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江風，很冷。

絕無痕的身子，在發熱。

沙灘上，綠言摟著絕無痕的另一只手悄悄地抽了回來，她抽的很慢，很溫柔。

星光下，一把鋒利的小刀，從她的袖子里滑到了手中。

不錯！她在說謊，她本來就穿著衣服，她在騙絕無痕，讓他不敢動，目的很顯然，她要殺了他。

刀緊緊地握在她的手中，她從來沒有這么緊地握過一樣東西。

黑暗中，她咬著嘴唇，幾乎要咬出血來。

一顆流星劃破天宇，這本是個該許愿的時刻。殺人，也許也是一種心愿。

寒光一閃，她的刀出手了。

就在這時，絕無痕大吼一聲：“不！”然后一躍而起，從沙灘上跳起，跳向前方的江水中。

他要讓冰冷的江水熄滅他內心的欲火。

有人說色字頭上一把刀，他這是色字背后一把刀。他沒有挨這一刀，因為他根本就不是一個好色的人。他心中裝的是仇恨，并不是女人，即使有女人被他裝在心里，也絕不是身后這個女人。

他倒在江水中，看著天，看著星。

冷，靜。

沙灘上的綠蜘蛛手里還握著她的刀，冰冷而鋒利的刀。

她不明白，這次為何又沒有得手，是不是自己心太急了，一定是，對付這個魔鬼，必須等待最好的時機，要想殺掉這個人，必須先抓住他的心。

她把小刀藏進自己的靴內，轉過身，回到她溫暖的帳篷。

她知道這個帳篷是那個黃衣人為她和絕無痕準備的溫柔鄉。只有這個溫柔的陷井里，她才有可能殺掉絕無痕。

……

翌日。

太陽從江水中升了起來。

絕無痕從江水中坐起了身。

他的竹劍出鞘，刺向水中。水花飛濺，一條有三斤來重的肥美鱸魚便穿在他的劍身上。

他把鱸魚從劍中取出，然后站起身，從江水中走出，走向山頂的帳篷。

走到帳篷一丈來遠時，他聽到帳篷里的綠言在哭泣，哭得很傷心，邊哭邊說道：“為什么……為什么你看不起我……你一定是嫌棄我以前做過壞事……嗚嗚……為了你，我已經重新做人了……你為什么還拒絕我，你太讓我傷心了……我的心太難受了……你這樣無情地拒絕我的真心，讓我感到活著太沒意思了，我發誓，等我離開這里……一定離開你，寧愿讓金剛門的人殺了，也不愿跟著你傷心……嗚嗚……嗚嗚。”

絕無痕聽到這話，忽然感到一陣迷茫。

提著魚的手，也開始抖動起來。

他輕輕地把魚放在帳篷外的石頭上，轉身離去。

他走到沙灘邊的礁石上，用真氣蒸干衣服，然后對著晨陽，發著呆。

不一會，他聽到有人施展輕功向他飛來，他的手握在了劍柄上。

當他轉首一看，就看到空中飛動的是綠言，她一身綠衫在風中舞動，陽光下照在她嬌艷的臉上，很美。

絕無痕還沒回過神，她已經落在他的身邊，離著他很近的地方坐下，身子幾乎要挨到絕無痕，她一臉笑容，在陽光下很是燦爛：“絕大哥，你什么到帳篷那里去的，我發現了一條魚，是不是你放在哪里的？生的魚怎么能下得了口，我可不是小貓，我怕腥的。”

絕無痕沒有理會她，只是淡淡地問：“你的衣服找到了？”

“你還說，是不是我穿了衣服讓你失望呀。你真壞，把它藏在石頭下面，害得我好找。”綠言說著，用小手捶著絕無痕的肩頭。

“我沒有。”

綠言看著江水道：“哦，不是你藏得，一定是風吹下去的，絕大哥，我誤會你了，這是吾之過也，望君包涵。”

絕無痕淡淡地道：“你以后最好別隨便脫……”絕無痕說到這里，覺得此話說出來不妥，于是止住。

綠言嫵媚一笑：“我聽你的，我以后不會隨便脫衣服的，只要你讓我脫，我才去脫。”

綠言說完把身子依向絕無痕。

絕無痕道：“如果你不把身子坐直，就請離開。”

綠言撅嘴道：“你為什么不讓我靠一下，是不是顯我臟。”

“不是。”

“難道你有意中人了？”綠言偏過頭向絕無痕。

“不是。”絕無痕眼睛里有光閃爍。

綠言見他這神色，立馬明白幾分，說道：“那就好。絕大哥，你知道為什么江湖人稱我為綠蜘蛛嗎？”

絕無痕不語。

綠言憂郁地道：“這世界上，有一種蜘蛛，當它找到伴侶后，就會吃掉對方。我就像那種蜘蛛。但我不是吃了他們，而是殺了他們，或者讓他們為了我而自殺。你知道我為什么這么做嗎？因為這世上，越是有才華的人，越是虛偽，他們道貌岸然，嘴里是仁義道德，卻滿肚子的男盜女娼。他們總會編出那種動人的語言去迷惑女孩的心，等他們到手后，玩膩后，又會用同樣的語言迷惑另一個女孩。我曾經就是那些受害女孩中的一員。所以，我要報仇，去勾引那些有才華的書生，等我到手后，他們的命就會活不過三天。我要讓他們三夜勝三生，三夜之后人斷魂。”

綠言的語調很悲傷，身子微顫，淚水已經滴下。

絕無痕在聽，聽得似乎有點感動。

魔鬼只對魔女同情，這可能就是江湖的哲理。

“絕大哥，我是不是一個很壞的女人。”

絕無痕點了點頭。

“你……你才壞。”綠言用她的小手好一陣捶打著絕無痕的胸膛，然后再一次把頭靠向絕無痕的肩。

這一次絕無痕沒有拒絕他，對著晨陽，他像一塊正在溶化的冰。

她的手伸向他的手，大膽地握住他的手。

冬天的陽光中。絕無痕的手冰冷。她的手也冰冷。

綠言傷感地道：“我們都是被江湖唾棄的人，被江湖追殺的人。在別人眼中，我們都不是好人，但誰也能夠知道我們內心的痛苦。絕大哥，我們真的是同病相憐。不如，我們一起遠離這個是非的紅塵，找個無憂無慮的地方共渡余生怎么樣？”

絕無痕從綠言的手中把自己的手抽出，說道：“你殺得是被你迷惑的人，我殺的都是該死的人，我們不一樣。”

綠言道：“什么人該死，什么人又不該死？你殺得那些人，難道真得都該死嗎？云莊主的妻子，兒子，女兒，真得該死嗎？還有那些殺你的人，他們殺你，只是為民除害，你殺他們，是因為你比他們強。所以，我們都是魔鬼，真正的魔鬼，這一點無可否認。”

絕無痕看向遠處的江面。無語。

魔鬼？他心里一顫，五歲的記憶又出現在腦海中。他的目光又漸漸冷了起來。這個世上，誰又不是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