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還是直接開始解釋:“就是一個圈子里的人,雖然剛開始想法有些不同,也想堅(jiān)持自己的心,但是在一起久了,遇見什么事情,其中有人一帶頭,整個圈子人的思想就會下意識跟著他走,以證明自己屬于這個圈子。到最后所有人都會被同化,被洗腦,做一些以前他們自己都覺得不對的事情。因?yàn)樯磉叺娜硕荚谧觯运麄儾粫X得有什么不妥。”
賀長安微愣,看著她:“這倒是沒聽過,不過說的是事實(shí)。”
“我覺得終身不允他回京這一點(diǎn),還可以跟皇上爭取爭取。”花春道:“背井離鄉(xiāng),葬身他處,還是有些可憐的。”
抬頭看他一眼,賀長安道:“你說的有理,但是為官者,還是莫要太仁慈了,做些不是你職責(zé)之內(nèi)的事情,會惹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我知道。”花春點(diǎn)頭,不能婦人之仁嘛,但是她也是有原則的,對可以仁慈的人仁慈,至于那些本身根兒就不正的人,她才不會浪費(fèi)同情心,直接送他離開千里之外永遠(yuǎn)不再回來!
車到了天牢門口,唐太師等人正要被押上囚車。
“等等。”花春跳下車,走到獄卒旁邊出示了一下腰牌,然后順利地把唐太師拉到了旁邊。
“丞相?”唐太師驚愕極了,沒想到他還會來看他,頓時眼里就泛起了熱淚,跪下就給她磕了個頭:“罪臣對不住丞相啊!”
這一把年紀(jì)的,總是跪她,會折壽的啊!花春連忙跟著蹲下來,手里捏著東西揣進(jìn)他袖子里。
“我就是路過,想著也曾同朝為官,所以來送您一程。”她道:“此后天長水遠(yuǎn),也望您能感念皇上曾經(jīng)的隆恩,安享晚年。”
嘴唇不停地抖著,唐太師老淚縱橫,扶著花春的手站起來,目光深深地看著她道:“丞相之言,罪臣必定銘記在心。得丞相今日相送之恩,我唐家子孫,將來必將結(jié)草銜環(huán)以報(bào)。”
也就是來送一程而已,沒想到就被這么感謝,花春同學(xué)還是挺感慨的。大概比起錦上添花,更讓人銘記的往往是雪中送炭吧。她也不圖啥回報(bào),老人家這半輩子都不容易,家產(chǎn)還被抄了。她剛?cè)艘话y子給他,也算是路費(fèi),愿他能找個好山好水的地方繼續(xù)過日子。
賀長安就在不遠(yuǎn)處看著,看著那人笨拙地扶起唐太師,又滿臉真誠地說著話。
他一直覺得能爬上丞相之位的人是不簡單的,哪怕花京華這個丞相是自己考出來的,但是能坐穩(wěn),想必也該有一定的城府和手段。
今日這一出,實(shí)在在他意料之外,他也突然理解了皇帝為什么執(zhí)意要留他在宮里了。
官場里天真最是致命,但若有人天真善良,大概誰也不忍叫他嘗遍世間丑惡吧。
唐太師沒能與花春說上太久的話,就繼續(xù)上了囚車走了。花春跑回賀長安身邊,雙眼十分精神地看著他道:“搞定了,咱們回去吧。”
“嗯。”賀長安點(diǎn)頭,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面前這人的腦袋。
花春一愣,抬頭就看見賀長安眼里溫柔如水,閃爍著一種叫“慈祥”的光芒。
她以前覺得花京華是自己的男神,現(xiàn)在男神變女神了,那新一屆的男神就非賀長安莫屬了。這人一身風(fēng)華,眉目俊朗,重要的是對人溫柔又看得透人事,給她一種十分可靠的感覺。
但是,她男神把她當(dāng)兒子看。
這種感覺……真是分外令人崩潰啊……
一起坐車回宮,賀長安問她:“成親的感覺怎么樣?”
花春老實(shí)點(diǎn)頭:“挺好的,從此之后有人夜夜點(diǎn)燈盼你歸。”
“哦?”眉梢微動,賀長安道:“青裊伺候你,伺候得妥當(dāng)嗎?”
這個伺候是哪個意思啊?花春低頭,裝作聽不懂的樣子:“十分妥當(dāng),二哥不必太操心。”
“那我就放心了。”賀長安失笑:“這下你身上斷袖的傳言就該徹底打破了,等明年生個大胖小子出來,花家也算有了后。”
真的十分像她媽,還想到后嗣的問題了。
一遇見這么啰嗦的人,花春就只想干一件事兒——搭著人家的肩膀嬉皮笑臉地反問他:“二哥你呢?”
“嗯?”賀長安一愣。
“你還不考慮立個正室么?讓我這個當(dāng)?shù)艿艿南扔凶铀茫刹幌裨挕!?
賀長安沉默,然后長長地嘆了口氣:“我不急。”
“怎么能不急呢。”花春急了:“你這么好的基因,總不能白白浪費(fèi)在歷史長河里啊!一定要娶個漂亮姑娘回來多生點(diǎn),為后世謀福利!”
“……什么?”賀長安茫然,基因?
“我的意思是。”干笑兩聲,花春連忙找補(bǔ):“你這么好看的相貌,多生點(diǎn)孩子,肯定也都很好看。”
“好看有什么用?”他眉目間多了點(diǎn)憂愁:“知己難尋,空有容貌,引來的還不是膚淺之輩?終究不得真心。”
哎?好像很有煩惱的樣子啊?花春眨眨眼:“二哥沒有遇見過喜歡的人么?”
“沒有。”賀長安轉(zhuǎn)頭看著他問:“什么樣的人才算是你喜歡的人?”
這個問題問得也太高深了,花春低頭思考了好一會兒,搜索出腦子里有印象的雞湯句子,一臉深沉地道:“你喜歡的人,就是會讓你覺得她那一處風(fēng)景獨(dú)好的人。”
斜了她一眼,賀長安道:“說明白一點(diǎn)。”
“就是跟她在一起你會比別人更開心,看不見會想念,做夢還會經(jīng)常夢見,遠(yuǎn)遠(yuǎn)看見她目光都移不開。”花春想了想,道:“再打個比方,要是你在路上看見什么感興趣的事情,第一個想到她想與她分享,那你就是動心了。”
這么簡單?賀長安眼神迷茫地想了好一會兒,然后笑著點(diǎn)頭:“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早日給我找個嫂子吧。”花春嘿嘿笑著,別開了頭。
心在滴血啊!她如今這尷尬的身份,連男神也只有拱手讓人,真是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不過賀長安早日娶親也是好事,免得她看得到得不到,白流滿枕頭的哈喇子了。
大概是解開了某個心結(jié),賀長安的心情很好,回到皇宮里,一路上與花春都是有說有笑的。兩人頭頂都像是有彩虹,氣氛融洽。
結(jié)果一進(jìn)紫辰殿就見帝王一臉嚴(yán)肅地對著鏡子看著,聽見他們的動靜,放下手里的東西,黑著一張臉看著他們:“才回來?”
頭頂?shù)牟屎珞E然就換成了烏云,花春跟著賀長安一起行禮,然后抿著唇站到皇帝身邊去。
“路上耽擱了一些時辰。”她道:“臣要現(xiàn)在給您念折子么?”
宇文頡本來想說折子已經(jīng)改得差不多了,但是想了想還是點(diǎn)頭:“念吧。”
賀長安拱手道:“微臣還有事要做,就先出宮了。”
他這就是專門給花京華當(dāng)了一趟保鏢。
“嗯。”皇帝點(diǎn)頭。
花春連忙小聲道:“二哥記得幫我回府看看青裊啊,順便告訴她們我挺好的,讓她們不用擔(dān)心。”
賀長安點(diǎn)頭,朝她擠擠眼表示明白,然后就瀟灑地走掉了。
那雙桃花眼還帶放電的!花春傻傻地看著他的背影,嘿嘿笑了笑。
宇文頡皺眉看了她一眼,又開始進(jìn)行自我反省。他的表情是不是該跟長安一樣,柔和一點(diǎn)?不然總給人很可怕的感覺,導(dǎo)致花京華都一直拿副很惡心的討好臉看著他,怪別扭的。
可是,要他笑嗎?
忍不住又掏出小鏡子,宇文頡對著鏡子里的人,試圖咧了咧嘴。
“陛下。”花春扭頭就看見這人一臉猙獰,嚇得往后一退:“您牙疼嗎?”
宇文頡:“……”
一張臉又沉了下去,帝王陰森森地道:“朕的牙不疼,你還是念折子吧。”
“……哦。”花春老實(shí)地在旁邊坐下,拿了桌上的折子,清清喉嚨,開始用標(biāo)準(zhǔn)的普通話朗誦。
“嗚呼!吾皇之英明,上達(dá)天,下達(dá)地,實(shí)乃千年難逢之圣主!蜀城之百姓但凡受恩,必長跪三日為吾皇祈福,以求吾皇千秋萬世,萬壽無疆……”
嘴角抽了抽,花春掃了一眼那封面,竟然是八百里加急送來的折子,完全沒有實(shí)際內(nèi)容,全是贊美皇帝的。
這半個月她在休息,看樣子中書省的人也沒怎么做實(shí)事,折子都不過濾,這種贊賞得這么露骨沒文采的東西都送上來了。
掃一眼宇文頡,嘿?還聽得挺高興的樣子?
這人吶,果然就是賤,一邊說自己要多聽建議和批評的話,一邊最愛聽的還是奉承。
“繼續(xù)。”
又選了一本,花春繼續(xù)念:“臣斗膽啟奏,自古帝王多有愛容貌姣好之臣者,加官進(jìn)爵,受封高位。但,朝臣為朝廷之脊梁,斷不能以花架子撐之。戶部有貌丑之臣季安,才高八斗,不輸丞相,望陛下明鑒。”
一字不漏地把這折子念完,花春滿臉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看著宇文頡問:“他是在說我是個花架子?”
竟然聽明白了?那還念給他聽?也真是實(shí)誠……帝王抿唇,道:“這折子放著,不用管。”
“為什么?”花春把折子遞給他:“上頭有舉薦才高八斗之人啊。”
宇文頡側(cè)頭,微瞇著眼看著她道:“但凡真有才華之人,絕不用踩著別人上位,從拿你來比,反說容貌丑的更有才這點(diǎn)來看,無論是舉薦的人還是被舉薦的人,都好不到哪里去。”
花春一愣。
這皇帝雖然不是個善良的人,可真是一個明辨是非的好上司哎。踩著人往上爬的情況處處都有,要是別家的上司都跟他一樣眼睛雪亮,職場里也就沒有那么多暗地里的撕逼了。
心里默默給他點(diǎn)了個贊,花春繼續(xù)拿折子幫他念。
霍昭儀徘徊在紫辰殿外頭,想進(jìn)去又不敢,只能攔了小太監(jiān)來問:“皇上跟誰在一起?”
小太監(jiān)老實(shí)地回答:“丞相。”
怎么又是丞相?霍昭儀急了,這幾天皇帝誰也不理,就跟丞相呆在一起算怎么回事啊?就算政務(wù)繁忙,那也總得抽空見見嬪妃吧?
提著裙子想上前,又忍了下來,她小聲道:“算了,不當(dāng)這出頭鳥,應(yīng)該也就這兩天吧,等忙完了皇上就會空閑下來了。”
結(jié)果沒想到皇帝一連忙了五天,都跟花丞相在一起,關(guān)在紫辰殿,誰也不見。
這下不止霍昭儀不淡定了,惠妃同其他宮中妃嬪都坐不住了,紛紛跑去太后宮里靜坐,進(jìn)行無聲的抗議。
平時女人跟女人搶男人也就算了,現(xiàn)在還跑出來個男人跟女人搶男人是怎么回事啊?花京華雖然是丞相,那也不能霸占著皇帝不放吧?她們怎么辦?
太后聽著各路嬪妃不陰不陽地說了好多話,心下只覺得她們大驚小怪。
“想讓皇帝不專注朝政,專注你們?”
“臣妾們不敢。”惠妃連忙道:“可……后宮都沒人跟皇上一起呆過這么長時間,太后也不擔(dān)心么?”
擔(dān)心啥?擔(dān)心自家兒子袖子斷了?太后冷哼,皇帝是什么樣的性子她最清楚了,性取向絕對正常,還用她們在這兒瞎猜?
不過為了安撫人心,她還是道:“花家三小姐馬上就要進(jìn)宮了,到時候皇帝自然會去后宮,你們自己把握,哀家累了,要休息了。”
花家三小姐?!
太后這話無疑是往后宮丟了個魚雷。光一個花丞相就夠嗆了,還再來個花家的女兒?讓不讓人活了?!
于是各路人馬立刻轉(zhuǎn)移了注意力,紛紛回宮梳洗打扮,等著看那花家三小姐的熱鬧。
紫辰殿。
花春趴在桌上睡得香極了,手上的石膏成了天然的枕頭,高度適中,還不會壓得血脈不通。就是天氣有點(diǎn)反復(fù),今日又熱了,害得她一直不停挪著身子,往宮女扇著風(fēng)的方向靠。
帝王正拿著折子在看,就感覺旁邊有個毛茸茸的東西靠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最后就在他手邊,吧砸了一下嘴,繼續(xù)睡了。
他側(cè)頭,就見花京華睡得十分肆無忌憚,嘴巴都沒合攏,有明晃晃的、晶瑩的口水從里頭流了出來。
“皇上?”秦公公小聲請示,要不把丞相移到側(cè)殿去?
帝王搖頭,伸手就展開了手里的折扇,一手扇風(fēng),一手拿著折子繼續(xù)看。
秦公公震驚了。
花春睡得迷迷糊糊的,只覺得更加清涼,臉上情不自禁露出了舒心的笑容。夢里天氣涼爽,她依靠著青山綠水,安穩(wěn)地休息。
在紫辰殿里五日,她對皇帝倒是沒原來那么拘謹(jǐn)了,畢竟就算她打翻了個茶杯,弄濕了折子,皇帝都沒怪她,而且神色也柔和了不少,看她就像看個鄰家小弟弟似的眼神,再沒了那兇巴巴的模樣。
她這個人吧,屬于人強(qiáng)她弱,人弱她強(qiáng)的那種。皇帝親自給的顏色,她自然要開染坊了。所以規(guī)矩省了不少,在這紫辰殿里習(xí)慣了,也跟在自己家里一樣自在。
自在著自在著,就上房揭瓦了,把折子全丟給了皇帝一個人,睡得舒坦得不得了。
宇文頡也沒多說什么,反正花京華手上有傷,他也沒指望他能幫多少忙。醒著的時候就一起商量一下怎么改這折子,他睡著了,那他就自己繼續(xù)看。
有一瞬間他還覺得這樣的日子挺舒服的。
然而秦公公卻開始動腦筋了,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啊,他瞧著皇帝對丞相比對嬪妃都好,再加上先前那些小情緒,莫不是……當(dāng)真愛上了男色?
要是愛男色,那也不能對丞相下手啊,丞相還要為朝廷做事的,真進(jìn)了后宮,那人就廢了,再不能進(jìn)臣言了!
思前想后,秦公公默不作聲地派人出宮去尋人去了。
一覺醒來正好是用晚膳的時候,君臣二人一起用膳,規(guī)矩也不如賜宴的時候那么多了,十幾盤菜端上來,兩人直接就開吃。
“別總盯著肉。”吃著吃著,花春就聽見上頭的帝王道:“每個盤子里的都吃點(diǎn)兒。”
我靠,連她吃什么都管?花春撇嘴,嫌棄地伸筷子夾了點(diǎn)菜,塞進(jìn)嘴里一嘗,嘿,真不愧是宮里的膳食,連個青菜都這么好吃。
于是又多夾了幾筷子。
宇文頡抿唇看著他,等他吃了半碗飯下去,才慢悠悠地動自己面前的菜。
秦公公試探著小聲說了一句:“皇上真是圣恩浩蕩,還擔(dān)心相爺吃不飽。”
“朕是怕他長不高。”宇文頡淡淡地道:“比長安還矮一個頭,也就能跟一群老臣站著比比了,要是等秋末番邦來訪,丟的還不是我大梁的臉?”
花春聞言,心虛地又夾了兩塊肉。她這身高在女子當(dāng)中算是不錯的了,跟他和賀長安當(dāng)然沒得比啊,要是長得比他們還高,哪天發(fā)現(xiàn)她其實(shí)是個女的,那不死得更慘?罪名上還得加上一條“有辱帝王身高”。
一聲不吭地吃飽了,瞧著帝王放了筷子,花春也才舒坦地起身,摸了摸肚子。
“你三妹今日進(jìn)宮。”宇文頡道:“要去看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