口,那何顧是吃辣之鄉走出來的,什么辣風辣雨沒見過呢!又豈會懼怕西域的辣,
遂一擺手,你不知道嗎?我是錦官城人,生來就是吃辣的,這世間還沒有辣能降服住我的呢?那老板點了點頭,遂又問道,還有什么需要嗎?何顧附加道,
一半全熟另一般五分熟,一半是牛肉一半是羊肉的,一半是烤的一半是熏的……。
老板:……
吉麗一個湯碗敲在何顧額上,“你這不是為難老板嗎?這五十串換你你能烤的出來嗎?”何顧捂了捂受傷的腦袋,改變主意,
那老板就隨便烤五十個串,再烤一些羊肝、羊心、羊下水,就行了,那老板喜滋滋地應了一聲,遂道,除了這些東西還要一些什么嗎?我們這里有鮮榨的沙棘汁、石榴汁、羌桃奶、如果您買一份,我們可贈送您五碗面,您瞧你這面色不佳,想必這幾日嗓子有些不舒服吧!沙棘汁清熱解毒最適合您的了。
何顧嗽了嗽嗓子,還真別說,那老板一提,何顧真覺著嗓子干干的,
有便宜占啊!那好給我來一份沙棘汁,那老板呵呵地笑出了褶子,遂又麻溜地溜回了燒烤攤,吉麗盯著何顧道,帶上你這頭食之無盡的人出門,我真的是后悔極了,何顧不與吉麗爭執,繼續押著面條,不作聲。平靜了一會兒,和氣的局面又讓一碗摔碎的面給打破了,
“我讓你浪費面,我讓你浪費面,”隨即伴隨而來的是小女孩嚶嚶的哭泣聲,那女孩大約十二三,一頭烏發被一個女人揪在地上是又打又踢。女孩連連哀求,
“母親我錯了,我錯了。”您能不能放過我啊!那女人衣著簡譜好幾處都補著丁,一掌又一掌地扇在那女孩如花似玉的臉上,女孩的一顆牙都被打了出來,帶血的牙甩在了地上,那股狠勁,
女人咬牙切齒對女孩痛下狠手的場景,觸目驚心,連沉浸于吃面的何顧都停了下來,但是周圍沒有一個人上前去幫她,所有人都視若無睹。
豈有此理不就是一碗面嗎?吉麗猛力地錘了錘案桌,遂錘案起身,一碗面值得下如此狠手,這女人絕對不是親生的母親,一定是后娘。今天算你不走運了,遇上了我。說話間,吉麗一飛腿直中那婦人的胸口,婦人頃刻間已然翻倒了那婦人,那挨打的女孩跪挪到受傷的婦人面前,緊抱著婦人,哭著喊著,
母親,母親,你睜開眼睛,我錯了我錯了,我不應該打翻面條。那婦人半天不動彈,女孩哭得就更加傷心了,遂起身怒目圓瞪“行俠仗義”的吉麗,
而吉麗還等著女孩感謝呢?連不客氣之類的客套話都已經準備好了,那被打得鼻青眼腫的女孩,暴罵吉麗,
你憑什么打我的母親啊!你有什么資格打她,她是我的生身母親,打我也是應該的什么時候輪到你這個外人來管了,那店老板連忙從中勸和,但是那女孩卻不罷休,
口口聲聲說吉麗傷了她的母親,要讓吉麗賠錢。吉麗耐悶了,以為女孩的腦袋真得讓她的后母打壞了,
因而道,姑娘,你清醒一些行嗎?我們是幫你好嗎?你的母親下狠手打你,如果我們不幫你的話,你覺得你還能站在這里與我說話嗎?豈知那姑娘反咬吉麗一口抹著淚,大哭大鬧,那店老板將吉麗拉到一側,耐心勸道,
姑娘還是莫要多管閑事了,她們原是一對親生母女,因為家中貧窮那婦人脾氣不大好。三天兩頭動不動就拿這姑娘撒氣,這姑娘自小就挨打,早就習慣了挨打換句話說麻木不仁了。
吉麗:什么世道啊!自己生的親生孩子,居然像打一條落水狗一般,人們常言道外頭人心險惡,又有誰知家中毅然有豺狼虎豹,只不過他們皆是披著為人父母的人皮外衣的豺狼虎豹罷了,他們根本就不配為父母,如果自己有這樣的父母,那么自己寧愿逃出這個如深淵一般可怕的“監牢”。
眼前惡狠狠看著吉麗的姑娘,
她那如花似玉般的面容點滿了星點傷痕,鬢發檸了血紅的一撮撮,她的靈魂仿佛不在那具軀殼內,她真是個可憐蟲。她兇狠的眼色齜牙咧嘴,攥緊了血淋淋的肉拳。她的肉拳朝的方向是吉麗,她就像一頭豺狼一般,欲將吉麗生吞活剝吃肉喝血吃了,她是麻木的甚至呆呆的,因為她的父母已經成功地扭曲了她的心。可怕的是她還不自知,意識不到。一盞茶一柱香的時間,
吉麗能預測到她余下悲催的人生了,她自己父母都不尊重她,她未來的丈夫孩子又怎么可能會尊重她呢?
剛出虎穴又要步入蟒口,拳頭相加是她的宿命,甚至結束她生命的也可能是那肉拳。如果她自己不意識到,她將永遠走不出深淵,懦弱、忍讓、麻木甚至可以一步一步將她自己推向死亡。吉麗已經沒有辦法去想下去了,她雖然不是預言家。雖然她的想法過于絕對,興許姑娘運氣好遇上了一個好人家,但是這種概率只有二成,
如果你自身是卑微的,那么你吸引來的異性必然不會把你當一回事,這就是真理。阿娘說過的,
吉麗想幫助她,可惜那女孩完全不領情。反而將吉麗當做敵人仇人來對待,吉麗撇了一會兒不由地發振。她居然不敢直視那女孩的眼睛,
因為她的眼色實在是令人毛骨悚然,吉麗見過了多少兇殘的猛獸,但是不得不承認,面前女孩的眼神永遠會比猛獸來得兇狠。
吉麗還未來得及多想,那女子就如同發怒的野獸一般,朝吉麗咬了過來,對著吉麗一通亂抓。
撕咬下吉麗的一撮頭發,嘴里不停地嘟囔呵罵,
讓你打我的母親,誰傷我母親,我就與誰為敵。她的暴怒聲掩蓋住了吉麗的求助聲,她掐著吉麗的脖頸,
遏制住了她的呼吸,
嗯,天上的浮動的白云,云飄蕩的好緩慢啊!周圍的人說話都好慢,只能看見他們的嘴巴一張一合,像浮上水面呼吸的魚一般,自己完全聽不到他們說的是什么,
自己只知道他們都在幫助自己脫離險境。嗯,所有的人事物都停住了,遠方的母親似乎在呼喚自己,她漸漸失去了意識。內心漸漸沉浮,
突然有一個強硬的聲音冒了出來,是何顧,何顧以命令的口氣道,快點,你快點你快點給我振作起來,吉麗打了一激靈,她鉚足全力于一腳,用力蹬開了女子,
那女子就似翻肚青蛙一般摔了個踉蹌。還啃了好幾口泥,那老板看不下去了,氣得指罵那女子,小女子別不知好歹了,人家是看不過你挨你母親打,這才好事管你的。何顧也搭腔,道,真是不知好人心,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從前我是不相信的,現在我是相信。像你這般的女子就是該讓你混在沼澤泥潭里,混死你才對,爛死才好。
那小女子堅強地坐了起來,好像有使不完的勁,竟然撒起了潑打起了滾,撞石頭撞地面。撞得自己頭破血流,她在自殘,腦袋哐哐作響。
眾人無人不懼,有些有良心的放了錢才走,有些干脆就吃了一餐霸王餐,腳底抹油溜走了。血淋淋撫在她受傷母親的身上,哭天搶地,左一句,我的娘啊!右又是一句我的娘啊!何顧等人無法收場,那燒烤攤的客人見狀,早早就離開了攤。因為不愿影響心情,那老板見狀也后悔請娘二倆吃面,遂匐著腰,抱怨女子道,
你等二人休要在我面前耍混潑,要死死外頭去,別讓你的血污了我這塊風水寶地的聚寶盆,毀了我的財路。我本是覺得你二人可憐,方施舍你們一碗面吃,也不求你們回報,只當我做了一件善事,誰想你們居然恩將仇報,攪活了我的生意,趕走了客人。要是再無理取鬧,我就拿起笤帚趕落水狗一般,快些走吧,可別在這里添亂了。
坐在凳子上久久不吱一聲的張騫,喝下了最后一杯茶。
默默地走到了那潑辣女子的跟前,遞給她了一包銀錢,掂量掂量分量還不輕呢?連那裝銀錢的袋子都塊撐破了,攢動攢動銀錢發響,那婦人的眼皮動了一動。
張騫遂道,
姑娘這些錢就當是我們賠償你了,拿去做一些小本買賣。只是勸姑娘早些金盆洗手,莫要一錯再錯,有手有腳做什么都好,就是不要利用那些善心。我看你小小年紀戾氣過盛,這實在不是什么好事,隨后張騫移步那婦人的方向,指桑罵槐:
為人父母的生兒卻不教兒,指唆子女做一些折福折壽的事,實在是枉為父母。你的貧窮來源于你那好賭博敗家的丈夫,你是大漢土區人生母姓張,千里迢迢地嫁入姑墨。是環婆介紹的,你本以為丈夫是個老實踏實的人,卻不想竟然是個賭鬼,三天兩頭賭,最后賭輸了讓人打斷了一條腿現下正癱瘓于床,而你臉上的這道疤是你丈夫前日醉酒摔碎了酒罐劃傷的,是隔壁鄰居替你叫的醫者,為人少作惡……
那婦人嚇得猛然睜開了雙眼,眼前的男人說得一字不差,字字滲人心。那婦人的后背濕了一大片,她的眼神不再是兇惡還是一種敬畏的眼神,
你……你怎么會知道如此清楚的,你究竟是誰?那張騫笑了笑,因為我是來拯救你出泥潭的苦海的。
拯救我出泥潭的,那么就是神人了,那張騫相貌堂堂正正,一絲不染紅塵,猶如仙人下凡道骨仙風,大有一副仙人做派,又對那婦人的底細一清二楚,趕巧那婦人是迷信之人,因而一意孤行地以為,張騫就是救她于水深火熱的神人了。
加上吉麗那一腳不輕,狠狠地揣在婦人的肚子上,揣的那婦人的神情倒是有些恍惚了,因此對張騫的一番話是深信不疑,
真的是神人,她的眼里全部是敬畏,
說話間,那婦人眼瞼騰然冒出了淚,一顆顆順著眼角滑了下來,太激動了,真神要救她脫離苦海了,
她顫抖著音,您真的是神派遣下來搭救我的嗎?我我我想回大漢,我真得想念我的母親。可是現在匈奴與大漢打著仗,我無法回去。你能不能帶我回去呢!我只能遠遠思念著他們,多少年了。我嫁到這個鬼地方整整有二十年了,
那婦人嘴上問著張騫質疑著,實則內心已然深信不疑。見婦人深信不疑,
張騫繼續道,你虐待家中的兩個女兒一個兒子,你罪孽深重,若是繼續造孽。大漢你將會永遠回不去,不……,不,我……我一定要回的大漢就算是死了,我也要回到生我養我的地方去,我不想客死于異國他鄉啊!既然你是神派下來的,那你就一定有辦法對嗎?我求你給我指一條明路,求一求您好嗎?
張騫遂道,我從來都不是神,只是個略懂相術的普通人而已,但是我可以給你指出一條明路。善待公婆子女,踏踏實實切莫取那不義之財。用我給你的錢用來做香料生意,以后賺得錢多接濟接濟他人,鋪橋造路方能贖回你之前的孽障,
但是我不得不承認你是幸運的,
幸運?那婦人自諷地笑了一笑,覺得是自己生平聽過最好笑的笑話了,
幸運,原本我也覺得是幸運的,可是慢慢地我就不這樣認為了,或許我從來都沒有幸運過,我鬼使神差地來到了這兒,昏了頭跟了一個爛賭的賭鬼。他將我的嫁妝敗盡,還讓我負債。我已經夠倒霉夠不幸的了。
是啊,外人聽上去也是夠慘的,攤上個敗家男人。自己扛起家,底下又有幾個嗷嗷待哺的子女,其中艱辛有誰不知道呢?但是張騫仍舊搖了搖頭,繼續道,
我建議你抬起頭,看一看你那個孩子,她即使被你傷得遍體鱗傷,她目視你的眼光依舊祥和,那個姑娘是多么美麗漂亮的女孩子,
她正值豆蔻年華。就算你讓她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出了丑,她也依舊維護你,你的良心會不會痛呢!她的嘴角、眼角、額鬢、鼻翼,我們能看得見的地方有哪一塊是好的呢!而這一切是你這個生身母親所帶給她的,她的眼睛依舊是雪亮的,可是卻再也不是天真無邪的了,這是你給她帶來的,
你應該好好補償她了,她很愛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