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氣死人不償命
- 天下大美:蔣子龍雜文自選集
- 蔣子龍
- 2195字
- 2019-03-28 14:04:29
一著名電視節目主持人,鄭重其事地在電視上賣弄他的深刻:“這是個胡說八道的時代,但胡說八道要分工精細,演藝圈胡說八道,會逗大家開心,權威人士胡說八道,卻會置人于死地。”何謂“胡說八道的時代”?即“雷人的時代”,追求的是“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效果。只是境界不同,前者是語不驚人自己死,后者是一句話要把別人噎死,而且氣死人不償命。
比如重慶一對夫妻吵架,其14歲的女兒在旁邊不僅不勸解,反而慫恿道:“你們離婚吧,那樣我的零花錢就會多一點。”2009年咸陽的小學暑假作業上有道大人題:“如何解決人口老齡化問題?”一對老教師的孫女只有11歲,在他們眼前寫作業時這樣答道:“讓老人死一部分,或者多生些小孩!要不來一場瘟疫吧,老年人抵抗力差,會自然降低老齡人口。”這孩子就坐在疼愛她的老人身邊,像是自然而然地就發出了對老人的詛咒。
海口一9歲小兒,用“如果”造出了下面的句:“如果我有一顆炸彈,我就會炸平我的學校;如果我有一把小刀,我就會殺死我的媽媽。”總復習的時候老師對學生說,哪一門功課弱就集中精力補習哪一門,就像平常說的吃什么補什么。立刻有學生提問:“缺心眼吶?吃什么補?”老師被氣得愣在講臺上,半天說不出話來。
舉了這么多例子,怎么都是孩子?這就對了,“雷人”原本就是青年人的專利。再往大里說,世界各地動真“雷”的恐怖行為,諸如人肉炸彈、汽車爆炸等等,哪一樁不是年輕人干的?但他們的祖師爺是成年人拉登。中國這些嘴頭上常常殺七個宰八個的孩子,也是成年人教育出來的。任何一個孩子成長都有四個老師:家庭、學校、書本和社會。現在的問題是,家庭教育常常和學校的教育擰巴著,而家長、老師的教導又常常跟書本上說的不搭調,最要命的是,社會教育干脆就和前三種教育背道而馳。怎么可能不培養出一批批的“雷子”?正像有個笑話說的,“小孩剛出生的時候是原創,后來變成了盜版,有人稱這就是教育”。
眼前就有現成的例子,在泉州第六中心小學門口公開發售的“兒童獎券”上,竟赫然印著這樣的話:“有妞不泡,大逆不道;見妞就泡,替天行道。”他們真不如干脆就把妓院開到學校門口得了。確是大逆不道啊!武漢積玉橋學校一化學老師,設立了自己的獎項,考試得第一的學生可以課堂上放槍。當然是體育比賽的發令槍,但槍聲是一樣的,刺激是一樣的,難怪有真槍的學生動不動就制造校園槍擊案……讓人很難不發生這樣的聯想。
其實,這位中學老師獎勵學生放槍的原意并不壞。即便是大學的教授們又如何?一位高校紀檢委干部公開發帖說:“如果按照美國人的標準,我們的很多教授都得坐牢,那學校還怎么辦下去?”中國人民大學的校長紀寶成更是語出驚人:“中國最大的博士群體并不在高校,而是在官場。”因為一些高校將學位化作向官員獻媚的禮物,在得到項目、經費和資源的同時,也成為博士帽批發商。大名人易中天對此也有回應,他在北京電視臺的一個對話節目上公開放言:“這年頭,不弱智怎么當領導?”
這些話雖然聽起來氣人,卻不能怪說話者,只能怪世間確實有許多可氣之事。所以并沒有哪個領導,真的被易中天氣死。再比如著名的“胡潤富豪榜”,很有一批富豪一上榜就犯案被抓,這倒能活活氣死人。這樣的事一多就成了一種規律,于是輿論嘩然,說“胡潤富豪榜”實際是“殺豬榜”。胡潤也不一般,并沒有被這樣不吉利的咒語給氣壞,反而借機把責任全推給了“豬”們:“我的百富榜是不是‘殺豬榜’并不重要,重要是,為什么好多豬沒有長大就死了?或者說這些肥豬到底都吃了些什么,如此脆弱不堪。”
裝傻充愣,太過貪吃變成了肥豬,早晚都逃不了被殺的命運。你干的就是“賣豬”的營生,“榜”者,“綁”也。不然“胡潤百富榜”何以這么名頭響亮?前不久中德足球在柏林進行熱身賽前的訓練,當德國隊退場、中國隊入場時,2000多名球迷跟隨德國隊一哄而散,并連聲呼喊:“中國隊來了,快跑!”這才叫氣死人不償命哪。我們是到你的國家做客,你們就這么不給面子,讓我們在國際上丟大人!可這能怪人家說話氣人嗎?誰叫你中國足球太臭,在自己家里臭就行了,還跑到國際上去現眼,自找難堪,又能怪誰?
江蘇宿遷一路公交車上貼著這樣的標語:“吐痰請向外吐,提高個人素質。”你能怪這標語“雷”人嗎?他不貼這個標語有人就在車里吐,把車廂變成痰桶。氣人的事一多,有時說好話不管用,惹急了就“雷”上幾句,不“雷”白不“雷”,說不定倒會有效果。像靠察言觀色、順情說好話吃飯的算命先生,是最不該著急上火說氣話的。湖北巴東卻有這么一位,在街邊蹲了一大半天沒有一個主顧,到快收攤的時候來了個腦滿腸肥的家伙,穿著光鮮,說新買的名牌皮鞋,只穿了一天底子就掉了,想請先生給算算吉兇。算命的正沒好氣,張口也就沒好話了:“你印堂發暗,兩眼掛晦,心里有事,將有厄運……”那家伙姓譚,還是巴東縣科技局的局長兼黨委書記,登時就嚇壞了,趕緊到紀檢委交代了犯罪事實。
徐州有個漂亮的廣場,卻經常星羅棋布著灘灘狗屎,眾多老年人都看不慣,便給管理部門提意見說:“現在鬧豬流感,再這樣胡作,過不了幾天就得鬧狗流感。”于是城管立起了不許在廣場遛狗的警示牌,還勸阻那些在廣場放狗的人隨時打掃自己的狗糞,卻收效甚微。有人出了個主意,既然我們把放狗的當人看不頂用,干脆反過來,把人當狗看,把狗當人看。于是他們改換了警示牌上的標語:“親愛的狗朋友們,請不要帶你的主人隨便來廣場上大小便!”不想立見奇效。
你看看,就因為胡說八道有用,才造就出一個“胡說八道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