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26）

夜露更深寒青瑟瑟發涼，一陣寒風吹開了緊閉的窗門，湖蕁從睡夢中猛然蘇醒，坐床而起，只見顯池撲靠在那冰涼石板桌上，一無避寒綿萩覆體，直靠顫動獲取熱量，回顧自己，層層疊疊如累卵似的，湖蕁正要下榻，豈知周身一抽繼而痙攣開來，大顆大顆的豆汗滴滴答答地下個不停。心宛如刀剜一般疼痛，湖蕁整個人都縮成了一團，癱躺在床角，疼痛并沒有消磨她的理性，

她突兀間想起了，微太使元的囑托，因為她是突兀接受上古仙長的修行，仙長修行灌入他人體內，修行需要花費一段時間與自己體內的修行磨合，二虎一山勢必會不合，所以湖蕁現下正承受著兩股力量的對抗，體內千瘡百孔，如同千萬把刀子，一齊奮發。肝膽及其余臟腑具破裂之疼，非常人所能承受，幸而微太使元，教了湖蕁一種調理之法，湖蕁盤腿坐禪，氣壓丹田，盡力將兩股力量揉成一團，

睡夢中的顯池聽到了動靜，一睜眼，只見渾身通紅發亮的湖蕁坐在床上，顯池并未趕緊上前，因為他知道若是此刻突兀上前，必然會被湖蕁強大的護氣所震出，強厚的仙氣外泄方圓五里精、怪、妖、魔退避三舍，都不敢靠近。時間慢慢流逝，內斗的倆股修行，斗至枯竭，霎時間一撐，融為一體，強厚的護氣漸漸消散，湖蕁戰勝了上古仙長蠢蠢欲動的修行，只是身體已然受了巨大的損傷，

一時間一口鮮血吐了出來，那鮮血之色并非凡人體內的紅色，而是紫色的。湖蕁倆眼一昏便暈了過去，顯池趕緊上前，湊近湖蕁的鼻翼，昏睡中的湖蕁便開始吸取顯池身上的仙息，顯池的仙息每一次被吸走一口，壽命便會少一年，前前后后將近三四年了，他總共被吸走了三四十口仙息。相當于間接折損了三四十年的壽命，并且每輸出一口仙息相當于承受凌遲一百刀，一夜下來他將近承受了一千刀的苦楚。

次日清晨，湖蕁不是自然蘇醒的，而是被嚇醒的，一頭滿頭白發面如枯槁的妖精，竟然守在她的床頭，目燈燈得凝望著她，剛剛恢復身體的湖蕁，意識還不怎么清晰的，大清早突兀映入眼眶的是一個，滿頭索林白發，如同精怪一般的，湖蕁下意識地就是反手就是一掌回擊，直接將他打到墻角，只聽得砰的一聲，湖蕁坐床而起，她已經將昨日之事忘的一干二凈，怒斥著那“妖精”

“好你個大膽的妖精，竟然光明正大，你可知我是何人，”妖精縮到墻角，眼角流淌下一行眼淚，遠遠的湖蕁一眼便瞧見那一行委屈的眼淚，她的意識提醒著她，妖、精、怪是絕對不會流眼淚的，只有人。湖蕁為了確保自己的判斷緩緩走上前去，那一身衣物，熟悉的抱膝姿勢，她煥然大悟同一時刻，不由地為之一振。

她緩緩得低下了身子，顯池卻負傷地沖了出去，迅速得從她的視野內消失，他一邊跑一邊流淚，一直跑一直跑跑到了一處懸崖邊，干脆在懸崖邊落下了腳。他知道自己的壽命已然沒有多少了，他自己的身體很清楚，當初妃妃就已經警告過他了，每一口仙息就是一年的命，因為昨日湖蕁大損元氣比前幾次損得更加的厲害，所以一口吸了將近十五口仙息，生生損了他將近十五年的壽命，

如此離開了，也好……

顯池吹著冷風竟然在懸崖邊，睡著了，昏昏沉沉的，附言云華。一股濃郁的水氣般濕潤的仙霧打醒了睡夢之中的顯池，他睜開了雙眼，眼、心隨后一振，仿佛來到了一片世外桃源，那里是他從未涉及過的地方，周圍的氣氛湖迢生梓，熟悉又陌生的感覺，這令他想起了第一次見到湖蕁的時候，對的對的，湖蕁當時周身就是縈繞著這種飄飄渺渺，清幽脫俗的氣質。周四周芳草鮮美，玄空有奇類飛竄，羽毛光亮，且通身發散八色。彩色飛翼遂敞開，即能隱蔽天日星辰，一片祥和寧靜，與世無爭之氣息，來次心思縝密混雜，已然蕩然無存。只余下一片無欲無求的心。顯池好賴也是在湖蕁身側待了幾年的小嘍啰。

如果他猜的不錯的話，此處應該是仙境，至于是哪位仙者，仙元的棲身仙居，顯池就不知道了。他不敢隨意走動只是停駐于原地，自己一凡胎紅塵體的凡俗之人，生恐自己臟污了此地良土。一名樣貌昳麗仙逸的仙子，手執掌著徽弱香爐拂塵，裊裊兮香風從香爐內徐徐揚散出來，朝著一座彩虹拱橋所在的方向使過來，顯池揉了揉眼睛，眼見那仙子離自己越來越遠，顯池沒有緩過神來，右側又使來了一位，行步帶風，手執掌著一只鮮花，徐徐尾隨在那女仙身后，再往一仔細看又是一形貌魁梧的男人，那男人停步不進，心慕前路女仙愛意盡數溢出眼眶，顯池只覺得奇怪，便收下心繼續觀察，誰知片刻那男人如同人間蒸發一般，消失了。彌漫濃厚的大霧遮掩住了顯池的視野，顯池自始至終都沒有看清楚，二人的臉。是夢境還是現實顯池已然無法判斷了。

直到湖蕁重新出現在他的面前，一雙嘰里咕嚕的眼珠子，占滿了他整個視野，他才清晰得意識到這是一場夢境，醒來過后，瞥見湖蕁的第一眼，他便下意識地躲開了，現在的他丑陋到他自己都覺得惡心，心里一橫：“你走開，我不想見到你，你快走。”真是天道有輪回，想當初，黏皮糖似的顯池追著湖蕁滿西子畔地跑，

現下卻是換做湖蕁追著顯池滿地跑。湖蕁弱弱地從腰間拿出了一個瓶子，遞到顯池的跟前。那是蝶戀蝴蝶花仙在湖蕁生辰之日，送給她的還老水，只喝下一勺便能恢復容顏，一瓶總共就三勺。因為歷經百年萃取，霜、露、雨、雪，百年所以極其貴重，所以湖蕁都沒舍得拿出來，一直典藏著。若不是她無意間吸了顯池的仙息，湖蕁是萬萬不會拿出來的，

“喏，你喝下吧！這是我家祖傳的童顏還老水，喝下了你的頭發就會回來了，一切都會恢復原來的模樣。”顯池默默地轉過腦袋，盯著十指白玉管緊扣的那瓶水。喝下了又能如何，他已經沒有幾天的活頭了，喝下也是枉費。見顯池不喝，管不了許多，暴脾氣就騰的一下竄了上來。

“哎呦，真是的，讓你喝你就喝，我又不會害你，你低微丑陋地活著，于你有什么好處嗎？長得好是你的錯嗎？干嘛，非要將所有的錯都歸咎在自己的身上，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磨磨唧唧的，一點都不爽快，跟一個女人似的，女人都比你利落。”湖蕁直接捏著顯池的鼻子，強灌，

顯池嗆了一鼻子。湖蕁實在是剛，做事情干凈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繼而又度了顯池一些修行，為他續命的，總共續了十四年的命，

那東西果然好，顯池飲下一勺，就驟然起了作用，與之前相比較有過之而無不及，兩頰生香，粉嫩通透。引得湖蕁雙目呆滯，為之所迷。見湖蕁雙目呆滯驚愕，顯池還以為自己變得更加丑陋了，喜憂參半，如同鏡中花水中月一般，模糊令人琢磨不透。瞞是瞞不下去了，形象已然暴露了，假身份假名字一切都隨著容顏恢復，浮出水面，見光死。他本以為迎接他的會是驚愕錯頓……等等一系列應接不暇的回應，但是回應他的，卻是湖蕁的平靜反應卻令他詫異了些許片刻，他沒有多想，因為湖蕁的眼珠子釘在他腦門上了，他有多余的精力去關注其他的嗎？須臾，

他瞥了瞥眼，不自信道“難不成我比從前，更加丑陋了嗎？”

湖蕁暴起，發出了遲鈍的驚嘆之聲，緊接著如同暴風雨一般激烈的夸贊，贊美他人她是毫不吝嗇。“不是啊！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你比從前更加禍國殃民了，天生粉琢都雕琢不出像你這般精致的人物啊！實在是太漂亮了。別說是男人比不上，就是三界至美的女人，也是比不上的，”湖蕁更多的是感嘆，目不轉睛地望著顯池。她的手指不受約束控制，不由地撫上了顯池的臉頰，從額頭順著一路往下滑，滑過高聳入云的鼻梁，拂過溫熱的鼻息，循序漸進到了下頜。湖蕁居然輕輕抬起顯池的下頜首，一本正經地欣賞。她沒有任何的想法只是單純地欣賞。發自內心深處的憐惜愛護，

她俯下身子，緊緊地盯著，害怕會遺漏。嘖嘖稱贊，身為一個女人，頓然覺得自愧不如：“膚如凝脂，肌理生香，骨若畫皮……若是有個冠絕三界的前無古人了后無來者的第一美人，的稱號，第一當屬你了。”湖蕁此言毫不夸張，而且她所給予的贊譽不及顯池真實面容的一半，由此可見，那蝶戀花仙贈予的童顏還老水，果然是有錦上添花之效。

湖蕁盯了顯池一會兒。二人面面相覷，心跳呼吸的頻率都將近一致。

顯池冷不丁地冒了一句，“你看夠了沒？口水都快掉下來了。”此言一出宛若當頭棒喝人。只是湖蕁沉醉于顯池絕顏之中，反應有些遲鈍罷了。

顧盼，湖蕁終于從迷離氛圍中抽離。湖蕁呆楞了一會兒，才意識到原來自己失態了。立刻收回了垂涎三尺的德行。既然顯池已然承認了自己的身份，湖蕁也不想在繼續演下去了，打開天窗說亮話，實話實說。顯池也是屬于后知后覺的類型，他終于明白了，擱置在一旁的憤怒終于重新上線了，傀儡戲傀儡戲，合著他陪她演了將近幾月的傀儡戲，他是傀儡，而湖蕁則是操縱傀儡的幕后人。但是不得不承認，湖蕁進步了，撒謊演戲的本事是突飛猛進。真當是士別三日刮目相待

幾個月完全將他的智商、尊嚴碾壓，他竟然是一點破綻都沒有瞧出來，他深深地信任了，湖蕁。因為她是不會撒謊的，

他咬牙切齒，事已至此已然暴露無遺。一個欺騙你三四個月的人，站在你的跟前，你望著她，她也望著你，顯池無論如何都該憤慨，如此才符合常理才對，可是他現下卻一點氣都生不出來，也不知道為什么，大腦未經他理性的允許下，竟然私自翻出了不少足以消除他生氣發怒，既甜蜜又幽默的畫面，

他生病的時候，一系列甜蜜的畫面浮現出來了，抽絲剝繭越抽越多，他根本壓制不了。越壓制甜蜜的畫面便會變本加厲，甚至是傾囊而出，好吧！到了最后他再也生不了氣了，至少面對湖蕁本人的情況下，在那雙溫柔天真無邪的那雙如同無形的制冷箭般的眼睛下，他的怒氣是發泄不出來的，明明占理的他卻狠狠地吃了一回癟。要不說顯池湖蕁前窩囊，湖蕁后硬氣呢！湖蕁就是顯池的克星，登了仙在天界不安分，還得專門跨越一切不可逾越的外在因素，下凡來約制他的。

“你說說你，你是不是上天派來收拾我的，我顯池捫心自問，做事一對得起高堂父母，二對得起天地，三對得起自己的良心，窮人有困苦我幫著，也樂于修橋鋪路修葺廟宇，怎么就攤上了你呢！你說說你當初要是不毛手毛腳地打碎琉璃沁，能被貶下凡嗎？我呀！算是明白了，我們就是命中注定的”顯池突然呃住了嘴，與此同時湖蕁也緊張了起來，經過短暫的深思熟慮，他悄悄地將險些脫口而出的一對替換成冤家。

“我們是命中注定的冤家。行了吧！”言畢，湖蕁方才松了一口氣。湖蕁拍了拍顯池的肩膀，就像朋友一般，對于顯池的控訴，湖蕁倒一該暴躁脾性，坦然得接受了。

“是啊！我就是上天派下來降服你的，興許是幾千年的緣分，才有你我今生今世的緣分，現下你也在外頭折騰了過久，一該回西子畔了，之前的事是我不對，我知道錯了，種樹植林還是你在行，沒有你真的不行啊！”面對湖蕁誠摯的道歉，及懇求。顯池“勉為其難”

“那好吧！只是有一點，以后對我溫柔一點，別老是兇我，不然我下一回還離家出走，還有……”他磨磨唧唧的提出了一系列的要求。湖蕁居然都一一答應下來了。

……

“我告訴你啊！自從你離開后，那片樹林就全然廢了，也不長個了，它們都不聽我的了，氣煞我也，你回去可得好好整頓它們……”

顯池呵呵了一聲。“誰讓你脾氣不好的，你知道嗎？情緒也會影響植物的生長的。”

“真的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