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還沒亮，我便聽見了十分清楚的吵雜聲音了。

我半爬起身，揚著腦袋往窗子外看，便看見攏煙輕紗的窗簾上映出許多燈火來。

本想繼續再睡會，可是外面的聲音實在太多，各種吆喝的聲音，不絕于耳，像是在舉辦什么重大慶典般。

我心里有些惱，索性就不睡了，掀開被子，就下床去看到底是發生了什么事。

一撩開窗簾，耳邊就傳來更加清晰的吵鬧的聲音。

有無數的排著長隊的侍人隊伍穿梭往來，路邊的矮樹上都掛滿了各色琉璃燈籠，像是無數交纏著的火龍，將我能看到的地方范圍照得通亮。

有些隊伍似乎在商量爭執著什么，前頭帶隊的人都爭得面紅耳赤的。

本來我覺得比較窄的小路也似乎用了什么方法變得更加寬廣了，有作侍人裝扮的男子駕著石頭馬車飛奔來去。

我還欲看，便聽見有后面有人叫我，我回頭看，是潺菟。

我一邊從窗戶上下來，一邊問她：“外面在干什么，這么熱鬧？”

潺菟手里正端了一個端盤，上面是衣裳和白色的長靴。她將端盤放了，道：“今天是九宮的“契靈大典”，明日又是新生入學，事情都趕在一起了，既要布置大典會場，安排大人們的安坐之處受禮之處用食之處歇息之處，又要妥善安排各位前來觀禮的家長們。這都是頭等大事。”潺菟招手示意我過去換衣裳，我有些不自在，但是也不好說什么，只是在她面前脫了個精光，又急急忙忙地套上她拿過來的衣裳。

“又有各個年級的，不同班級的，古族后族的，不同院子的，都要開始去領家具用器，布置好起居地方，若是晚去了，好的東西都被挑走了，盡留下個沒什么實用的。可是看見了路邊上吵架的人了？”

我點點頭。

潺菟抿著嘴笑了：“這都是正常的，總是古族和后族的侍人吵得最兇，小到一個喝水的杯子，大到盆栽古董，都會吵得不可開交。”

衣服穿好了，潺菟又從外面端來洗漱的用具，待我洗漱完畢，潺菟便拉著我坐到了梳妝臺前，拿起木梳就開始梳起我的頭發來了。

我有些不適應鏡子里的那張陌生的臉，于是沒話找話說道：“我們不去領些東西嗎？”

“不用，你今天就搬。”兮檀的頭發是比較長的，直到臀下。潺菟的手輕巧地便挽出來一個樣式簡單的發髻，又不知從哪里弄來的橙色發帶系上了：“動作可不要太大，不然要散的。”

她話音一落，我便僵硬著脖子一動不敢動，潺菟正轉身從端盤里面拿出來什么東西，看見我這幅模樣，不禁撲哧笑出聲來：“沒事的，只要您不像野猴子似的爬樹亂竄，便是好的。”

我才將憋在胸口的那口氣緩緩吐出來。

潺菟見了，臉上的笑意更滿，手下扶住我的臉，細細地端詳：“好漂亮的眼睛。”

我有些不好意思，可臉被潺菟捧著，也不好動作。

“你的眼睛漂亮到足以讓人忽略你平常的臉。”說著潺菟放開了手，我有些不自然地歪了歪脖子，低頭便看見潺菟打開了一個小巧的暗沉色檀木箱子，里面放著各色的小飾品。潺菟正將一個半只巴掌大的紅色小盒子拿出來，置在手中，打開，是一種艷紅色的膏狀物體。

“這是什么？”

潺菟笑道：“這是我自己做的胭脂膏子。”說著，便用小拇指蓋輕輕地挑起一點，在指腹間揉開，又用一只手指將挑起我的下巴：“抬起臉。”

我懵懵懂懂地抬起臉來。

“閉眼！”潺菟的聲音帶著隱隱的笑意。

我趕緊閉上眼睛。耳邊傳來細碎的聲音，接著便感覺到眼皮上一重。

潺菟用手指輕輕地在我的眼皮上揉開，動作輕柔，讓我本來有些沉重的睡意更加沉了。

就在我迷糊之間，耳邊傳來潺菟的聲音：“好了。”

我睜開眼睛，便看見鏡子里已經被潺菟弄好的妝了。

我一直覺得兮檀的眼睛只是稍有靈氣而已，但是被潺菟在眼尾出染上淡淡的胭脂后，竟是添上了薄薄的青澀嫵媚來，我輕輕一眨眼睛，那盈盈眼神竟像要飛起來了似的，莫名地勾人。

我的臉一下子就紅了，正囁囁地想要說些什么，潺菟卻又將一個東西遞到我的唇間：“來。”

我定睛一看，是染唇紙。

按著潺菟說的，我抿了幾下染唇紙，那本來很淡的唇色染上了血色。

眉毛是已經用黛筆輕描過的，我將臉靠近鏡子，直到看到自己臉紅地發燒了。

潺菟被我逗笑地出聲來：“我見過那么多人，還真沒見過這么好看的眼睛，像是會說話似的。”我望向她。

潺菟一邊收拾東西一邊道：“一雙眼睛就足夠看出一個人的心來，九宮里從來沒有這么干凈的眼睛。看一眼，就好像直接望進了一汪靈泉里了似的。”

我正對著鏡子去摸被潺菟梳得整齊的發髻。

潺菟收拾好了，天也已經微微亮了。

我微微側首：“什么時間了？”

潺菟走到窗戶邊將窗簾拉上，道：“快卯時了。”

我想了想，卯時轉算過來就是五點到七點，早上五點了？

“怎么這么早？”我恍然為什么自己總有一種睡不醒的感覺了。

“不早了，待會咱們得先去浮夢殿去與你師兄師姐們匯合，然后再與他們去予石廣場，卯時一過，便是你們下石頭河里召喚古石靈的時間了。”

我突然就緊張起來了，走到潺菟的身邊，站定：“潺菟，要是我找不到契合我的古石靈怎么辦？我會被退學嗎？”

潺菟挑眉看向我，伸手握住我的手：“不會的，兮檀，你會被屋大人收下，自是有原因的，你須得相信自己。”

我勉強一笑。

潺菟馬上轉移話題：“你有什么重要的東西嗎？有的話現在交給我，待會我會找人過人幫你收拾好東西，等契靈完畢，咱們就不回來這里了，直接去小班的院子里去。”

“我沒有什么重要的東西。”

潺菟點頭：“好了，咱們走吧。”

潺菟走在我的前面，外屋也亮著一盞大型的懸吊式蓮花琉璃燈，正有人里里外外地進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