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燕肅祁這么一鬧,好好的喜事也辦不成了。
黎笙和林奕倒是很體諒,雖然冷冷清清地拜過天地高堂,入了洞房,卻始終還是一副很高興的笑臉。
黎笙說,她不在乎喜事排場,不在乎有多少祝福多少人鬧場,只要尋得了值得托付一生的人就好。畢竟以后的日子才是真過日子,是跟眼前這個人過,不是跟那些平白無故鬧事的人過。
林陌染很是欣慰。這一點上,黎笙繼承了她的優良傳統,心不大,活著只求踏實二字。而夏雪……她原本打算給夏雪最好的歸宿,如果不是出了那件事。
晚上,燕樂晟從宮中過來。聽聞了白日里發生的事,卻是一陣默然。難得沒有和林陌染同仇敵愾。
“怎么了?”她替他解下披風,抖去上面的綿綿春雨。
他無奈一笑,拉著她到榻前坐下,擰著眉,神色是一片沉凝。
林陌染便知道出事了。而且肯定和白天發生的事有關!和燕肅祁有關!
仔細想來,燕肅祁今日種種舉動,包括他整個人,都存在很大異常。如他這種人,若是按以往的性格來行事,斷不會無緣無故到她的小四合院鬧。即便是要脅迫她做人質,那便會派人直接將她擄走就好。何必放下姿態來演苦情戲?
燕樂晟握緊她的手,語氣深沉,“你可知,今日趙丞相領著文武百官,在午門死諫……”
“什么?”林陌染驚詫低嘆,“他諫求什么?趙楚珩嗎?!”
燕樂晟淡淡“嗯”了一聲,“也算是在為趙楚珩脫罪。他認為,此事尚有異議的余地。”
“可當時你處罰趙楚珩,他并沒有異議啊!”林陌染急道,“即便有異議,在世人眼里,罪是趙楚珩犯下的,他理應受到這樣的處罰!不存在異議的余地!”
燕樂晟眉眼凝著苦笑望向她,嘆道:“若是人人都如你這般知理,這天下就能永遠太平,就不需要朕在這庸人自擾!”
林陌染瞧著他疲憊的神色,又聽他這種自暴自棄的話,頓時更加擔憂,“到底怎么回事?”
說話間,辰靳也來了,急急地一掀門簾,邁進里屋就道:“我爹今天去午門死諫!”
他一抬頭發現燕樂晟也在,原本擔憂的神色,竟顯出了一絲氣惱,“你答應了?一年后退位?!”
林陌染瞬間站了起來,“什么退位?!燕樂晟,告訴我發生了什么?”
燕樂晟卻只是苦笑坐在榻上,一手閑閑撥弄著杯中的茶梗。
辰靳恨得一巴掌奪過去——本想就此砸了,一愣想起是四合院休憩好后,自己送給林陌染當賀禮的,又抖了抖,放在一邊,恨鐵不成鋼道:“你就退吧!退了拉倒!剩下的就是我和燕肅祁的事!我和他爭個頭破血流的時候,你最好別出現在我面前!”說罷,甩開門簾就走。
林陌染聽了這一席狠話,真叫個一頭霧水!昨日才開玩笑說,如果燕樂晟把皇位讓出,她一定舉雙手支持辰靳繼位,沒想到今日竟然成了現實。
燕樂晟幽幽一嘆,半晌卻說:“辰靳這性子太浮。將皇位交給他前,朕得先把這滿朝的破事處理好,不然朕不放心。”
林陌染盯著他那么久,可不是為了聽他這一席退位的狗屁話!
雖然他是不是皇帝對她來說都一樣,但突然之間他被迫放棄皇位,還是讓她非常不爽!
她俯下身,捧起他的臉,對上他一雙略顯憔悴的眼,一字一句開口道:“告訴我,為什么退位?今天趙瑯坤到底說了什么?”
“你不知道比較好。”他亦反手捧起她的臉,兩人額頭貼著額頭,“朕只愿你就這樣平淡安穩地生活,一世安好,就夠了。”
“可是你呢?”她蹭著他鬢邊的發,額頭很涼,他的手很暖,“若你不在,我要一世安穩做什么?”
燕樂晟微微一震,捧著她臉的手竟有一絲顫抖。
“陌染……”良久,只聞他輕輕一嘆,似是十分苦惱于她的執著追問,同時又拿她沒有任何辦法,“你可知,你失蹤的那段時間,朕每每會夢到你,夢到你進了宮,陪伴在朕的身邊。可是猛然驚醒卻又發現,這只是一場夢!那種得而復失的感覺,朕這輩子都不想再經歷了。朕不想再失去你!”
林陌染堅定道:“你不會失去我!我會和你一起度過每一道難關!前提是我要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燕樂晟怔忪片刻,無奈一笑,終于還是開始了述說,“趙瑯坤以趙楚珩一事為由,列數了朕的十大罪過,包括聽取佞言,迫害忠臣,耽于淫樂,毫無建樹,等等。很不幸,其中幾條,確實是朕之過。就位近三年來,除了繼承先皇未盡的事業,掃除乾羅國余孽外,朕確實毫無建樹。”
他苦笑道:“那晚朕對趙楚珩的處罰,他之所以沒有提出異議,不過是因為此一事早已在他的計劃之中。等朕重罰之后,他就能拿此事作緣由,呵斥朕暴戾無道。你可知,他今日除了率領百官外,還找來了什么人?”
燕樂晟盡量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談論今日發生的事,不想引起她的擔心,可是這一問,卻暴露了他心中的不安。
林陌染抿唇搖頭。
死諫的百官,毫無疑問都是站在趙瑯坤那一邊的人。除此之外,他還能找些什么人?
燕樂晟冷哼,“趙瑯坤將今年赴考的進士都召集到午門,陪著他靜坐!”他神色一惱,壓抑著怒氣,“那群文儒,總喜歡標榜自己心懷天下,稍一撩撥,就群情激奮,根本沒辦法跟他們說道理!是以至此,你說朕能不退位嗎?”
沒想到啊沒想到,趙瑯坤竟然將這一步計劃埋得如此深!恐怕她林陌染將趙楚珩引到玉樓春時,他就已經算計好了!
屆時,燕樂晟將他們處罰得越重,他們喊起冤來,也越發顯得可憐!所以那晚他才任由燕樂晟罷了趙楚珩的官,任由他將自己的兒子發配大西北涼州!
他不是沒有異議,而是借力打力,讓他們自己給自己下了個死套。
而燕樂晟和她竟然毫無察覺,就此中計!甚至還沾沾自喜,自以為除掉了趙楚珩,就除掉了趙家的左臂右膀!
如今想來,真是太天真了!
林陌染試圖平靜下來,“你可以收回成命,讓趙楚珩復官?”
燕樂晟眼角一挑,“窩囊!區區一個百官死諫,就要逼得朕收回自己說過的話?這若是到了以后,傳到世人耳中,朕的權威何在?!”
他目光深深,“林陌染,你知道朕不能退讓。一次退讓,就會帶來無窮無盡的后患!一次退讓,朕以后就不得不次次退讓!”
“我懂!我只是覺得……”林陌染擰著眉心,“既然不想退讓,你就更不應該答應他們一年后退位啊!”
“要朕退位,也是有條件的。”燕樂晟繃緊的肩膀一松,“一年內,若不能收復故土。那么一年后的今日,朕退位,禪讓九王爺,同時,趙瑯坤也必須辭官。”
她不知道,燕樂晟耗費了多少精力,才換來這么輕飄飄一句:趙瑯坤也必須辭官。而更讓她驚訝的是,這些人死諫所求之事,竟然是收復故土!
這意味著……她詫異無比地抬頭,對上燕樂晟的目光。
后者投來肯定的神色,苦笑道:“是的。朕要親征南燕。”
南燕!
七年前,大燕一位鎮守邊疆的將軍叛國,率領八十萬余部一路北上,遇城便攻。三年來占據了南方五個州,改國號為南燕。
和北燕隔著一條長江,遙遙相對。
先皇親征三次未果,最后一次重傷,數月后便郁郁而亡。臨死前,據說并沒有將復國的重擔交給燕樂晟,反而叮囑他,千萬不要攻打南燕。
“南燕民風甚悍,攻之必亡。”老皇帝留下這句話后,一命嗚呼,至死兩眼都沒有閉上,還遙遙望著東南的方向。
燕樂晟一年前遷都江陵,就是為了在長江沿線布下最嚴實的戰線,防止南燕將士攻入。
如今,趙瑯坤竟然逼著他去收復南燕故土?!
林陌染毫不客氣罵道:“這老奸賊,不是間接讓你去送死嗎?!”她一改先前的態度,改口道:“退位吧!你退位,他辭官,兩不相欠!以后你不當皇帝了,就跟著姐!姐帶你混江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