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很大，這是雪區這邊地廣人稀所決定的。

不像城市里，由于人口過度集中，為了土地資源的高效使用，所以一棟樓可以高的看不見頂，兩棟房直接可以沒有夾斷。

而這邊人口稀少，幾乎每個人都有一套大房子，這是外來人不敢想象的（什么時候開始有房也要變成想象？）。

給李耐準備的房間收拾的很干凈，不算小的床，一條全新的毯子搭在上面，鞋子之類的是可以將就，而洗漱之類的用品則需要他自己從新購買。

乘著飯還有一會兒，李耐決定出去買些東西回來，出門的時候，給巴桑打了聲招呼，叫上了拉姆。

顯然，拉姆是很高興去外面玩的。

“拉姆，你為什么這么高興呀？”

在路上，李耐有些疑惑的問道。

“因為一會兒就要經過我們的學校了呀，每次都要等辛吉放學了才能找她們玩，我這次可以早點看到她們啦！”

拉姆邊走邊跳，笑著回頭對李耐道。

李耐看著她的臉，有些臟，也很黑，但是不知道為什么突然看起來就這么美。

拉姆所說的學校是鎮子自己辦的，墻面有些脫落，漏出里面的紅磚。

下課很少有人會出來，每個人都寄希望與白紙黑字里的東西能夠改變自己的命運。

陣陣讀書聲傳來，聽到聲音的拉姆反而不再跳了，也沒有笑，就這樣沉默的走過學校，靜靜的低著頭，就像是一個路人。

抬著頭望著天的李耐實在沒有辦法讓自己的心不再抽搐，不再絞痛。

他走上去，拉住了拉姆的衣服，將拉姆搬轉過來。

拉姆的臉已經花了，眼淚流過的地方沖刷出的白印，和其余地方的黑形成了對比。

拉姆撅著嘴，渾身抽搐著，不想讓自己哭出聲來。

她實在是太想和小伙伴一起讀書了，她想走進學校，坐在自己的課桌前，聽著漢語不太標準的老師在那里講課。

閑暇時刻，學校發的書已經被她翻起了褶皺，她知道老師所提問的問題，有時候看著辛吉說她們上課時回答不出問題的樣子，她很想大聲對她們對老師說，我知道。

可是奶奶的病太突然了，那時候她還在學校，正上著課，老師把她叫了出去。

父親是在外面等著的，只是拉著她去老師的辦公室，讓他們退了學費。

她那時候甚至在想，沒有奶奶該多好。

退學最終還是退了，雖然老師幾次來家里，告訴父親自己有機會考上高中甚至上上大學。

但是這些都沒有用，奶奶和媽媽坐在那里哭，父親站在那唉聲嘆氣。

老師只好看著拉姆離開學校，拉姆沒有哭，只是眼淚在眼里總是在打轉。

那天晚上一個人在家門口凝望了好久，才走進家門。

李耐就這樣蹲在地上，將小拉姆的腦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知直到衣服濕了大塊，小拉姆的情緒漸漸開始平靜。

小拉姆不好意思的揉了揉眼，將李耐肩膀上跑偏的衣角拉好，賭氣似的跑到了前面。

李耐笑了笑，邁著大步在后面跟著。

當地的超市并不大，有點類似于九十年代那種裝滿商品的小黑屋，只不過這里的超市由于燈光更亮了一些，商品更多了一些，本質上是沒有區別的。

走進超市，柜臺里坐著一個老頭，看起來約有七十來歲，滿頭白發，正在看著書，李耐走進來后就時不時用余光掃視著他。

不過當他看到小拉姆的時候，老頭就仿佛突然活了過來，放下了手里的書，笑著和拉姆打招呼。

“拉姆，今天要看什么書啊？”說著，就拿起剛放下的書又拿起來搖了搖。

“不了，多噶爺爺，今天我是來陪叔叔買東西的！就不打擾你看書了?！?

拉姆臉色很冷淡，甚至是有些厭惡。

這位多噶老爺子瞬間就不高興了，瞪了瞪拉姆，低聲說著“那你們自己去找找吧。”

超市不大，里面的東西卻很齊全，李耐還在糾結究竟是選擇白毛巾還是黃毛巾，因為它們上面都積了一些灰塵，灰塵的顏色反而遮蓋了本來的色彩。

轉了轉身，李耐發現小拉姆不見了。

四處望了望，轉過身走到旁邊的過道，才看見小拉姆正靜靜的站在那里。

在奶奶沒有病之前，家里還是有些閑錢的，拉姆就會拿著這些錢去買一下餅干或者糖果。

一個人躲在沒人的角落，大口吃完，然后才去學校。

奶奶生病之后，家里的條件瞬間一落千丈，不僅沒有了零錢，還需要她退學來照顧奶奶，父親要去城市里找工做，母親平時則要管理家里的土地。

有時候，在不忙的時候，可以在多噶這里看到一些書，一些她渴望的知識。

而多噶也總會給她一些零食或者糖果，雖然每次都會讓她渾身難受好幾天。

但世上沒有免費得東西，多噶家的也同樣如此。

李耐蹲下身，揉了揉拉姆的腦袋，雖然她總是晃著頭想要躲避。

捏了捏她的臉，走過旁邊的貨架將小拉姆曾經駐足過良久的糖果裝進袋子里。

小拉姆有些奇怪的看著李耐，眼里透漏著陌生以及厭惡？

結賬的時候，看到見袋子里的糖果，多噶對李耐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李耐則感覺有些莫名其妙。

兩人回到家中，小拉姆沒有接糖果袋，轉身跑到房間去了，李耐有些奇怪，剛才不是看起來還好好的嗎？

只好重新將糖果裝進袋子里，然后走進自己的房間。

包是被人動過的，雖然它還被小心的復了原。

但錢的數目已經對不上了，本來準備的四千寄宿費，如今就只有三千了。

呵，精明的人！

李耐沒有說什么，也沒準備說什么，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難處，每個人也有每個人的選擇，但當一個人選擇突破自己底線的時候，他就不值得別人去說了。

聽到小拉姆在外面大喊吃飯了，李耐就將包重新收拾好，放到它本該被放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