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安城建城千年，是青州府城，顧名思義，祈佑青州之平安。普通百姓不知道這座城的歷史，自然無法明白州府之地為何建在一州邊緣。同時，大部分人也不知曉，這片青州大地，究竟跨地幾何！就像人們第一次見到它的城墻時，都會疑惑，面朝山脈的城墻為何會修建得那么高。青州無戰事，這是所有人都知曉的。

聽香客說過，青安城很大，南北徑直二十里，城里生活了一百多萬人，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從小在山里長大的許小溪理解不了這么多人生活在一座城里的場景，好在他今天有幸見識了部分。也真正了解了一個詞:熱鬧，比二月的觀里更加熱鬧。

兩人從未見過這么寬闊的路，大牛車兩邊車輪不過橫占了路的一半半不到，車輪輾過大青石板，和大青牛蹄子踩踏的聲音組合在一起，很有節奏，也很好聽。路的兩邊都是統一的樓房，高矮、長寬都一致，所有房頂飛檐的盡頭都雕刻著一種不知名的獸形。

忽然許小溪的目光被道路兩旁沿邊，尺余深的小水溝吸引了去。溝里安靜的流淌著清澈的水，搖晃著些許粼光，連接路面的地方還長有許多微小的青苔，在青石的板邊緣，不細致點看還察覺不到它們的端倪。

“二師兄！“許小溪叫住了走在前頭的許大湖，手指著小水溝說道:“真好看。“隨后笑了起來，露出了幾顆白白的小牙。此時天上的云層微微露出了條縫，陽光透了些過來照射到他身上。

許大湖回過頭，怔了一下，也咧嘴笑道:“是啊，真好看。“

這時大青牛“哼哼”叫了兩聲，許大湖轉過了身，眼色轉冷，看向車前不遠處的那個人。

“見過許師兄。”那人絲毫不在意許大湖的目光，也不看他，說了這樣一句話后徑直走了過來，來到許小溪面前，笑著對他說道:“小僧祈愿，小施主的一生都有這樣笑顏常伴。”

許小溪見他神色祥慈，一襲白裟，語氣平和，沒有……頭發。師父說過，這種裝扮的人叫做禿驢，剛剛聽他叫二師兄師兄，那么自己也要叫他師兄。于是抱拳向面前的人回禮道:“謝過禿驢師兄！”

“叫我先念便好。”來人神色如常，語氣依舊平和。

“好的，先念師兄。”說完許小溪又學著師父的樣子道:“貧道，許小溪。”

先念對他點了點頭，然后轉頭看向許小河，沒有說話。

許小河被他看的有點不自在，抬頭向師兄求救。

“你來干嘛？”許大湖冰冷的開口了，神情有些戒備。

“這天下，小僧去不得的地方，不多。”先念轉過身對許大湖繼續說道:“不包括這里，按照許師兄的境界，師兄不該對我如此戒備才對。”

許大湖不說話了，瞅了他一眼，牽著大青牛，牛車又緩緩向前駛去。

先念無奈搖頭。他就是先前站城墻上的和尚，許大湖進城后，他去了師父那里，老和尚知道他的來意，只對他說了四個字:“平常以待。”

“師父還真是鎮得住。“心里暗念了一句，先念和尚轉頭看了一眼先前許小溪看的水溝處，看了很久。最后還走了過去，撩起白裟蹲下了，說了句:“以前怎么就沒覺著這么好看？”

天上的云凝聚得更多了。

……

三人買好衣服時已經正午了。

許小溪換了一身青衣，外披一件厚實的及臀披風，里面是黑色的絨毛。頭發也買了簪子讓師兄給別上了，完全沒了先前女兒態，整就是一個俊郎的小公子。連一向毒言的師姐也說了句:“人模狗樣。“他別提有多高興了。

許小河則是紅色長裙，紅色披風。十一歲的少女，已經及二師兄的肩了，十分高挑，定眼看去，竟貴氣逼人！不知為何，老牛的蹄子，有些顫抖。

二師兄也換了雙鞋，給大師兄也帶了雙，在許小溪“為什么不給師父買“的疑問聲中，一行人準備去吃午飯了。

體型巨大的牛，拉著牛車停在一間酒樓外面。三個人在四樓點了一桌子菜，許小河已經滿足的大快朵頤，許小溪心里卻在疑慮:“二師兄今天怎么突然這么大方了？”摸了摸自己的衣服，看當時店家的看他們的嫌棄眼神，也知道這衣服很貴，現在還進了這樣一家酒樓……，許小溪雖然沒見過什么世面，但他不傻。

感覺到有人摸自己的頭，二師兄對他說道:“快吃啊，范啥傻呢？”他便立刻放下心思，低頭狼吞虎咽起來。

離他們桌不遠處靠窗的一張桌，坐著一老一少兩個人，老的是位面目和善的老婦人，年少的是個二八年華的少女。許小溪他們上樓之前，她們就已經坐在那了，

此時老婦人正面含微笑的看著許小溪他們，自他們上來坐下就如此了。少女則是一直望向窗外，神色間隱有憂郁。

“那邊的老奶奶一直看著我們呢。”許小河歪著身子悄悄對聲旁的許小溪說了一句。

許小溪側頭看去，發現是個慈祥的奶奶，就微笑著對她點了一下頭。

老婦人笑容更勝了，輕輕說了一句:“真好。“

一直看著窗外的少女聽到她的話，轉過身來，順著老婦人視線看去，一個十歲大小的小孩對著這邊笑，笑容很干凈。心里也不在想那些讓她糟心的事，向老婦人問道:“老祖宗，你認識他們？”

“認識他們當中一個”老婦人回道，依舊看著那邊。

少女定眼看去，才注意到和許小溪同桌的許小河與許大湖，老祖宗說的是他么？她看向背對著這邊的許大湖。

許大湖感覺像是被電了一下，回過了頭，看向少女，余光掃到她身旁的老婦人，有些驚訝，隨即便起身走了過去。此時的少女心里卻在驚訝:“他居然察覺到了！”

“蓮師姐。”許大湖端正的向老婦人輯了一禮。

小溪小河都有些啞然，還沒見過師兄給別人輯過禮！

旁邊的少女聽到他對老祖宗的稱呼卻是有些生氣了，怒斥道:“你膽子好大！看上去不比我大多少，叫老祖宗師姐？”

老婦人卻拉住了她，說道:“十九！不可無禮！”又對許大湖說道:“小孩子急躁，師弟見諒。”

許大湖顯然沒放在心上，擺了擺手道:“無妨的。”又正色問道:“師姐怎么來了這里？”

“來看看。”老婦又繼續說道:“這里我來得吧？”

許大湖急忙搖頭道:“來得，來得！”隨后轉了語氣又道:“只是最近這里來得人確實有點多了，就剛在街上，我還遇見先念師弟了！“說完后靜下心神，看向老婦人。

聽到他后面這句話老婦人神色一變，卻很快掩飾下來，笑道:“那得找他敘下舊了。“心里卻暗道:“那么那老東西也來了？”

兩個娃和老婦身邊的少女都聽不懂他倆在說什么，云里霧里。許小河給了許大湖一個大白眼。

“他們倆是就是你師弟師妹吧？“老婦人見許大湖沒有再說話，就指著倆小孩問道。

“呃……嗯，是。“許大湖支吾了一下，又對著他倆說道:“小溪小河，給師姐見禮。“

“見過師姐！“聽見他的話，兩人學著剛才許大湖樣子一齊給老婦人輯了一禮。完后小溪又想到什么，對著老婦人身邊的少女叫了一句:“十九姐姐。“

少女微怔了一下，隨即開懷，俯下身親了一口許小溪的額頭。許大湖有些哭笑不得，許小河卻有些嫌棄的撇了他一眼，心里暗罵:“狗小溪！“

“師姐，我還有些事，先走了，就此別過！“許大湖不再給老婦說話的機會，一手一個摟著兩人，噔噔下樓了。

老婦無奈的搖搖頭。

三人走到樓下，結了賬。外面天已經暗了下來，看這樣子是要下雨。三人匆匆上了馬車，許大湖自語:“雖然一刻也不想在這待了，不過看這樣子今天是走不了了。“說完拍了下牛屁股，對兩人道:“要下雨了，先找地方住。“

牛車緩緩起步，這時候許小溪突然指著車輪邊水流接近路面的水溝，問道:“二師兄，下雨的話這溝里的水會溢出來么？“

“不會。”看著他不解的目光，許大湖解釋道:“溝的盡頭有擋板，下雨的時候有人會把擋板抽掉。”聽完后許小溪明悟似的點了點頭。

但許小河卻不解了，說道:“可抽了擋板，這溝還是這么大啊……”

許大湖笑了起來，許小溪想了一下對許小河說道:“但是抽了擋板水流會變快啊。”聽完許小河也了然了，紅著臉對許小溪怒道:“不許笑話我！”

“我哪里笑了……”

此時三人之前吃飯的酒樓，還能隱約聽到牛車駛離的聲音。而四樓和老祖宗站在一起的少女，腦海中卻不斷回蕩著剛才馬路上傳來的那幾句話。她在心里不斷默念著:“溝還是那么大……，水流變快了……，變……快了！”這樣一句話。視線卻慢慢投向了路邊的溝里。

遠處的天空也沒了色彩，烏云似在盤旋，仿佛它醞釀的不是秋雨，而是一場風暴！