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CHAPTER-18
- 閨月長營
- 鱷魚隊長
- 2399字
- 2019-04-10 21:04:27
硯臺里新研的石墨尚且未干,帳內清香淺馥,似乎仍能想象那一雙纖纖素手執起墨錠時的樣子。
“太子,末將已重新清點了人數,發現少了兩名士兵。”參將向茉焚匯報。
馮將軍在一旁不禁皺眉,怎的這么快便有細作混入?難不成是北安王發現了他們的行蹤?
馮將軍抬起頭看了眼坐在桌前沉思的太子,他正要開口講話,卻見茉焚輕輕起身。
“可還有發現什么異常?”話雖是對著參將講的,可茉焚的眼睛卻注視著腳下。
“前去搜查的人在帳邊找到了一件的衣物。”參將把托盤里的黑色衣袍遞過去。
茉焚頭也沒抬,一旁的馮將軍趕緊伸手接過,他打量了眼,覺得甚是眼熟。突然想起之前太子也曾將一件衣物交個一個小士兵送去清洗,心里一驚:“殿下,這......該不會......”
茉焚卻不答話,只淡淡掃了眼,朝參將吩咐道:“你退下吧。”
語罷,自己起身移步到桌角邊,伸出手指挑起角落里遺落的物什,將其遞到馮將軍面前。
“你可知此為何物?”
“這......”馮將軍定睛一看,只見眼前乃是一串紫色的玉石手鏈,他雖不識貨,卻也知這是女子之物。
他大驚,匆忙跪下請罪:“臣治下不嚴,請太子治罪。”
“與你無關,更何況,它出現在本殿帳中。”茉焚道:“此物原是我母后的嫁妝,它本是一對,每串十珠,一珠可值一座城池。北越與北狄阿月扎部的兩次聯姻,母后先后將這兩只手串送到了北狄。”
“殿下的意思是,蕭錦成公主也來了?”
茉焚搖頭:“你可還記得七年前北狄的那一場叛亂?”
“自是記得的。”馮將軍點頭,忽的抬頭看向茉焚,目光震驚:“殿下的意思是......莫不是......”
“正是,今日出現的便是那位公主。”
茉焚將手串放入錦盒中,喚人進來研墨,提筆寫了一封信交給馮將軍。
“此事事關重大,你親自派人將此信交到母后手中。”他道。
“諾。”
見馮將軍出去后,茉焚重新坐回椅子里,捻了本折子翻看。不過片刻,他皺了皺眉,抬手聞了聞,手心不知從哪兒沾了些許梅香,幽幽地鉆進鼻中。
似是想起什么,他將手中的折子扔回桌上,起身披衣出去。
殘月隱耀,山岳潛行,帳外露重難行,風急卻又輕響易沉。
許是前不久剛下過雪的緣故,斷崖上的巖石比較沙脆,極易踩滑。
時辰過去一大半,符楚倒也不心急,耐著性子挨個挨個留神試過才敢踩上去。她如此謹慎,自然是很難出差錯的。
眼看著快要爬到頂了,她不禁放緩步伐輕輕呼了口氣。她自幼懼高,之前因為蕭遂平的話,心里堵著一口悶氣才不管不顧地爬了上來。如今早已氣消,再低頭看一眼腳底的深淵,不由得分了分神。
這樣一晃神,腳下也沒了準頭,幸而她警覺性較強,察覺到不對勁后,連忙兀自撤了腳,只見方才踩著的土石早已裂開,碎石‘砰砰砰’順著斷崖彈跳著滾了下去。
她顫了顫,蕭遂平托住她的腰,低聲在她耳邊道:“別看下面。”
沉著有力的手攬著她,符楚鎮定了一瞬,再不敢有片刻的分神,認認真真核查了一遍又一遍才敢踩上去。
踩上最后一塊石頭,符楚將身體貼了上去,雙臂一撐,整個人終于上去了。她累得大口喘著氣,蜷著身子躺在地上,好像被人抽光了力氣。
蕭遂平低頭看她一眼,也在她身旁歪坐下來。
“如何?”歇了半響,符楚半抬眼問他。
“嗯?”蕭遂平偏眼脧她。
符楚一拳朝他肩膀錘了過去:“你這激將法可還管用?”
蕭遂平悶聲笑了起來。
晚風吹干了額上的汗水,干澀澀地凝在臉上,烏黑的發梢貼在臉上,像一片淋了雨的芭蕉葉。
銀色的頭盔反著寒光,她輕輕吸著氣,仿佛自己置身于馬塞河的草邊上,鼻尖又聞到了泥土摻著格桑花的香氣,耳邊有著蟈蟈聲、舐犢聲和百靈鳥清脆的啼叫聲。
“平弟......”符楚呢喃輕喚。
她合上眼,好像看到有蛐蛐兒在草叢里翻著土。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聽見身旁的蕭遂平低低‘嗯’了一聲。
“果真是你。”符楚重重嘆了口氣,睜開眼,抬起手伸到他的面前。
蕭遂平將眼睛閉上,她將他額前的碎發拂到耳后:“都長這么大了。”
記憶中的那個稚童是最愛跟在自己身后的,不管她去哪兒,他總是亦步亦趨地跟著。可年少時的她貪玩兒,偏愛和哥哥們一起縱馬狩獵,而他又太小,所以每次只得眼巴巴地望著她出門。
有次走到半路,她發現自己的弓箭忘拿,折返回去時卻見他還站在帳門邊。
許是聽見清脆的鈴鐺聲,他一邊吶喊著‘阿姐’,一邊飛奔著朝她跑來。她的弓箭被他高高的舉在手上,像打了勝仗歸來的巴圖魯(勇士)手中緊握的烈馬長槍。
“阿姐。”蕭遂平又喊了聲。
“嗯。”
“其實當年死的人應該是我,如果不是大娘娘將我藏起來......”蕭遂平終究還是抑制不住別過臉,聲音已是哽咽得說不出完整的話來:“大娘娘被人砍了幾十刀,才......才......”
符楚僵著身體,過了好一會才坐了起來,她伸手攬過他的肩,輕輕撫著他的背脊。
“沒事了,沒事了。”她喃喃道。
眼前的大男孩終是忍不住,像只受傷的小獸蜷縮著,頭伏在她的膝上‘嗚’地一聲哭了出來。
符楚輕輕拍著他的肩膀,視線落在他耳垂上的那只淡白的月牙印痕上。
從前他總是愛哭鬧,犯混的時候連瑪吉大姨也哄不住。
可他偏只聽她的,許是因為她從不像額吉和大姨那樣慣著他,也從不會問他為什么哭,只厲聲一吼,他便止住了。
如今見他哭成這般,她卻再也不想嚇唬他了,手指無意識地揉著他耳垂,上面的月牙痕染了一層淡淡的粉色,像撒了的胭脂一樣。
這個傷痕是她留下的。
有次撞見他哭鬧,而她那段日子碰巧又遇上了些煩心事,渾身戾氣人人恐避不及,偏他一頭撞了上來。
她想也不想,直接伸出手去揪他的耳朵,兇他:“你這樣哭哭啼啼的,將來還怎么做草原上的巴圖魯?”
他見她動了氣,才老老實實地住了嘴,伸手扯住她的衣袖,甕聲甕氣地向她保證,以后一定會做像大汗那樣最厲害的巴圖魯。
孤零零又可憐的眼睛怯怯地瞧著她,符楚心里一軟,抿唇不語。
她倒也不是真的惱他,不過是為著父汗讓她與北越太子聯姻一事,心底早已不快許久,今日不過是借機發泄罷了。
她回過神來低頭一瞧,卻見他的耳珠被她的指甲蓋劃破,鮮紅的血珠冒了出來。她心里自是后悔極了,卻仍舊板著臉訓他:“以后可不許再這樣了。”
后來她曾悄悄命人尋了淡疤痕的藥送去,可那藥顯然沒什么用,他的耳垂上仍舊留下了一道月牙狀的淡白疤痕,不細看的話,還以為是姑娘穿的耳環眼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